草樣年華 正文 52
    楊陽從拘留所出來後立志重新做人,剛呼吸了兩天新鮮空氣,卻再次受到致命打擊,學校開除了楊陽的學籍,勒令其退學。

    原來,楊陽離開拘留所的時候不慎將學生證遺落在牢房的牆角,被一個因偷東西被捕的犯人拾到,他把它交給看守人員,以為可以榮獲個拾金不昧的獎勵,減刑幾天,可所長卻認為是他在獄中偷了楊陽的東西,又給他加了三天的刑。看守人員從學生證的照片上認出楊陽,原來這個號稱待業青年的人是北糯蟮難生,於是他秉公執法地把楊陽被拘留的事情打電話通知給學校,教務主任二話不說,執行了學校的規章制度,凡在校期間結婚或被捕入獄的學生,一律按開除學籍處理,楊陽就此離開了學校。

    楊陽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四年,畢業前卻遭此飛來橫禍,這件事情讓我們感覺異常殘酷,但它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學校開除一名學生要比招入簡單許多,只有送足夠多的禮,請無數次客,托各種關係,方可勉強入校,而離開學校卻如此輕而易舉,無需多事。

    當年,我對學校失去興趣要退學的時候,楊陽光著膀子坐在羊肉串攤勸導我;而今天,這件事卻發生在他身上,讓他措手不及。

    楊陽離開學校後整日待在家中無所事事,他父母聽說這件事情後氣憤非常,尤其是楊陽的父親,脫下皮鞋向楊陽扔去,楊陽躲也沒躲,一伸手就接住了,他爸又要解皮帶抽他,他媽在一旁攔住說:「你冷靜點兒,打也不是個辦法,孩子都老大不小的了!」

    他爸說:「他再大我也是他老子,我就不信管不了他!」

    楊陽說:「爸,你打我吧,恐怕我還沒感覺疼你就已經累了。」

    他媽說:「別總氣你爸,既然不上學了,總得找個出路吧!」

    楊陽說:「你們甭管了,我的事兒自己解決,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他爸說:「你***敢!我和你媽把你弄出來費了多大勁你知道嗎,你給我自生一個看看!」

    楊陽什麼也沒說,悄悄回到自己屋裡。

    楊陽每個星期都要回學校找我們踢一次球,但每次踢球總要和人打架,我問他為什麼總是打架,他說反正也沒什麼事兒干,通過打架找點兒樂趣。

    楊陽現在已經不會罵人了,因為他跟別人發生口角的時候,通常只說一句話:打你丫的,然後就衝上前去,拳腳施加於人。

    每當楊陽穿著球鞋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就知道楊陽又在家待煩了,想找人打架散散心,踢球並不是楊陽回學校的主要目的。

    打架這種事情經常在踢球的時候發生,架是完全可以不打的,但又不能不打,大四學生面臨就業的壓力,大一、大二的學生忍受著學習任務艱巨的苦悶,所有人心中都積蓄著憤怒,踢球時雙方稍有碰撞,就會導致一場惡戰。

    大四學生用手指著大一學生的鼻子說:「我們在這兒混了四年,就沒見過敢跟我們滋毛兒的!」一副浪跡江湖多年的樣子。

    大一學生打開大四學生的手說:「甭管你們在這兒混了幾年,我們就是不怕!」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姿態。

    於是,雙方施展開拳腳,大四學生考慮事情較多,往往放不開手腳,只想嚇唬一下大一學生而已,大一學生卻無後顧之憂,敢打敢殺,儼然拚命三郎,打得大四學生節節敗退。

    要說狠還得是大四的學生,他們見大一學生竟然如此猖狂,目中無人,便抄起操場上的板磚和木棒向大一學生的身上、頭上拍去,直到鮮血從某個人的身體中流出來才罷手。

    此後,雙方的爭吵便圍繞公了還是私了的問題展開,公了就是上報學校政教處,打人方送被打方去醫院看病,雙方分別接受嚴重警告處分,公了的裁決之所以如此嚴厲是因為學校不想讓打架的同學來此添麻煩,盡量私下裡解決。私了的方法是被打方自己去看病,然後由打人方請被打方吃頓飯,所以,學校周邊飯館裡經常會有兩伙人圍坐一桌,年齡偏大的一方舉著酒杯,對腦袋纏著紗布或胳膊打著石膏的一方說:「兄弟,對不住,下手狠了點兒!」

    另一方也端起酒杯說:「大哥,是我們狗眼不識泰山!」

    這一方又說:「後生可畏,長江後浪推前浪!」

    另一方又說:「還多承蒙長輩們提拔!」

    這一方接著說:「豈敢!豈敢!」

    另一方接著說:「謙虛!謙虛!」

    這一方還說:「……」

    另一方還說:「……」

    不打不相識,雙方就此結為密友。

    五一後,我找到一個替我做畢設的槍手,他是清華電機系學生,畢業多年,無正式工作,閒散於社會中,但天資聰穎,學習巨好,尤以英語見長,平日裡以替人參加四、六級考試和GRE、托福為生,我在校園廣告欄中發現此人刊登的啟事:

    本人畢業於清華大學電機系,在校期間成績優秀、屢獲嘉獎,現閒於家中,因近來手頭拮据,生活出現危機,欲為在校畢業生代理畢業設計,收費合理,價格公道,望各兄弟院校同仁酌情給予考慮。

    我撥打了此人留下的電話,與他討價還價、互訴困難後,達成協議:他替我在校做畢業設計,我除了要安排他的每日食宿,還要付給他500元酬金,他必須保證我的畢設順利通過。

    畢設事情落實後,我的心情輕鬆許多,感覺畢業證已唾手可得。於是,又開始了隨心所欲的生活。

    楊陽雖然離開了學校,但他依然熱愛這裡,除了經常回來踢球、打架,還會以每週二至三次的頻率找我喝酒。

    我和楊陽又如期來到樓下的羊肉串攤,老闆娘熱情招呼,問我們吃羊腰還是吃肉串,我們從麻袋中挑出30個肉串叫老闆娘拿去烤。這時走來一個身著紅衫綠褲的年輕女夥計,問我們喝什麼,我說先來四瓶啤酒,她拎來四瓶啤酒,翻遍身上所有衣兜並未找到啟子,於是將手伸進褲襠摸索,楊陽問我:「這姐們兒幹嘛呢?」

    「找啟子呢!」

    「為什麼把手伸褲襠裡找?」

    我說:「你不知道嗎,鄉下人愛穿那種帶防盜兜的褲衩,他們往往把認為貴重的東西放在裡面,以防被別人拿去。」

    楊陽用牙咬開瓶蓋說:「那算了吧,還是我自己來吧,她找到啟子我也不敢用。」

    羊肉串烤熟前,我們已各自喝完一瓶啤酒,楊陽的眼睛始終盯著那個跑來跑去的女夥計,我問:「是不是想姑娘了?」

    楊陽說:「沒有,只是覺得好玩。」

    「一個鄉下姑娘有什麼好玩的?」

    「你發現她塗了濃濃的口紅了嗎?」楊陽興奮地說。

    我觀察了一下,的確如此,女夥計不僅塗了口紅,還描了眼影。

    楊陽說:「真逗,她還要塗口紅。」

    我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她為什麼不能化妝,打扮自己是她熱愛工作的具體表現,她不僅要讓顧客對羊肉串讚不絕口,還要讓我們賞心悅目,在享受物質美的同時在精神上得以昇華,滿足我們的視覺要求。」

    「噢,我錯了,我不應該嘲笑人家的愛崗敬業。」楊陽說。

    我說:「想當初,李素麗阿姨就是抹著口紅賣票的,徐虎大伯每次都穿著珵亮的皮鞋去修下水道的。」

    楊陽若有所思地說:「我真他媽狹隘!」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腳下已經擺了八個空啤酒瓶,楊陽說:「你看老闆娘。」

    我扭頭看去,見她正站在火爐前不停地扇動著羊肉串,炭火中冒出的煙向她飄去,她瞇起眼睛,竭力吹散瀰漫在眼前的煙霧,臉頰被炭火烤得通紅,顯出脖子的白晰、豐滿,有一種嬌艷欲滴的肉感。

    楊陽一邊喝酒一邊對老闆娘讚不絕口,我說:「你牛逼就去磕她。」

    楊陽喝了一口酒對我說:「沒看見她男人就在那邊嗎!」

    我轉身一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手持一秉光芒四射的大刀,正削鐵如泥般地切著羊肉。

    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喝了許多瓶啤酒,楊陽和我交替去不遠處的牆角小便,當楊陽掏出那物正要撒的時候,正巧被夜間值勤的保安拿手電照到,他們大喊:「住手!」可楊陽做的這件事情同手並無關係,他們又喊:「停下來!」

    楊陽立即關閉了閘門。

    保安問楊陽:「你在幹什麼?」

    楊陽說:「沒幹什麼。」

    保安又說:「那你為何掏出那物。」

    楊陽說:「我掏出來在月光下看看不成嗎?」

    保安頓時語塞,放了楊陽。

    楊陽見保安走遠,掏出那物準備再次放水,無奈如何使勁卻滴水未出。

    我因為喝得太多,難以忍受腹中的翻江倒海,就跑到對面的小樹林嘔吐,當我正「啊啊」地吐個沒完沒了時,一對男女整理著衣帶從黑暗中驚慌而出,於是我突發奇想,寫得宋詞一首:

    如夢令·醉酒

    一日飲酒過度

    誤入密林深處

    嘔吐嘔吐

    驚起狗男女無數

    已至六月中旬,那個替我做畢業設計的清華學生將設計圖紙和論文如期交到我的手中,我捧著這些圖紙和論文躺在床上研究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上午,去找老師答辯。

    每當老師問到我某部分為何這樣設計時,我就撓撓後腦勺說:「當時還知道,事情過去太久了,給忘了。」

    當老師指出我的畢設存在諸多不合理之處時,我就對付著說:「哦,對對對,當時沒考慮周全。」

    應付了半個小時後,老師指著那些圖紙說:「是你自己設計的嗎?」

    「是。」

    「那為什麼都不會?」

    「有點兒緊張,一時想不起來了。」

    「緊張什麼?」

    「一想到答辯通過後就要離開學校了,有點戀戀不捨,所以緊張。」

    「你不想畢業?」

    「想!」

    「你覺得你的畢設能通過嗎?」

    「我準備得有點兒倉促,您也體諒一下。」

    「體諒什麼?」

    「您高抬貴手……」

    「你們學生總想讓老師去體諒你們,可你們體諒過我們嗎?」「我知道您含辛茹苦把我們培養到畢業不容易,您還沒吃飯吧,咱們一起去吧!」

    「不用了,食堂的飯菜我吃不下。」

    「咱們去外面吃,這麼多年了,還沒和您吃過飯,我也替我的父母向您表示感謝,走吧,老師!」

    飯桌上,我頻頻給老師敬酒,他滿面紅光地說希望我畢業後多回來看看他,我一口答應,然後向他提出希望畢設通過的請求,他拍著我的肩膀說:「放心吧,沒問題!」

    下午,老師在我的畢業設計上面簽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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