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喜歡在城市裡暴走,而是把所有暴走的時間都放在了那間叫「靠近」的網吧。網吧在廣場的一角,不大,只容得下十多台電腦,但空間很高,采光也好。每個座位之間用大玻璃隔開,像一個個透明的玻璃屋。使人感覺不到一般網吧的黑暗和壓抑。這裡也許是剛開張不久,也許是環境不夠幽閉,也許是不做通宵,生意不是特別好。有時一個下午就只有我和臨爾兩個人。我總是坐在離他最近的座位,閒散地瀏覽著各種各樣的網頁,更多的時候,是偷偷地看他。在他的眉間找尋另一個人的影子,雖然我很清楚,他並不是他。臨爾確實不是左澈,他不像左澈那樣喜歡說話。他總是默默地坐在電腦前,戴著耳麥,並不打遊戲。有時聽音樂,不知他聽的什麼,但聲音開得很大,透過耳麥也能聽見強勁或哀婉的旋律。不聽音樂時,他喜歡看電影,城市的燈光、晃動的人群、快速跑過的腳步、糾纏撕打的身影,狹小的、流動性的、浮光掠影般的畫面。那些人物始終是破碎鏡像中的截片,不確定地漂浮著。我有時會找一些話題跟他聊,總是我問他答。這樣我亦滿足。哪怕一天只能跟他說上三言兩語,我心裡都會很踏實。只要他在我身邊,我便不用在記憶裡掙扎。過去的時光翻捲而來,清晰呈現。左澈,左澈,我願意相信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終是不捨離我先去的。橘子也在我澎湃的描述下,到過網吧一次,看見臨爾,她同樣震撼。雖然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是我的臆想症犯了。「確實很像,簡,除了眼睛和聲音,一切都很像。」橘子緊握我的手,「上天眷顧你,我想他應該是你的。」他應該是我的。臨爾應該是我的。左澈應該是蘇簡的。臨爾應該是蘇簡的。我陶醉在自己的幻想裡,每天的生活除了去公司,就是來網吧,泡到晚上網吧關門,回家。然後,我走廣場的右邊,他走廣場的左邊。分別時,我們會禮貌性地道再見。很多次,我都會回頭,期望他也能回頭,可是沒有。我承認我有些失望,不過失望是希望的前提,我告訴自己不必慌張,他始終是我的。那天,我的胃痛得痙攣,趴在電腦桌上,皮膚收緊,冒著一層層的小疙瘩。臨爾走到我的身邊「怎麼了?蘇簡。」看到我蒼白的臉,他不由分說地拽起我去了醫院。是急性胃炎,醫生說飲食不規律。臨爾替我拿好藥,叮囑我吃法。他還說「你不能每天晚上在網吧吃飯,總是方便面和炒飯,時間長了,你當然受不了。你和我不同,我的胃是鐵打的,百毒不侵。以後你還是吃了晚飯來吧,你是我的VI用戶,我可以為你延長關門的時間。」我第一次發現他還是有幽默的一面,可是我笑不出來,胃真的很痛,每走一步都得壓著它直不起身。臨爾攬住我的肩,用力扶住我,他的手臂堅實而有力,他的懷抱會不會像左澈的一樣柔軟?走出醫院的大門,風很大。我吸了幾口冷氣,胃更痛了,撕裂著心肺。「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家。」臨爾穩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左澈,左澈!」一個尖利的聲音衝過來,桃紅色的外套,金色高跟鞋,蓬亂的頭髮。居然是黑桃。「我後悔我今天沒帶一把刀,我保證你下次不會這麼幸運。」我想起黑桃在教堂裡說過的話,不寒而慄。第一反應,我忍住劇痛直起身子,伸開雙臂擋在臨爾的面前。黑桃的臉在醫院慘白的路燈下顯得更加陰冷。她沒有化妝,失去七彩眼影和紫色唇彩的她看上去像極了半路野鬼。「你要做什麼?」我大聲問。黑桃並不看我,偏著頭望著我身後的臨爾。她看得那麼專注,眼睛瞪得好大,可以嵌進兩朵盛開的罌粟,佈滿血色的艷紅。然後她開始笑和哭,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左澈,是我害了你,是我殺了你,我才是兇手……」她哭鬧著撲到我的面前,瘋狂地拖開我擋住臨爾的身體。她的指甲劃破了我的手背,一股鑽心的疼痛和胃痛交織在一起,把我徹底擊潰。臨爾立即從背後抱住我,手臂回轉,胸膛覆蓋著我。我的臉靠在他的頸窩,感覺著他溫熱的脈動。「你是誰?要做什麼?」臨爾瘖啞的嗓音斥問著黑桃。黑桃停了手腳,撕扯著頭髮,揮舞著雙手,望著臨爾傻傻地笑「不,你不是左澈,你不是左澈,左澈死了,被我殺死了……」「7床,你快回來。」兩名護士奔跑過來抓住黑桃,對我們說,「對不起,她是病人。」黑桃又鬧又跳地被護士帶走。臨爾抱住我癱軟的身體說「你沒事吧,蘇簡。」「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知要表達什麼,淚水飛落。「她說的左澈就是那個很像我的人,對嗎?」臨爾說。我點點頭「臨爾,我的故事太長,如果你願意聽的話,我都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