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思卡特上校不再想有關牧師的任何事情,而是陷入了一個使他不寒而栗的新問題:約塞連!
約塞連!只要一提到這個令人討厭、憎惡的名字就會使他血液冰涼、呼吸困難而直喘粗氣。牧師第一次提到約塞連這個名字時就像在他的記憶深處敲響了一面預示不祥之兆的鑼。門栓咋咯一聲,門關上了,他頭腦中所有有關隊伍中那個裸露著身體的軍官的記憶立刻湧現出來,使他感到羞辱,那些刺痛他的細節像令人痛苦、窒息的潮水一樣劈頭蓋臉朝他襲來。他渾身冒汗、發抖。這個不吉祥的、不大可能的巧合如此猙獰可怖,除了是最駭人聽聞的不祥之兆外,實在沒有什麼別的解釋。那天,那個一絲不掛地站在隊伍中從德裡德爾將軍手裡接受優異飛行十字勳章的軍官也叫——約塞連!現在他剛剛下達命令,要他的飛行大隊的官兵飛行六十次,可又有一個叫約塞連的人威脅說要同這道命令過不去。卡思卡特上校滿腹憂愁,不知這會不會是同一個約塞連。
他帶著一副難以忍受的痛苦神情吃力地站起來,開始在辦公室裡來回走動。他覺得自己的面前是個神秘人物。他悶悶不樂地承認,對他而言,隊伍中有個一絲不掛的軍官的確是件丟人現眼的事。就像原先制定好的轟炸線在空襲博洛尼亞之前被篡改,還有轟炸弗拉拉的大橋的任務被拖延了七天一樣使他丟丑。好在弗拉拉的大橋最後終於被炸毀了,這也算是他的一個榮耀,他想起來心裡樂滋滋的。不過,第二次轉回去轟炸時損失了一架飛機,這又是樁丟臉的事,想到這他又很洩氣;由於一個投彈手膽怯而不得不兩次飛抵目標,這給他丟了臉,然而他卻請求並獲准為那個投彈手頒發了勳章,這又使他感到十分榮耀。他突然想到,那個投彈手的名字也叫約塞連,因此一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現在有三個約塞連!他那雙淌著粘液的眼睛因吃驚而脹得鼓鼓的,他驚慌失措地趕忙轉過身去看看身後在發生什麼事情。幾分鍾前,他的生活中根本沒有什麼約塞連,而現在他們就像妖精似的越變越多。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約塞連不過是個普通的名字,也許實際上並沒有三個約塞連而只有兩個約塞連,甚至可能只有一個約塞連——然而那沒有什麼區別!上校仍然處於嚴重的危險之中。直覺警告他,他正接近一個巨大的,不可測知的宇宙頂點。一想到約塞連,不管他最終會是誰,將注定要成為他的克星,他那寬厚、肥胖、高大的身軀從頭到腳像篩糠似的顫抖起來。
卡思卡特上校並不迷信,但他確實相信預兆,於是他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在他的活頁記事本上做了個秘密的記號,便立即開始研究有關約塞連的這一整個可疑的事件。他用粗重、果斷的筆跡寫下了提示,在提示後面醒目地畫上一連串密碼似的標點符號以示強調,然後在整個內容下面畫上兩道橫線,結果便是如下:
約塞連!!!(?)!
上校寫完後靠向椅背,對自己感到非常滿意,因為他剛才采取了迅速的行動來應付這一顯露凶兆的危機。約塞連———看見這個名字他就發抖。這個名字裡竟有那麼多的S字母。它一定具有顛覆性,就像顛覆這個詞本身一樣。它也像煽動和陰險這兩個詞,像社會主義者、多疑、法西斯分子和共產主義者這些詞。這是一個可僧的、令人厭惡的外國人的名字,一個引不起別人信任的名字。
它一點也不像卡思卡特、佩克姆和德裡德爾這些干淨、利落、誠實的美國名字。
卡思卡特上校慢慢地站起來、又開始在辦公室裡踱起步來。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從一筐紅色梨形番茄的上面拿起一只,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他立刻扭曲了臉,把剩下的番茄扔進了廢紙簍。上校並不喜歡吃紅色梨形番茄,即使是他自己的也不喜歡,而這些番茄並不是他自己的。這些番茄是科恩中校從遍布皮亞諾薩島的各個市場上以不同的名義買來的,然後在半夜裡把它們搬到上校在山上的農捨裡,第二天早晨再運到大隊司令部來賣給米洛,由米洛付給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一些傭金。卡思卡特上校時常懷疑他們這樣倒賣番茄是否合法,但科恩中校說這事合法,於是他盡力不常去考慮這件事。他也無法知道他在山上的房子是否合法,因為那也是由科恩中校一手安排的。卡思卡特上校對他是否買下了那房子的產權或者只是租用、是從誰手中買下的、付了多少錢等,一概不知。科恩中校是律師,如果科恩中校跟他說欺騙、敲詐、盜用現金、貪污、偷漏所得稅和黑市投機是合法的,卡思卡特上校也只能同意。
關於他在山上的那所房子,卡思卡特上校所知道的一切就是他有這麼一所房子,而且討厭它,他每隔一周去那兒呆上兩三天。
為的是保持一種假象,即他山上的那所潮濕、漏風的石頭牆農捨是個尋歡作樂的金碧宮殿,但實際上沒有什麼比呆在那兒更讓他厭煩的了。各地的軍官俱樂部裡都充斥著模糊不清但熟悉的話語,大家談論著那些放蕩不羈但又見不得人的狂飲亂嫖之事,談論與那些最漂亮、最惹人、最容易被撩動、也最容易滿足的意大利名妓、電影明星、模特兒和伯爵夫人幽會的銷魂之夜:但從未有過這樣的令人銷魂的幽會之夜或見不得人的狂飲亂嫖之事。假如德裡德爾將軍或佩克姆將軍哪怕有一次表示過有興趣同他一起參加這些狂歡,這些事情也許有可能發生、但他們兩人誰也沒有表示過。因此,上校當然不會浪費時間與精力去同漂亮女人尋歡作樂,除非那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上校害怕在農場的房子裡度過那些陰濕、寂寞的夜晚和沉悶、單調的白晝。他回到飛行大隊後有更多的興趣,可以對所有他不害怕的人吹胡子瞪眼睛。但是,正如科恩中校時常提醒他的那樣,假如他從不去住,那麼在山上擁有一所農捨就沒有多大魅力。他每次開車去他的農捨時都是一副顧影自憐的樣子;他在吉普車裡帶著一支獵槍,用它打鳥,打紅色梨形番茄,以此來消磨那單調無聊的時光。那兒確實種了一些紅色梨形番茄,一行行歪七扭八的,無人照看,摘起來也太麻煩。
對有些下級軍官,卡思卡特上校仍然認為有必要表示一點敬意,盡管他不願意也沒有把握是不是非得把——德·科弗利少校包括在內,但他還是把他包括進去了。對他來說,——德·科弗利少校是個極為神秘的人物,就像他本人對梅傑少校和其他所有曾注意過他的人來說也很神秘一樣。對於——德·科弗利少校,卡思卡特上校不知道該持什麼態度,是尊敬呢還是蔑視。盡管——德·科弗利少校比卡思卡特上校要年長許多,但他只不過是個少校。不過,許許多多其他的人如此尊敬、敬畏甚至害怕——德·科弗利少校,因此卡思卡特上校覺得他們也許都知道些什麼事情。——德·科弗利少校是個不吉利的、不可思議的人物,他使卡思卡特上校常常坐立不安,就連科恩中校也得提防他;每個人都害怕他,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甚至沒有一個人知道——德·科弗利少校的教名是什麼,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冒冒失失地去問他。卡思卡特上校得知——
德·科弗利少校外出了,他不在,上校很高興,可他又想到——德·科弗利少校也許在什麼地方陰謀反對他,於是他又希望德·科弗利少校回到他所屬的中隊,那樣他就處於監視之中了。
過了一會兒,卡思卡特上校的兩只腳由於來回走動過多而疼痛起來。他重又在辦公桌後坐下,下決心對整個軍事形勢作一周密而系統的估計。他擺出一副善於處理事務的人具有的那種做事井然有序的樣子,找出一大本白色的拍紙簿,在紙正中劃了一道豎線,在靠近豎線的上方劃了一道橫線,將整頁紙分成兩個寬度相等的空白欄。他休息了一會兒,對一些關鍵問題作了考慮。然後他伏在桌子上,用拘謹而過分講究的筆跡在左邊一欄的頂端寫上:“恥辱!!!”在右邊一欄的頂端寫上:“榮譽!!!”他再次靠向椅背,帶著贊賞的目光從客觀的角度來檢查他畫的圖。在慎重地考慮了幾秒鍾後,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鉛筆尖,在“恥辱!!!”一欄下寫了起來,每寫完一項都要停下來仔細考慮一下,其內容如下:
弗拉拉
博洛尼亞(轟炸期間轟炸線在地圖上被篡改了)
雙向飛碟射擊場
隊伍中有個赤裸著身體的軍官(轟炸阿維尼翁之後)
然後他補充寫上:
食物中毒(轟炸博洛尼亞期間)
再寫上:
呻吟聲(下達轟炸阿維尼翁簡令時的流行病)
然後又加上:
牧師(每晚在軍官俱樂部裡逗留)
盡管他不喜歡牧師,但他還是決定對牧師寬宏大量,於是在“榮譽!!!”一欄下寫上:
牧師(每晚在軍官俱樂部裡逗留)
這樣,關於牧師的兩條記錄就互相抵消了。在弗拉拉和隊伍中有個赤裸著身體的軍官(轟炸阿維尼翁之後)這兩條旁邊,他又寫上:
約塞連!
在博洛尼亞(轟炸期間轟炸線在地圖上被篡改了),食物中毒(轟炸博洛尼亞期間)和呻吟聲(下達轟炸阿維尼翁簡令時的流行病)這三條旁邊,他果斷地打上了醒目粗大的?
那些打上了“?”的條目是他想立刻進行調查的事件,為的是確定約塞連是否參與了這些事件。
突然,他寫字的手臂開始發抖,無法再寫下去。他驚恐地站起來,感到手腳遲鈍、極不靈活,於是急忙沖到敞開著的窗戶旁,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他的目光落在了雙向飛碟射擊場上。他一陣昏眩,痛苦地尖叫了一聲,兩只狂亂、通紅的眼睛瘋狂地在辦公室的牆壁上掃來掃去,仿佛牆上擠滿了許許多多的約塞連。
沒有人愛他。雖然佩克姆將軍喜歡他,但德裡德爾將軍恨他。
不過,他不能肯定佩克姆將軍喜歡他,因為佩克姆將軍的副官卡吉爾上校無疑有自己的野心,他可能一有機會就在佩克姆將軍面前說他的壞話。他斷定,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的一名好上校是一位死了的上校。在上校中,他唯一信賴的是穆達士上校,但即便穆達士上校也是靠他岳父提攜的。雖然他的大隊被米洛的飛機轟炸一事也許是他的一個奇恥大辱,但米洛無疑是他的驕做。米洛通過向大家透露部隊聯營企業同敵軍的交易取得了巨額純利潤而最終平息了所有的抗議。而且,他還使所有的人相信,從私營企業的立場出發,轟炸自己的人和飛機的的確確是一個值得稱贊並十分有利可圖的打擊。上校對米洛不十分有把握,因為其他上校正竭力想把他引誘走。此外,那個討厭的一級准尉大個懷特·哈爾福特還在卡思卡特上校的飛行大隊裡。據那個又討厭又懶惰的布萊克上尉說,一級准尉大個懷特·哈爾福特實際上是應對博洛尼亞大圍攻期間轟炸線被篡改之事負責的人。卡思卡特上校之所以喜歡一級准尉大個懷待·哈爾福特,是因為每次一級准尉大個懷特·哈爾福特喝醉了酒而且看見穆達士上校也在場,他就不停地對著那個討厭的穆達士上校的鼻子狠揍。他希望一級准尉大個懷特·哈爾福特也會開始朝科恩中校的胖臉上狠揍。科恩中校是個討厭的、自作聰明的家伙。第二十六空軍司令部裡有人對他懷恨在心,把他寫的每份報告都簽上辱罵、訓斥的批示退回來。科恩中校買通了司令部裡一個名叫溫特格林的精明的郵件管理員,竭力想搞清楚那人是誰。他不得不承認,第二次轉回去轟炸弗拉拉時損失了一架飛機對他不會有什麼好處,另一架飛機在雲層中失蹤也同樣不會對他有益——
這件事他甚至忘了寫下來。他帶著渴望的神情極力想記起約塞連是否同那架在雲層裡的飛機一起失蹤,但他很快就意識到,如果約塞連還在這兒吵吵鬧鬧,說只要再飛五次就完成了這些討厭的飛行任務的話,那他就不可能同那架在雲層中的飛機一起失蹤。
卡思卡特上校理智地想了想,如果約塞連反對飛六十次,那麼六十次的飛行任務對那些官兵來說也許是太多了。然而他隨後又想到,強迫他的部下去執行比別人更多的飛行任務被認為是他取得的最明顯的實績了。正如科恩中校常常說的那樣,戰爭中只知道執行命令的飛行大隊長比比皆是,因此要突出自己獨一無二的領導才能,必需采取某種富有戲劇性的姿態,比如要求自己的大隊去執行比其他任何轟炸機大隊都要多的戰斗飛行任務。當然,將軍中似乎沒有一位反對他的做法,但就他所能察覺到的,他們對此也沒有什麼特別深的印象,這使他覺得也許六十次戰斗飛行任務還遠遠不夠,他應該立即把飛行次數提到七十、八十、一百,甚至二百、三百,或者六千次!
毫無疑問,他在像佩克姆將軍那樣文雅、和藹的人手下工作要比在像德裡德爾將軍那樣粗魯、遲鈍的人手下工作處境會好得多,因為盡管佩克姆將軍從未絲毫表示過他賞識或喜歡他,但佩克姆將軍有眼力,有天賦,受過名牌大學的教育,能充分了解他的價值,賞識他的能力。卡思卡特上校敏銳的洞察力足以使他認識到,在像他自己和佩克姆將軍這樣閱歷豐富而又十分自信的人之間從不需要明確地表示對對方的承認,他們生來就互相了解,離得很遠就能互相產生好感。他們屬於同一類人,這就足夠了,他知道提升只是個時機問題,他得小心謹慎地等待。不過他又注意到佩克姆將軍從未特別看中他,也從不煞費苦心地給卡思卡特上校留下滿腹警句和學識的印象、就像將軍對他周圍的人,甚至士兵一樣。要麼是卡思卡特上校的心思沒有傳到佩克姆將軍那兒,要麼佩克姆將軍就不是那個他假裝出來的才智橫溢、辨別力強、文質彬彬、具有遠見卓識的人;而德裡德爾將軍倒的的確確是個敏銳、可愛、才華橫溢、閱歷豐富的人,在他的手下他的處境肯定會好得多:突然,卡思卡特上校對眾人是否他一無所知,於是他用拳頭打起鈴來,叫科恩中校速到他的辦公室來,向他保證,每一個人都愛他,約塞連只是他在想象中虛構出來的人物,他上校本人在為成為將軍而進行的英勇、輝煌的戰役中正取得驚人的進展。
事實上,卡思卡特上校根本沒有機會成為將軍。一方面是因為有個叫溫特格林的前一等兵,他也想當將軍,於是對任何可能給卡思卡特上校帶來聲譽的信函,無論是卡思卡特上校本人寫的,還是別人寫給卡思卡特上校的或是有關卡思卡特上校的:他一概加以歪曲、銷毀、拒投或者寫錯投遞地址;另一方面是因為已經有了一個將軍用,即德裡德爾將軍,他知道佩克姆將軍在覬覦他的位子但又不知道如何阻止他。
聯隊司令德裡德爾將軍五十歲剛出頭,他粗率遲鈍、身材矮胖、胸部圓得像水桶似的。他的鼻子又短又闊、紅乎乎的,肥胖、蒼白、凸起的眼瞼像鹹肥肉似的一圈圈圍著他那對灰色的小眼睛。他有個護士和女婿跟著他。沒有喝醉酒時,他習慣於長時間沉默不語。德裡德爾將軍為把部隊的工作搞好浪費了太多的時間,現在已為時太晚了。新的權力聯盟已經形成,而祖他排除在外,他簡直不知如何去應付。稍不留神,他那張冷峻、陰沉的臉就會因失敗和挫折而露出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神色。德裡德爾將軍以酒澆愁。他的情緒變得反復無常、難以捉摸。“戰爭就是地獄。”他無論是喝醉了還是清醒時常常這樣說,而且他心裡也真的是這麼想的,然而這並不妨礙他靠戰爭謀得高官厚祿,也不妨礙他把女婿拉進軍隊同他在一起,盡管翁婿兩人常常爭吵。
“那個雜種,”無論誰在軍官俱樂部裡那張曲線形櫃台前碰巧站在他旁邊,他都會這樣輕蔑地咕噥一句,向他抱怨自己的女婿。
“他能有這一切全虧了我。他是靠了我發跡的,這個狗娘養的混帳東西!他還嫩著呢,還不能獨自混出個樣子來。”
“他以為他什麼都知道。”在櫃台的另一頭,穆達士上校總會用氣憤的語氣向他周圍的人反駁他的岳父。“他不接受批評,也不願聽別人的忠告。”
“他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給別人提忠告,”德裡德爾將軍總會粗聲粗氣地哼著鼻子說,“要不是我,他現在還只是個下士。”
德裡德爾將軍總是由穆達士上校和他的護士兩人陪著。那護士可是個美人兒,見過她的人都認為她與人們見過的任何漂亮女人比都毫不遜色。德裡德爾將軍的護士身材小巧,圓圓的臉上生著一對快樂的藍眼睛,豐滿的雙頰上有兩個小酒窩,一頭金色的卷發下邊向上卷起,梳得整整齊齊。她逢人便露出微笑,卻從不開口說話,除非有人跟她說話才應酬幾句。她胸脯豐滿,皮膚雪白。她的媚力是難以抗拒的,男人們總是目不轉睛地側著身子慢慢地從她身旁走開。她豐滿嬌艷、甜美溫順、沉默寡言,弄得所有的人,除了德裡德爾將軍之外,都如癡如醉。
“你該看看她光著身子是什麼樣子,”德裡德爾將軍用沙啞的嗓門津津有味地笑著說,而此時他的護士就站在他的肩旁得意地微笑著。“在聯隊我的房間裡,有她的一件用紫紅色絲綢做的制服,那衣服太小,她的兩個乳頭鼓得老高,像兩只大櫻桃似的。是米洛給我弄來的衣料。那制服小得裡面連短褲和胸罩都不能穿。有幾個晚上穆達士在這兒時,我讓她穿上那制服,撩得他魂不守捨。”德裡德爾將軍放開沙啞的嗓子哈哈大笑。“要是你能看見她每次挪動身體時她那件衣裳裡面的情景才妙呢。她把他弄得神魂顛倒。只要我抓到他向她或其他別的女人伸一伸手,我就立刻把這個好色的雜種一下子降為列兵,讓他當一年炊事兵。”
“他讓她在我身邊轉悠,就是想把我撩得魂不守捨,”穆達士上校在櫃台的另一頭憤憤不平地指責說,“在聯隊裡,她有一件用紫紅色絲綢做的制服,那衣服太小,她的兩個乳頭鼓得老高,像兩只大櫻桃似的。那制服小得裡面連短褲和胸罩都不能穿。要是你能聽見她每次挪動身體時那綢衣服發出的沙沙聲就好啦。要是我對她或其他別的姑娘有什麼非禮的舉動,他就會把我一下子降為列兵,讓我當一年炊事兵。她撩得我神魂顛倒。”
“自從我們到海外以來,他還沒有和女人上過床呢。”德裡德爾將軍吐露了秘密。一想到這個惡毒的主意,他就像個性虐待狂似的大笑起來,他那四四方方、滿頭灰白頭發的腦袋也隨著笑聲直晃悠。“我之所以不讓他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這就是其中一個原因,這樣他就不能去找女人。你能想象出這個可憐的狗娘養的有多難過嗎?”
“自從我們到海外以來,我還沒有和女人上過床呢,”穆達士上校眼淚汪汪地抱怨說,“你能想象出我有多難過嗎?”
德裡德爾將軍生氣的時候,對任何人都會像對穆達士上校那樣寸步不讓。他不喜歡裝假、圓滑、做作。作為職業軍人,他的信條是,始終如一,簡單明了。他認為接受他命令的年輕軍人應該心甘情願地為了這位向他們發布命令的老軍人的理想、抱負和特有的風格獻出自己的生命。對他而言,他手下的軍官和士兵都只是軍人。他所要求的就是他們做好自己的工作,除此之外,他們可以隨心所欲,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只要願意,他們可以像卡思卡特上校那樣強迫他們的部下執行六十次飛行任務;只要樂意,他們也可以像約塞連那樣一絲不掛地站在隊列裡,盡管當時一看到這一情景,德裡德爾將軍那花崗巖似的下巴一下子張了開來。他專橫而傲慢地大步沿著隊伍走過去,想看清楚隊伍中是不是真的有個人渾身一絲不掛,只穿了雙皮鞋立正站在那兒,等著他頒發勳章。德裡德爾將軍一句話也沒說。卡思卡特上校發現約塞連時,差點昏過去。
科恩中校快步走到他身後,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臂。接著是一陣靜得出奇的沉默。溫暖的海風不停地從海濱吹來,一頭黑毛驢拉著一輛裝滿了髒草的舊馬車在大路上轆轆駛過來,趕車的農夫頭戴一頂帽簷低垂的帽子,身穿一套褪了色的棕褐色工作服,他對右邊那一小塊場地上正在舉行的正式軍事儀式毫不在意。最後,德裡德爾將軍說話了。“回到汽車裡去,”他轉過頭對跟在他身後的護士厲聲說道。護士帶著微笑蹦蹦顛顛地朝將軍的那輛深褐色軍用汽車走去。汽車停在約二十碼之外那塊長方形空地的邊上。德裡德爾將軍帶著嚴厲的表情靜靜地等著,直到他聽見車門砰的一聲關上後才問道:“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穆達士上校查看了一下名冊。“這個人叫約塞連,爹。他獲得了一枚優異飛行十字勳章。”
“唉;真該死,”德裡德爾將軍嘟噥著說,由於覺得有趣,他那血紅色的石板似的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神色。“你為什麼不穿衣服,約塞連?”
“我不想穿。”
“你說不想穿是什麼意思?你究竟為什麼不想穿?”
“我只是不想穿,長官。”
“他為什麼不穿衣服?”德裡德爾將軍回過頭來問卡思卡特上校。
“他在跟你說話,”科恩中校從後面貼著卡思卡特上校的肩膀小聲對他說道,一邊用胳膊肘猛地捅了一下他的背。
“他為什麼不穿衣服?”卡思卡特上校帶著極度痛苦的表情問科恩中校,一面輕揉著剛才被科恩中校捅過的地方。
“他為什麼不穿衣服?”科恩中校問皮爾查德上尉和雷恩上尉。
“他的飛機裡有個士兵上周在阿維尼翁上空被打死了,濺得他渾身上下都是血,”雷恩上尉回答說,“他發誓再也不穿軍裝了。”
“他的飛機裡有個士兵上周在阿維尼翁上空被打死了,濺得他渾身上下都是血,”科恩中校直接向德裡德爾將軍報告說,“他的制服還在洗衣房裡。”
“他的其他制服呢?”
“也都在洗衣房裡。”
“他的內衣呢?”德裡德爾將軍問道。
“他的所有內衣也都在洗衣房裡,”科恩中校答道。
“這些話我聽起來好像是一大堆胡說八道,”德裡德爾將軍斷言道。
“是一大堆胡說八道,長官,”約塞連說。
“請別擔心,長官,”卡思卡特上校向德裡德爾將軍保證說,一邊狠狠地瞪了約塞連一眼。“我親口向您保證,這個人會受到嚴厲的懲罰的。”
“我干嗎要在乎他會不會受到懲罰?”德裡德爾將軍又驚奇又氣憤地回他一句。“他剛剛得到一枚勳章。如果他願意不穿衣服接受勳章,那又關你什麼屁事?”
“這正是我的意思,長官!”卡思卡特上校以毫不含糊的熱情附和道,一邊說一邊用潮濕的白手帕擦額頭的汗水。“但是,長官,如果按照佩克姆將軍最近發布的關於在戰區應著合適軍裝的備忘錄的精神,您還會那麼說嗎?”
“佩克姆?”德裡德爾將軍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是的,長官,長官,”卡思卡特上校奉承他說,“佩克姆將軍甚至建議我們讓官兵穿著軍禮服去作戰,這樣,他們被擊落時會給敵軍留下一個好印象。”
“佩克姆?”德裡德爾將軍重復了一遍,仍舊迷惑不解地斜視著他。“佩克姆與這事到底有什麼關系?”
科恩中校又用胳膊肘使勁搗了一下卡思卡特上校的背。
“絕對沒有關系,長官!”卡思卡特上校利落地答道,背上疼得要命,只好縮著身子,輕輕地揉著科恩中校剛才又搗過的地方。“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決定在沒有機會同您商量之前,絕對不采取任何行動。我們完全不必理會它,行嗎,長官?”
德裡德爾將軍完全不理會他,輕蔑而帶著惡意地轉過身去,把裝在盒子裡的勳章遞給了約塞連。
“把我那個姑娘從車裡叫回來。”他怒氣沖沖地命令穆達士上校,然後沉著臉低著頭呆在原地,等著他的護士來到他的身邊。
“立刻命令辦公室取消我剛剛下達的我部官兵在執行戰斗任務時必須戴領帶的那條命令,”卡思卡特上校急切地從嘴邊小聲對科恩中校說。
“我跟你說不要下這道命令吧,”科恩中校竊笑道,“可你就是不願聽我的。”
“噓——!”卡思卡特上校警告他說,“該死的,科恩,你搗我的背干嗎?”
科恩中校又竊笑起來。
德裡德爾將軍無論去哪裡,他的護士總跟著他,甚至在下達轟炸阿維尼翁任務時跟著他進了簡令下達室。那天,她帶著傻乎乎的微笑站在講台旁邊,她身著上紅下綠的制服站在德裡德爾將軍身旁,就像肥沃的綠洲裡盛開的一朵鮮花。約塞連看著她,瘋狂地愛上了她。他情緒低沉,內心感到空虛、麻木。他坐在那裡,一面聽著丹比少校用單調沉悶的男低音以教訓人的口氣描繪在阿維尼翁等著他們的密集的高射炮火,一面垂涎欲滴地盯著她那豐滿的紅嘴唇和長著酒窩的臉。一想到他也許再也見不到這個可愛的女人了,而他現在無限深情地愛上了她,但還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他突然萬分絕望地呻吟起來。當他凝神看著她時,由於傷心、害怕和渴望,他渾身顫抖、疼痛。她是那麼美麗。他崇拜她腳下的那塊土地。他用黏糊糊的舌頭舔了舔他那干枯的嘴唇,又痛苦地哼起來,這次哼得聲音比較響,吸引了他周圍那些穿著深褐色工作服、系著白色降落傘帶、坐在一排排粗糙的木條凳上的人。他們用吃驚、搜尋的目光向他這邊張望著。
內特利驚慌地匆忙轉向他。“怎麼啦?”他低聲問,“怎麼回事?”
約塞連沒聽見他說話。他情欲難熬,內心煩亂,又很遺憾,變得癡迷不醒。德裡德爾將軍的護士只是稍有些豐滿。約塞連的頭腦裡充滿了奇想:她那閃閃發光的金發、他未曾握過的纖纖素手、那領口敞開著的粉紅色襯衫裡面圓滾滾的、他從未摸過的妙齡女郎的**,還有她那光滑的草綠色華達呢緊身軍短褲下肚皮和大腿交匯處晃動著的、成熟的三角形腹肌。他貪婪地陶醉於她,從她的頭一直到她那塗了顏色的腳趾。他決不想失去她。“哎哎哎哎哎哎喲。”他又哼起來。這次,整屋子的人都被他那顫抖著拉長了的呻吟聲驚動了。一股吃驚、不安的感覺襲向講台上的軍官們,甚至正在給大家對表的丹比少校也一時分了神。他正在數秒,幾乎得重新開始。內特利順著約塞連被釘住了似的目光一直看到長長的木板禮堂那頭,直到他看見德裡德爾將軍的護士。當他猜到了是什麼在折磨著約塞連時,他嚇得渾身發抖,臉色蒼白。
“別哼了,行嗎?”內特利壓低嗓門小聲警告他說。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喲。”約塞連第四次哼了起來,這次聲音大得所有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瘋了嗎?”內特利使勁用噓聲說,“你會有麻煩的。”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喲。”鄧巴從房間的另一頭附和著約塞連。
內特利聽出是鄧巴的聲音。現在局面已經失去了控制,他轉過身去,輕輕地哼了一聲:“哎哎喲。”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喲。”鄧巴附和地哼起來。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喲。”當內特利意識到自己剛才哼了一聲時,便惱怒地大聲呻吟起來。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喲。”鄧巴又回應他哼起來。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喲。”一個新的聲音從屋子的另一端加入進來,內特利的毛發都豎了起來。
約塞連和鄧巴兩人都附和著哼起來,而內特利卻縮起了身子,徒勞地向四下打量,想找個洞,帶著約塞連一起藏起來。有幾個人在強忍住笑。一陣想搗蛋的沖動支配了內特利,當沒有人哼哼時,他就故意哼一聲。又一個新的聲音附和起來。這種不服從上司的做法趣味無窮。內特利趁無人呻吟的間隙又故意擠出一聲哼哼。又有一個新的聲音響應了他。屋子裡一片喧鬧,不可收拾,像精神病院似的。有的人怪聲尖叫,有的人用腳在地上拖,有的人把東西丟到地上——鉛筆、計算器、地圖盒,以及敲得丁當作響的防空鋼帽。一些未發哼聲的人此刻公開地咯咯笑起來。假如不是德裡德爾將軍親自出來平息這場喧鬧,誰也說不准這自發的呻吟造反行動會鬧到什麼地步。德裡德爾將軍堅決地走到講台中央,走到丹比少校的正前方。丹比少校低著他那顆認真嚴肅、不屈不撓的頭,仍全神貫注地看著表念著:“——二十五秒——二十——十五——”德裡德爾將軍那張寬大、通紅、盛氣凌人的臉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和令人生畏的決心。
“別鬧了,弟兄們,”他簡要地命令道。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不贊同的眼光,他那四四方方的下巴顯得很堅定。“我領導著一支戰斗部隊,”他語氣嚴厲地對他們說,這時屋子裡已變得一片肅靜,坐在凳子上的人都嚇得直哆嗦。“只要我還是司令,這個大隊裡就不准再有人呻吟。聽明白了嗎?”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唯有丹比少校除外,因為他還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他手腕上的表,大聲倒數著秒數。“——四——三——
二——時間到!”丹比少校喊道,說完帶著完成任務後的喜悅心情抬起頭,卻發現沒有人在聽他的,因此他還得再數一遍。“哎哎哎哎喲。”他失望地哼了一聲。
“怎麼回事?”德裡德爾將軍難以相信地吼了起來,他勃然大怒,殺氣騰騰,一下子轉過身看著丹比少校,而少校卻被嚇得慌了神,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開始發抖,冒冷汗。“這個人是誰?”
“丹比少——少校,長官,”卡思卡特上校結結巴巴地回答說,“我的大隊作戰參謀。”
“把他拉出去槍斃,”德裡德爾將軍命令道。
“長——長官?”
“我說把他拉出去槍斃。你聽不見嗎?”
“遵命,長官!”卡思卡特上校強忍住自己的感情,口氣干脆地答道,然後迅速轉向他的司機和氣象員。“把丹比少校拉出去槍斃。”
“長——長官?”他的司機和氣象員結結巴巴地問。
“我說把丹比少校拉出去槍斃,”卡思卡特上校厲聲說道,“難道你們聽不見嗎?”
兩個年輕的中尉機械地點點頭,但都不願意動手,兩人不知所措,有氣無力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著對方先動手把丹比少校拉出去槍斃。他倆以前誰也沒有把丹比少校拉出去槍斃過。他倆猶豫不決地從不同方向慢慢挪向丹比少校。丹比少校嚇得臉色蒼白。
突然,他兩腿一軟,向下倒去,兩個年輕的中尉沖上前去,一人架住一只胳膊抓住他,使他不致倒在地上。現在他們既然已經抓住了丹比少校,其余的事似乎就很容易了,但是他們沒有槍。丹比少校開始哭起來。卡思卡特上校真想跑到他的身邊安慰他幾句,但又不想在德裡德爾將軍面前顯得婆婆媽媽的。他想到阿普爾比和哈弗邁耶在執行任務時總帶著四五口徑的自動步槍,於是便開始用目光在一排排的軍官中尋找他們。
丹比少校一哭,剛才還在一旁猶豫不決的穆達士上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帶著一副自我犧牲的神色苦巴巴地、缺乏信心地向德裡德爾將軍走過去。“我認為你最好等一分鍾,爹,”他猶猶豫豫地建議說,“我認為你不能槍斃他。”
他的插話使德裡德爾將軍勃然大怒。“到底是誰說我不能槍斃他的?”他興師問罪地怒喝道,聲音大得使整個建築都嘎嘎作響。穆達士上校尷尬得滿臉通紅,俯身貼近他的耳朵小聲說著什麼。“我究竟為什麼不能槍斃他?”德裡德爾將軍吼道。穆達士上校又小聲說了幾句。“你是說我不能想槍斃誰就槍斃誰?”德裡德爾將軍用不妥協的憤怒口氣問道。但當穆達士上校繼續小聲說下去時,德裡德爾將軍豎起了耳朵,來了興趣。“那是真的嗎?”他問道,滿腹怒氣也由於好奇消了許多。
“是的,爹。恐怕是的。”
“我想,你以為你***精明絕頂,是吧?”德裡德爾將軍突然痛斥起穆達士上校來。
穆達士上校的臉又漲得緋紅。“不是,爹,這不是——”
“好吧,把那個違抗上司的狗狼養的放掉,”德裡德爾將軍厲聲說,一邊惡狠狠地從他女婿那邊轉過身來,怒氣沖沖地對著卡思卡特上校的司機和卡思卡特上校的氣象員吼道:“但是要把他趕出這所房子,讓他呆在外面。讓咱們繼續下達這個該死的簡令吧,要不戰爭就要結束了。我從未見過這麼多無能鼠輩。”
卡思卡特上校機械地向德裡德爾將軍點了點頭,急忙向他手下打了個手勢,讓他們把丹比少校推到屋外去。然而,當丹比少校被推出去後,卻沒有人來繼續下達簡令。大家面面相覷,又吃驚又不知如何是好。德裡德爾將軍見到大家都愣著不動,氣得臉色發紫。卡思卡特上校也不知該怎麼辦。他剛要開始大聲哼哼,這時科恩中校走上前來,幫他控制住了局面。卡思卡特上校噙住淚水,萬分欣慰地舒了一口氣,感激的心情幾乎不知如何表達。
“現在,弟兄們,我們來對表。”科恩中校以敏捷、威嚴的神態迅速發號施令起來,兩只眼睛討好地朝著德裡德爾將軍那個方向骨碌碌轉個不停。“我們將對一次表,只對一次,如果一次對不好,德裡德爾將軍和我將要查一查是什麼原因。明白了嗎?”他的兩眼又轉向德裡德爾將軍,想弄清楚他的這番話是否給將軍留下了印象。
“現在把你們的表撥到九點十八分。”
科恩中校十分順利地給大家對好了表,然後信心十足地繼續下去。他把當天的指令交待給了大家,又把天氣情況說了一下,顯得靈活、事事精通但卻華而不實。他發覺他正給德裡德爾將軍留下極好的印象,因此他每隔幾秒鍾就傻笑著瞟一眼德裡德爾將軍,從他那兒得到越來越大的鼓舞。他來了勁頭,神氣活現地整了整衣冠,昂首闊步地在講台上走來走去,虛榮心十足。他把當天的指令又給大家交待了一遍,然後巧妙地轉入鼓舞士氣的戰前動員,大談轟炸阿維尼翁大橋對於贏得這場戰爭是如何重要以及執行任務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把熱愛祖國放在熱愛生命之上。他把這番激勵士氣的宏論講完後,又把當天的指令給大家說了一遍,強調了進攻的角度,隨後又說了一下天氣情況。科恩中校覺得自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他已經成了大人物了。
卡思卡特上校慢慢明白過來,當他悟出了個中原因時,他氣得目瞪口呆。他妒忌地望著科恩中校繼續推行他的鬼計,他的臉拉得越來越長。當德裡德爾將軍走到他身邊時,他簡直不敢聽他要說什麼。將軍用整個屋子裡的人都能聽見的耳語問他:
“那個人是誰?”
卡思卡特上校作了回答,心裡有一種淡淡的不祥的預兆。接著,德裡德爾將軍把手握成杯狀放在嘴上對他小聲說了些什麼,使長思卡特上校的臉上放出無比喜悅的光芒。科恩中校看見後,高興得難以自制,渾身直抖。他是不是剛才被德裡德爾將軍在戰場上提升為上校了?他無法忍受這種懸念。他專橫地把手一揮,結束了下達簡令,滿懷期望地轉過身去,准備接受德裡德爾將軍的熱烈祝賀——將軍已經邁著大步,頭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身後尾隨著他的護士和穆達士上校。科恩中校看見這種情景,失望得一陣暈眩,但只是很短的一刻。他看見了卡思卡特上校還咧開嘴笑著,筆直地站在那兒出神,於是他興高采烈地跑過去拉住他的膀子。
“他說了我些什麼?”他滿懷自豪而又幸福的期望心情激動地問道,“德裡德爾將軍說了些什麼?”
“他想知道你是誰?”
“我知道這個。我知道這個。但他說了我些什麼?他說了些什麼?”
“你使他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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