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說法,叫做個子高的喜歡往上爬,個子矮的就鑽洞,雖然是無稽之談,不過細細想想,似乎還是有點道理的。
至少對我和葉朝之這兩個比標準身高還有多的人來說,就很適用。
他摟著我一躍而上,在高高的樹頂透過茂密的枝葉看出去,居高臨下的感覺滿不錯。
吹面不寒楊柳風,應該指的就是這樣的季節吧,不像深冬凜冽的寒風那樣刮得臉頰生疼,也不會像三伏天那樣,捲起的都是悶熱空氣。
春風裡,帶來的是清新的氣息。
葉朝之緊緊抱著我坐在樹杈上,笑道,「別亂動哦,當心掉下去。」
聽他這樣一說,我不由得往下看了看,然後抬起頭來對著他露齒一笑,「要是真的摔了下去,我一定記得抓住你一起摔!」
「真狠心。」他笑瞇瞇的伸指在我額上輕輕一彈,「把我摔死了,誰來接住你?到時候摔下去了可別叫。」
「大不了一起死囉∼∼」我乾脆雙手摟住葉朝之的脖子,像隻猴子似的掛在他身上。
大概是我太用力,葉朝之偏偏頭,玩笑道,「我倒是擔心在摔下去之前,先被你給勒暈了。」
「啊?我不是有意的。」我聞言連忙略鬆鬆手,想想他摟我摟的那麼緊,乾脆轉而伸手捧住他臉,嘿嘿笑道,「但我是故意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能拿我怎麼樣?
葉朝之確實不能拿我怎麼樣,難道還能吞了我?或者抓過來打一頓屁股不成?恐怕還沒抓到,自己倒先掉下去摔個七葷八素。
面對我的挑釁,他揚揚眉,忽然毫無預警的把臉往前一探,狠狠的吻在我唇上。
剛想說的話就這樣被堵了回去。
不過葉朝之並未深吻,只是略咬了咬我唇瓣便分開,笑起來,「難道我就沒法子罰你了?」
他一邊說,手指一邊輕輕的劃過我腰際,麻麻癢癢的感覺頓時竄了上來,我忍不住身子一抖,已經知道他這動作代表了什麼意思,當下哪裡還敢造次?乖乖的摟住他脖子,不再胡鬧。
可想了想終究覺得心裡有點疑惑憋得慌,看了看葉朝之,開口問道,「今天我見到你父親了,葉公。」
「哦?有談過?」他聞言問道。
我搖搖頭,「沒有,覺得他很嚴厲的樣子。」
「他是很嚴厲。」葉朝之回答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喜怒哀樂來。
我伸手把他臉扳了過來正對著自己,皺起眉又開口,「朝之,我說一句話你別生氣哦。」
「你說。」
「我覺得……你好像和你父親……怎麼說呢,就是感覺關係並不是很好……」
我說完,卻見葉朝之雙目炯炯的盯著我,末了嘴角一彎,露出一個苦笑的表情。
「紅衣,你哪壺不開偏提那壺的本事,真真是……」
「爐火純青了對不對?」我替他說完,然後也擠出一個苦兮兮的笑容來。
話說這本事我自己也很無言,可惜已經成了這性子了,哪裡是說改就能改得掉的?人家說是X走千里也改不了吃X的毛病,我是就算穿越了也沒法糾正自己那輕易就能得罪人的本事!
「你知道就好。」葉朝之笑著在我唇邊輕輕一吻,並無不悅之意。
「也不是關係不好,只是……無法和他好生說話吧。」沉默了片刻之後,葉朝之緩緩開口,「他習慣命令別人,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一樣。」
我乖乖的倚在他懷裡,「命令?不准你做這樣不准你做那樣?」
葉朝之點點頭,露出一絲譏諷般的笑容來,「不准和下人的小孩玩耍,不准看四書五經之外的書,只能跟隨西席先生學習治國經策,隨時都告訴我,要繼承家業,不能做出有辱家門的事情,更不可以做出危及家族的事情,絕對……不能越雷池半步。」
我聽得乍舌。
話說就算是現代,這樣習慣支配兒女人生的父母也不在少數的嘛∼∼不獨古代才有。
「可老實說,我對權勢和官位都沒有什麼興趣,所以在我十二歲那年,第一次反抗了父母,做出了一件他們至今耿耿於懷的事情。」
「什麼事?」我好奇的問。
「我離家出走了。」葉朝之忽然露出一個狡黠的表情來,「隱姓埋名去拜師學藝。」
「也就是成了趙三留的師弟?」我一拍手掌,恍然大悟。
「沒錯,可惜……」葉朝之笑起來,可隨後又變成無奈,「在過了幾年自己想要的生活之後,還是被父母找到了,強行抓了回去,也因此和師兄反目,至今還像個仇人似的,恨不得殺了我。」
「他就是個小氣鬼!」提到趙三留我就忍不住翻白眼。
話說對於他綁架了我一次的事情我也耿耿於懷的很,算下來本侯爺也大方不到哪裡去……
「那後來呢?你被找到後挨罵了?還是挨打?」我上下打量了葉朝之幾眼,「嗯……想要用拳腳來教訓你這個不孝子,恐怕還是有點難度的……」
這傢伙武功那麼好,應該不會是被揍的一方,揍人還差不多。
「父母之命,我又能怎麼樣?雖然不想,可終究還是拗不過他們,穿上了這身官服。」葉朝之的語氣裡隱隱有點苦澀。
我伸手摸上他臉頰,安慰道,「可是你不是被稱為嘉麟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丞相嗎?」
嗯……皮膚真好,摸起來手感一流,我忍不住多摸了幾下。
葉朝之捉住我正在他臉上狂吃豆腐的狼手,「紅衣,怎麼連你也說這樣的話?」
「……呃……」我無語。
「什麼最年輕的丞相,還不是先人餘蔭?若不是倚靠葉家在朝中的權勢,我就算再有本事,又怎麼會這樣輕易的就官拜丞相?」
他淡淡說完,同時輕輕將我手貼在他臉頰上,「箇中的緣由,你也該很清楚才是。」
「……」我看著他雙眼,「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沒錯。」葉朝之將我又往懷裡摟了摟,「成為這個丞相,不過是為了葉家的權勢而已。」
「那你至今為止,就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嗎?不是為了父母,也不是為了別人,就是為自己,一點那樣的念頭都沒有?」
將我緊緊抱住。
「想和你在一起。」
不曉得哪個多嘴多舌的傢伙把我練箭的事情捅到了謝凌雲耳朵裡,他大爺一聽自己那個頑劣不堪的九弟居然破天荒的開始對騎射有了興趣,大為高興。
他一高興,我就慘了!被抓住參加第二天的狩獵。
老實說,騎馬我會,搭箭上弓我會,要放箭射出去也會,可至於射出去的最後命中點在哪裡,那我就徹底不知道了。
看了看身邊興致勃勃的謝凌雲,我在心裡嘀咕。
等下被沒長眼睛的流矢射中了,可別吼有刺客……
皇帝老子一聲令下,眾人齊刷刷的往林子裡攆去,頓時,狗叫聲,馬嘶聲,還有獵物死命逃跑的垂死掙扎,一整個雞飛狗跳。
我騎著馬慢吞吞的落在最後,看著葉朝之被一干人簇擁著也進了林子,滿臉無奈的神色,還忙裡抽空偷偷的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很沒良心的給了他一個幸災樂禍的笑臉,然後繼續拖在隊伍後面閒晃。
本來打算趁等下沒人注意就閃人回帳篷睡覺,可轉過背,卻看見葉朝之的老爹正朝向我驅馬過來。
幾乎是頃刻間,老爺子已經來到我面前。
雖然我不太擅長和老人打交道,特別是看起來很嚴厲一絲不苟的那種老人,但畢竟對方年長,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
我略微低頭示意,「葉公。」
「小侯爺。」葉公畢竟在地位上矮了一截兒,我點頭,他就得雙手抱拳照規矩行禮。
「侯爺怎麼不去小露一下身手?圖個熱鬧也好啊。」
「我不太擅長騎射。」我面無愧色的實話實說。
反正紅衣小侯爺文不成武不就,早就不是什麼秘密,滿朝上下還有誰不知道啊?自然也不用粉墨掩飾,該什麼樣兒,就怎麼說。
我扭頭看了看不遠處正熱鬧喧天的獵場,聳聳肩,對身邊的老頭子道,「葉公怎麼不去?老當益壯,正是舒活筋骨為後進者之表率的時候啊。」
「小侯爺過獎。下官年過半百,該是時候讓賢於年輕人的時候了。」
……老狐狸……
我在心裡嘀咕一句。
和這種早就在官場裡摸爬滾打成了精的人打交道,我最頭疼,也最不會應對,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說句話都要先在心裡掂量半天,真累。
不過說到累……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是昏昏欲睡,提不起什麼精神來,難道是養尊處優的太好,缺乏運動的關係?這可不妙,是長胖的前兆啊!
嗯……看來春獵回去有必要好生制定一個健康運動計劃,順便連紫菀他們都一起練,鍛煉身體又減肥,有個伴兒才有動力嘛~~~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完全沒注意謝凌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獵場出來,正朝向我過來。
「微臣參見皇上。」葉公連忙想要下馬行禮,卻被謝凌雲抬手阻止。
「葉公不必如此多禮。」
他先對葉公點了點頭,算是表示敬意,然後看著我,「老九,怎麼魂不守舍的?」
「啊?」我這才驚醒過來,「皇兄?」
葉公看了看我又看看謝凌雲,低頭行禮道,「微臣先行告退。」
「也好。」謝凌雲微微點頭同意,看葉公走遠,才伸手在我眼前揮了揮,皺眉道,「你魂兒都
飛哪裡去了?騎在馬上還心不在焉,當心摔下去。」
「不會啦,皇兄你過於擔心了。」
在謝凌雲面前我習慣了這樣沒大沒小,他也不以為忤,只笑了笑,「等下真摔了可別鬧騰,到時候太后她老人家跑來朕面前哭天喊地的,朕拿你當擋箭牌。」
「這麼多人跟著,還能真摔下去不成?再說了,您就這麼小看臣弟的騎術啊?」我笑嘻嘻的驅馬上前和他並排,一面慢慢走一面沒正經的繼續嘻嘻哈哈。
「得了得了,你有幾兩本事,朕還不清楚?」謝凌雲嗤之以鼻,「還好意思在朕面前誇口?」
「那也是皇兄寬厚仁慈,對兄弟姐妹有如春天般的溫暖,臣弟才敢放肆的不是?」我臉不紅氣不喘的開始無恥拍馬屁,可惜謝凌雲從來不吃我這套。
「你少在朕面前玩這些花花腸子,心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哪有哪有?皇兄你多心了啦~~」
我笑著打哈哈搪塞過去,一轉頭,卻見謝凌雲正眼也不眨的看著我,不由得怔了怔。
見我看著他,謝凌雲若無其事的轉過臉去,稍等了片刻,才又繼續開口,「朕見你最近臉色不太好,可有好生用膳?」
「當然,一日三餐,都是葷素搭配,吃的飽飽的。」聽見謝凌雲這樣說,我伸手摸摸自己臉頰。
臉色不好?有麼?完全沒感覺啊。
「赤箭粉呢?有沒有按時服用?」
「有啊,前兒個皇兄才派人送來絳珠河最新進貢來的赤箭粉呢,母后也不時的送許多補品來。」我回答,「其實臣弟哪裡吃得了那麼多啊,還不是都浪費了。」
「什麼浪費不浪費的,那是太后的心意。」謝凌雲低聲斥道,「要是讓太后聽見,還不把你耳根子都念爛?快別這樣說了。」
「是是是,皇兄教訓的是。」我敷衍的點點頭,表示正在虛心接受。
可眼前忽然有點花……就像是那種……大近視眼沒帶眼鏡的眩暈感覺,眼裡的景色都是朦朦朧朧的……我連忙甩甩頭,那怪異的眩暈感頓時消失。
耳邊,謝凌雲還在繼續念叨,「你最近乖乖的,朕很高興,這樣才好,老是惹是生非的,朕想疼你想護著你也不成。倒是怎麼很少進宮了?太后甚是想你,不管有空沒空,都去看看她老人家,免得一天到晚就揪著朕念叨。」
進宮?想到那個把自己當親生女兒疼的老徐娘,忽然發覺自己最近是很少去看她,心裡不由得有點愧疚起來,於是點點頭,開口道,「好的,臣弟知道了……有空一定……去……探望……」
我一句話還沒說完,那怪異的眩暈感忽然再次襲來,腦子裡只覺得空白一片,眼前看出去都是漆黑的,說話的聲音傳進自己的耳朵裡,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空空蕩蕩,虛無飄渺……
「老九?」
失去意識之前,最後聽見的聲音,是謝凌雲驚慌失措的叫聲,還有周圍無數的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