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娘看蘇五奴的眼神,甚至還頗有幾分心疼,她柔聲道「我們回去吧!」
蘇五奴依然死死摀住那寶貝處,還是那副齜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在張四娘的攙扶下,一步一頓地往門外走。
經過蘇濛濛身邊時,張四娘對她微微一頷首,似乎在表示謝意。
這會兒蘇濛濛雖然也在笑著,但笑得比哭還難看。
女人啊女人,就這麼心甘情願被自己的丈夫出賣,在自己丈夫眼前被別的男人蹂躪?
蘇濛濛實在是想不明白。
一個小二跑過來招呼他們「公孫姑娘,該輪到你們表演了。」
公孫大娘看了一眼坐在桌旁兀自發呆的蘇濛濛,歎了一口氣,說「行,我知道了,我馬上準備。」
她本來一心想把今天的演出機會給蘇濛濛,但經歷了方纔的蘇五奴事件,她怕蘇濛濛在情緒波動之下不能發揮自己的最佳水平,只得自己親自上陣。
公孫大娘的演出照樣是博得了滿堂彩,可蘇濛濛一點兒也沒看進去。她現在滿腦子仍是張四娘和蘇五奴。
難怪張四娘表演《踏謠娘》能表現得如此情真意切,因為現實生活中她的處境,和踏謠娘中的女子實在是太像太像。
踏謠娘這部歌舞戲中的女子,經常受到丈夫的打罵,肉體上受到的傷害往往大於精神上的傷害。
而張四娘本人,竟然是因為丈夫收受了別人的錢財,所以總是在丈夫眼皮底下被別人肆意蹂躪踐踏。她並沒有被丈夫打罵,但她所受到的傷害,比挨打受罵更甚千百倍!
可是,她竟然能對這種傷害不以為意?還對這種不公逆來順受?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不僅僅是可憐,更是可悲了。
蘇濛濛心中一片悲涼。
難道,張四娘是已經在這種傷害之下麻木了麼?
不,記得她在受到紈褲調戲的時候還不只一次往丈夫蘇五奴那邊看去,儘管都是匆匆一瞥,卻掩不住滿眼的哀怨。
她是在意的!
那麼,她從來想過要反抗?
台上,公孫大娘的劍舞已經結束,英姿颯爽的她正跳下台來。裴旻衝她道「多日不見你演出,你的劍舞又精進了不少啊。」
公孫大娘粲然笑道「我是遇強則強。方才張四娘的表演,也使我達到了最興奮的狀態,自然表現就比以前更好了。」
蘇濛濛這才將心思收回來。咳,算了,幹嗎還對張四娘的遭遇和處境念念不忘呢,人家根本就不領情。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欣賞了接下來的一些表演,起身準備離開望佛樓。
剛出得門口,卻聽得旁邊有個女子在叫「裴將軍和兩位姑娘請留步!」
女人打劫?!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之後,蘇濛濛才驀地恍然,這是張四娘的聲音。
扭頭一看,果然是她。
「怎麼是你?你不是走了麼?怎地還在這裡?」裴旻詫異地問道。
「我是特意在這裡等你們出來的。」張四娘低頭,不住地用手搓著自己的衣角。
「蘇五奴呢?」蘇濛濛問,她實在是不想將蘇五奴稱之為「你的夫君」。就他也配?
「我讓他先回去了。」
看著在夜晚的冷風中有些哆嗦的張四娘,蘇濛濛又有些不忍。衣衫如此單薄的她在風中站了這麼長時間,也難為她了。
「你——找我們有事麼?」幾人都不說話,良久之後,蘇濛濛只得開口問道。
「我,我就是想等你們出來,當面向你們道謝!」
蘇濛濛這樣粗枝大葉慣了的人,也能明白張四娘的話裡的意思。對於蘇濛濛和裴旻的出手相助,她確實是心存感激的。但蘇濛濛又自以為仗義地對她的丈夫蘇五奴又潑開水又踢要害,這使得張四娘的感激不便當著蘇五奴的面表現出來。於是她只得送走了丈夫,再回頭等蘇濛濛他們一干人出來。
蘇濛濛本不想再過問張四娘的家事,但還是沒忍住「你,你真的就甘心麼?」
張四娘忽地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光亮「當然不甘心了!」但是那抹亮光轉瞬即逝,「可是,不甘心又能怎麼樣呢?他畢竟是我夫君啊!」她隨即低下了頭,聲音也越來越小。
「你既然不甘心的話,就應該試著改變你自己的命運啊!」一聽張四娘的話,蘇濛濛忍不住又慷慨激昂起來。
「那你說,我一個弱女子,只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麼?又能怎麼改變呢?」張四娘一直在盯著地下,嘴裡含糊道。
「女子又怎麼了?女子的命運難道就只能掌握在男人手裡了麼?你得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她驀地發現一個悲哀的事實,古代的婦女大多數都很不幸,而這種不幸的根源,往往有一部分是在自己身上。
「可是——」張四娘猶猶豫豫開口道。
「別可是了!」蘇濛濛一把抓住張四娘的手,「你跟我來!」
沒曾想張四娘卻推開了她的手,力度雖輕卻表現堅決「現在啊?不行不行!我夫君還在家等著我呢!」
張四娘沒治了!自己也沒轍了。蘇濛濛只得作罷,搖頭苦笑道「好吧。我不該勉強你,因為原本就是我在多管閒事。」
臨走蘇濛濛還是不甘心,又轉身對張四娘說「如果你想通了,就來沁心園找我吧!」
沁心園是他們在郾城暫居的住所。
公孫大娘對蘇濛濛笑道「算啦!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再說吧。你倒是很熱心,可人家並不領情啊!」
蘇濛濛微微一怔。是啊,自己連自己的事情都還處理得一塌糊塗,又怎麼去管別人的事情呢?
蘇五奴雖然不堪,但張四娘好歹還會覺得有個男人會在家裡等著她。而自己呢,何處才是自己的歸路?
她苦笑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我瞎操什麼心。」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裴旻突然開口道「倘若剛才張四娘真的願意跟你走,你又打算帶她去哪裡、做什麼呢?」
「我當然是要解救她了,不能讓她繼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蘇濛濛一臉正義。
裴旻覺得好笑「你解救她?你拿什麼解救她?」
「我要顛覆她的《踏謠娘》。憑什麼女人就只能被男人欺侮,就只能忍氣吞聲?」
裴旻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想得太簡單了!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蘇濛濛朝他送去老大一個白眼,哼,竟然小巧我,還說我是孩子?
裴旻笑完了又正色道「不過我還真的挺想知道,你究竟想怎麼顛覆踏謠娘?」
「不告訴你!」蘇濛濛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
第二天一早,曇兒剛打開門,還沒掃完院子,就見一個女人娉娉婷婷走進來,赫然正是張四娘。
「你找誰?」曇兒扶著掃帚問這個陌生女人。
「我找——」張四娘突然被問住了。她還真的不知道前一日對自己的遭遇義憤填膺的那個女子姓甚名誰。
曇兒見她躊躇著,不由起了戒心「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來這裡要找誰都不知道?」
「我,裴旻裴將軍是在這裡麼?」還好她突然想起了裴旻,不然還真的不知該如何作答。
「沒錯!你找裴將軍?」
這時蘇濛濛正好打著哈欠推門出來,一見站在院子門口的竟是張四娘,不由喜道「你果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