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力牽強地笑「不要緊,誰又能想到你有這樣的際遇呢?說得也是,如果讓你去親手殺了自己的親人,想必未來的幾十年,你的日子都沒法兒過得安穩。也罷——你早點擺脫這樣的環境,對你來講也是種福份。」
「謝公公理解。」雲舒黯然,「師娘……我若能夠,會回北魏去看望的。師父的後事,也不知料理地怎樣了。」
程力的眼中閃過異動,很快又恢復平靜。不過敷衍了幾句,二人便散了。
幾日之後,劉貴妃突然暴斃。
上頭查下來,只說是遭遇變故,心力焦悴至死。至於為什麼體內已毒侵肺腑,太醫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忽略隱瞞過去了。劉卓雖心有不甘,找皇上控訴過幾次,但終究是臣子,皇上已經對他們家隱忍許久,若再在這關頭輕舉妄動,難保不會再扯出別的事情來。所以也就只好罷了。
是夜,一個小宮女將一包白色粉末灑進了似羅湖,眼暗中可見眸中淚光點點,正是與冰塵曾在御花園見過面那位。
如今公主已死,劉貴妃也有了應有的報應,她的使命就算完了。那麼這包白色粉末,就該永遠從這後宮中消失-
「太妃,當真的不考慮考慮嗎?」韓霽跟在凌心太妃身後。
「是。」
「孩兒捨不得你。」這麼多年,太妃好似他的母親一般在背後呵護著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太妃這次堅決要出宮到淨心寺長住,但是太妃態度如此堅硬,他也不敢多加挽留。「皇上都已經這麼大了,」太妃微笑。「而我,也該出宮去過過清淨的生活了。」
「如果太妃願意出宮,到外頭建個別苑就好。何必要住到淨心寺去?」
「在外頭建個別苑,與在皇宮裡面有什麼區別?皇帝就別操心了.電腦小說站新最快.讓我去罷。」
韓霽這才不語了。
凌心太妃道「我要把雲舒帶出宮去服侍我。」
「太妃喜歡,又有何不可。」韓霽道,「只是雲舒與夜赫一向情投意合,朕正有意撮合他們呢。」
「哦?」太妃的眸中閃過一絲光彩,「不要緊。若真是如此,到時我替他們做主便是了。」
霽道,「太妃何必明天就要走?不如多留一些日子,待你出宮去,朕多久也見不著一面了!」
「有什麼緊要,」太妃微笑,「後宮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難道還找不到你想看地麼?」
韓霽也笑了,「但是對朕來說太妃卻是獨一無二的。」
太妃拍拍他的手。淡笑道「好了,別耍嘴皮子了。還有國事要處理,忙去罷——明日也不必相送。我帶幾個宮女出去便是了。」
次日一早,韓霽下了朝仍是趕來相送。一輛淺紫地琉璃香輦。太妃已坐在其中。聽說皇帝來了,掀起簾子來。
韓霽跪下拜別。太妃忙扶起來道「皇帝快別這樣。」鼻尖卻是有些酸酸的。
「太妃走好。」
一路送到東宮門來,一行人護送著太妃,漸出了城,往余姚去。那淨心寺,正是在余姚附近,離徐應元住地那座山頭不遠。
出了宮,應該就不再是太妃了吧,十六年了,能恢復候婉盈之名了?
雲舒陪在身邊,一樣的複雜思緒。娘雖然出了宮,但是還是要住到淨心寺去,這和爹怎麼團聚呢?
她也沒法兒與韓霽言明她此番出去是與夫君子女團聚,而且尊重雲舒的想法,她並不將雲舒是她女兒的事情告訴韓霽。
或者,待得非說不可的時候再說罷。
香車漸行漸遠,雲舒時不時回頭看一看這個遠去地皇宮,有許多愁緒生。帶著複雜的心情混入御膳房,悲痛地看著主子逝去,在這裡遇到夜赫,魏大哥……
終於離開這裡了,可是卻高興不起來。離開這裡,不代表她的身份背景從此就簡潔明瞭了,她與北魏始終有牽扯不清,永遠無法抹滅的關係。
好不容易到了淨心寺,一切安頓之後,大家把太妃供得跟個佛似的,環境清雅,雖然簡樸,但很合她的心意。她吩咐下人只說從此以後只呼她為夫人,誰也不能再叫她太妃。
雲舒以她婢女名義跟隨而來,住持安排與她住隔壁廂房,以便服侍。安頓好之後,候婉盈將雲舒叫到跟前來,一下下撫著她的頭髮,「舒兒今年十七了,也到考慮終身大事的年齡了。」
雲舒的臉兒微紅,低下頭來弄裙帶。
候婉盈微笑道「聽聞你與夜將軍頗有些淵源,既是二人都有這個意思,不如就把大事給辦了。」
雲舒搖頭,將她地身份,混入御膳房的目的,通通小聲地告知與母親聽。候婉盈聽得面色忽驚忽詐,聽她道前幾日差點就要毒害韓霽成功,不覺心緊了又鬆,「好在未成築成大錯!縱然你生長在北魏,他們也待你好,可是你若是為他們而殺了自己地親人,你豈不後悔終身。哎,可憐的孩子,心裡還要背負這麼多東西,將來你與夜將軍,只怕也……」雲舒地眸光隨之一黯。娘所說地,正是她擔心的啊。候婉盈拍著她地手,「不過夜將軍也非自己所願啊,我看著他人品也很好,不如就成就了你們的婚事,求皇上允他一份文職,不再與北魏開戰便好。」
雲舒幽幽一聲歎息,想起夜赫答應她的,若是二人在一起,將永遠不再赴戰場,心內就柔腸糾結。次日夜赫來了。
他不方便進淨心寺來,托了候婉盈的一個侍女進來把雲舒叫出去。
夜赫遠遠看著素裝打扮的雲舒慢步而來,臉上不自覺地浮現了笑意。脫去宮衫,解去雙丫髻,她看起來如此靈動,素白的單繞曲裾,一頭瀑發柔順地垂在身後。只綰個髻,什麼髮飾也無,淡雅地就像山間的雛菊,散發著幽幽清香。
「你怎麼來了?」她微笑。
「來看看你,」夜赫道,「你認生床,是不是昨夜又沒睡好?」
舒不禁感動。只跟他提過一次她認生床,原來他就記住了。
二人並肩走在野花爛漫的山頭。遠遠的傳來畫眉鳥清脆的鳴音,陽光從天空洩下,,乍走出來,卻覺得有些刺眼。待得適應了,只覺得滿目都是柔和的春的氣息,佳木蔥籠,綠蔓青籐,在陽光下肆意地伸展。
「你們準備在這兒呆多久?」夜赫問道。
「我也不知道,」雲舒拂了拂頭髮,「得爹和娘見了面再說。明後日我帶娘出來散步,到時讓爹爹到前面山頭去等候。你能幫我安排下麼?」
赫漆黑的眸子裡映出她蒼白的面容,「看你瘦的。待得離開這裡,得派個人好好服侍服侍你,修養一陣。」
「怎麼說得我如此嬌貴起來了。」雲舒笑。
「你本就是金枝玉葉啊。」
夜赫溫暖的手掌輕輕地覆住她的手,雪白瘦小的手掌,修長的手指,指尖卻是圓潤飽滿的。夜赫端詳著,忍不住道「怪不得《詩經#822;衛風#822;碩人》裡說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說的應當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