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這麼說了,自然也準備好了讓我不得不信服的理由,算了,換做是我,一位這樣的美人,不到萬不得已,也是不願意讓她深陷險地的。」莫西北將酥塞到嘴裡。這白玉酥是宮廷裡流傳出來的點心花樣,以奶為主料,加了各種乾果碎末,以奶酥油拌好作餡,做工考究,材料十足,是以入口香脆,融化後奶香和乾果的香甜久久盤桓不散,讓她滿意的瞇了瞇眼睛。指尖輕輕伴著琴音緩緩敲擊桌面,隔了會才說,「少林派的弟子無故身死,這後半夜是難得消停了,想來少不得請點各處的人員,自然也會發現我們不在,然後一會就會有人找到此處,我們自然是在這裡喝了半夜的花酒。好一個人不風流枉少年,哈哈……一切都在你的算計當中,那麼,劉一舟究竟是誰殺的,來洛陽的路上出了許多的事情,和他的死,又是什麼關係?」
「莫兄思維縝密,想來是早早就猜到其中必有緣故了。」楚俊風放下酒杯,微微一歎,卻並不肯馬上回答莫西北的疑問。
「不用給我戴什麼高帽子,我說了,我就是一個生意人,一個除了認識錢,什麼都不想去想的普通生意人,江湖和我沒什麼關係,我就是為了乾菜鴨才來河南府的,只是我也夠笨,自從認識你,倒霉的事情是一件接著一件的來,先是什麼莫名的水上慘案,然後我的寶貝船被炸成碎片,後來我又成了武林盟主的女婿,到了如今,就快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你說,我已經這樣吃虧了,到頭來,是不是該讓我做個明白鬼?」莫西北自我解嘲般的微笑著,說完這一長串的話來。
「同莫兄說話很省力,」楚俊風臉上表情一變,忽然笑了,很開懷,他本生得俊秀,這一笑,便當真如同撥雲見日般,讓屋裡的人心裡瞬間一亮。只是,莫西北的心卻在這一亮之後,迅速的沉入谷底,江湖險惡、人心險惡,這些的險惡,長久以來都是停留在書本中的,她來到這世上十數年,偽君子、真小人的見過不少,他們所圖謀的,不過是金錢,錢能夠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大問題,這是莫西北做人的原則,所以,她仍舊活得快樂,但是眼前,眼前的這個人,這個乍見面就讓人覺得雲淡風輕的俠士,如今,可真叫人看不清更看不懂了。這樣一想,莫西北一時只覺得意興闌珊,手掌一揮,一扇窗子「唰「的被她的真氣推開來,夜色依舊朦朧,月已悄然掛在西天邊上,倒是滿天的星斗,閃閃爍爍。
「江湖的事情自有江湖了,我不是江湖人,也不打算介入江湖事,楚兄能不能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呢?」莫西北問,其實自己也明白,如今這渾水是已經趟進去了,想抽身退步,談何容易。
「不管你信不信,當日在運河上,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可以結伴而行的人,到今天,我也這樣認為。牽扯你到這些江湖恩怨中,不是我的本意,說是陰差陽錯也好,說是造化弄人也好。」說到此處,楚俊風忽然伸手過來,握住莫西北的,目光灼灼,「西北,我今天約你見面,也只是想你能明白,事情並不完全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擂台上我輸招確實有故意的成分,因為我收到了一條重要的消息,而同慕容連雲相比較,那消息對我來說更重要,所以,我不得不在最後關頭放手。至於運河上發生的事情,今天晚上劉一舟的事情,我只能說,這些事情對我而言,都是純粹的意外,你願意信我嗎?」
莫西北一時也有些恍然,楚俊風的掌心溫熱,相握之下,越發顯得自己的手此時冰冷一片,李輕塵為他們備下的桌子不大,自然,此時她也沒有足夠的距離去閃躲楚俊風的目光。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莫西北這樣告訴自己,然而,然而,此刻心裡卻偏偏有另一個自己,那個被自己稱為直覺的另一個自己,在慫恿著,信他這一次,就這一次了。
幸好楚俊風卻也並不再說什麼,只是收回手,安靜的坐在對面,一杯復一杯的飲著酒。
十六年以上的女兒紅,酒香清醇,莫西北並不貪杯,此時卻也被酒香所引,忍不住喝了一口,正琢磨著該說點什麼,遠處巷子裡,卻已有腳步聲雜亂的傳來。
她同楚俊風一時都忍不住看向窗外,當然,來人距離尚遠,根本還看不到人影,只是耳朵已經及時向主人匯報了情況,外面來的人總有百十號,腳步聲輕重不一,顯示來人武功深淺程度各不相同,而呼吸聲也不同,顯示他們分別來自不同的門派,該是命案發生後,清點人數,發現了她同他不在,大約也問了田心,才尋到了這裡罷。
等到紛雜的腳步聲傳到樓下,莫西北已經就勢喝了半壺酒下肚,臉上微微露出淡淡的紅來,再待一眾人上到樓上,她才微微搖晃著站起身。
「莫公子真是好興致,夫人還沒娶進門,就迫不及待的到這煙花之地來享受齊人之福了。」走在最前面的是慕容松濤,此時眉毛微微皺著並未開口,倒是他身後有人不冷不熱的,一上樓來就冒出了這樣一句話,酸味濃重。莫西北側了側頭,說話的人她有些印象,是傳說中求親被拒的青城弟子薑傑。
「岳父大人好。」莫西北一笑,一揖到地,然後起身抬頭,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道,「如此良宵,各位不休息備戰,怎麼倒都來了這裡?」
「我還沒有問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你讓雲兒的臉面往哪裡放?」慕容松濤眼睛一瞪,聲音不怒自威,壓住了身後的竊竊私語。
「回稟岳父大人,這裡是個喝酒的好地方,清淨人又少,楚大俠約小婿在這裡飲酒論劍,聽個曲子,不過圖個風雅而已。」莫西北說得很平淡。
「風雅我看未必,風流倒是真的,不過聽聞莫公子本來就是開妓院的出身,認為這裡風雅,也是難怪了。」姜傑的聲音又起,極盡嘲諷之能事,莫西北心裡暗歎,難怪這傢伙多次求親不果,如此沉不住氣,誰家好女兒願意嫁給這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