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升天縹緲錄 第一卷 第一章 離山入世
    一座青石砌成,古拙、質樸的大殿中,三位鶴髮童顏,分別身著紅、黃、藍三色長袍的老者,盤膝席地而坐,恰成一個等邊三角形。

    此時三張各具奇相的老臉上均是一派愁雲密佈,哀痛欲絕之色。

    臉容豐滿圓潤,但眼鼻奇小,一張嘴偏長得老大的紅袍老人徐徐開口說道:「無上道尊!弟子我,我實在是受夠了!那小魔頭今早竟然將我最後一葫蘆九玄丹也偷走了。道尊哪!您老人家開開眼吧!弟子求您了,您就讓那小子學點好吧!實在不行,您讓他加倍禍害另外那兩個老傢伙去好了。只求能給弟子留一條活路就好啊!」

    紅袍老人越來越激動,說到最後,他那張大嘴已咧到耳際,仰天大怮。

    另二位老人聞聽此言不由勃然大怒!身穿黃袍,精瘦若猴的那老兒伸手指著紅袍的小鼻子尖,破口大罵道:「我把你這個大嘴老兒!格老子的,你好歹也修了三百多年的道,這說的是甚鳥話?日你先人板板,你不就是丟了一小葫蘆破丹藥麼?老子從那北海冰洋之中,歷盡千辛萬苦尋來的一片萬載玄冰苔,不也叫那小惡棍給扔進地火洞的熔岩裡,化成灰了麼?老子說什麼了?」

    「正是,正是,紅袍你太過分了,你們可知我才是最痛苦的!昨天晚上,我無意間看到那,那個小混蛋手上拿著我的寒光劍,正在用它切割著一頭烤好的野豬肉!道尊哪!它可是師尊留給我的唯一的一件東西啊!他偷去也還罷了,可,可他竟然用這把無比純潔的劍來切豬肉!我那個恨那!當即就想一掌把他打個形神俱滅。然而……」

    儀容俊郎,雖已是滿頭銀霜仍顯得風度翩翩的藍袍,露出一口惡形惡狀的大黃牙痛罵到此處,語氣忽而一轉:「然而,我老人家兩百多年的修為何等精深!當時硬是壓住火氣,還湊上去分了他大半頭考的噴香的豬肉。要說那小子別的不成,這一手燒烤的功夫可真是了得。那豬肉烤得外焦裡嫩,香脆可口,一口咬下去那滋味真……」

    「我呸!賤人!」

    紅、黃二老比著惡毒的手勢齊聲啐道,一面無比鄙視的看著說的流出老長口水的藍袍老兒。

    「咳咳!」被打斷的藍袍老兒用油膩的袍袖擦去嘴邊的口水,輕咳兩聲毫無愧色的道:「這些先不說了,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怎麼處置那混小子吧。長此下去,只怕我們升天未得,先要被他活活氣死。」

    紅袍橫他一眼,無奈的歎道:「唉!早知那小子如此頑劣,當初真不該抱他回山來。」

    黃袍憤然道:「都怪你們兩個老不死的,一看到那小東西就喜歡的不得了,什麼『百世難見之才』,『美玉之質』啊?我呸!一個胎毛未褪的小嬰孩兒,能看出什麼姿質來?現在怎麼樣?整個一小惡棍!二十年了,越長越不像話!整天變著法禍害我等,一讓他修煉就像剛被人扒去筋骨,那個樣子讓人看了真是火大!築基、聚元、凝丹、煉神、紫嬰、出神、合體、大乘、升天,這是我宗門修煉的九重境界。那個混小子如今才勉強混到聚元期。就算他一天也沒正經修煉過,可我們那麼些靈丹妙藥都讓他餵進狗肚子裡去了麼?僅憑丹藥之力,現在也該到了凝丹期了!」

    紅、藍袍耳人可不樂意了,他倆對視一眼,紅袍開口罵道:「我把你這個不知羞的老猴子!難道當時你不同意帶他上山了?那時樂的上躥下跳直嚷嚷『後繼有人』的是那個?現在反來埋怨我們!」

    黃袍這才記起當初好像說過這話,可沒資格責怪別人。當下汗然道:「算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陳年濫帳的時候。我們總要想個辦法,讓那死小子走上正途才是。難不成我九玄升天宗的薪火傳承就斷送在那小子手裡不成?」

    「要想辦法,你們想去!我是徹底死心了。這些年來,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什麼辦法我沒有用過?偏遇上這麼一個茅廁裡的石頭般又臭又硬的小怪物,硬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奈何?」藍袍一臉的鬱悶,語氣堅決的道。

    「唉!」

    三位老人互視良久,皆搖頭長歎了一聲。

    「要不,」紅袍老者兩眼神光閃閃,輕輕的說:「要不,讓他下山去歷煉一段時日?他不是一直吵著要到外面看看麼,我們就讓他去好了。也可讓他明瞭一點世道的艱險,品嚐一下人情的冷暖。或許受一些挫折他能驀然發覺修道的好處,理解我三人的一片苦心也說不定。」

    藍、黃二老眼中同時一亮,心頭大喜,齊聲道:「好!就這麼辦!讓那臭小子也去吃些苦頭好了。讓他修不到紫嬰期不許回來!我們也可多清靜一段日子。」

    紅袍最後決定道:「就如此定了。明日,不,立刻傳音招他回來,這就讓他去吧。」

    話音落地,三人也彷彿卸下了一直背在身上的一座無比沉重地大山般,通體舒坦起來,不由欣然大笑起來。

    爽朗、愉悅的笑聲立時在大殿中轟然響起,久久不絕。

    山林深處,一條清澈的小溪邊。

    一個身著潔白的粗布長袍,身材高挺、健碩的年輕男子隨意的蹲在一方大青石上。那張英俊已極且充滿靈氣的臉龐上,此刻掛著開心的笑容。

    他身前的一小塊空地上,正聚集著九隻靈氣十足的獸類。

    逐一看去,但見:溪水邊傲然挺立著一隻頭頂赤紅,合攏雙翅的八尺來高的大白鶴;相隔數尺,地上慵懶的盤踞著一條青底紅花的蟒蛇;巨蟒之東,一隻黃黑相間的吊睛猛虎舒服的靠在一頭大黑熊寬背上;而那側臥在地上的大黑熊,正用它兩隻碩大的前掌扒弄著一隻甲片碧綠晶亮,懶洋洋一動不動趴著的穿山甲;一隻純白毛色的小狐狸興沖沖的追撲著滿天亂飛的那只紅嘴的鸚鵡,不時躍起老高;空地的最東面,一匹渾體血紅色的俊馬,驕傲的靜立在樹蔭下;在它頭頂巨樹上,一隻白猿正在樹枝間躍上躍下,一刻也不老實的戲耍著。

    年輕男子撮唇輕嘯一聲,手上變戲法般現出一個紫紅色的小葫蘆。

    那些靈獸立時雀躍著,爭先恐後的湧到他身前,發出各式各樣的怪叫聲。

    男子欣然一笑,從葫蘆裡倒出一顆顆紫金色,異香撲鼻的丹藥,一一彈進那一張張大大小小的嘴裡。

    晃眼間,葫蘆裡已是空空如也。

    男子朗笑一聲,道:「還是九粒,那老傢伙莫非曉得你們的數量麼,每次都給小爺預備這些顆。」

    看看肅然而立,默默運功吸收藥力的眾獸,喃喃低語道:「這回怕是小爺最後一次餵你們了,那三個老傢伙這次總該會讓小爺下山了吧?這些年若非有你們相伴,我只怕早就憋悶的發瘋了。三個老傢伙以為人人都像他們一樣發了瘋般想升仙麼?小爺偏不希罕做甚鳥神仙。想那仙界大概儘是些他們那般的老鬼,小爺到那豈非是入了地獄一樣麼?」

    等待好久,估計著丹藥之力已被吸收的差不多時,年青男子對九獸喝道:「且讓小爺看看你們修煉的如何了?餵了你們那老些靈丹妙藥,怎也得見點成效吧。」

    九隻靈獸應聲分開,各自佔據一塊空地凝立不動。

    少時,九顆僅有小米粒般大小,放射著耀眼光華的丹珠,分別從它們口中吐出。

    林中這塊空地,立時被這五顏六色的流光異彩,映照得美麗玄奇之極。

    「好傢伙!」男子大吃一驚:「***!你們竟然已經結下玄丹!這,這丹藥之力也太厲害了吧?」

    旋又大喜道:「哈!這可是妙!本命玄丹一成,不久即可幻化人形。小爺這下可有伴了。」

    他歡喜了一陣,又懊惱的尋思起來。

    早知這九獸已修煉到如此地步,自己好應在山上再多待些時日。可如今只怕自己再想留下,那三個老鬼也不能答應了。

    如今眼見得它們就要**形了,這可是自己一直期待的室,當然要多弄些丹藥相助。

    只是,自己離山之後可沒地方再找這些寶貝了。

    不行!一定得多敲些靈丹妙藥來!那怕讓那紅袍老鬼現煉,也得等丹藥到手才能走。

    打定主意,忽然想起三個老傢伙似乎說過,這獸類若要修得人形怎麼也得個五六百年,不由奇怪它們怎能如此快法?

    他卻不知,這九獸早在這靈山寶地修煉多時,平日裡偷吃的奇花異草多得去了。後來這十幾年更有他不時拿著靈丹妙藥來喂,這樣修煉起來還不是飛一樣的快。

    此時,紅袍老人那渾厚的聲音驀然在四下裡隆然響起。

    年輕男子聽完後詭異的一笑,匆匆和九獸分別,放起寒光劍,駕著劍光向遠處高峰頂上的青石大殿飛去。

    察知劍氣臨近,三位老人連忙正襟危坐,擺出一副端莊的樣子。

    片刻,年青男子從空中洒然降落殿外。不緊不慢的邁著「八」字步,搖搖擺擺的走到他們身邊,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大咧咧的道:「急著招小爺回來,有甚事?」

    三老互視片刻,還是紅袍開口道:「這個,玄木啊,這幾年你不是一再吵著要下山麼?先前你年紀太小,而且修為也尚差,為師們呢,實在是不放心你獨自出外闖蕩。不過你如今也二十歲了,且已到了聚元中期,這個修為麼,咳咳!修為也算過得去了。」

    紅袍停下擦去忽然冒出的滿頭大汗,方才續道:「所以,我三人商量了一下,絕的是讓你下山歷煉、歷煉的時候了。你意如何?」

    看著一臉期待,巴巴望著自己的三老,年輕男子也就是玄木,心下暗笑道:果然!你們要是早一天跟小爺說,我也就痛快答應了。如今麼,嘿嘿,可就抱歉了。

    故意沉吟一會,玄木才道:「下山嗎,這個還不急。小爺最近覺得自己的修為實在太差了點。要這樣就出去的話,只怕遇到同道中人,或是一干妖魔鬼怪的,小爺自己吃虧事小,但墜了師門臉面可大是不妙。所以,我決定好好苦練個十年八載的,至少也修煉到紫嬰期,那時再下山,方可揚我九玄升天宗之威名。」

    三老聞聽此言面面相覷,均不明白這小子說出這番鬼話是何用意。

    黃袍按捺不住火爆性子,破口大罵道:「臭小子,你***!你要苦修個十年八載的?你唬弄鬼去吧!咱爺們有話直說,你***怎麼樣才會下山?你小子劃下個道來吧!」

    玄木撫掌大笑道:「好!還是二師尊爽快。其實我還真是覺得修為不夠,若是三位師尊有辦法幫小子結下紫府元嬰,那我下山也是無妨的。」

    「做你的大頭夢去吧!」

    藍袍俊朗的臉上都扭曲的不成話了,且漲得紫紅、紫紅的,怒不可竭的道:「當年若不是我三人合力為你行那奪天地造化的偷天換體大法,你小子這樣的修行法如今只怕還在築基期晃蕩呢!幫你結下元嬰?你真當我們是神仙麼!」

    玄木可有可無的道:「求人不如靠自己,我還是慢慢練吧。十年不成,一百年總夠了吧?小爺畢竟是偷天之體,可以自行吸納天地真元。熬時間也能熬到紫嬰期。」

    紅袍猛一揮手,一道尺許寬的紅芒脫手遠遠飛出殿外,片刻後只聽山下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不知何處的花花草草或是岩石樹木慘遭摧殘。

    深吸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他才開口道:「小木子,你究竟要怎樣?你要實在不想下山也成!我三人這就閉關,渾天大陣一布,倒也能落個清靜。」

    「渾天大陣麼?這可是頭回聽說,想來定是要比我上次破去的九玄真幻陣要精妙的多了。這回正好見識一下。」

    聽到玄木這淡淡的話語,紅袍才猛的省起這小子在陣法上的天才來。

    上次自己三人就是被他逼的沒法,發動了宗門中的最高陣法九玄真幻陣將他困住,本待好好讓秀吃點苦頭。

    怎知不到一晚,這臭小子就闖了出來。

    雖是怕傷他過重,沒有如數發揮全部禁制,但威力也很可觀了。就連他自己也沒把握一晚就能闖出來。

    懊惱的扯著長鬚,紅袍暗罵自己那壺不開提那壺,這下氣勢上可落了下風。只好無奈的道:「好吧。你小子就是我們命裡的剋星。說出你的什麼條件吧!我等盡力滿足你就是。」

    玄木感覺把他們逗弄的差不多了,在裝混惹的他們惱羞成怒反是不妙。於是乾脆的說道:「那好吧,既然你們鐵可心趕我走,我也沒臉面在再強留下來可。但三位師尊總得賜給弟子幾樣實用的法寶吧?」

    幽光閃閃的兩眼依次掃過三老身上,接著嫂:「比如大師尊的防身至寶『天絲甲』;二師尊那等若無窮寶藏的『照寶鏡』;當然還有三師尊妙用無窮的『乾坤瓶』。這些寶貝小子可一向是羨慕的緊。這次下山,前路凶險莫測,三位師尊總不會不顧弟子安危,死把著用不上的東西不捨吧?」

    「你,你這是赤裸裸的敲詐!」黃袍狂怒道:「日你先人板板的,老子告訴你,門都沒有!」

    玄木理都不理他,看著同樣一臉鐵青的紅袍道:「還有,弟子出門在外,難免會有損傷,況且這修為也不能耽擱。大師尊就一併再多給些靈丹妙藥的,也好讓小子心裡有底。不然我可是萬萬不敢下山了。」

    三老烏黑著老臉權衡再三,終於痛下決心,看到黃、藍兩人默默點頭示意,紅袍決然道:「好!就此一言為定。」

    三人在身上摸索一陣,各自取出一件東西,忍痛遞給玄木。玄木一一接過仔細看去:一件銀白色似金鐵一般光澤,卻柔軟如絲的薄甲;一面金黃色,背面刻滿符祿古香古色的小銅鏡;最後是一個白玉瓶,瓶內霞光萬道,彩霧繚繞煞是神奇!

    滿意的點點頭,詳細詢問用法口決後,玄木又將一張白嫩的大手伸到紅袍面前,道:「大師尊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紅袍一陣哼哼,萬般不捨的從袖中掏出一個青玉匣子,一股寒氣由然而生。

    慢慢遞給玄木,口中哀然道:「此匣是以萬載玄冰心混同黑冥玄玉,在三昧真火中歷經九九八十一天熔煉而成。其內設有納芥陣法,可裝萬枚丹藥。另外還有一個存放藥材的單獨空間。匣中藥物永保效力不變,也算一件至寶。裡面裝著我平生積累下的三千一百一十九顆各類靈丹,你,你都拿去好了。」

    玄木大喜,使盡全身力氣才硬生生的從紅袍握得緊緊的手中強奪了下來。

    也顧不上再翻看,連同先前三件寶貝一同收進他那僅有數尺見方,小得可憐的袖裡乾坤中去。

    口中一邊飛快道:「真想不到,大師尊竟然還有這許多藏貨。本以為已經讓我拿的差不多,我都準備等上幾天,讓您老人家現煉幾爐也就夠了。沒想到啊,沒想到!」

    聽到這番話,紅袍整個人如忽遭雷擊一般愣住了。瞬間變得慘白慘白的雙唇劇烈顫抖著,手腳冰涼冰涼的,心中那個後悔呀!

    玄木見狀連忙上前探問道:「大師尊,您這是怎麼了?難道中風了?不對呀,我們修道之人就算不能長生不老,可百病不侵還是沒問題的。您這是?」

    紅袍但覺自己兩邊太陽穴一鼓、一鼓的,像要爆開一樣。那個心跳啊,簡直連成一片「突突突突」跳個不停。

    滿腔悔恨的怒火,在玄木可惡的言語刺激下,再也控制不住:「滾!馬上滾!要不老子活撕了你!」

    炸雷一樣的怒吼,夾雜著一道有若實質的真元波,直將面前的玄木震得遠遠拋出殿外。

    「那麼,徒兒去也!我會盡快回來的,不必擔心!順便說一聲,後山有幾隻靈獸,和弟子很是投緣,這次就一起帶走了。」

    「滾你龜孫子的吧!記住,修不到紫嬰期就別回來!只當我們沒有你這個不孝的逆徒。」

    話聲中玄木就勢放出寒光劍,先到後山將那九獸一同收進乾坤瓶裡,隨後打開虛空中的封山大陣,衝進外面嚮往已久的俗世中去了。

    立在大殿門外的三老,眼看著玄木破空離去,一時間百樣滋味齊湧上心頭。

    藍袍道:「這下清靜了,唉!只不過從此就沒有烤的噴香的野豬肉吃了。」

    「你就知道吃!唉!我那可憐的照寶鏡啊,你可別被別人家從那不成材的小子手裡搶走才好啊。」藍袍也歎息著道。

    再不見一絲怒氣的紅袍微微一笑,道:「放心。我方纔已用神念在那小子身上刻下感應烙印。他若是胡做非為,或有甚危險,我自會感知。」

    三老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慢慢踱回大殿中去。

    隱隱約約中,殿內傳出聲聲歎息和低語聲,漸漸寂靜下去。

    玄木在陣外徘徊了好一陣,才默默拭去眼角不知何時流下的淚跡,縱起劍光向東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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