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願,現年二十四歲,工作一般般且經常失業;外表一般般且無女友,先天不足的健康問題早已被醫生判定不可根治,只能依靠長期和保守的中醫療法來苟延殘喘。
他也沒有什麼親人了,父親早死而母親改嫁,雖然經常跟母親和繼父見面吃飯,但畢竟已經是不同的兩家人。至於他常年看病吃藥的費用,完全沒有理由讓繼父來承擔,對方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還有兩個自己的孩子要養,他自從成年之後,都是靠自己的薪資來支撐一切開支。
母親當然也會時不時悄悄地給他一些錢,他即使收下也會以別的方式還回去。比如給弟弟妹妹買點小禮物,給繼父買一點煙酒什麼的。
他總是樂呵呵的態度幾乎讓大家都遺忘了他的疾病,也遺忘了那些眼淚婆娑的同情。他喜歡這樣的生活,比得到一些額外的同情和幫助要快樂自然得多。
說也奇怪,他們司空家的每一代男丁都像被什麼邪惡力量詛咒過似的,代代單傳不說,還都死於四十歲不到的壯年。正因如此,他從小就對自己的命運有了心理準備,也早就籌劃好了這輩子要做的事。
其實很簡單,他是個如此平凡的人,要做的事也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他只想完成爸爸臨終前的交代之一把那株花給照顧好,至於交代之二趕快結婚生子,他沒什麼信心可以做到。
他可是有著不治之症的傢伙,而且還換過很多個工作,至今的積蓄只有幾千塊,哪個女生會昏了頭來嫁他?如果他像當年的老爸那麼帥——,wap,更新最快.也還有點幻想的餘地,可是每一次照完鏡子他都會長吁短歎——老爸地英俊和母親的清秀,他一點也沒有遺傳到。
當然他也並不醜陋。只是很一般,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從氣質到靈魂都只能算一般。「一般」的意思,就是沒有任何一個出彩之處,乍一看到他似乎有點眼熟,但下次再見到他地臉。又想不起來他是誰。
他交了很多朋友,平常見面都很融洽,但真到了需要人陪伴的週末,總是他自己獨自一個人。每個朋友們都有自己地生活,這個年紀也正是頻繁約會和適合結婚的時候,他很能理解,也並不羨慕,他甚至並不太積極的想要戀愛。
這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偉大或者自卑,他也曾經在學生時代遇到過喜歡他的女生。對方的感情單純又強烈,即使知道他地病情也沒有退縮,還對他說兩個人只要愛情就夠了。以後的事根本不用去考慮。
可是他不行。他必須確定對方已經想到了所有的將來,還願意跟他在一起。他不想對方過個幾年就會後悔。然後自己也會陷進無盡的愧疚。就像當初自己還小的時候,整天面對著母親的眼淚與埋怨的老爸。
母親並不是埋怨父親別的什麼。而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哭泣,那時地司空願早已被診斷出有著先天的基因缺陷,出於男方家族某種奇怪的隔代遺傳。
他地爺爺也曾經是這樣,好在留下老爸這棵獨苗才壽終正寢,他老爸的運氣比爺爺好多了,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要承受更大地不幸他們司空家地這種遺傳病幾乎算不上病,起碼算不上常規可見的病症,因為除了他們家族地病史,所有看過的醫生都說至今沒有見過其他病例,也就是說根本沒有參照和可比性,甚至一直沒有被命名。
長期面對妻子眼淚的老爸一直不快樂,雖然身體勉強算得上健康,所以在司空願十七歲那年,老爸發生交通意外又手術失敗的事並沒讓他太過悲傷,這樣離去的老爸應該得到了解脫,也逃開了日後要親手送走他的命運。
老爸當年確實是個大帥哥,但死後沒有留下什麼東西,除了那株司空家代代都視若珍寶的植物,最重要的遺物好像就是他了。
所以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境地,只要他活著一天就不會丟下它,他們倆加在一起,才是老爸最珍貴愛惜的存在。每天照顧著它,他就覺得老爸並未遠去,還時時陪在他們倆身邊,儘管許多年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叫它,司空家每一代傳下來都沒有給它取個名字。
他無聊時給它取過趣致的名字,可是它似乎一個都不喜歡,他也一直拿不定它到底是花還是草。他懷疑它根本不會開花,但老爸曾經無數次對他說過,直到臨終前還死死捏著他的手不放。
「小願,好好照顧它……等它開花……它的花……我們司空家……等了幾百年……」
他當然是無比認真的點頭答應,「嗯,我會的。就算我等不到,我也會好好給它找個好人繼續照顧它!」
「家訓……你去看清楚……千萬……別讓它落在……別人手上……」老爸留下的最後一句話,還是關於它的。那種焦急擔憂的口氣,簡直像足好萊塢電影上那些奇詭的暗語。這讓司空願好奇之中還有點妒忌,他真該把它抱到醫院裡來,老爸才會走得更加安心吧。
跟母親一起埋葬了老爸的骨灰之後,他特意拜讀老爸再三提起過的「家訓」,其實就是一段寫在家譜最後一頁的篆體小字。小時候也看過好幾次,但老爸從不要求他讀懂,現在的他則懷著好奇、查著工具書,一個字一個字的認真比對。
完全弄清楚那段小篆的意思之後,他不禁笑了起來,但隨即仔細想了些什麼,就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不過最後的最後,他還是只能搖著頭苦笑,處在現在這個年代,從自己所受的教育,他根本無法相信這段小字上所說的事情。
可是從爺爺的遺願,爸爸的交代,還有司空家這麼多代的真實行為來看,他們全都對這段「家訓」深信不疑。
現在輪到了他,他雖然不能說服自己相信,但他還是會老老實實完成上一代的心願。
如果它真的已經長了八百年,也就是司空家耗費了幾十代人的心力來照顧它。按照「家訓」中所說的時間,它已經到了花期,可司空願仍然只有等——無論把它照顧得多麼周到,它根本沒有一丁點開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