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淺舟斷然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他明明便是個男子,怎麼會變?就算他老了、病了,我總也認得出他來。他於我雖有救命之恩,我卻從沒把他當作恩人,我……我第一眼見他便心搖魄蕩,不能自已,想要永遠與他相伴。」
「第一眼……若你第一眼所見的乃是一個女子,或是我現下這般模樣呢?你還會不會心搖魄蕩寧淺舟皺眉想了一想,苦笑著搖頭道「這叫我如何答得出來?情之所鍾全憑天意造化,哪裡由得人心設想?」
那只妖也淒然一笑,順著他話頭低聲說道「不錯……一切都是天意造化,從來不由人心設想。人心何來什麼有情無情,不過是天意難測、戲耍人心。你不是什麼壞人,他也不是你所想的那麼好……寧淺舟,他本是出身羽族的一隻妖,與我同族,原形也與我相似。你現下可算知道了,心中還是放不下他麼?」
寧淺舟後退一步,那「羽族」二字他可記得清清楚楚。原來千羽那晚所說的「羽族」竟是妖族,難怪千羽還說自己父兄脾氣不好,動不動就胡亂殺人。
千羽並沒哄騙自己,是自己硬要自欺欺人,那樣的密林中遇到了那樣的一個少年,尋常人都會懷疑對方是不是什麼精魅妖怪。自己只想沉迷於千羽的美色和情意,這才一直不肯去懷疑,說到底還是害怕知曉自己所戀的乃是非人異族!
他勉強擠出個笑容,對眼前那只同出於羽族的妖輕聲道「他……我……我不在意他到底是人是妖,只要能與他在一起,我自當永不揭破他的身份.新最快.你既然與他同族。應該不會害他,他如今到底身在何處?求你趕快告訴我。」
那只妖眼神詫異的看了他半晌,面上又露出先前那種嘲諷之意。「原來如此……哈哈!你其實早已懷疑他並不是人,卻要假裝不知道。你捨不得他、也捨不下人間種種,便想兩全其美、糊塗度日。寧淺舟,你可知羽族不可與外族通婚地規矩?若要與外族婚配,只有叛出本族,從此非人非妖。更不能修入仙籍!」
寧淺舟忍不住「啊」了一聲,如此說來,眼前這只妖竟曾經為了他叛族而出?
「你……你昔年是叛族而出才嫁給了我?你為何要為我做這等事!那他呢?你到底與他是敵是友?到底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
那只妖慘然低笑,「我與他亦友亦敵,若沒有當日的他,便沒有今日的我。身而為妖,本不是什麼苦楚之事,苦地是我們無法如你一樣左右逢源。若要學著做人,便不能再做妖;若鐵心要與凡人婚配。便會修為盡喪、萬劫不復。人間男子可以左擁右抱,喜愛多人,我們卻終身只能選擇一個伴侶。無論男女。」
寧淺舟看他面上神情極為淒楚哀傷,不由大起憐惜之心。這張與千羽一模一樣的臉雖然只是幻象。仍令他心生漣漪。
他伸出手輕觸對方冰冷地臉蛋,口中柔聲勸慰道「其實不然。你本為妖。如今卻在人間身居高位,無數百姓都敬畏敬重你,你既是一隻好妖,也是一個好人。至於情愛之事……辜負了你是我沒福氣,你命定的那人也許尚未出現呢?」
那妖也並不躲避他的撫摸,只看著他露出神秘的冷笑,「你說的不錯,你我緣分太淺,本非佳偶,還是乾乾淨淨地斷了好。你等得累了,我也傷得累了,什麼一見鍾情不過是一時地陰差陽錯。寧淺舟,你到底喜愛他什麼地方,是面孔是心腸,還是體態聲音?你若說得出來,我馬上帶你去見他。」
寧淺舟凝神苦思,他自己也不知那一夜到底有著什麼魔力,竟對那少年一見傾心,從此情牽。
「我說不出……一個人的面孔心腸、體態聲音,這些難道是可以分開的麼?它們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千羽,添一分則多,減一分則少。」
那只妖竟是哈哈大笑,身形一閃便變換了形態聲音,令寧淺舟刻骨銘心的那個少年登時顯現,連身上的衣衫和表情初見時完全相同。非但如此,連兩人身邊的景象也都大起變化,與多年前的那晚分毫不差。
「怎麼樣,淺舟,別來無恙麼?」坐在水邊的少年含笑相問,那清脆中略帶童稚地嗓音當真如夢如幻。
寧淺舟猛然用力眨眼,心知眼前這一切都是幻象,不由得含怒大聲斥道「你為何要這般戲弄我、折磨我?我想見的乃是真正的千羽,不是你所施地障眼法!」
那少年嫣然一笑,眼神又似悲哀又似譏諷,嘴裡輕聲說道「即使對面亦不識,你我久已如此。你說對所有的女子都只有憐惜而無真情,我真不知傷心還是高興。淺舟,你喜愛地乃是身為人間男子地那個千羽,救你一命、與你立下愛盟的那個千羽。可是,世間本來就沒有那個千羽……」
少年地語聲微微一頓,轉而加快了語速又道,「若是他為了你不再想做妖,而一心想著做人;為了你不再想做男子,竟想變作女子嫁給你;為你拋卻一切,連自身的臉面也不要,性命都要分你一半,還不惜與其他女子分享丈夫……到頭來,天地間哪裡還有一個他?呵呵,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不錯,不錯!」
少年慢慢站起身來,面目瞬間變得成熟好幾歲,語調也轉為沉鬱滄桑,音色更低了許多,一襲樸素的道袍在月下隨風舞動,臉上帶著淡淡笑容。
「南柯一夢,早該醒覺,是我太傻,是你太癡。寧淺舟,你所愛的那人根本不存於世上,只是老天幻化出來迷亂你心智的影像。真正曾經死心塌地愛過你的那人,你卻從來沒有喜愛過她,也正因此才還了她一身自由,終可瀟灑遨遊天地之間。」
寧淺舟聽得滿頭霧水、疑惑不解,心底卻不由自主湧起一股寒意,想要清楚細問的那些話竟一時間不敢出口。他再次看向眼前那人的面貌,只覺不似千羽又似千羽,忍不住伸手想要抓住這猶如即將消失的影像。
那人仍是面帶笑容,任由他拉住自己衣襟,伸出手指抵在他額前道「我大劫已過,靈力充沛,這便帶著你回京。朝中風雲正起,你自己小
寧淺舟心下稍安,正要回話,但覺腦門一暈,便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