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壯了以後,他的腰也挺直許多,對閻王大人沒什麼實質內容的問話都能禮貌有序的回答。
陰司的繁文縟節還不少,明明可以幾句話講完的事,偏偏閻王匆匆翻過那兩本薄子後又給了判官看,兩人還你一言我一語的商議人間的善惡諸事。
旁坐的幾個鬼王爺都很沉得住氣,絕不在判官和閻王的討論中插嘴,等他們講完了,才又一個接一個分別簡略報告自己管轄地界的情況。
許長生感覺自己的腿已經快要變成別人的,很想閻王大人及時開恩放他走人,對方就像聽得到他的心聲一樣,再次開口叫他「許掌簿,起來吧,坐在判官下首執筆。」
啊?這才是剛開始?許長生充滿怨念的爬起來,活動一下僵硬的腿腳才小跑到大鬍子判官身邊,那裡果然早有一把椅子,只是有點矮,他坐下來比判官起碼矮掉半截。這說明判官比他官大,嗯,他不過是個掌簿,相當於一個秘書或者速記員?
身前的桌子上有一支筆,他順手拿起來,判官大人也開口了「功過簿,報。」
「嗯!」他無師自通的翻開那本功過簿,手中的毛筆才懸空在簿子上方,書頁就自動翻到帶著日期編號的頁碼,他忍住微微吃驚的心情,照著上面的文字朗聲念起來,同時提筆等待判官和閻帝大人的指示。
每念完一個人在陽間的所作所為,判官都會給出字數簡短的點評,如「減壽五年」;「增壽十年」什麼的。許長生握著筆一陣快寫,他手中毛筆的硃砂真的可以操縱那些人的生命?他到現在也不能確定這是夢境還是現實,紅色的朱批點在那些人名上,他也並沒有太多實質性的感慨,只是覺得判官大人未免獨裁了點,一語就能定下凡人的功過,也不跟其他人討論討論。
寫得手都酸了,判官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整整一個月的人間功過算是判完了,簿子也自動合上。接下來是生死簿,閻帝大人才是可以判定凡人生死的角色。許長生一邊念著簿上的文字,一邊暗自心驚,人間的至奸至惡與至善至真都記在這裡,比起剛才那本簿子更教他大開眼界。
閻帝的判決標準也夠簡單,累世奸惡者多是「立絕陽壽」,直接安排鬼王們派遣拘魂使去幹活;至於行善以贖前世罪孽的,往往能網開一面,容他們多活些年數再來陰司報道,累世行善的又是另一番光景,總之所有凡人的性命都得在這本生死簿上進行一番加減乘除。
許長生戰戰兢兢的在簿上記錄著閻帝的交待,終於有了一點筆重如山的感覺……生命原來是這麼脆弱的東西,轉眼間就灰飛煙滅,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又是一段無限循環的超長旅程,一世復一世,無論善惡奸邪、痛苦快樂,都有下一個機會重新來過。
那自己只活了這麼短的不到二十年,到底是前世做了惡還是下世才能等到好結果?啊,閻帝之前說了,自己是「長生之體」?已經入了冥籍?不管是夢還是真,都算得上幸運了吧。看來在閻帝對自己評價還不錯,那就不需要知道什麼前世的事了,總之自己肯定是個好人,這讓許長生有點飄飄然。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呃……他已經沒有時間概念了,也沒感覺到飢餓和睏倦,也許正是因為在夢裡或者真正的陰司,才不需要睡覺和進食。反正是記完了閻帝大人的交待,生死簿也自動合上之後,坐得遠遠的閻帝開恩吩咐他可以走了。
許長生鬆了一口氣,抱著兩本簿子跪到大殿中間,學著古裝片上看來的動作謝恩告退。他有點不甘心的偷偷集中目力往殿上瞄,勉強看到閻王大人的臉,發現對方居然是個萬里挑一的大帥哥,比起那個疑似殺害了自己的玉美人另有一番風味。
他看得口水直流,竟忍不住想入非非起來,難道對方是因為欣賞他甚至暗戀他,才對他這麼仰慕,還把他抓到陰司來朝夕相處,以便日後近水樓台什麼的……
也難怪他會這麼yy,很多小說上都是這麼寫的,又帥又強的惡霸往往會愛上一個善良的孬種,而且還強迫對方這樣那樣,從逼姦到和奸,從和奸到拋棄,然後愛恨纏綿死去活來,最後皆大歡喜。閻帝大人總要費一番周折才能把自己弄到陰司來,一點非禮的企圖都沒有就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從第一次看到那種小說開始,他就非常期待這種超級好康的事能天降在他身上,一顆滾燙的少男心暗暗沸騰了無數次,可惜十八年來他從沒遇到過。這次可能是某位神靈聽到了他的祈禱,終於賜給他這段不勞而獲的愛情,接下來他應該什麼事都不用干,就會有一票帥哥來主動爭奪他了。
「許主簿,你可以退下了!」座上的閻帝大人聲音有點怪異,不知從何處飄來的、充滿貪婪和夢幻的氣味,讓閻帝感覺到一陣惡寒。
「啊?哦……」許長生慢慢吞吞的站起了身,拖長的尾音顯示出他的留戀不捨。
就當是個夢吧,夢裡一切稀奇古怪的事都會成為合理。許長生回味著閻帝的美貌轉身走出大殿,臉上浮現出不太健康的笑容。
站在大殿之外,他才傻住了,眼前的路有三條,他完全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來時的路好像是七繞八彎,他跟在馬臉兄的身後才無心注意,現在要怎麼辦?
他努力回想那間有書桌的大房,門口應該掛著牌匾的,但就是想不起來,只記得那扇門很高。老站在這裡也不行,他只好隨便挑一條路先走上去。道路上陰暗又空闊,沒有遇到半個人,倒是有幾個半透明的影子偶爾飄過,他也不敢細看,更不敢搭腔問路。
走了很遠才看到亮光。那就是到頭了?他興沖沖的跑過去,發現這是一個轉角,眼前又出現一個丁字路口。這跟遊戲裡的迷宮差不多,完全在考驗人的耐性和意志,他沮喪的停住腳,站在路口不做什麼指望的叫起來「嗨!有人嗎?我迷路了!誰來幫幫我!」
叫了老半天都沒人經過,身後倒是掠過一陣微風,肩膀也被輕輕拍了一下,他立刻驚喜回頭,視線所及卻沒看到任何東西。
他忍不住抖了抖,顫著聲音說「誰?別玩了……我、我可是陰司掌簿!不許跟我開玩笑,否則我向閻帝投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