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眼光朝四週一掠,見魔界士卒皆是精神抖擻,鬥志高昂;一眾將官更是相貌不凡,威風凜凜。然他們目光所注,皆在秦弓身上,眼神中滿是敬畏與希冀。或者,在魔界眾人的眼中,秦弓,他早不只是一個人,一個王,而是魔界千百年來的希望與象徵,是所有人心中的支柱與勇氣的來源。只要有他的存在,魔界便可昂首挺胸的站立不倒,便可堂堂正正的與天界一爭短長。
「怪不得……」天微心想,「他年紀輕輕便可有如此成就!」回思自身,卻要澤先父之餘蔭,方能坐此帝位,到如今反要魔界援手,不由有些慚色,心底卻也微微有些恨意,更想起不久之前與天同對面而立時的情景:
當是時,天同假受傷之名,輕易入了宮門,隨即便賺開眾人,直入帝宮。
天微早聞得宮外紛擾,急急而出,卻正與天同撞個正著。
天同見了天微,竟不行君臣之禮,只是這般狠狠的看著他。
天微身後侍衛大喝道:「見了帝君,還不下拜?」
天同卻只是冷笑連連,並不說話,反緩緩將腰間盤著的長鞭取下。
天微見天同這等模樣,不禁生出些怯意來,然畢竟多年為帝,終究有些威儀,沉聲喝道:「天同,你好大的膽子!」
天同哼了一聲道:「你擺什麼架子?我隨先帝南征北戰時,何曾有過你?」
天微聞言,勃然大怒:「你……」他生平最忌諱的便是有人覺得他是世襲的帝位,輕視於他。往日裡雖能從一些臣子的眼光中隱約看出些端倪來,然又何曾有人像現在這般當面道破的?
「給我拿下!」天微氣急敗壞,將手一揮。
身後一眾侍衛嘩啦一聲,將天同圍了起來。
天同仰天打了個哈哈,卻無半點笑意:「先帝闖下的江山,如今你卻要拱手送與魔界。我天同,便代先帝教訓你這不曉事的小子!」既然已扯破了臉皮,言語中更沒有半分的敬意。只見他舞動長鞭,攪起鞭影重重,頃刻間便將一群侍衛打得東倒西歪,倒地不起。一晃眼功夫,便只剩下天微孤家寡人一個。
天微見狀,不由往後退卻,口中道:「天同,你想清楚了,這可是犯上作亂!」
天同冷冷道:「犯上也罷,作亂也罷,總好過這大好的北天變做魔界的地盤。」
天微怒道:「你好不曉事,難道送與南天便是好的?」
天同忽然陰惻惻一笑道:「你昨日曾說過,降了南天,你便帝位不保;與魔界盟約,你還能安居寶座。不過於我而言恰恰相反。遂你心願,我始終還要看你的臉色行事。若將你擒了,送與龍池,說不定我便是這北天的首領,一方的諸侯了!」說到此地,忍不住狂聲大笑起來。在他眼中,天微不過如同砧板上的肉一般,而自己,彷彿已裂土封疆,一方為王了。
天微氣得渾身顫抖,連話都說不出來,卻並不敢上前與之交鋒,乘天同得意之際,返身便走。然不曾跑得幾步,天同一閃身間早搶在他面前,臉色一陰,道:「你道你跑得掉麼?」話音未落,長鞭一昂,已朝天微胸前襲來。
天微雖然養尊處優,但畢竟也不是全然無能,見既然逃脫不了,本能便向左側一讓,順手抽出腰間佩劍,準備迎戰。
天同將手一抖,長鞭化做無數個圓圈,逕自朝天微套落。天微也不示弱,揮動手中佩劍,盡力抵擋。
天同本的是速戰速決之心,是以一下手便是重招,可謂招招致命。而天微雖識武藝,然又怎能和這等慣戰沙場的驍將匹敵?在重壓之下,不數招已氣喘吁吁,險象環生。
交手間,天同長鞭就地一掃,逕取天微下盤,天微雙足一點地,騰身而起,長鞭自腳底掃過。天微正暗道一聲:「僥倖!」不料那鞭宛如靈蛇一般,陡然向上一昂,早捲住天微腳踝,天同更不遲疑,將鞭用力一拖,天微頓時摔了出去,跌倒在地。
天同更不讓他有半分喘息的機會,長鞭兜頭揮落,若是打著實處,即刻便要天靈千裂,魂歸黃泉。
天微不由將眼一閉,心中叫道:「我命休矣!」那所有的一切,在這一鞭將落之際,化作一片空白,只有無盡的恐懼將身心全然籠罩。
便在此時,天微忽覺地面一陣震動,卻聽得天同一聲怒喝,長鞭,卻並未在頭頂落下。
天微心中奇怪,連忙睜眼望去,只見不知何時,地面竟生出無數石筍來,宛如一個石頭籠子一般,將天同困在中央。天同與自己之間,赫然站著一人。此人黃面短鬚,一身黑衣,卻不知是誰。天同的長鞭正纏繞在此人手中的鋼鞭之上。
忽聽此人高聲道:「在下魔尊麾下土族羅侯,前來救駕。」原來羅侯方才並未遠離,一方面先叫五百士卒回秦弓處,另一方面自己卻一直在暗處監視,待得看到天同逃離,便借土遁一路追來,正好趕上,救了天微。
「原來是魔界中人!」天微急急爬起身來,遠遠站過一邊,心中大定,卻暗叫一聲「慚愧」。
天同見有人從中作梗,自己更身困石籠,心中大惱,雙臂叫力,想要奪回長鞭。然扯得數扯,對方卻是紋絲不動。
要論武藝,羅候並非天同對手,然天同先前與蓼莪一戰,已傷元氣,此時羅侯陡然自地下冒出,又以囚龍石陣偷襲得手,卻是賺了極大的便宜。況如今兩人較力,卻是以羅侯之長,攻天同之短了。
天同見對方氣力頗大,不能硬奪,口中喝聲:「去!」竟將長鞭脫手丟開。那長鞭在半空中化作一條巨蟒,長尾兀自捲著羅侯手中鋼鞭,卻張開血盆大口,要將羅侯一口吞落。
羅侯焉能讓它吞下?鋼鞭一展,放脫巨蟒長尾,一轉身間已遁地無形。巨蟒一頭撞在地上,將地面青磚撞得碎屑紛飛,卻是撲了個空處。
羅侯悄無聲息間從另一個方位冒出,探出鋼鞭,狠狠一鞭,正砸在巨蟒七寸上。那巨蟒怪叫一聲,倒落在地,只在地上翻滾,將一片大好的地面砸得坑坑窪窪。
天同早乘羅侯與巨蟒交手之際,雙掌用盡平生氣力,生生將身周石筍劈斷數根,脫出身來。此時見巨蟒落敗,連忙收了蟒鞭。
羅侯並不進攻,只是站在天微身前,雙眼盯著天同,防他陡然攻擊。
便在此時,青陽高叫之聲自城外傳來。天同心中一凜,又知羅侯並非輕易便可解決的角色,心中暗想:「此地不宜久留!」長鞭一晃,做了個進攻的架勢。羅侯鋼鞭一橫待要招架,不料天同進攻是虛,撤退是實,早向後倒竄而出,速速逃離,自去投奔南天龍池了。
羅侯也不追趕,只朝天微一躬身道:「天微帝君受驚了。」
天微見天同逃卻,這才鬆了口氣,忙搖手道:「無妨。」想到適才自己的狼狽樣只怕都給此人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有些慚怒,稍攝心神,整得整衣冠,方才喚得人來,打開宮門,前去迎接秦弓。
秦弓見羅侯自天微身後閃出,以頗為讚許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羅候,你果然不負我所望。」
羅侯一躬身,淡淡道:「微臣只是按照尊主的意思辦事罷了。」
秦弓見他居功不傲,不免又點了點頭。
天微與秦弓相攜往皇城內宮走去,兩人有說有笑,倒彷彿多年不見的老友一般。蓼莪、青陽、玄豹在後緊隨,魔界士卒們自在羅侯等的率領下城外駐紮。
行至宮門,只見武曲猶自被倒剪雙手,捆在當地。天微連忙上前,親自為他鬆綁,口中道:「武曲,我知你對孤家也是一片忠心,如今大局既定,你也不必再固執了。」武曲本與天同大不一樣,他雖是與廉貞意見相左,然對天微,卻從不曾有過反心,既見天微這般寬容,心中自然只有感激,連忙倒頭下拜,口中道:「臣一時糊塗,受天同那廝蠱惑,實在罪該萬死。」
天微笑著擺手道:「罷了罷了,都當沒有發生過好了。」他此時手下所剩人馬實在不多了,正是該籠絡人心之時,又哪裡肯再隨便治罪於人?
一瞥眼,又見宮門口一個碩大的「月浮」中依舊困著目瞪口呆的天桓。天微不由轉頭朝廉貞笑道:「你也將他放了罷。」
廉貞應了一聲,走上前去,正要收去月浮,忽見困在月浮中的天桓突然將眼一睜,臉上露出個詭異的笑容來。廉貞一驚,不及細想,本能間身子便往後撤,百忙間猶自記得將身擋在天微前面。
青色的電芒自「月浮」中迸射而出,剎那便將月浮刺破,蕩盡。卻並不停歇,直朝秦弓面門刺去。
只聽得眾人一陣怒喝驚呼,早有蓼莪與青陽自兩旁搶出,各擎兵刃,格向電芒。蓼莪與青陽手中離火錘與沙中土剛與青電一觸,便聽得青陽一聲虎吼,身子往下一沉,膝蓋一下竟全然埋入土中,蓼莪也是一聲怒叱,往後倒飛出去,在空中翻得幾個觔斗,方才落下地來,穩住身形。只是那青電卻也已盪開。細看處,那青電竟是一桿長槍,槍尖兀自有電芒盤旋纏繞。槍的主人,赫然便是適才在廉貞手下過不了一招便困在月浮中的天桓。
天微喝道:「天桓,不得無禮!」心中卻很是驚詫,這個區區的禁軍統領天桓何時有了這般的能耐。
更為驚訝的卻是廉貞,他那月浮困敵無數,從來不曾有過能自行逃脫的,這天桓明明剛才全然不是他的對手,如今怎地輕易便脫出月浮,更能以槍尖電光一招之間逼退魔界兩大高手。
反倒是秦弓,臉上的訝異之情只是一閃而過,只聽他道:「聖百樞,你竟然沒死?」
天桓仰天打了個哈哈道:「你都活得好好的,我怎能便死了?」
秦弓哼道:「你勾結外天賊子,戕害首羅天王,我以為你早死在天王手中,沒想到你還活著,很好很好。」這兩個很好,說得十分森然,隱隱有咬牙之意。
那天桓正是昔日摩毓首羅天四電將中的青電將聖百樞,只見他將手中急電槍一擺,冷笑道:「我知你與天府相爭,已傷了元氣,縱你厲害百倍也是無用,還是乖乖受死吧!」
此言一出,眾皆失色。蓼莪更是暗暗擔憂,心想:「小弓果然受了暗傷!」不由將手中離火錘緊了一緊,橫過數步,牢牢的擋在秦弓身前,下定決心,縱然不是對方的敵手,也要保護他周全。
青陽、玄豹均是一般想法,皆將武器執在手中,攔在秦弓身前。
天微見蓼莪等人舉動,更是確定聖百樞所言非虛,心中不禁想道:「南天軍馬已退,魔軍在此,本無甚好處。這魔尊既受傷在前,不妨由天桓與之一戰,滅了魔尊更好,若這個天桓不是魔界眾人的對手,也可耗些他們的精力,說不定我便可將魔界精銳一舉拿下,再徐圖魔界之地,到時,自然便能與南天分庭抗禮,更不用看誰臉色了!」想到這裡,不由臉上微現喜色,遠遠的退了開去,擺出一副坐山觀虎鬥的姿勢來。他卻不曾想到這天桓何以無緣無故變成了聖百樞,而事後這聖百樞又將如何處之。
廉貞雙手連搓,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天微後退,連忙跟在天微身邊退開,於他,至關重要的,便是天微的安危,別的事情皆可容後再說。只是心中不免有些愧疚:「這等做法,不知道是否對得起死去的天機?」
秦弓眼觀八方,已知週遭形勢,心中大呼不妙:「那天微擺出這等模樣來,只怕便是要乘人之危,這一回,卻是大大的不妙了。」
想到此處,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蓼莪護法,青陽、玄豹兩位宗主,你們暫且退下,便由我來會一會這首羅天的亂臣賊子。」
蓼莪一愣,急道:「小弓,你……」她正想說:「你既然受傷,怎地可以與之作戰?」卻被秦弓一擺手,將她話語阻住道:「姐姐無須擔心,這等角色,我還不放在眼裡呢!」說罷將手一張,天狼弓現在掌中,他將弓朝聖百樞一指,冷然道:「手下敗將,待我來替天王報仇!」
聖百樞見秦弓一副神定氣完的模樣,心中不由打了個突,暗想:「難道他與天府一番交戰竟是沒事?倒是我估錯了?」不免有些虛了底氣,只是事到如今,哪裡還有退卻的道理?手上急電槍狂舞而出,頃刻間場中青芒亂舞,.電光四射。
秦弓身子一躬,疾若流星,早自電光影中穿過,手中弓一遞,便指向聖百樞左肋空檔,聖百樞連忙回槍抵擋,只是秦弓一招不曾得手,迅速退回原地,依舊將弓虛虛的指著他,口中噙著一絲蔑然的冷笑。聖百樞大吼一聲,手中長槍連綿使出,然槍到中途,秦弓又以極快的身法,一閃而入,天狼弓所指,正是敵之必救。聖百樞槍勢一滯,只能回手抵擋,秦弓又退,倒彷彿貓玩耗子般悠然。
如是數下,聖百樞不由額頭汗滴滲出,一想到當日在首羅天秦弓之神勇,心中竟如同重壓一般,越想越覺得害怕,便連出招時雙手都有些微微顫抖起來。秦弓哪能放過如此好的機會?只見他長弓一揮,迎著聖百樞急電槍所刺方向一引,聖百樞慌忙之間,被這一引,身子不由微微向前衝出,秦弓更不猶豫,左手一翻,腰間魔利支劍帶著雷光焰火騰空而出,劃向聖百樞腰肋空門。只聽見聖百樞一聲怪叫,遠遠的翻了開去,更不敢回頭,拖槍便逃,只見鮮血斑斑,散了一路。
秦弓哈哈一笑,歸劍入鞘。
秦弓返身走到蓼莪等人身邊,雙手一邊拉住蓼莪,一邊拉住青陽,笑嘻嘻道:「算那小子跑得快!」說話間臉色忽然一變,化作一片慘白。蓼莪正想誇獎他兩句,見他這等模樣,不由嚇了一大跳,連忙將真氣自掌心傳給秦弓,青陽也看出端倪,一般將真氣渡入秦弓體內。
原來秦弓適才與聖百樞一戰全然用巧,所仗者不過是身法眼力更借助了昔日的威壓,不曾有過半分力拼。他看似指著了聖百樞的空門,逼他回救,其實就算聖百樞不回槍補救,被天狼弓掃著了,以秦弓如今的力量,也不會有甚傷害。只是面對魔尊,縱然明知他元氣已傷,又有誰敢冒這個險?否則,若是秦弓完好無損,又焉用拿出魔利支劍來克敵?更不會讓他輕易脫逃。然便是如此,也已令秦弓傷上加傷,是以他才會一下場便拉住兩人雙手,正是要兩人渡氣於他。
不過彈指功夫,秦弓輕咳一聲,放開兩人雙手,臉色已然紅潤起來。這片刻的功夫,秦弓的身子全都被青陽高大的身軀遮著,天微等人在旁並不能見著,待得這一握手過後,青陽讓開之時,天微見到的,又是一個沒事人般的秦弓了。
天微見秦弓數招之間便傷了聖百樞,又有哪裡像個傷了元氣的人?心中早將適才的念頭丟到宇宙邊緣去了,連忙笑臉相迎道:「今日得見魔尊陛下神功,實在是大開眼界啊!」
秦弓微微一笑道:「哪裡,倒讓帝君見笑了。」他嘴上客套,心中卻暗道:「好險!」此時萬不可讓天微看出自己有半點受傷的模樣,若有錯失,恐怕不只是自己,便是身後這所有的魔界之人,城外的士卒,恐怕都有性命之憂。
天微將秦弓一行人領至大殿,早有人備下酒水。
天微將手一引道:「魔尊陛下還請上座!」
秦弓連忙擺手:「這怎麼使得?還是帝君上座得好。」
天微道:「若非魔尊陛下率軍而來,天微說不定早城破身亡,哪裡還有位子可坐?這個位子卻定然是要尊主你來坐的。」
秦弓搖頭道:「哪有喧賓奪主的道理?此處乃是北天,自然是帝君為尊了。」
兩人你推我讓,並無一人肯上座。
廉貞見狀,忍不住道:「帝君,尊主,你們不妨兩人一起上座好了。」
天微點頭道:「這般也好!」
秦弓還想推辭,早被天微一把拉住,走上丹犀,無奈之下,只得與天微並肩坐在紫微天的至高寶座之上。
丹犀下左側是北天廉貞、太陽、武曲,右側是魔界蓼莪、青陽、玄豹,皆自落座。
天微哈哈大笑,舉起酒杯,大聲道:「飲下這杯酒,我北天便與魔界永結兄弟之邦,同進共退,榮辱與共!」略一停頓,道聲,「干!」先自一口,將杯中酒喝個乾淨。
秦弓點頭道了句:「不錯」,也自一飲而盡。
眾將士也自舉杯進酒
正在殿上把酒言歡之際,忽見一人匆匆上殿,納頭拜道:「啟稟帝君……」抬頭看了秦弓一眼,又道,「啟稟帝君與魔尊陛下,殿外有魔界無明天來使求見!」
秦弓一愣,心想:「無明天來使?是白大哥派來的?莫不成魔界出了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