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月傳奇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伏誅(二)
    鷫鹴聽罷長歎道:「常聽得人說風族白澤智慧過人,更勝乃父,我猶自不信,如今才知道你果然是厲害之極。」

    白澤淡淡道:「過獎了,只是現在知道卻太晚了些。」說著又自懷中拿出一個球來,道:「此乃大長老卜卦所用之色界星雲球。當日他便是自這其中看出你的真身來的,是也不是?」說罷將星雲球朝鷫鹴面門前一丟。

    鷫鹴接過星雲球細細看著,眉頭忽然微微一皺又舒。剎那間,眼中忽悲忽喜忽驚忽疑,轉瞬間已換了無數神色。他過得片刻,方才抬起頭來,哈哈大笑道:「不錯,我便是式微。你們更待如何?」

    秦弓一揮手喝道:「拿下了!」

    眾人正待一擁而上,將他擒住。忽見大廳外一道黑影迅速掠入,越過眾人頭頂,隨著黑影而來的,還有漫天沙塵,滾滾而來,迷得眾人睜不開眼來。迷霧中那黑影一把抓住鷫鹴衣領,沉聲道:「還不快走!」兩人乘著混亂之際,往大廳外逃逸。眾人正要追趕,突然發覺身子竟似被釘子牢牢盯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一個個面面相覷,心下驚詫。

    只聽得秦弓怒道:「含沙射影!他是短狐!」

    兩人數個起落,已到大廳門口,正要奪門而走,忽覺眼前光線一暗,急抬頭處,只見一個綽約的身姿正擋在門口。

    「哪裡走?!」來人一聲嬌叱,袖中飛出一道淺色白虹,直撲兩人面門。

    「吹蠱行暉?」那黑色人影一聲怪叫,扯住鷫鹴,翻身疾退。此時門邊又閃入兩個人來,一持豹尾鋼鞭,一執流星鷹爪。分站左右,將個廳門牢牢堵住。

    那黑影躲過白虹,站定身影,但見他黑布覆臉,只露出兩隻狹長的眼睛來。單憑這狡詭雙眼便可知道,此人正是式微的弟子短狐。

    站在門口之人長髮如瀑,衣帶飄飄,眉眼間蘊著無限的柔媚。卻是式微的另一個徒弟——魅蜮柔荑。站在她身邊的兩人自是滅度組僅存的豹與隼。

    短狐小眼瞪視著柔荑,道:「你!怎麼會在這裡……」話音未落,突覺廳中白光大盛,遍地黃沙陡然倒捲而起,劈頭蓋臉朝自己口中灌來。這一下來得好生突然,頓時將他口鼻掩住,連著後面的半句話語都一併打回肚中。

    再看秦弓身邊,羅漪悄然而立,手中托著的正是劫波杯。

    秦弓哈哈一笑道:「式微既然未死,中了他如影隨形之毒的短狐自然會在他附近,我們又豈會毫無準備?」

    黃沙既去,眾人頓得自由。蓼莪跳起身來,掌中離火錘兜頭便朝短狐砸去。破軍下手亦是不慢,吹雪槍攜著寒氣,一槍直刺短狐心門。其他眾人各挺兵刃也齊朝短狐招呼而去。可憐那短狐被劫波光照下逆轉的黃沙正灌得喘不過氣來,百忙之中又如何擋得住如許多的神兵利器?倉促間想要現出本相抵擋也已不及。頃刻間便被亂刃分屍,砍得血肉模糊。

    式微見此情形,也自心驚,然猶似有所持,強自鎮定道:「我道白澤你何以對那碧線蠱如此瞭解,原來都是柔荑的功勞。」轉頭朝柔荑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語氣之中,恨意畢露。

    柔荑眼中怒火微現,道:「你何時當我是你徒弟了?我不過是你的一隻棋子罷了。」

    式微張了張口,目光中的恨在剎那間竟化作了別樣的柔情。只聽他喃喃道:「不錯,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是徒弟。在我心裡,我一直當你就是她。」這個她,指的正是前世秦弓的愛人,真正的柔荑。

    柔荑尖叫道:「你不要說了!我不是柔荑!我不是!」她一想到自己這一生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便不知該如何是好。彷彿自己不過是一個空殼一般,承載的,全然是那個早已死去的柔荑的所有。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原來都是與這個自己毫不相干。這正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面對的事呵!

    式微淡淡一笑,笑容中有隱約的慘然,卻不再言語。

    白澤喝道:「式微,眾人都道你死在了修羅天,不料你竟有這借屍還魂的法力,借了鷫鹴的軀體前來害人!」

    式微哼了一聲道:「借屍還魂這等毫末伎倆,我還不屑為之。不妨直說,我這招叫做借軀奪魄。只要是個活物,我便可奪其魂魄,用其軀體。」

    眾人聞言一驚,皆往後退了一步,心中均自想道:「若是他此時又使出這招來,奪了我的魂,卻如何是好?」

    式微續道:「我原想借這身子在無明天以圖大事,沒想到錯以為婆雅窺破了我的行徑,這才早早下手將他殺卻。不料一步錯,步步輸,才會落得虎落平陽的地步。」

    秦弓聽得這話,劍眉一豎,越眾而出,沉聲道:「式微,你害死鷫鹴在前,又殺害大長老於後,今日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式微冷笑道:「我們原不兩立,要殺便殺,又何須加什麼罪狀在我頭上?」

    秦弓點頭道:「說得也是!」說話間猛然抽出腰間長劍,劈頭便是一劍。這一劍好生迅疾,事前更無半點徵兆,式微慌忙間本能的將身子往後一仰,卻哪裡避得開去。一道血光自他前胸乍現,已然中劍。

    只見傷口處雷光繚繞,紫電互激,更逐漸擴散開來,將式微整個人全然圍在雷光電影之中。

    式微嘶聲道:「這……這是魔利支劍?」此時的聲音中才顯出別樣的懼意來。

    秦弓橫劍在手,看著雷電繚繞中的式微緩緩點頭道:「九殛雷光,神形俱滅。我倒看你如何借軀奪魂。」

    式微慘笑道:「好、好、好,能死在此劍之下,也不算冤了。」只見他胸口血湧如泉,臉色青白而漸轉透明,卻猶自不倒。

    式微又道:「秦弓,你休要張狂。婆雅在色界星雲球中看到的秘密,其實並不是我。這個秘密會隨我身死永無人知。」說話間身似輕煙,逐漸透明而至消失。消失前一刻的眼神卻牢牢的看著柔荑。他彷彿看見了自己,那個年少的自己癡望著高台上秀媚的女子,那個曾經的自己精心的培養出一個柔美的女子,那個癡惘的自己盡這一生的精力,在心深處原來都一直只是在塑造這麼一個永難觸及與實現的可笑可悲的夢境。在神形俱滅的那一刻,他如夢似幻,回頭間,百恨皆生,轉眼時,對這世界、這生命、這眼中人,竟是這般的不捨!

    柔荑牢牢的盯著他,看著他在眼前消失無蹤。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是這個人造就了自己,然這造就中卻已注定了她這苦痛的靈魂的無奈甚至可笑的無味。可是她卻也因此嘗得了相思的愛戀的滋味。那滋味是何等的刻骨。能嘗到這滋味到底是幸抑或不幸?她不得而知,一如她實在不知道,這一刻,她到底是不是該恨他。

    式微終於消失在這一隅的空間中,唯餘地面斑斑的血跡,證明著他曾經的存在。

    秦弓歸劍入鞘,呆立良久道:「幸好借軀還魂後只有宿主本身之本領。他雖能看懂星雲球,卻少了法力幻術。否則要殺死他,還真須費番手腳。」

    白澤點頭道:「是啊,又幸好有柔荑姑娘在,可以知道式微的全部本事,我們才得以將之誅殺。」

    秦弓看了柔荑一眼,柔荑卻將頭低了下來。秦弓心中暗歎,轉頭道:「式微臨死所言到底是何意思?」

    天機道:「此人生性險詐,恐怕只是虛言一句,好令尊主不安吧?」

    白澤卻道:「只怕未必,只是這星雲球如今只有鎮守神魔結界的亂前輩能夠看明瞭了。尊主不妨派人將這球送去讓亂前輩一看便知。」

    秦弓道:「不錯,將大長老事了之後,你便去神魔結界走一趟好了。」

    眾人又自在婆雅靈前祭奠了一番,將之送殯入殮。少不了,又滴了幾滴眼淚。秦弓心中懷著事情,不再說話。眾人原本心頭沉重,也自少語。不免又多了幾分悲意與愁思。然正所謂死者長已、存者且生。悲過傷過了,所有的一切依舊還要進行,永不休止。那一代長老婆雅,蓋世梟雄式微,隨著光陰流逝,也便成了人們口中茶餘飯後的談資,又逐漸被更新鮮的談資覆蓋,而被淡忘。大抵只有活著,才能夠繼續得以前行,繼續未競的事業,繼續去創造可能或是不可能的神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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