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月傳奇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迷霧
    「我在這裡呢。」一個聲音自旁響起,清脆中略帶著一絲輕柔。

    秦弓聽得分明,正是羅漪的聲音。不由大喜回頭,一個箭步跳到羅漪身邊,口中道:「漪妹,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待要伸手去捏住她的雙手,不料羅漪蛾眉微顰,鼻中輕輕哼了一聲。那秦弓從來膽大潑天,卻禁不住這一聲輕哼,一雙手竟是不敢再伸出半分,頓時僵在那裡,不免侷促。

    羅漪並不理睬秦弓,只朝著天王福了一福,喚了聲:「父王。」便站到天王身邊,與秦弓對面而立。

    龍池見得羅漪,微微一愣,心中暗忖:「宇宙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那白璧無瑕的眉目間透著不曾被塵世洗染的純潔,卻似又夾雜著淡淡的憂思,任誰一見之下都會不由得多看幾眼。

    龍池何等人物,見得羅漪出現,又見秦弓這般的神情,心中立時明瞭大半,暗想:「原來是個這般的女子,怪不得連魔尊也要失態。」輕咳一聲道:「敢問天王,這位是……」這一問卻不過是要印證自己的猜測罷了。

    天王微微一笑道:「這是本王小女羅漪。正是定性石化身。」

    龍池哦了一聲,上前施了一禮:「在下南天界龍池,見過公主。」

    羅漪嗯了一聲便算是答應了,臉上更無半點表情。

    龍池也不生氣,只朝天王道:「在下原以為是一方石頭,這才輕易言個借字,卻不曾想到是公主殿下,實在是有些唐突了。」

    天王一擺手道:「無妨,小女是否願意隨將軍去天界,或是願陪秦公子魔界,全憑她自個兒作主便是。」

    秦弓卻不管龍池與天王言語,上前一步,站在羅漪身旁,低聲道:「漪妹,不要跑走,只有你在我身邊,我才覺得心中安定。」說著輕輕去扯她的衣袖。

    羅漪將臉別過一邊,依舊不理不睬,聽得天王說要自己作主時,忽道:「我哪裡也不去,我就待在這裡。」

    天王似是不經意間看了羅漪一眼,笑道:「既如此,龍將軍與秦公子還是請回吧,本王亦無可奈何。」

    龍池將秦弓與羅漪的一舉一動看得分明,心想:「羅漪公主對這魔尊分明有情,卻不知道鬧了什麼彆扭。」心中不知如何竟生了些不快,「首羅天乃色界天聖域,這公主更是清麗不可方物,不知何以竟會看上魔界中人?」他生於天界,長於天界,對魔界的成見實是根深蒂固,雖與秦弓交手後,也有佩服之意,然魔界比之天界低上一等的想法卻是不會更改的。又想:「我龍池也算人中龍鳳,比之這魔尊也不逞多讓……」想到此處,便沒有再往下想。他心念亂轉,臉上卻無絲毫顯露,只是說道:「公主既是不願,在下也不敢強求,我回天界如實稟告天帝便是了。」

    秦弓卻搖頭道:「不行,我不走。」

    天王臉色一端,沉聲道:「小女既是不允,秦公子又何必強人所難?」

    秦弓對天王向來尊敬,又知其法力無邊,不敢太也放肆,眼珠半轉,忽然笑道:「天王誤會了,其實我見這首羅天景色別緻,前次匆匆來去也沒有好好欣賞,這次定然要看個夠才好,不知天王可願讓我在此盤桓數日?」說來說去,卻依舊是要留在首羅天。

    天王向來和善,想得一想道:「秦公子愛在首羅天遊玩儘管自便好了。」

    秦弓連忙道:「多謝天王,不過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也不待天王說話便續道,「首羅天這麼大,我怕迷了路便不好了,還望天王可以允許我找個人帶路,做個嚮導。」

    這首羅天乃是個思山見山,想水有水的地方,又哪裡需要嚮導了?天王明知他在胡扯,卻也不戳穿,反問道:「這個也無不可,你想要誰做你的嚮導?」

    秦弓將手一指道:「就是他。」

    眾人盡皆一愣,人人都以為他會指羅漪,不料所指之人卻是站在一邊的四電神將中的金電將墜光明。

    秦弓一笑問道:「如何?」說話間卻兩眼看著羅漪。

    羅漪聽得他在向天王要人時,心中砰砰亂跳,只想:「若是他要我陪他在這首羅天遊玩,我答應他還是不答應他?」忽而想到兩人在這天地中攜手徜徉,又是何等的風光與旖旎。兩抹紅暈不自覺飛上雙頰。忽而又想到她若不應,他黯然神傷而去的模樣,到那時,自己又如何處之?卻又不由得低眉輕歎。心中瞬息千轉,眉目間忽喜忽憂。忽然見他手指所指之處卻不是自己,心頭竟不知是何滋味,釋然、失落、迷惘全然混作一塊。更不知秦弓在打什麼主意。

    天王大笑道:「好,墜光明,這幾日你就跟著秦公子好了。」

    墜光明躬身道:「遵天王法旨。」

    秦弓哈哈一笑道:「多謝天王。」

    龍池看了秦弓一眼,心想:「這魔尊倒也聰明,若是直接要公主作陪,只怕公主自己也未必答應,如此一來,他便能留在此處了,假以時日,公主非隨他而去不可。這定性石於我陛下有用,便是不能得到亦不可落入魔界之手。然此處也無多留的意思。看來只有另作打算了。」於是朝天王道聲:「在下告辭!」轉身騰雲而去。

    秦弓朝天王打了個招呼,扯著墜光明道:「走,且帶我到處走走。」與墜光明一起走遠。

    羅漪站在當地,看著他的背影漸遠,竟是癡了。

    秦弓與墜光明走得一陣,便將天王等人遠遠撇在了身後,不再能夠見得。

    秦弓忽然站住,道:「打了大半天的架,又走了那麼一陣也有些累了,不如我們休息一會?」

    墜光明點了點頭,並不說話。他自始至終都很少說話,也很少顯露功夫,料來是個沉默內向之人,也不知秦弓何以選他做嚮導,大概也就是胡亂一指了事。

    秦弓又道:「席地而坐不太好,反正此處想什麼有什麼,我來想想,我們找個什麼樣的地方休息。」說話間,平地上已然湧起一座宮殿來,那宮殿氣勢甚是恢弘,隱隱然有皇室之氣,殿門上懸著一匾額,匾赫然寫著「紫辰殿」三個大字。

    秦弓笑道:「我還是比較習慣住慣的地方,來,我們進去坐會。」說罷當先大步而入。

    墜光明抬眼看了看匾額,腳下略一猶豫,也便跟了進去。

    秦弓一屁股坐在大殿最高處的寶座上,指著龍椅後的空架子道:「如果是真的紫辰殿的話,這裡陳著的就是魔利支劍。」

    秦弓隨手指著殿中各處,一一道來。墜光明垂手站在他旁邊,倒也不嫌他囉嗦。

    秦弓笑道:「你別嫌我煩啊,我是怕你匆匆一瞥沒有看清楚,所以才特意說與你聽的。」也不管墜光明是否答應,又道:「那一次白藏策反,想要奪取魔利支劍,便是在這裡被我制服的。」說著用腳尖指了指寶座前的空地,「只是沒有想到半路裡殺出個人來,把他救了,卻是氣人。」說罷問道:「歇夠了沒有?我們繼續到處逛逛?」

    墜光明點了點頭,兩人一起走出紫辰殿,大殿便在身後逐漸消失。前面現出的卻是一片荒蕪的景象,空氣中透出的是一種帶著血腥與死亡的氣息。

    墜光明看了秦弓一眼,知道這番景象卻又是他心中的念想。卻不知他何以要想出這麼個陰森悲涼的所在。

    秦弓站在這一片荒涼中深深的吸了口氣,道:「這首羅天確實奇妙,果然剎那間便可出現腦中所思的景象。此處比之真實的地方雖然還少了許多的淒涼與血味,不過也差不多了。」

    「我有個很大的弱點,就是一旦被引入前世的回憶後便會神思恍惚。」秦弓道,「當日在修羅天與式微交手時,也不知道他哪裡找來的天蠍鉤——那柄前世曾刺傷我的武器,令我差點傷在他手中,不料這一次那個人又半路殺出,卻把我救了。這回生氣的當是式微了。」說罷哈哈大笑,笑得一陣突然將聲一收,沉聲道:「金電將軍,這些事情你還都記得麼?」他沉著臉時,便有威儀自然而生,令人不敢正視。

    墜光明聽他這一問,先是一愣,繼而也是一陣大笑,道:「不愧為天狼轉世,真是好眼力。我當時遮了臉,更在你面前盡量不說話,不露功夫,如今又改變了面容,卻還是被你看了出來。不錯,我便是那個半路裡殺出來的人。」原來他一直沉默寡言,卻並非是天性使然。

    秦弓雙手抱在胸前,斜眼睨著他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救白藏,又為什麼要救我。」

    墜光明並不回答,反問道:「我倒想知道秦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就是當日的那個金甲人的。」

    秦弓嘿然道:「這個簡單,他是金甲,你也是金甲,自然是你。」

    墜光明奇道:「你便是這樣斷定的?色界天中著金甲之士何止萬千!」

    秦弓答道:「只是這萬千人之中,能在我手裡救走白藏,又能在修羅天來去自如的,恐怕不多。」

    墜光明反駁道:「那也不能斷定是我啊。」

    秦弓嘿嘿一笑道:「我從來都沒有斷定是你,不過隨便試試,沒想到正好就撞對是你了。」

    墜光明細細一想,果然秦弓自始至終都沒有下過半句斷言,只得苦笑道:「看來是我太老實了,這才著了你的道。」

    秦弓微微一哂道:「我與你們交手之時,你遲遲不肯動手我便已起疑,待得見到你與龍池交戰時,你雖一見我便收招,我卻已經看出端倪來。否則又豈會隨意試你?」

    墜光明歎道:「你指我時我便已猜到,只是依舊懷有僥倖。」

    秦弓冷笑道:「說了半天的廢話,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墜光明搖頭道:「這個,卻是不行。」

    「為何不行?」

    墜光明淡淡一笑,正要說話,忽見半空中紫白青三道電光落下,閃出三條人影來,正是四電神將中的其餘三人。

    亢厚大喝道:「墜光明,天王已查知你擅自插手魔界之事,還不速速隨我等回去,聽候天王發落?!」

    墜光明一見三人前來,心裡便已明白了八九分,聽得亢厚如此一說,也不多語,只躬身道得一個「是」字,便待隨三人而去。

    一旁秦弓忽道:「不行,這個人你們不能帶走!」

    亢厚因著是首羅天守護神將,從來除天王外不知有人,今日裡卻在秦弓手裡撞了個大釘子,心中本來就甚是不爽快,見他這次又橫加干預,更是怒從心頭起,喝道:「你恁的這般大膽?!竟敢屢屢違抗天王旨意!還不……還不……」他原本想說「還不束手就擒」,只是突然想到憑自己的本事,實在沒有什麼能耐可以將秦弓降服,是以「還不」了半天,愣是沒有說得下去,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秦弓不由好笑:「你不必急躁,墜光明奉天王旨意做我嚮導在前,你奉旨意在後。什麼都要講個先來後到不是?你要抓他我不干涉,但是得讓他先陪我轉遍了首羅天才行。」

    亢厚大聲道:「你分明就是抗旨,首羅天因人意而變化無窮,又哪裡需要嚮導了?」

    秦弓聽他口口聲聲抗旨二字,心中大是不快,當下冷笑道:「抗旨二字從何說起?天王是你的主子,我須不是天王家養的奴才。你要遵從天王旨意,我卻不必遵從。」

    「大膽!」這一次卻是三電將異口同聲大叫起來。

    瞬流怒道:「天王乃色界天至尊!凡色界天內眾身皆須以天王為尊!你區區一個魔界小子,竟敢如此信口雌黃?!」

    聖百樞道:「色界天中,唯天王可得大自在,一草一木皆在天王指掌之間,爾等不過如草芥芻狗一般,也敢如此大逆不道?!」

    秦弓仰天打了個哈哈,臉色一沉道:「天王待人寬厚,一派長者風範,怎的手下之人這等無禮?你們難道忘記我手中的天狼箭了麼?」說著右掌一展,天狼弓在掌間現出。

    亢厚等人一見此弓臉色大變,連忙往後退了兩步,口中道:「首羅天乃祥和之地,你怎敢隨意動武?」

    秦弓暗暗好笑,心想,今日在首羅天打的架也不止一場了,現在你倒又想出這條理由來了?卻並不答話,只將天狼弓空弦一拉,作勢欲射。

    三電將是驚弓之鳥,一見他拉弓,連忙縱電光而走,口中兀自叫道:「小子竟敢如此撒野,定要稟明天王!」卻不過是丟下句門面話罷了。

    墜光明歎道:「秦公子又何必強替我出頭呢?我縱躲得過這一時,卻終究躲不過一世。聖百樞說得對,色界天一草一木皆在天王掌控之中,我又能逃哪裡去?」

    秦弓淡淡道:「我不是要替你出頭,只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你還沒有告訴我呢,你要是走了,我找誰問去?」

    墜光明搖頭道:「你殺了我吧」

    秦弓奇道:「我殺你做什麼?」

    墜光明自始至終看上去都極為平靜,似是並不將生死放在心間,聽得秦弓如此一問,反笑道:「我說過不能說,便是不能說,你定要我說,不如將我殺了。」

    秦弓搖頭道:「我只是好奇罷了,你定然不肯說,我也不會勉強你,又何必殺你?」

    墜光明看了秦弓一眼,道:「秦公子乃色界天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本想多多親近,只是墜光明卻不能再當秦公子嚮導了。我們就此別過,還望後會有期。」

    「你去哪裡?」

    「去天王處請罪。」

    墜光明說罷,自縱金光而去。

    秦弓呆立半晌,心中隱隱似有所念想,卻是千頭萬緒,難執一端。只將自己生平所歷一一回想,卻依舊找不出一個明朗的結果來。

    他只覺得自己彷彿已經掉入了一個極大的局中,然何人佈局,因何佈局,自己又如何可以跳出局外,卻是想不出個究竟。

    眼前彷彿層層迷霧,將前途與過往一併籠罩。悄然的威壓緩緩的扼著自己的喉嚨,讓自己不自覺地艱於呼吸,心跳加劇。更覺得似乎冥冥中始終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那眼神如同潮濕粘黃的舌苔,在舔舐著自己,又彷彿透過了重重衣甲,直透心底,令自己有一種被人赤裸裸瞪視的感覺,心深處忍不住有莫明的恐懼,皮膚上泛出絲絲涼意來。

    他想得一陣,也沒有什麼定論,只得長歎一聲,暗想:「如今之計,也只能憑己之意,且行且看了。卻不知道漪妹在哪裡?我再見她一面,若她定是不肯隨我而去,我也只能先回魔界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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