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將護手鉤一擺,陰鷙一笑道:「天狼,你還記得這把鉤麼?」那聲音低沉中充滿著魅惑,又彷彿是一個奇異的咒語,引人不由不朝著他希冀的方向想去。
秦弓的眼神全然被那鉤吸引,只看見那鉤形狀古怪,到得鉤端突然變細,宛如蠍尾攝魂的毒針,針頭上一點綠光,彷彿一個殘忍的眼神。
天蠍滅度鉤?!
秦弓只覺腦中一窒,元神倒似離了軀殼一般,全身立時僵住了。
眼前的千軍萬馬一陣模糊,隱約中見著的,卻是堂皇的宮殿中,華麗的宴席。耳中的殺伐聲似乎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中飄忽而來的觥籌交錯聲。
「這……這是天狼宮?」秦弓細看席上開懷暢飲的人們,卻是昔日神族的同僚。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刻骨。這,正是那一世,他戰敗魔族大軍凱旋而歸的慶功宴。
一張諂媚的臉闖入他的眼簾,是天蠍。
天蠍一手舉著葡萄美酒,一手卻搭在腰間。腰間,是他的兵刃——天蠍滅度鉤。
而此時的自己卻正陷入迷惘中,什麼都沒有發現,只是機械的舉起酒杯……
背心有銳利的刺痛,綠色的光芒卻自前胸透出,那一點綠光,猶如一個殘酷的眼神。
「是天蠍,他受命要將我殺卻!」
那一幕,在腦中重現,那背心銳利的刺痛卻清晰的彷彿如同再次親歷。
「我的心臟明明停止了跳動,卻不曾死去,只因我是魔神之軀!一切,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秦弓緩緩抬頭,眼中一片迷亂。心神早返到百年之前,眼前是一片血色與火焰的晃動,天狼星的精魂化作神箭飛逸。天狼宮隨之倒塌,所謂英勇的戰士,所謂堂皇的宮殿,所謂輝煌的戰績,盡在彈指間化為灰燼。
「我的家……」秦弓低聲的呻吟了一聲,「天狼星……我永遠都不能回去的故土……」
此刻的他已因著這一柄突然出現的天蠍鉤完全陷入了過往的思緒中,渾忘了身在何處,心在何方。
式微眼見幻術奏效,更不遲疑,手中的鉤,正對著秦弓的心口,直刺而去。
這一刺,快似閃電,秦弓迷亂之際,更不知閃避,眼看便要命喪鉤下。
正此際,式微忽覺腦後勁風來襲。破空之聲正急,百忙中,式微不及格殺秦弓,先行自保,忙將滅度鉤向後一擺,只聽得鐺的一聲響,正與後腦襲來之兵刃撞個正著。式微只覺一股大力自鉤上傳來,虎口頓時迸裂,鮮血直冒,拿捏不住兵器,天蠍滅度鉤脫手飛出。
式微心中大驚,轉身看處,卻見背後不知何時,多出個人來。此人金甲金盔,將渾身上下遮得嚴實,便連臉也遮去大半,只有下頜一部虯髯露在外面。
魔族諸將士都將目光注視過來,一個個面面相覷,此人竟似從平地裡冒出來的一般,不知何時便到了式微身後。
式微更是驚恐,此人一招便將自己武器擊飛,自是非同小可,當下喝道:「閣下何人?」
那人卻並不言語,只是木然而立。
「咦?!」天蠍鉤一離式微之手,秦弓頓時醒覺,看到這金甲武士,忍不住脫口道,「怎麼是你?」此人正是前日在紫辰殿將白藏救去之人。
金甲武士依舊不理不睬,只伸出右手,捏了個符訣。
式微心中戒備,雙手一錯,便待接招。不料那武士喝聲:「遁!」在一聲炸響中化作一縷清煙遁去無蹤。
此人到底是誰?又是何方神聖?
式微與秦弓均自想道。
秦弓深深的吸了口氣,暗道一聲:「好險,若不是此人出現,今番卻是要遭式微毒手了。」
式微心中恚怒:「哪裡冒出來的莫名其妙的人?卻壞了我好事,如今想要擒住天狼,卻是難了。」
式微正在思忖對策時,忽見己方部隊後方一陣混亂。那風族的將士們一個個都自空中飛撲而下,只朝他軍中砍殺。地、水、魅三族將士措不及防,被殺得七零八落。
這邊軍中一亂,那火族戰士卻停住了撤退,掉轉頭反撲過來。
式微不由失色,口中大叫道:「白藏,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白藏忽地一笑,笑容中竟帶著別樣的嫵媚。只見他一彈指,三道碧煙當空射向式微。式微連連揮掌,將碧煙驅散。
「碧氤氳?你是青鳥?」
白藏將雙翅一展,現出本相,卻是個綽約的女子,果是青鳥無疑。只聽她嫣然道:「是我,老爺子好久不見啦!」
她身後現出一人來,白衣勝雪,眉間暗蘊一段神采,與她並肩而立,正是白澤,口中兀自叫道:「老賊,你中了魔尊的計了!還不束手就擒?!」只將個式微氣得鬚髮亂顫。卻不及回口,只在蝶、鹿、豕三護法掩護下,率隊向右方突圍。
不料未走數步,便聽得一聲炮響,右翼撞出一彪人馬來,為首一人著水藍色短裙,手持離火錘,乃是蓼莪,口中只道:「不要放走了式微!」
地族青陽忙率先擋住蓼莪。式微一陣驚慌,欲往左走,卻見又有魔族三煞率隊殺到。一時間四面殺聲震天,更不知有多少兵馬。不由得一聲長歎。兩眼向天,心中只道:「你……怎地還不來?」
生命只剩下徒有的軀殼,殺戮卻在本能的繼續,並將修羅天染成一片暗紅。溫熱的血自軀體內湧出,就立刻被灰黃的地面吸收,只留下暗紅的殘跡。
鮮血,在肆意的飛濺噴湧。死亡,近在咫尺之間。胸中的熱血被眼前慘烈的殺伐點燃,快意的燃燒迸發。所有的戰士,都似乎忘卻了自我的存在,忘卻了生命的可貴。所有的一切,都被激越的撕殺掩蓋,而將內心深處的野性顯露。知道的,只是不斷的砍殺,不斷的殺戮,將自己的鮮血與別人的鮮血混在一處,並以此來祭奠這修羅天過往的無數亡魂。
眼看式微已無處可遁,忽見天空間猛可地閃過一道強烈的電光,如同一條巨龍在半空中張牙舞爪。一個驚雷直落在戰場之中,伴著驚雷而下的,是飛火流星般揚起的火焰。
「來了!」式微心頭狂喜,脫口道,「總算沒有太遲。」
退至後方的秦弓遠遠看到火焰升起,不由一怔:「阿修羅之焰?」
站在秦弓身邊的婆雅道:「難道是魔利支劍?」
「魔利支劍應該供在紫辰殿上的啊!」秦弓喃喃道,「能拿到那劍的人只有……」
雷光焰火散去,場中赫然多了一人,只見此人手中高持著一柄寶劍,劍身兀自有雷電隱然,火焰繚繞,正是魔利支劍。
「住手!」持劍之人一聲高叫,其聲高銳,直刺得所有人耳膜生痛。卻都一齊止住了手中的動作。
秦弓大叫一聲:「不好!」身形急速掠到陣前。
那人見是秦弓,嘿然一笑道:「天狼!你給我站住!」卻將魔劍斜斜一指自己身側,卻見他身邊一人委頓在地,一頭長髮卻牢牢的抓在他手中。
「你看清楚了,她是誰!」他說著將身邊的人拖得轉過臉來,秦弓看得分明,那人正是柔荑。
秦弓連忙停住了腳步,雙眉倒豎起來,怒喝道:「短狐,你想要如何?!」聲音中有著明顯的焦急,便連聲調都變了。
來人正是短狐。他狹長的眼睛向四周掃視了一遍,方才道:「你道我想如何?我要你撤去部下。」
秦弓哼道:「你要敢傷柔荑一根頭髮,我便把你碎屍萬段。」他盡力壓制著心中的怒火,他既恨短狐竟擒了柔荑,更恨自己不能察人,竟自信了此人,卻讓柔荑受苦。
式微快步靠近短狐,臉上卻又現出笑容來:「天狼,你的要害始終都捏在我的手裡。」
秦弓臉色發青,卻不言語,心中顯然怒到了極點。再看柔荑,只是緊閉雙眼,一動不動。
短狐道:「你放心,柔荑沒有事,只是暈了。」
其時場中央是短狐與式微及其殘部,火族與白澤所率風族三千戰士則在外將之團團圍住。秦弓眼光自手下諸將面上掃過,心想:「若是我答應放了式微,豈非令他們失望……可是她,她怎麼辦?」
他深知這一次實是將式微一眾一網成擒的良機,過了這一次,想要再抓住他卻是難了,然那女子,卻是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按著向日裡的秦弓,便是神魔兩界萬千生靈加起來,在他心中也未必及得上柔荑的一根手指頭吧?他一咬牙,正待把個「撤」字說出口,卻聽得悄然走到他身邊的婆雅一旁緩緩道:「尊主,這修羅天遍地都是死去的戰士啊!」
秦弓一愣,轉念便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他一聲撤字,這如許多的戰士便是白白的喪了性命,更無半點價值。
「那,難道就任由柔荑落入他們手中?」看著短狐將魔劍指著柔荑,劍光中,映得柔荑的臉越發蒼白柔弱,他的心中不由一痛。
一時間秦弓心中一陣混亂,在這關頭,竟是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