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弓低眉看著手中的箭,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色彩,再抬頭處,臉上的神色與適才已大不相同。眉宇間那份狂意與傲然更無半分隱藏,全然散發而出。他雖紋絲不動,但自靈魂深處透射而出的威壓已然如山似海而來。
雖然沒有風,但是場上諸人的衣袂卻不知道受著什麼力量的驅使,被捲得獵獵作響。
滅度組眾人只覺胸口猛然一窒,竟是連呼吸都十分困難。眾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均是怯意大盛。他們當日在攫夔山已見識過這天狼箭的威力。如今正面與天狼箭相對,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短狐沉聲喝道:「散開!」
十一條人影立時分作十一個方向飛射而出,卻甫退便進,在秦弓與柔荑四周穿插飛舞,一如十一把急速飛舞的利刃,只待敵人稍稍露出一絲空隙,便會乘虛而入,令敵人血濺五步,當場斃命。
但聽得短狐撮唇一嘯,眾人虎撲、豹躍、蛟騰、隼翔、犬咬、兔蹬、蛇舞、羆舉、狐突、蜃霧,一併攻上前來。
秦弓將天狼箭微微一揚,暗夜中,天狼箭上的那一抹紅光暴漲,光華將整個山谷照得透徹,如同驀地裡點燃了一場大火,又彷彿是血光將半邊魑魅天都一併染紅。紅光中,映襯得場中諸人的眼睛竟也是一般的血紅,彷彿要滴出血來一般。
紅光中,秦弓一聲清嘯。那嘯聲如同春雷滾滾,遠遠的傳了開去,其聲響遏雲霄,便是千百里外也能聽得分明。
「是什麼聲音?」玄冰結界內外,火族、神族與同魅族的所有將士都不由自主的朝那聲音的來處看去。
貪狼側耳道:「是嘯聲!」那嘯聲離這裡應該很遠,可是卻清晰的傳到了這一邊,彷彿就在耳邊響起的一般。
「也不知道這發出嘯聲之人是敵是友?」眾人均自忖道,「若是己方之人,自是一大強助,若是敵人,那可……」
「是小弓!」蓼莪忽然跳起身來,喜道,「一定是他!他沒事!」
她這一叫,結界中火族士兵立時精神大振,紛紛站起身來,凝神細聽。然那嘯聲竟自漸漸停歇,卻再也聽不到半點動靜。雖則如此,卻已將大半日來的莫名擔憂和信疑參半的謠言拋到了九霄雲外。
蝶翼冷笑道:「天狼即便不死,也已中了花毒,命不長久了。」只是明明聽得那嘯聲裡中氣十足,全然沒有半點中毒的跡象,心裡對自己的話也不太相信,忙又道,「何況老爺子已派出了滅度組,天狼就算完好無缺也未必過得了這一關。」
蓼莪將嘴角一批,哂道:「你這些話是說來威嚇我們的還是用來安定自己的?」
蝶翼被這話一衝,臉色微變,卻又迅速換作一個笑顏道:「你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吧,看你們能在這結界中蹲多久!」
蓼莪不再理睬她,心中卻想:「滅度組?聽說他們的首領十分了得,更有一種制敵無形的絕技……」
天狼箭發出一陣低沉的鳴聲,彷彿是在與秦弓的嘯聲作相互的應和。秦弓嘯聲一頓,天狼箭立刻化作一道七彩絢麗的光華,自秦弓掌中飛射而出。光影中,血色與七彩的光華混在一塊,化作一種奇異的色彩,那色彩有著無盡的亮麗,卻能在瞬間便把鮮活的靈魂化作等待腐朽的屍體。
死亡的色彩!
便在鮮血飛濺的一剎那,秦弓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疑慮,一個聲音陡然在耳邊響起,那是無數年前的迴響吧?那是穿越時空而來的某個靈魂的囈語吧?那是曾經震撼過他身心的話音吧?那是常駐他心頭的聲響吧?那聲音穿越了無盡的歲月卻依舊清晰異常:「……不能染上我族將士的鮮血!」在這稍一猶豫中,秦弓的手輕輕的顫動了一下,那無盡的綺色中,不自覺的露出少許的空隙。
便在他稍一分神之際,他雙腳所踏的地面突然化作一片流沙。秦弓一驚,連忙足踏天狼弓,柔荑早伸出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兩人借天狼弓彈射之力,騰身而起。
在天狼箭露出的空隙中,一條身影自流沙中飛竄而出,正是短狐。他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獰笑,雙手連彈,十數枚暗器疾射而出。那速度竟能追得上兩人上升之速。秦弓將天狼弓一轉,想要擋住暗器,不料那暗器卻劃了個弧線,斜斜的飛上頭頂,穿透了籠罩在他們頭頂的紅光。十數枚暗器相互之間似有吸力一般,迅速聚攏,變作一個古怪的球體。
一道強烈的白光自球體中射出,將秦弓與柔荑籠罩其內。秦弓下意識的將頭一低,只見自己的影子投射在谷地上,不知如何,心中微微發毛。
短狐更不等秦弓有喘息的機會,一張口,一股黃沙自口中噴出。然卻並沒有噴向秦弓與柔荑,卻是對著地面上兩人的影子噴射而出。
「含沙射影!」
秦弓大叫一聲不好,身子快速橫向縱去,只是那沙數量極多,範圍又廣,何況影子始終躺在地面上,又如何完全躲閃得了。他動作雖然迅疾,卻依舊有小片沙子正射中影子上右肩、雙腳的部位。
秦弓只覺右肩微微一麻,天狼箭的光華立刻遁去無蹤。山谷中只剩下那一道白色的光芒,個中透著詭異。
白色,難道竟也是死亡的色彩?
秦弓想再變換身形,忽然發覺雙腳已然不聽使喚,整個身子不由自主的緩緩落地。
短狐嘴角牽動之下,露出一個彷彿哭泣的笑容。可以正面交鋒制住天狼,這也難怪他得意。再轉頭看自己手下眾人,卻見白額等十人一個個跌落在地,動也不動,更不知是死是活。他心想,若不是自己能藏於地下,必無法倖免,又或者,秦弓沒有那個破綻,自己縱有妙法亦無法施展。然無論如何,站在這裡得意而笑的,是自己!
「我是真正的勝者!」短狐如是想。
「他們只是受了點傷,暫時動不了,都沒有性命之憂。」秦弓忽道。
短狐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部下,吐了一口濁氣,嘿嘿而笑道:「如果不是你突然手下留情就不會給我有制住你的機會。」
秦弓點頭道:「不錯。」左手在柔荑摟在他腰間的手上輕輕的拍了一下,示意她乘機脫身。然柔荑只是輕輕的哼了一聲,卻並不動彈。他忙低頭細看地面上的影子,卻見柔荑的影子裡赫然在頭部有一粒沙子,心中不禁一黯。
短狐又道:「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便是將他們十條命,能換得你這條命,也大是值得。」他絲毫不隱藏自己的得意,狹長的眼睛微微瞇,從瞳仁裡射出兩道凶光來。便待走上前去取秦弓性命。
秦弓哈哈一笑道:「你以為如此便可將我制服麼?不免也太小巧我了!」語氣雖是鎮定,卻是心念電轉,「不知如何方能脫困?」
短狐本已向前走了兩步,聽得這話卻又停了下來,眼珠一轉,忽笑道:「你說得不錯,畢竟你還有一隻手可以動,我還是小心為妙。」說罷一張口,又是一大口沙噴出,卻將秦弓的影子上密密匝匝撒了個滿。
秦弓暗道糟糕,原本想拖延些時間,沒想到反讓他多了戒備。這一回卻是連根小手指頭也無法動彈了,卻又怎生是好?!
「中了我的含沙射影,就算是佛陀、觀音也未必能掙脫。」短狐舒了口氣道,「這樣一來,你便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含沙射影……」秦弓心想,「若是沒有影子想來便能脫困,可是如何才能滅了那上方的光球呢?」
短狐步步緊逼而來,他走得並不快,他很喜歡看對手在臨死前拚命掙扎卻又無力掙脫的那種無奈與痛苦,他很喜歡看對手那種求生得近乎乞憐的眼神卻又不得不接受走向死亡命運的悲哀的神情。那種命懸己手,生死都由自己來操控的感覺,是何等的快意!更何況,這一次,由自己操控的,是曾經的魔尊,是曾經的戰神!
秦弓看了一眼偎依在身邊的柔荑,柔荑卻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
「如果就這樣死在一處,也不錯吧?」秦弓想道,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卻是羅漪的面容,「不知道漪妹她怎麼樣了?」
汗水自他額頭緩緩滲出,滑過眉頭,淌向顴骨,又經過面頰,流到下頜,如同一條滑膩的蟲子在緩慢的爬動。他彷彿已經聞得到死亡的氣息,原來,死亡竟是如此的接近,彷彿觸手可及!
短狐那邪邪的笑容離他已經越來越近,
十步、九步、八步、七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