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月傳奇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玄英
    雲層逐漸消散,盪開一片亮色,天空如同褪卻了外衣,露出蒼白的身軀。攫夔山聳立在天地之間,孤高岸然,一如遺世獨立的巨人。

    一道人影朝攫夔山下掠去,翩若驚鴻。身後,有十數條人影緊緊相隨。前面那人半空中身形一折,回手張弓,百點寒星如同嗜血的毒蟲奔向鮮活的靈魂。身後眾人盡皆仆倒在地。

    那人正是秦弓。他回頭看了一眼,眼中閃過的竟是一種詭異的光芒,難道在不斷的殺戮中,他已然不再有惻隱之心,還是心底的魔氣在逐漸滋生?

    他腳下絲毫不停,心中暗忖:白大哥的想法果然沒有錯,這條路上的兵力確實薄弱。卻不免有一絲擔憂,也不知道他們怎樣了?

    此時的白澤兩鬢見汗,手中的旋風比之適才已經弱了許多。計都胸口不停起伏,呼吸漸粗,手中的畫戟帶動的勁道也大不如前。

    不知道秦兄弟到攫夔山沒有?白澤如是想著,我也不能在此拖延太久,須得速戰速決才好!

    計都忽將畫戟奮力一擲,畫戟脫手而去。白澤閃身躲過,計都乘此寸隙,左手捏訣,凌空一劃。沉聲喝道:起!大地一陣震動,讓人幾乎站立不穩。白澤站在半空中,也覺空氣中有隱約的晃動,彷彿整個魍魎天都在撼搖一般。再看計都,他兩頰微微牽動,卻有殘酷的笑意。

    裂縫在地面上遊走擴散,如同蛛網密佈整個大地。無數尖銳的石筍自裂縫中迅速長出,彷彿毒蛇口中的利齒。霎時間,石筍便長得百丈來高,將白澤全然圍在中間,根本便是平地中生出的牢籠。

    囚龍石陣!白澤失聲叫道,這是地族首領青陽的秘技!

    你見識倒廣。計都微微一哂道:囚龍石陣,便是大羅金仙也未必能逃脫!你就乖乖的呆在這裡吧。他額頭分明有豆大的汗水滴下,可見此招也頗耗真力。

    白澤冷然道:若是青陽親來,或者如此,你的功力怕沒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吧。

    計都臉上微現赭色,忽然大聲道:就算沒有爐火純青,困住你也是綽綽有餘了!

    白澤呵呵一笑道:只怕未必!雙手一錯,兩股風刀斫向身前的兩根石筍。但聞叮叮兩聲輕響,石筍上只是多了兩道白痕,若是按著這等的力量要想砍斷石筍逃出石陣怕需百來十年方可。

    計都臉有得色,將手一招,畫戟又自回到手中,正要上前將困住的白澤一戟搠殺。忽聽得背後風聲微動,連忙將畫戟往後一揮,戟風正勁,早將身後暗器全然掃落在地。他回頭看處,散落在地的正是青鳥所發的青翎箭。

    計都看了青鳥一眼,朝地上唾了一口道:礙手礙腳的東西,先結果了你再說!說罷衝著青鳥將戟一揮。

    青鳥原本受傷,這一擊已用盡最後的氣力,依舊不曾奏效,卻已經連再動一根手指的能力也無了,哪裡還有抵擋的能耐。那戟離她雖遠,然戟風撞至,與被直接打到也無甚區別,頓時如同殘葉一般飛了出去,又重重的跌落在地,口鼻中俱是鮮血汩汩流出。

    青鳥!白澤大叫道,只是他身陷石陣,毫無援手之術,一向沉穩的他竟也微失方寸。他一聲大吼,太陽穴青筋浮動,眉間那道深藍的印痕忽然急速擴散開來。遍佈整個臉龐,俊朗的臉上現得出可怖的神情。

    計都心中一驚,暗道一聲:不好!踏步而上,想要速速結果了白澤,以防有變。然剛上前一步,便見石陣中陣陣狂風四射狂湧而出,那風中捲著許多沙石塵土,打在身上竟如同刀砍槍刺一般,縱是計都有銅皮鐵骨,也覺疼痛難忍。

    計都回臂護住頭臉,自臂下朝石陣中看去。只見石陣中央白澤雙翅連展,狂風接連不斷的湧出,石筍在狂風中搖搖欲墜。

    風勢漸弱,計都連忙定睛細看。卻見白澤的印痕已經擴散到身後的雙翅之上,半透明的翅膀迎風微動,藍色的印痕也凌空舞動,有一種奇詭的麗色。再看那株株石筍,竟在這片刻間被風化得只有原來的一半粗細。石筍雖然不曾斷折,卻已經無法困住白澤。

    白澤雙翅一展,飛出石陣。計都見石陣被破,心膽皆寒,幾乎捏不穩手中畫戟,穩了穩心神,方才喝道:你待怎地?話音中的顫抖連自己都能夠清晰的感覺得到。

    要你的命!白澤森然道。藍色的風在他身前逐漸凝聚,越旋越速,四周氣流湧動,都迅速的匯聚過來。

    計都只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扯動自己的身軀,連忙將戟用勁往地上一插,挑起數塊大石,朝白澤撞去。不料大石被旋風一絞,立刻便化做粉末,旋上空中,連殘渣都不剩一顆。

    藍日颶風!白澤雙翅一振,藍色的旋風帶著刺耳的嘯聲,如同蒼藍的野獸,朝計都撲去。

    計都橫戟一擋,畫戟在一瞬間被絞得如同麻花一般。呼嘯聲中,計都哼都不及一哼,便被捲入旋風中,拋上半空。

    砰的一聲,計都魁梧的身體砸落在地,將大地撞出一個巨大的坑來。坑中的計都渾身浴血,奄奄一息。

    白澤無暇顧及計都生死,連忙收了法身,奔至青鳥身邊。他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發覺氣息雖弱,卻未曾斷絕,這才略略放心。他伸出右掌抵住青鳥額頭,運動功法。過得良久,青鳥哼得一聲,身子微微一動。

    白澤收回右掌,喜道:好了,這下活轉來了。

    青鳥爬起身來,道:多謝白公子救命。

    白澤一揮手道:哪裡的話,你能動麼?我們還須快些趕去接應秦兄弟才是。

    青鳥勉力點了點頭,自懷中又取出顆藥丸來吞服。這顆藥吞下不久,那因失血而蒼白的臉上便微有紅氣了。

    白澤不由讚道:魅族靈組的妙藥果然神效。

    青鳥一骨碌跳起來道:我們快走吧!。她心中卻明白,自己傷了內腑,這藥只能將傷暫時鎮住,待藥性一過,只怕傷勢更重,只是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想來秦兄弟應該已經到攫夔山了吧?白澤抬頭看了看遠處的那座總讓人感覺不寒而慄的高山自言自語道。

    秦弓此時正站在攫夔山腳下,身後站著的,是已經趕上他的羅漪。只是兩人的神色都十分緊張。

    秦弓將手一伸,擋在羅漪面前道:漪妹,你且退後!他身子微躬,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早將天狼弓執在手中,雙目牢牢盯著的,卻是站在他們面前的那人。

    此人一襲白袍,臉色也如同袍子一般蒼白而無血色,兼之兩頰消瘦,彷彿個病書生似的,只是雙目如鷹,眸子裡透出攝人的精光。只見他背負雙手,腰懸短刀,目光緩緩自秦弓臉上掃過。

    你是誰?!秦弓問道。

    水族玄英那聲音如同巨瀑奔瀉一般,震得人耳朵轟轟作響,簡直不似這個貌似病夫的人口中發出的。

    玄英,水族之主!秦弓記得白澤與曾與他說起過,玄英絕對是六大族主中極難對付的一個。不管如何,且先發制人。他右掌微展,白色的火球在掌心跳動。

    七重爆焰?玄英眉毛微微一動,將腰間的短刀緩緩抽出,刀尖向下。刀鋒上閃耀著淡藍色的光芒,如同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氣。空氣中更多了幾分濕潤的氣息。

    著!秦弓一扯弓弦,爆焰迅若流星。

    玄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淡淡的看著秦弓。

    爆焰絲毫不爽的擊中玄英前胸,立刻爆裂開來,放出肆意的烈火——將一切都吞噬毀滅的烈火。

    一叢青色的水氣迅速擴散上升,耳中能聽到清晰的絲絲聲。那竄射的火焰一瞬間全然熄滅。

    水氣散去,現出玄英的身形,毫髮無傷。

    秦弓不待玄英有所反應,百支氣箭連射而出。

    眼看氣箭便要及身,玄英身上忽然水光浮動,在身前形成一個淺藍色的防護罩,氣箭與之一撞,便如泥牛入海,更無半點回應。

    老爺子說得沒錯。玄英忖道,他果然沒有恢復魔尊的全部能力。他足底用勁,身形一飄,便到秦弓眼前,手中短刀一昂,如同毒蛇吐芯,刺向秦弓小腹。

    秦弓揮弓一格,不料及手之處全不著力,急低頭看處,弓背竟無聲無息的陷入刀身之中。那刀,也是水做的不成?

    短刀勢頭不減,噗的一聲輕響,刺入秦弓小腹。

    秦弓一聲悶哼,向後倒縱。這一縱極是迅疾,但見一道鮮血隨著身子後退,飆射而出,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鮮紅的痕跡。他忙一手按住小腹,五指一緊,一叢火焰在自己小腹一閃,竟是用火將傷口燒住,止住了流血。

    玄英輕輕的咦了一聲,聲音中頗有讚許之意,動作卻絲毫不停,猱身又上,忽見眼前紅光一閃,連忙將身一頓,幸有防護罩自動張開,並無損傷。卻是秦弓順手將手上殘留的鮮血當箭射出。

    便在玄英稍一停頓之際,秦弓連連揚弓,將身邊的山石俱都射出,一時間塵土飛揚,亂石四散,氣勢倒也驚人。

    玄英神定氣閒,一聲長笑,只見他身周水光繚繞,那淺藍色的水光凝結,化作一條不停盤旋舞動的水龍。那水龍張牙舞爪,張開巨口,只一吞,便將射來的無數山石塵土盡數吞落下肚。玄英左手捏個訣,道聲:去!水龍頭頸一昂,向著秦弓飛去,一張口,朝秦弓當頭咬下,勢如飛瀑落九天,矯若驚龍吞日月。

    秦弓閃身躲開。只聽得轟的一聲響,原本立足之處被水龍撞出一個坑來,若是動作慢得少許,必是粉身碎骨。那水龍將身一折,又衝秦弓噬來,秦弓連連後退,水龍在地面上掀起一個又一個大坑。

    若是一味的躲避,恐怕不被打到也會累死的。秦弓心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力一試。心中計議一定,半空中一個翻身,彎過天狼弓,火光連閃,將爆焰連珠射出。

    爆焰在水龍身上立刻爆裂燃燒又立刻被水湮滅,四周霧氣瀰漫,皆是因水氣蒸發所至。再看那水龍動作雖然依舊迅猛,身形卻是小了許多,威力也大是降低。秦弓又是一陣連珠爆焰射出,水龍在不斷的蒸發中,竟自消失,只剩空氣中那緩緩上升的的水氣。

    玄英站在一旁嘿嘿而笑:這主意雖然不錯,只是即便是水蒸氣,我也可以將之匯聚成水,又化作龍,倒要看你有多少爆焰可發。說罷,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空中的水氣忽然都朝他身周聚攏,氤氳的水氣在他身邊盤旋流轉,龍形宛然,須牙依舊。

    秦弓暗道不妙,把牙一咬,將弓往地上一豎,兩足踏定弓弦,雙手撐住弓背。

    玄英一捏訣,水龍復又衝擊而來,這次的力量速度似比前番更烈。

    秦弓雙手一鬆,身子立刻被天狼弓激射而出,只見他雙手相合,火焰在雙掌間迸出,火舌繚繞,火色白到近乎透明,漸至無色。

    水龍與秦弓正面迎上,只聽嗤得一聲輕響,水龍被秦弓雙手火焰剖作兩半,更無半點阻礙。

    秦弓藉著天狼弓彈射之力剖開水龍,撞向玄英。玄英身周的水光立刻凝聚,形成防護。水氣在秦弓著手之處迅速蒸騰,那被火焰籠罩的雙手逕自穿透防護罩,便欲在玄英前胸擊落。

    玄英橫過手中短刀,擋住秦弓來勢。秦弓不避不閃,一把捏向短刀,以他此時雙手上的火焰,便是金鐵所鑄怕也能立時消融。不料手與刀一觸間,便覺一股涼意自掌心透入,剎那間手中的火焰消逝得無影無蹤。

    秦弓不由大驚,這一擊原是全力施為,忽生變故哪裡撤得回來。

    玄英一翻手,一掌自秦弓肋下穿過,印在秦弓前胸。秦弓吃得這一掌,身子立刻如斷了線的鷂子,倒飛出去。身子甫落地,一口鮮血已然噴了出來。

    玄英搶上一步,將左手朝秦弓眼前一引,只見秦弓口中血竟凝成一道鮮紅的水瀑,源源不斷奔湧飛出。只要與外界相連的水,都在玄英的掌控之中。

    依這般情形,不消半刻,秦弓便會化作一具沒有一點血液的乾屍。然此時的秦弓卻更無半點還手餘地,只是眼睜睜的看著口中的血液向外奔流狂湧。

    正此際,忽見一道熾烈的白光一閃,照得場內之人睜不開眼來。玄英連忙瞑目,以防傷了眼睛。

    白光一閃即過,白光後赫然站著一人,只見他身高丈許,跨牛盤蛇,怒目猙獰,三頭八臂,八隻手持各樣法器,身塗白堊,冠中一枚二仰月生出萬道金光。羅漪正俏生生的站在此人身旁高聲道:玄英,見了摩毓首羅天王,還不速速降伏?!

    玄英一愣,繼而大笑,聲如巨瀑:這等障眼法也來唬我?屈指一彈,一顆水珠飛向天王法身。那法身應聲消散,只留一道符書飄落在地。羅漪見他不怕,反倒壞了法術,不由失色。

    玄英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她,回頭去秦弓。

    我死了麼?我的血都流光了……秦弓只覺得眼前一片白乎乎的,似乎一切都逐漸遠去,四周的一切彷彿隔著一層薄膜,什麼都在晃動,一切感覺不再真切,便連自己身在何方也似難以明瞭。

    撲通、撲通

    是我的心跳麼?為什麼那麼劇烈?我為什麼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秦弓茫然的思索著,恍惚的站起身來,感覺到血液似乎正在體內迅速的流動,身上的傷正在逐漸的恢復。

    玄英死死的盯著站起來的秦弓,驚疑不定:他,他明明被我抽乾了血液,怎麼可能還站得起來?他,他的唇邊,是什麼?

    在天空的亮白下,一絲碧綠的磷光在秦弓唇邊一閃。那是凝在他嘴上的血跡。血跡中有碧磷泛動。

    魔血!玄英失聲道。

    秦弓抬起頭來,目中露出的是毫不掩蓋的傲然,卻夾雜著些許孤獨與不忿。一雙眸子裡金光大盛,令人不敢逼視。

    神光!!玄英大驚,魔神之身!你……你是天狼!

    天狼?秦弓的嘴邊滑出一個淡然的微笑,好久沒有用這個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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