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一身布衣荊釵,幾個月的逃亡生活讓她的面容看來十分的憔悴,原先嫩白的皮膚經過日曬雨淋,有些變了顏色,雖然仍舊算是漂亮,但同幾個月前比較起來,似乎少了一件至關重要的東西。
輕歌看著魏青青走近,鼻子有些發酸,胸口彷彿被什麼堵住了一般,連呼吸也變得不順暢了。
魏青青似乎也認出了輕歌,神色一愣,在離她五步之遙的地方,停住了腳步,目光緊緊的盯著輕歌,像是要確認什麼,過了許久,才逐漸露出微笑。
她笑著,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也沒有再上前一步,只是站在原地笑著。她的眉毛又細又長,可是眉梢卻是下垂著;她的眼睛又大又圓,可眼神卻黯淡無光。即使她正在笑著,可笑意怎麼也到達不了她的眼底。
不知怎地,輕歌突然記起她從前笑起來的模樣眉頭舒展,眼睛彎彎,目光璀璨若星。
然後,輕歌再也忍受不住,放開大聲號哭著的阿才,衝到魏青青身前。卻只是抬起手,輕觸著她的臉龐。
「為何會變成這樣?」輕歌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輕聲的詢問,柔和的目光裡夾雜著絲絲疼。
而魏青青卻連眼睛也不眨,心底已經麻木,麻木到彷彿再沒有任何事可以傷害到她。「姐姐」,她對著輕歌笑,「你怎麼會在這裡的?」她的語調不緩不急,也沒有太明顯的喜或悲。
輕歌沒有回答她,而是怔怔的看了他許久,然後雙手緊緊地抱住她,低著頭。額頭抵著她的肩膀,眼淚無聲無息的流出輕歌一向很少流眼淚,即使是申不知和展陵月死後.wap,更新最快.她也沒流過太多地眼淚,即使他們都是因她而死。但這不代表輕歌無情。她只是喜歡把情緒藏在心裡,很少會發洩出來。
只是,不發洩比發洩更苦。若她可以盡情哭鬧,放聲大罵,或許會很快就可以淡忘不該記得的事件。
感覺到淚水滲透衣裳。肌膚上濕意一片,魏青青地睫毛輕輕顫動,空洞的眼裡終於有了感情,那是一種很深的悲,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悲。她反手輕輕的抱住輕歌,然後緩緩地合上雙眼,似乎不願讓人看清她眼裡的情緒,卻還是抑制不住,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
真是天意弄人。兩人都想拋開過去。重新生活,卻還是在他鄉遇見故人,又讓過去重新浮現。
狗蛋在一旁有些懵了。他沒想到這個村子裡新來的一家人,竟然和輕歌是舊識。而且兩人一見面就如此古怪。這箇中的原應。他自然猜想不出,只是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因為此刻在他眼中,輕歌竟然離得十分遙遠,即使她依然就在不遠之處輕歌隨著魏青青到了她住的地方,那幾間有些破舊了的屋子,似乎重新修補過,有些地方還可以看出明顯的痕跡。阿七見到輕歌的時候也愣了許久,隨後忠厚老實地臉上露出略帶羞澀的笑容,他自然是記得輕歌的。
陳大娘和阿七娘在堂屋裡手拉手敘舊,見到輕歌和魏青青一起來了,也不問她們是如何認識地,就笑呵呵的讓她們去好好聊聊。
兩人到了房中,阿七給她們換了壺熱茶,就拉著癡傻地魏世才走出,然後替她們掩上了房門。
輕歌顯然還是驚訝魏世才為何會變成著副癡傻地模樣,看著門逐漸合上,眉頭輕蹙。
魏青青倒了杯熱茶,推到輕歌面前,杯底與桌面的摩擦聲讓輕歌回過神。可惜這裡沒有好地茶葉。」魏青青笑道,「姐姐往日教我的都派不上用場了。」
想起那段在茶樓的日子,輕歌不免惘然,「茶葉好壞並不重要,只要能讓茶葉的功效發揮得恰到好處就行。」
「姐姐說的是。」魏青青口吻沉靜,整個人也都透著讓輕歌心疼的沉靜。
「你弟弟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輕歌不自在的轉移了話題,她也急切的想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
「這副癡傻模樣?」魏青青毫不忌諱,一手拿著茶壺,另一手拿過一隻茶杯,茶壺在半空中頓了一下,然後微微傾斜,她一邊倒茶一邊緩緩開口,「傻了最好,我也想像他一樣,可惜不能。」
輕歌已經隱約可以猜到大概,畢竟魏良的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報應是遲早的事。她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輕歌想勸她振作,但也知道她說什麼都沒用。即使魏青青能夠善惡分明,可她和魏良畢竟是父女一場。
「姐姐」,魏青青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又想起了幾個月前的那個雨夜。她強裝鎮定的喝了口茶,潤了潤有些乾燥的嘴唇,「我發現,有時候自己認為是對的,別人也說是對的,實際上卻不一定是對的。甚至,有時候會大錯特錯。反過來,也是這樣。」
輕歌沉默的看著她,從前的魏青青是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的。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就滄桑至此,整個人性格大變。
「……就像三娘」,魏青青繼續喃喃的說,「我原本以為她只是喜歡我爹的權勢錢財,原本以為她尖酸刻薄一無是處……」她似乎說不下去了,片刻的沉默後又徐徐道,「阿才就是這樣被嚇傻了的,我和他親眼看到三娘一頭撞在牆上……當時流了好多血,整個牢裡都是血,我們手上,臉上,衣上,全部都是血,我只差一點就吐了……那時候滿腦子都是絕望……」
驀地,她推開茶杯,趴在桌上大哭。
「該死的是我,不是她!」她哽咽著大聲喊著,「是我該死,我是爹的女兒,卻從來沒做過女兒該做的事,只會惹他生氣。早知道這一天來得這麼快,我就該聽她的話,讓他開心!我該死,都是我害他的,若是不我,爹也不會那麼輕易就輸了……」
輕歌起身,走到她身旁,手輕拍她的背,輕聲歎息,「青青,不關你的事,凡事都有因果……」
「不」,魏青青抬頭,已是滿面淚痕,「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了爹爹,該死的明明是我啊!」
輕歌怔了怔,驀然想起了尹子修那斯文溫和的臉,嘴角逸出淒涼的苦笑。
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了啊!
魏青青哭著抱住了輕歌的腰身,臉埋在她的腰間,孩子一般不住的抽噎,「姐姐,其實我也想死,可是……我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