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留下?」白墨雲突然遲疑,然後有些失落的說道,「你不是聽到末雪說的了麼?」
「比起你師妹,我更相信你」,輕歌在只距離他一步之遙處停下,眼裡的哀傷不知何時盡褪,滿是堅定之色。這幾乎又要讓白墨雲以為方才只是眼花。
「她說的是真的」,白墨雲一字一頓的回答,幽深的眼眸直視著她,不想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小的表情,「是我殺了我的師父!我親手殺了他,用這把劍!」他朝她揚起手中的劍,露出略帶嘲諷,卻也無奈的笑。
「那又怎麼樣?!」輕歌撇了撇嘴角,有些不屑。
「呃?」她的反應讓白墨雲愕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軾師的行為,不管在哪裡,不管他有什麼理由或者苦衷,都是最不可被原諒的。為何她反應如此平靜?
「我說過,你的過去與我們無關!」輕歌坦然說道,「而且我不信你會是窮凶極惡之人!你若是要走,也不要急於一時,難得現在大家熱熱鬧鬧聚在一起。都是朋友,不是嗎?你這樣不辭而別,他們會難過的。」
「對不起,我只是不想拖累大家。」白墨雲歉疚的說。
「真是傻子!」輕歌突然發笑,一拳輕垂在他胸口,「沒人會認為是你拖累了我們!你只是一個小小的茶樓夥計而已,你還當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呢?!」
看著她朗朗的笑容,白墨雲釋然,胸中不由開懷。好不容易堆積起來要離開的念頭,就這麼土崩瓦解了。只是心情有些古怪,既隱約為可以留下而高興,又為自己日漸低下的自制力而悲哀,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你,願意聽我的過去麼?」白墨雲猶豫著開口,視線不自然的偏向一邊,「這是最後一次!」卻也是第一次。
「嗯!」輕歌點點頭。
沁園,後院池塘邊的楊柳下,輕歌坐在石凳上,用手托著腮,安靜的聽著。
「我自記事開始,便知道自己是一個孤兒,我不記得在那以前自己是怎麼活著的,只記得似乎是一覺醒來,我睜開眼睛看到的人便是我的師父!」白墨雲看著她認真的模樣笑了笑,開始緩緩道來,「那年我大約五歲吧,師父說我骨骼奇特,天生適合習武,於是收我為徒。」
「師父住在一個小山谷裡,名字叫絕世谷,也就是與世隔絕的意思。據說是師父與人打賭輸了,被迫永遠呆在谷內,不許跨出一步。至於是賭什麼,師父一直沒有說過,我也沒有問。只是他經常會在我面前念叨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就是展霖,當年的天下第一劍客!」
「你師父認識展霖?」輕歌詫異的問。
「對,不知道你有沒聽說過,二十多年前的武林高手排行榜,排行第二的毒手劍白少情?」
「毒手劍是你師父?」輕歌眉頭緊蹙,目光瞬間深沉起來。毒手劍白少情,據說除了劍術數一數二,還擅長與用毒,亦正亦邪,性格喜怒無常,當時武林對這個人頗有爭議,但排行榜只看實力。
「嗯,絕世谷裡除了師父,還有不少居民,都是當初同師父一同住進來的,他們稱我師父為谷主,聽從師父的差遣。我的師妹,也就是末雪,她是師父唯一的女兒,據說師娘在生她的時候難產而死,所以谷中的叔叔伯伯們都特別溺愛她,也就養成了她目中無人的性格」,白墨雲苦笑,「加上她的製毒用毒之術都盡得師父真傳,武功也不弱,所以常常有恃無恐,但她的心地其實不壞,要不是因為我,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是嗎?」輕歌笑,她跟末雪接觸不多,對她也不太瞭解。但她喜歡白墨雲,卻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了。
「師父說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要打敗展霖,他不甘心自己永遠屈居於他之後,不甘心方方面面都輸給他,但他卻不能跨出絕世谷半步,所以他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從沒見過展霖,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厲害。但師父說,我必須先打敗他,才夠資格做展霖的對手。那時候我是為了師父而活著的,師父說過,我的命是屬於他的,而我也一直這麼認為。所以為了師父,我勤練武功,每天除了吃飯和休息外,幾乎全部都在練習,有時候連夢裡也是在鑽研劍法。他說,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就是感情,它只會影響人的判斷,讓人無法看清人的醜陋!可現在已經開始懷疑,或許師父說的也許並不全對。」
「你師父太偏執了!」輕歌不以為然的搖頭,「打敗展霖做了天下第一又如何呢?有時候越是站在最頂端,便越覺得寂寞。」
「大概吧,只是我一直無法找到展霖,更別說替師父打敗他了。」白墨雲遺憾的說。
「那個,你剛才說末雪是因為你而變成現在這樣的?」輕歌連忙轉移話題,「為什麼她會恨你?」
「因為我殺死了師父吧」,白墨雲的聲音漠然沉重,額前的頭髮落下遮住半隻眼睛,在臉上灑下陰影。「前年秋天,有次我從後山練劍回來,發現整個絕世谷裡屍橫遍野,四處瀰漫著血腥。我看到師父他提著血淋淋的劍,瘋狂的殺戮,眼神一片混亂,似乎誰也不認識。我知道他肯定是練功時走火入魔了。我去制止他,但他同樣認不出我,反而朝我攻擊過來。起初我不敢還手,害怕會傷到他,只希望他可以自動清醒過來。還記得我臉上的那條傷疤麼?師父的武功原本就是數一數二的,加上他又入了魔,我一味的躲,根本躲閃不及,身上多了許多傷口,那時我以為我會死……」
一隻溫暖的手搭上了石桌上白墨雲發涼的手背,抬起頭,迷惘的眼神剛好對上輕歌寧靜而幽深的目光,這讓無故的安下心來。
「我以為我會死的,但是我看到了師父眼裡的痛苦,或許他還有一絲意識是清醒的,他讓我殺了他。」白墨雲逞強似的繼續微笑,「所以我如他所願跟他對決,最後是我贏了,雖然我也因此受了重傷,可是我卻用這把斷劍刺穿了他的心臟。輕歌,你可知道,他在死前還對著我笑,他說我已經夠資格做展霖的對手,說我不愧是他選中的人……我殺了他,他卻對著我笑……」
纖細的小手緊握住他厚實的大手,輕歌臉上的表情凝重卻堅定。
「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