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炎黃的土地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紅暈,如同一位千嬌百媚的少女見到了自己久不相見的情郎。天際邊立著一所不高不低的驛站,在餘輝的籠罩下散發著魅惑的神采,之於曠野中,格外醒目。
一陣輕盈的歌聲從遠方緩緩傳來
迎著夕陽,一年輕女子踏歌而來。平凡無奇的臉,在夕陽的映射下竟讓人有瞬間驚艷的感覺。她跨下騎著一匹棕色的小毛驢,正在悠閒的邁著小碎步,漫無目的的前行。
女子紅潤的嘴唇在夕陽下一張一合,臉上是空靈的微笑。她抬頭眺望,看到不遠處那所驛站,嘴角溢出一抹溫柔,低下頭,脖子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她用纖細修長而漂亮的手指拍拍身下小毛驢光滑的毛皮。
她輕跳下驢背,一邊歌唱,一邊牽著毛驢朝驛站走過去。
這恐怕是方圓十里唯一的一所建築了,周圍目光可及之處,皆是一片空曠。驛站很小,而且破舊,大約有些歷史了。有一半已是殘垣斷壁,徹底損毀。另一半也如同風中殘燭,彷彿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倒塌下來。
她把毛驢栓在門口的木柱上,自己走進驛站裡面。驛站裡的氣氛很怪,她一眼望過去,竟然有不少的人,圍成一個圈,每個人手中都緊握著兵器,而圓圈的中央似乎有一個人,他們在僵持著,連帶周圍的氣氛也變得窒息。
她若無其事的在一旁找了張桌子坐下,待客的掌櫃和小二早已不知躲到了何處。她失望的歎了口氣,拿起桌上的茶壺替自己到了一杯茶,然後一飲而盡。
那些人中,大多已過而立之年,衣著華貴,臉上多是凜然正氣,乍一看就知道都不是等閒之輩。卻為何竟聯手圍攻一人?以多欺少,這可不是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行事風格!被他們包圍在中間的那人,是個男子,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歲,披散著的頭髮略有些散亂,額前幾縷髮絲落下來遮住了他的一半面容。此刻他彷彿絲毫沒有覺察到危險,旁若無人的自斟自飲。
「白墨雲,你殺了前任武林盟主柳老先生,丐幫的魯幫主和少林的清明主持,他們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你殺了他們就等於和整個武林為敵,武林中人人得而誅之!今天來這裡的都是各大門派的高手,貧道勸你最好束手就擒,或許可免受些皮肉之苦!」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打破僵局義正嚴詞的說道。
其餘的人隨聲附和。
「白墨雲,拿命來!」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我要為前輩們報仇!」
卻沒有一個人敢第一個衝出去,都只是在原地叫囂。
白墨雲皺了皺眉,眼裡閃過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幾天來,這群人一直悄悄跟在自己的身後,他並不是不知道,只是懶得理會。今天他們竟然敢公開挑釁,大概是覺得自己的人夠多了。白墨雲嘴角勾出一抹譏誚的笑容,就這麼幾個酒囊飯袋就想要自己的命,真是可笑。
「哈哈」,一陣清脆的笑聲響起,他好奇的順著笑聲看過去。從人牆的縫隙中,他只看得到一抹淺綠色。
圍著他的人群也聽到了,都紛紛朝她看過去。
「姑娘,你笑什麼?」那青衣老道走出人群,不滿的來到她面前,她像是在嘲諷他們呢!
「我?」年輕女子抬頭,然後微微一笑,「我只是路過,以為撞見了一曲免費的好戲,只是這開場白太千篇一律了,不過也還看得過去。老伯,你們不用管我,就當我不存在好了!」
她的話在老道耳朵裡卻顯得甚是輕佻,他們是在為武林除害,到了她眼中卻成了一曲好戲!老道要出口的話噎在了肚裡,又見她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不好跟她計較,只得憤然的甩袖,冷哼道「女子無知!」隨後又走回人群之中,人們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在了那白墨雲身上。
她也不惱,依舊微笑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優雅的倒著茶水。
「白墨雲!你到底是降還是不降?!」一個中氣十足的男中音不耐煩的喝道,「若不降就別怪我們人多欺負你人少了!」
白墨雲依舊置若惘聞,拿著筷子夾了菜送入口中,然後又不急不緩的飲了一杯酒。
「你們走吧,我不想殺人」,他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而賦有磁性,只是不含任何感情,連冷漠也算不上。只能用淡漠來形容。對,是淡漠,彷彿那些人想要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的命。
「你好大的口氣!」又有人喝道,「你以為就你一個人能打贏我們?即使你能殺死前任武林盟主柳老先生,丐幫的魯幫主和少林的清明主持,可誰不知道你是用卑鄙的手段才得逞的!」
「就是就是」,一旁的人又開始附和,說話間膽量也壯了幾分,有兩個中年男子竟然先聲士卒,雙方使了個眼色,一同朝白墨雲拔劍攻了過去!
「咻!」兩道青黃的細痕在人們眼前一閃而過,劃破蒼穹,兩柄寶劍同時落地,發出悠長的鏗鏘之聲,在場所有的人同時心中一抖,因為他們看到兩根竹筷正準確無誤的插在那兩人原本握劍的手上,一穿而過,筷子的另一端沒有絲毫血跡可尋,彷彿原本那竹筷就生在他們的手腕上一樣。
白墨雲又從筷籠裡拿出兩根竹筷,繼續填飽自己的肚子。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即使是武功蓋世,不吃飯也是會餓死的。
那兩個偷襲的男子片刻之後終於開始哀號,捧著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痛得撕聲叫喊起來。這讓在場看著的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層恐懼的陰影。沒有人看見他出手,或許這個人遠比自己想像的厲害,甚至深不可測。一時間,整個驛站裡靜若寒蟬,只聽得到白墨雲喝酒時發出的輕微吞嚥的聲音。
「你們走吧,我不想殺人」,白墨雲依舊淡淡的說。
眾人微微發怔,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走,就憑他們這點人似乎根本無法得手,雖然在這之前,他們以為自己這方的人已經夠多了。但是現在看來,貿然出手只會平白的送了自己的性命!想走,可是那麼多同道中人就在這裡,若是自己第一個落荒而逃,以後傳出去自己且不是成為了武林中的笑柄?!所以他們誰也沒動,氣氛又開始僵持起來。
年輕女子在一旁等得越來越不耐煩,怎麼好戲才剛上演就半途夭折了?!她搖了搖頭,放棄等待,又喝了杯茶潤了潤喉嚨,繼續唱著剛才未唱完的歌。
她的聲音清麗動聽,宛轉出谷,空靈而旋回。
白墨雲聽著她的歌聲,心中竟然泛起一絲奇怪的漣漪。多久了?自己的心沉寂了多久?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正在僵持著不知該怎麼辦的人群,聽到歌聲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同樣,又是那位青衣老道,第一個出列,打斷她的歌聲。
「姑娘,你到底是誰?」老道不客氣的問,其實他也不想拿她開刀,只是他現在需要有個台階,不然他無法下台。是他為了增加自己在武林裡的威信,才廣邀武林中有志之士一同前來,想擒住白墨雲,然後在眾多武林人士面前殺了他。只是他錯估了白墨雲的實力,也沒有以死相拼的勇氣。他犯不著為了幾個已死而且跟自己不相干的人丟了性命。
她聽言蹙眉,有些不高興的說,「老伯,你知不知道這麼打斷別人是很不禮貌的?」
老道被她一說,老臉羞紅,不由怒聲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剛好現在出現在這裡?!難道是白墨雲的同夥?!」
「白墨雲是誰?我不認識。」她眨了眨眼,然後又笑了,「我為什麼不能現在出現在這裡?老伯你不是也在麼?!難道你也」
「你別胡說!」老道指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人群裡又有個人走了出來,扶住氣得發抖的老道,「丘道長是我武林中人人敬仰的老前輩,怎會同白墨雲這宵小之輩為伍,姑娘你這可是含血噴人,難道姑娘真是白墨雲的同夥?!」
「對,肯定就是!」一群人都十分聰明的附和,趁機離開白墨雲的身邊,長長的噓了口氣,開始針對那年輕女子。
「憑什麼就認為認為我跟他是同夥?」她仍舊淡定的微笑,沒有絲毫慌張,「再說了,就算我跟他是同夥,殺人的又不是我,你們放著就在旁邊悠閒坐著的兇手不抓,反倒來抓我這個無辜的同伴?!難道這就是你們自詡正派的江湖人士的所作所為?!」
「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又有一位老者離群而出,犀利的眼光盯著她,道,「我們雖是正派,但對那些宵小之輩也無須講什麼道義,既然你承認是白墨雲的同夥,那我們就不會客氣了,抓不到白墨雲,抓他的同夥回去也行!」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人迅速的朝她撲過去。
白墨雲依舊低頭喝酒,其實他的注意早已集中在那年輕女子那邊,只是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不急著劃清與自己的界線,反而對他們出言諷刺,難道她不怕惹上麻煩?還是說她根本不怕這麻煩?他決定再看下去,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能耐。
那些人輕而易舉的就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依舊面色不改,繼續出言嘲諷,「這麼多武林高手,竟然同時出手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這高手風範果然名不虛傳啊!」她把「高手」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繼而滿不在乎的看著他們。
兩位老者氣結,他們可從來沒被人這麼諷刺過,眼裡現出殺機,卻忍隱下來,「帶她走!回去好好審問!」如果帶個和白墨雲有關係的人回去,這次也不算太丟臉,管她到底是不是白墨雲的同伴!
年輕女子看著他們,臉上露出憐憫,這些人,真讓她無話可說了!
「咻!」又是這個聲音,橫在她脖子上的刀又鏗鏘落地,只是這次,竹筷卻插在拿刀之人的胸口,一擊斃命,那個人頹然倒下,連眼瞼也來不及合上。
白墨雲起身,隨著板凳移動的聲音,眾人驚訝的朝他看過去。他們原本認定這個女人不會和他有任何關係,所以才選擇她來洩氣,卻想不到向來冷漠的白墨雲竟然會幫她,難道他們歪打正著,這女人真的是他的同伴?!
白墨雲面無表情的走過來,擋在他前面的人懾於他週身散發出的寒氣,避尤不急,都自動讓出一條道來。這次,他終於看清了這個女人,很平凡,至少她的臉看起來是這樣,頂多算得上清秀。但是他卻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特別,到底特別在哪裡,他也說不出。
門口突然刮進一陣風,輕輕吹起白墨雲遮著半邊臉的頭髮,她也終於看清了他,清冷俊美的臉,很像一個人,一個呆在他的記憶裡清晰卻模糊的影子。只是他的右臉上多出了一條疤痕,很駭人,皮肉外翻,白色的骨頭若隱若現。她微微皺了皺眉,這樣的傷口,一定很疼。
「你叫白墨雲?」她凝視著他問。
「對!」白墨雲雖然口吻不變,卻難得的回答了她。
「你也是劍客?」
「對!我是劍客!」又多了幾個字,只是依舊沒有表情。
她對他輕笑,「謝謝!」雖然這次是被他惹來的麻煩波及到了,但是他最終還是出手救了自己。
「你呢?」白墨雲有些僵硬的開口,他突然很想問清楚這個女人的名字,即使以後會忘記她的模樣,可是她的歌聲和名字卻不會忘記。
年輕女子又笑,然後清脆的回答。
「我叫輕歌,是一個四處流浪的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