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便是十年。
隆冬氣息才遠去,萬物如雨後春筍,抽嫩芽,換綠衣。陽春三月,正當一洗寒冬數十天壓抑新生命的前恥。萬物抖擻,永不言敗之精神風貌,在春陽所吹響復甦的號角下,呈現出一派新氣象;農田綠意盈盈,山間原野百花盛開,眾花爭妍。
有道:昨夜春風發,艷裝釵頭花。萬里相映碧,迎春對鳴答。
病樹枯草重生,又似有喁喁私語:大好風光有時盡,明年光陰明年新。桃花不必笑春風,請憐眼前可憐人。
平川綠野間,一位婦人攜著一個八九歲大的小男孩,在油菜花田地邊信步閒走著。只見眾多蝴蝶在油菜花金燦燦的花蕊上翩躚起舞,這時其中一對七彩斑蝴蝶競逐相嬉,漸漸飛出菜地。那小男孩見狀,掙脫了婦人的手,跑上前欲來撲下那對花蝴蝶。
婦人一面慈愛地看著他,一面喊道:「斌兒,不要跑那麼快,小心摔跤。」又望著眼前茫茫花海金碧,一雙雙玉蝶親暱,不由口中吟詩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輕歎了口氣,心裡想:「如今人面桃花,已然不知何處去,究是好壞兩不知!」
正自沉思,冷不防背後一把粗魯的男人聲笑接道:「何其感歎臨花中,不聞夫君吟詩風。」婦人被嚇了一跳,猛回頭一看,知道來人原來是相識的,一下子飛紅了臉,尷尬地笑道:「榮曉?怎會是你?很久沒見了,聽說你這幾年你進城發展去了?」又見他笑嘻嘻的不懷好意地瞧著自己,心中想到:「怎麼偏讓他聽了我這心裡話?以他的為人,豈會有什麼好話可說,一會兒肯定口出惡言來取笑我了。他也真沒品的,偷聽別人說話,鬼鬼祟祟,走路竟然沒聲音,自己不氣死也羞死了!」
榮曉嬉皮笑臉道:「是呀!很久也沒見面了,也快五年了,文蘭你結婚也快十年了。嗯!九年零六個月。孩子都那麼大了,仍保養得很好,這麼多年還像女兒時那麼年輕,我就可不能跟你相提並論了,如今是『人老珠黃』了!」
趙文蘭臉色本已漸復,聽他這樣說後,又紅起來了;又見他一身黑色西裝打扮,梳著二八分界的髮型,頭髮就如他雙腳上所穿的皮鞋一樣烏黑亮澤,油光可鑒。她心中想:「他如此紳士穿著,賣相卻不正經,我以為他進城自會長進,不想仍如從前那副可憎樣。想我未嫁時他不時來煩擾我和清哥,最是可惡之處是他欺負清哥失憶,說些無聊話從中取笑於他。哼!那時我就經常對他反唇相譏,他卻賴皮不走,臉皮可謂『牛皮』做的。我結婚後,他明裡雖不敢了,四下無人時,依然我行我素,死纏爛打。如今我當真見他比見鬼還怕!」
文蘭心裡這樣,想口中卻說:「你看你!還是死性不改,我可對你無可奈何了!我看你仍如從前那樣稱我『老班』好。」
榮曉心裡自有想法:「我那時稱你為『老班』無非為討好你,你如今已經嫁人了,我沒必要再討好你。討是『討』,不過是討便宜。我永遠也忘不了你對我的『愛』。記得那孫武清來你家後,我一直拿他開玩笑來討你歡心,卻虧你反過來幫他羞辱我,處處維護他。
這還不算,最可恨的是你竟然下嫁於那個失憶鬼來報復我,讓我傷心欲絕了好幾個星期。你大婚之日雖然也請我參加,但我認為你這是存心氣我。那時我便想你這『天鵝肉』我是吃不了,你請我喝喜酒無異於恥笑我是『癩蛤蟆』,我當然更加氣憤,這才有心在你大婚當日借酒鬧事。哈哈······孫武清這失憶鬼那天穿上新郎服,我見了早已生厭,在敬酒之時,有心潑濕他的衣服,好讓他洞房也不稱心如意!哈哈······」
榮曉正想著,卻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忙以話掩飾道:「『老班』這叫法不太好,把你也叫老了。還有那『老婆』的叫法,也不好,叫的人也真俗氣。如果稱呼一個醜女也罷了,怎麼也把人家如花似玉的美婦也連累了,整天『老』呀老不離口。」
他望了望趙文蘭,又道:「就像一個女子本來有一把很美的頭髮,卻不想因聽到一位親人離世了,便每日以淚洗臉,傷心欲絕,以致頭髮也掉了不少。後來又接二連三地聽到又有什麼叔伯丈舅,姨媽表姐,三姑六婆等親人去世了,頭髮掉得所剩無幾了,最後連家中忠實的狗也離她而去,頭髮於是就掉光光了。
那『老』字也像那女的頭髮,叫一次掉一次頭髮。如果換作我,不如叫『娘子』或『愛妻』更來得親切恩愛了。」說完,竟旁若無人地大笑起來。
文蘭聽他盡扯些無關緊要的事,真是無事生非,無理取鬧,卻又無禮無知,不禁令人又厭又可笑。可不想「老婆」二字叫來雖通俗,但除了「妻子」的意思外,還比別種稱呼多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一深情的意味。但文蘭可不願意在這文字上與他糾纏不休,話不投機半句多,乾脆不聞不問,讓他知難而退。她喊了斌兒回來,便要回家去。
榮曉見了道:「這就是你的兒子斌兒?啊!也這麼大了!來,過了個新年,叔叔給你一個紅包!」文蘭拉著斌兒,囑咐道:「不用紅包了,叫聲叔叔,咱們就要回家吃午飯了。」斌兒應著,點著頭口稱「叔叔」。
榮曉拿著紅包要文蘭收下,卻見文蘭固執己見不肯受,於是順手塞到小孩手中。孩子也乖巧,知道媽媽不准,硬塞回對方手中。榮曉還想塞回去,卻見文蘭轉身拉著兒子走了,只好作罷,快步追了上去,一路說東道西地跟著文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