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二人在山下看得驚心駭目,這時見那老鷹逃去了,不由大呼一口氣。正自高興,遽然聞得十數聲清嘹,響遏行雲,只見那藍天白雲中,十多隻老鷹盤旋而下,氣焰熏天地朝石山這邊俯衝而來。阿智見狀,不禁心驚膽破,心如火燎般攀登而上。回過頭一望,心知要爬上去已來不及了,眼見那些老鷹將要飛到,一時氣沖牛斗,大聲喝道:「來吧!來得越多越好!」
只見眾老鷹伸爪探嘴,由下而上,由上而下攻來。阿智空出右手,聚氣渾拍,混天離恨掌一旦使出,招無虛發,威力驚人,勇猛難敵。經其掌力打中的老鷹不是暈厥墜落,便是負傷逃生。阿智身上多處雖被老鷹啄傷,疼痛難當,卻是一身是膽,毫不畏縮,兀自單掌混拍。
武清二人見此情形,隨地撿起石頭紛紛擲向老鷹,以期眾老鷹能知難而退。驀然聽到阿智一聲驚叫,只見他扶著岩石的手臂被老鷹抓傷,突然鬆開,身子便要下墜。
阿智人在半空,不禁驚魂喪魄,自知這一摔下去定然粉身碎骨,於是口中罵道:「這班畜生,難道我前世跟你們有仇,竟然不要命地來啄我!好!死也要帶上一個!大家同歸於盡!」卻見他雙腳一踩,踏在鷹頭上,借力一蹬,手疾眼快,凌空擒住了頭頂上一隻老鷹的雙足,身子筆直向下墜落。
那老鷹被阿智捉住雙腿,不由驚惶,拚命扇動雙翼向上飛,雖然身子還是不斷跌落,但下墜之勢已緩慢下來。阿智見狀,大喜過望,心知這樣摔到地上頂多斷手斷腳,性命大可保得住。他心下快然,雙手抓得更緊,那老鷹頓時將身一傾,斜衝而下。
阿智雙腳一踏地面,立即快步奔跑,將下墜之勁力化為橫摔之勢頭,只見他抓著老鷹跑出二三十米遠,心知下跌的力道大概緩衝掉了,這才停住腳步。他鬆開抓在老鷹兩足上的手,那老鷹頓時累倒於地。
阿智沒想過居然可以安全著地,不由對癱倒於地上的老鷹說:「老鷹,你今日救我一命,我這時也不能乘你之危,便放你一馬,你我恩怨從此一筆勾銷,互不拖欠!」正自喘息,只見那些老鷹紛紛滑翔下來,阿智心存警戒地退開幾步,卻見老鷹毫無相鬥之意,站立於地圍著那疲勞的老鷹團團轉。不一會,眾老鷹張開雙翼,騰空齊鳴,望無際蒼穹飛去,漸漸消失於白茫茫的雲霄之中。
阿智坐在石上吃過山楂,慢慢恢復體力,再次攀登石山,不需半個小時便已安然站在半山腰的洞口前。他把繩子一端綁在一塊巨石上,讓阿年背著鐵鏟,手拉另一端繩子爬上來,隨後用長繩綁著一大捆乾柴,協同阿年合力拉上山來。
不久,武清身背鋤頭而游繩上,終於攀至那洞口外一處小平台。只覺一陣山風襲來,又見洞口雖矮,卻甚為開闊,足可同時容三人進出。這才相信那詩句的「中」字,果然是中間之意,他心想:「前番我還笑人家『當局者迷』哩,誰知自己才是個『迷於當局』者。原來,這『迷於當局』者並沒有特定的人選,誰都有機會當上的。」心下想著,不由對阿年友善地笑了笑。
阿智讓阿年取了一根乾柴,點著了在前探路,他與武清緊跟在後。火把在阿年手中燒得很旺,這證明洞中氧氣足夠,也把洞內照的一目瞭然。走了片刻,只覺似乎有陣陣涼風飄然而來,又覺身子一直傾斜著走,心知此路定是通向低地面了,而且迂迴得很。
武清因想:「看此情形,如若詩句屬實,此行定當有所收穫。獲得寶物固然是好,但更可貴的還是此行使我結識了身邊兩位莫逆好友,當真稱得上同甘共苦,患難兄弟。」不由回想起從出家門至此的路上,三人共處一室,同食同玩,毫無拘謹地言笑論事,相視莫逆,患難與共地互相扶持,所有一切一切的事情,皆令他終身難忘。
他又想:「還認識了諸位伯父伯母,仁兄好姐,尤其還意外地邂逅了舊同學文蘭。期間又碰到許多稀奇古怪是事,見識了不少地方的民俗風俗,學到書上學不到的可貴知識開闊了眼界,自然也吸取了一些在外謀生的經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古人誠不欺我也!不經此行,當真會使我成終天之憾啊!」
火把在阿年手中閃爍不定。只見他一直低頭看地,心中也有想法:「這次不知道會有什麼出人意料的收穫呢?可千萬不能像上一次那樣,拼了老命挖了幾天就為了一本破書。當然,這本書也有它的作用,那要看落在誰手上了。但是這次萬萬不可再是書了,書就是『輸』,輸了就完蛋了!阿彌陀佛!不能是書!我不想再被書耍得團團轉了,這講究耐性的事兒太不適合我了,或許適合於阿智。」
這時不由回頭瞥了一眼阿智,又想:「阿智這人我還真不瞭解他,反而武清這人老實好說話······不對!他還不『好說話』,言語有時說得叫人難明;人是過於講原則和古板了點。這寶物總得分他一點,不能叫人白走一趟。這寶物究竟是什麼好呢?最好是金銀珠寶······也不好!金銀終歸有價!聽說那次挖出來的千年古屍中就有一塊美玉,無價可估,那才完美。拿幾塊回去送老爸,他醒來連自己是爹也忘了;我觸犯他時,儘管他那時十分惱怒,一旦我提前那寶玉,他也便『報國寺裡賣駱駝——沒有那個事(寺)』了······」正自得意忘形,卻不知不覺笑了出來。
阿智見他突然笑起來,不由會心一笑,心中不免想:「這傻小子很可愛!他所以來尋寶,只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一無是處,不過是想讓大家認同自己,讓親人多點關心自己,重視自己。我卻不是,我完全是為了發達而來。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多少人為這被清高之士稱為『糞土』的東西六親不認,連命也賠上去了,誰還會嫌棄這『髒物』臭來?
古人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有女顏如玉』,可見讀書人只會自命不凡,還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德性!當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地上石灰同樣白!我今日淪落至此,雖有一身好功夫,但卻要四處躲藏,被逼離鄉別井,有家歸不得,現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寶藏上了。一旦取得寶物,就可到城市或者出國大展拳腳,一展抱負,待到功成名就之時,便請人回家把父母兄弟都接過來,一家人從此便可過上無憂無慮的幸福日子了。」
一條蓮藕,各自心思;物尚如此,人何以堪?
三人正走著,只覺乾柴的火焰跳躍不已,一直奇怪哪裡來的陣陣涼風。又走了十多米遠,只見面前陡然露出了一個空闊的大洞。洞頂比較矮,大約六七米高,倒立著許多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尖銳石鐘乳,似乎作勢要掉下來,讓人看著怪壓抑的。又見洞頂四周凹陷著大洞小窟零零星星十多個,心想那風定是由此處而來。
阿年高舉火把正想走前幾步,卻被阿智大聲喝止。只見阿智拿著鋤頭鐵鏟向洞中使力仍了過去,用以測試洞內有無機關裝置。卻見洞內毫無動靜,想來設計寶藏者既指定「智仁勇」者來此,理當不會設設計機關相害,因此當可放心走去。
阿智撿起方才扔出之鋤頭鐵鏟,仍然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十多步。忽見不遠處的地面上,立著一塊足足三尺高的石碑。三人加快腳步走近一看,只見一塊陳舊發黃的石碑上寫著「愛女紅敏嫣之墓」,右下角下款「父紅情長,母練敏芝立,仙樂村十六年」。
阿智阿年看得分明,這時早已心跳如鼓,喜形於色,心知那《守墓輯要》上所說的墓地必定是這裡了。不由心內狂喜,一時只覺身輕如燕,愜意無比。
武清瞧見那墳墓時,早已滿腹狐疑,又見阿智兩人如此表情,心下已猜到八九分,不由怒氣頓生。由此至終他以為尋找的是寶藏,卻如何想到竟一直受阿智阿年的誆騙,來挖墳盜墓,而此刻之前自己卻一直蒙在鼓裡。
他一時情急,不由斥問兩人為何要瞞騙自己,又如何得知此墓,墓中究竟有何物,並要求他們將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兩人,一個裝作聾子,視若無睹;另一個竟嫌他厭煩,說他在這裡大嘈大鬧不免掃大家之興,隨即逕自高興去了。
武清忽覺一陣失落,有如「冰塊掛胸口——涼透心」了。想自己自始自終,還真心實意地當他們是兄弟,以為可以像兄弟般無所不言,相敬相重,卻不想從頭到尾原來是自己一廂情願,方纔還天真認為二人會從實招來,不想反招來自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