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拂過身側的風帶了微甜清香,陽光側照過來,映在對面那女子的身上。她身著桃紅的對襟裌襖,梳了已婚女子的兩把頭。整個人卻瘦得不像樣子,彷彿這風再稍大些,便能將她吹到空中。
她由侍女扶了,靜靜地站在離胤禛十步遠的地方。
眼底儘是痛苦與傷心的神色,卻似一把利劍往胤禛刺來。她面有蠟色,病容十分明顯。胤禛震驚得向後連退了兩步。
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帶了顫「你……」
永瑆卻是滿臉的欣喜,他面上帶了笑「如煙……啊不,沐非,好久不見!!」
輕快打了招呼,即使對方不理會他,他仍舊笑的十分燦爛。
胤禛僵硬地轉了頭看他「你確定這就是沐非?你沒有搞錯?真的沒有搞錯?」
永瑆怒瞪他一眼「沐非這般模樣,你害怕了?你不想想,她當年為什麼會被大火燒傷?」他的胸膛急劇起伏,似乎十分生氣,「這會你害怕了?你對的起她嗎?」
胤禛急道「我不是懼她的傷,我是……」他怎麼會怕呢?雖然這個女子的左臉被火燒去泰半,但他仍舊不懼。
他所驚異的……不過是為何世界上有人同那阿其那的女人長的一般模樣。
雖然只有半邊臉……但他仍舊可以清晰認出。
看到眼前的女人,再想到和紳……胤禛眼皮突地一跳,那什麼,和紳不會就是……阿其那的轉世吧?
再想到和紳其人,他的眉頭皺的如同重川。
他最惡迎合拍馬其事,甚至多次在臣工拍馬逢迎的奏章中大加斥責,批語從「此等迎合之舉皆不必」到「此等多事朕皆不喜」……也不知道寫了多少。
但是,弘歷這孩子完全不同,他好大喜功,自戀異常,總覺得自己非常了不起。而且,特別喜歡那些溢美之辭……除去這點,倒也是個好孩子。
而這和紳,就是抓住了弘歷這點……據說就是靠著揣度聖意而一升再升……難道這個和紳,就是阿其那轉世?
……
胤禛用力搖了搖頭,甩開這個荒謬的念頭,抬頭看向那沐非。以及已經飛奔到了沐非身邊的永瑆。
永瑆含情脈脈地看著沐非。
沐非一臉哀怨地看著自己。
這個……是不是就是雲鈺當年說過的,那個叫什麼「三角戀愛」的東西?
他現在有些懷疑,永瑆一定拉著自己來這易州找沐非,是否真如他所言的那般大義凜然?或者,只是一個借口?
正想著,便聽沐非再度開口「既然來了,那便小坐片刻吧。」
言罷不容人拒絕,逕自往宸樓而去。
永瑆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果然是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有些時候,可以沒有衣服,絕對不能沒有手足……胤禛定定看了兩人背影,長長吁出一口氣,無奈地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宸樓的最上層。
永瑆和沐非都已經在桌前坐下,見胤禛上來,兩人對看一眼。
出乎胤禛意料的,卻是永瑆脫口而出的話「我以為你會嚇跑,還好上來了。這是和紳幾款行狀,你看看。」
還真是來討伐和紳的?
他挑了眉,緩步向前,特意坐了永瑆的側邊。不會抬頭便看見那沐非……看到沐非,他就會想到阿其那。
然後就想掀桌子。
重生之後,他的確不太能忍了,脾氣也越發的暴躁……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抬手接過永瑆遞來的紙張,他低頭看去。
上面羅列幾條.
乘椅橋入大內,肩輿直入神武門。
2.娶出宮女子為次妻。
3.於各路軍報任意壓擱,有心欺蔽。
4.兼管戶部報銷,竟將戶部事務一人把持,變更成例,不許部臣參議。
5.通州、薊州當鋪、錢店貲本十餘萬,與民爭利.
買官賣爵,私相授受。
念到娶出宮女子為次妻這條時,胤禛下意識地抬了眉,目光瞥向一側的沐非。不料沐非正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含怨,幾重傷心。
胤禛嚇得連忙將目光收回,心底再次怨了自己這個麻煩皇孫。
「如何,這些現在有了足夠的證據嗎?」永瑆從他手上將那紙張接過,又掃一遍,看向沐非。
「不足。」沐非抬手,為兩人斟上清茶,「不過,即使沒有證據,十五阿哥也能造出證據來吧?」
……
胤禛抬眼,想到永瑆之前的話,再聽了這沐非說話的嘲諷語氣,心底大約有數。不由暗自感歎這永琰……果然手段夠狠。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微歎了口氣「你們打算怎麼做?」
永瑆眼底滑過一抹亮色,旋即壓低了聲音。
「好吧……」胤禛又長歎了口氣,「盡量吧。」
他的眼神再一次落到沐非身上,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你們可知道,愛新覺羅家,曾經有一位被更了名的親王?」
他說出這話時,刻意看了沐非的神情。
若她是那八福晉的轉世,提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她一定會有些感應吧?
可惜結果讓他完全失望。
沐非什麼反應也沒有,倒是永瑆瞪他一眼,道「這樣的事情,還是少提為妙……」
胤禛只得點了頭,或許只是長相相同罷了。
可惜,若她是八福晉的轉世,或許就能循著她而找到雲鈺了。
又坐了片刻,胤禛見氣氛越發詭異,便起了身,開口道「沐非姑娘您好好休息罷,我等先行告辭。」
沐非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什麼也沒說,點了頭,揮手示意侍女送客。
出得宸樓,胤禛立刻看向永瑆「看樣子,這沐非並非是那種難得見到的人。你意欲何為?」
「我……」永瑆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我不是想成全她麼?」
「什麼成全她?」胤禛有一股不詳的預感。
「沐非之前說過,你若要求她原諒,就要在宸樓裡……」他吞吞吐吐,看的胤禛真想一拳頭打上他的眼睛。
「二位,算個命唄?」還沒來及打上去,突然從街角的樹後竄出了一位大叔,一口山西口音,笑瞇瞇的看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