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宮春 網友上傳章節 蕭蕭幾葉風兼雨 第一七九章 落盡梨花月又西(29)
    水月庵外馬蹄聲亂,原本平靜如水的心湖也隨著這聲聲馬蹄而蕩漾開水波,若不是那紫宸殿裡坐著的男人,在某一日清晨忽而又想起了我的好,那樣雜亂的馬蹄聲想來也必是大陣仗,讓我想起了初入宮時的情景,彼時我不過是以多羅宗姬的身份入宮伴駕,雖不是八抬大轎卻也算是風風光光的進得宮去,曾經也無數次的幻想過,我的夫君必定是能夠令我仰望的男人,他也必定會身披大紅花駕著高頭大馬的來迎我,只不過我的夫君縱然對我有情,對旁的妃嬪又何嘗無情,世間最殘忍的人並非無情,而是對每個人都用情,這樣的人又怎能全心全意的去愛一個呢?

    卻不知一路小跑行至庵前才發現,我所期盼著的場面並未出現,車駕雖然華美卻並非宮廷車駕的樣式,車上下來的僕從一個個穿戴不俗,而我也望見在他們的腰間都繫著一方鵝黃色蓮花圖案的暖玉,不知為何每每望見就會想起當日的霜華,我已幾日不見她身影,但入夜後見到她房內亮起的燭光才稍稍安下心來。

    水月庵內的那些所謂女尼,縱然與官家子弟有染但無非也是想要為他日謀求個好去處,畢竟要她們青燈枯佛的侍奉佛前虛度一生年華又怎會甘心。見到庵外的情形,猜想著許是庵堂內的哪位要還俗了吧,不想為首的那個僕從卻是徑直走到我跟前「奉家主人的命令,小的將這些送于小姐處,還請小姐查收。」僕從們整齊的在我跟前站作一排,手中所碰的精美匣子裡無不裝著各式名貴珠釵胭脂,那些貨色皆與皇宮中地用度不相上下。想來這也定是段天樞的主意,葉秋銘既與他一道那麼眼下段天樞也必定是知曉我身份的。

    想他初時不過是名不起眼地商人,在京都文武百官中遊走竟能混到當朝丞相身邊。裡頭的名頭並非我能清楚地,但也許今日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或者在他看來今日所付出的東西他日也必定能全賺回來,甚是賺得更多,那他又怎麼有那個把握我必定會接受他的一番美意呢?

    「孟公子呢,你們府上的孟公子呢,他說過三日後便要來迎娶我過門的。」卻在這時霜華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更新最快.緊拽住其中一名僕從的衣襟問道,看得出她眼中的急切,畢竟她所付出的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珍貴的東西,見那小廝不解的模樣她又補充道,「就是你們府上的管事孟公子啊,告訴我他在哪裡。」

    「府上的管事?姑娘問的是宋管事嗎,段府地管事僅宋管事一人,至於姑娘所問的孟公子,據小的所知就只有雜役房地小孟。孟京一人,不過前日裡他因為手腳不乾淨已被宋管事逐了出去,如果姑娘問的是小孟。那小地也幫不上姑娘什麼了。」

    這難道不是能夠預料地結局嗎,倘若那人真心實意的想要娶霜華過門。又怎會用那樣一種卑劣地方式要了她呢?霜華立時呆若木雞。口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孟京的名字,失神的眼中哪裡還流得出淚嗎?原本她跟隨娘親入宮的動機就不單純。許是幼年時所受的傷害才令她變成那樣吧,儘管我知道這樣的人是不值得同情的,但畢竟主僕一場,而說不定當初若非我的攔阻,她隨了聖駕一道回宮,指不定也有機會飛上枝頭,至少要好過現在。我伸手去拉她起來,不料她卻甩開了我的手,那充滿了怨恨的眼神猶如一柄利刃直插我心房。

    「赫連菀郁,是你,都是你毀了我一生的幸福,都是你,是你親手揉碎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恨你,我會用一生的時間去恨你,我要看著你會有怎樣的下場,我會等著,會永遠等著。」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她一邊朝密林的那一頭逃離,口中用著各種惡毒的語言來表達她對我的怨恨,縱然知道是她的發現,我卻也不禁皺眉,段府的小廝也是討好似的上前問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只一擺手再不想理會這場鬧劇。

    水月庵裡有關於我們主僕的傳聞更是鬧得沸沸揚揚,更有傳言道我們主僕卻是與同個男人做出苟且之事,而東窗事發之時卻因了這個男人而失和,其實漸漸發現無論是否身處皇宮,但凡有女人的地方總脫不開是非,那些荒誕無稽的流言也不過是她們飯後的談資,我自可以不用理會,而在適當的時候師太也總會出面適時做出一番告誡,而那些女人們卻絲毫不知悔改,或者在她們眼中我不過是個失勢的妃子,一個失卻君王寵愛的女人又能比她們強多少。

    但自上回見過寧若和項大哥後,我知道我赫連菀郁絕不會一輩子都留在這裡,絕不會一輩子留在這裡承受她們的冷嘲熱諷,有一日定要叫她們跌破眼界,定要她們後悔自己做過的事說過的話。讓我抱著這樣希望的,並不單單只是寧若他們的勉力,同樣,段天樞是個精明的商人,無論是商場亦或政界,我相信他敏銳的觸覺和眼光,他定是捕獲了些信息才做出要討好我的決定的,我也同樣相信自己身上又值得他下大手筆的東西,無論如何討厭他這個人討厭他這種手法,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眼下我需要他的幫助。

    當清風吹散春花時,我心中漸漸燃起的希望彷彿也隨著春花消散在塵煙中,但事實又一次證明了段天樞給我的訊號並沒有錯,就在那一個寂靜無聲的夜我終於等來了希望,宮裡頭來人了。

    長時間以來,我已養成了睡前打坐的習慣,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安然入睡,後院傳來異響,我警惕的披上外衣,因為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我也是格外小心,而行至後院時也見到早有雜役師傅拄著門,似乎拚命在阻擋著門外的人進來,看起來這也不像是第一次了。

    藉著月光,隱約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儘管曾經我十分討厭那張陰冷的面孔,而今見到卻也是一陣欣喜,門外之人正是全公公,他一邊低聲咒罵著一邊使勁想要將門擠開,全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莫非皇上終於有了什麼旨意嗎?努力克制住情緒,倒不是說對皇宮多麼留戀,實在是我在這裡呆夠了,也受夠了那些尖酸刻薄的女人們。

    「師傅,那是宮裡來的公公!」聽得我說話,那雜役女尼像是被嚇了一跳,急忙將門讓開,全公公原本是依在門上的,如今裡頭的人一撤力,他一個沒站穩險些跌倒,好一副狼狽的樣子,若我能夠預知他將帶給我一個怎樣的消息,那一刻我會不會扭頭就走,我也一定後悔讓他進得水月庵來,但那時我完全被一種興奮的心情沖昏了頭腦,甚至忽略了皇上的宣旨公公又怎會從後門進來呢?

    全公公一撣身上的浮塵,先是朝我一行禮「菀妃娘娘久違了,奴才前來乃是要給娘娘宣讀皇上的旨意。」聽得他這樣說,我與那名雜役女尼皆是跪於地上準備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淑妃赫連菀郁不思皇恩浩蕩,皇覺寺抄經期間於佛門聖地同京都貴族發生苟且之事,置皇室尊嚴於何地置朕於何地,此事幾經查實一切屬實,念及昔日誕下皇子於社稷有功,遂賜白綾三尺,鶴頂紅一粒,匕首一柄欽此!」我顫抖著接過聖旨,我知道我定是在做著一場噩夢,明早睜眼一切都不存在了,什麼全公公,什麼聖旨都是夢,是夢境,若不是夢叫我怎麼去相信景桓會對我這樣絕情,叫我如何相信,叫我如何去相信,乾涸的眼眶內竟流不出一滴淚來,哀到痛之極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菀妃娘娘,奴才來送您最後一程,奴才知道這時候您最不想見到的便是奴才,但奴才也是皇命在身。奴才勸娘娘還是吞了那一粒鶴頂紅吧,據說只要吞下去很快便會毒發身亡,不會感到一絲痛苦,奴才在此恭送菀妃娘娘上路,娘娘萬福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為何他明明是哽咽的說著話,我卻覺得他根本在笑,走到盡頭了嗎,這就是我的終點了嗎?多麼可悲兜兜轉轉走到最後一刻,陪伴我的是一個陰險狡詐的太監,和一個毫不知情的雜役女尼。

    一顆小小的褐色藥丸被遞到了我跟前,是不是只要吞了下去就能結束這一生的痛苦掙扎,也許死是一種解脫,但我怎麼會瞑目,景桓啊景桓,難道我們之間的情誼就要被你用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來終結嗎?從始至終,我之於你也是件隨時可以丟棄的物件嗎,你眼中我的當真就這樣不值得信賴嗎?

    「青筠你快走,快走,什麼狗屁聖旨什麼狗屁皇帝,平白的怎能這樣冤枉人!」就當我要接過全公公手中的藥丸時,一旁一直跪著的雜役女尼卻是只手掀翻盛著鶴頂紅的盤子,一個勁的將我往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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