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這樣的話語似乎也不足以用來形容夜色下的崇明湖,而今夜湖邊這所新修建的園子裡,東越女子曼妙的舞姿更是與湖光相映成輝。次席上的尹世哲不時的回頭向我看來,興許是我這身裝扮委實過於稀奇了。
原本只要有外使出席的宴會,後宮女眷皆是不得出席的,而自打我回到暮菀宮後,小蠻對東越使者卻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一直問個不停還央了我帶她去夜宴,對此我自然是無能為力的,只是對那個彬彬有禮的外使,以及那個瀕臨東海的國家我是否也是十分好奇的呢?
如今我穿著高腰儒袍陪侍在一旁,不僅尹世哲頻頻回頭來,就連景桓也是時不時的就向我這邊看來,我將頭垂得更低了,雖然這樣穿著打扮的確很奇怪,但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好玩。
戲台上東越女子翩然起舞,台下景桓也是連連叫好,看多了戲台上畫著臉譜的戲子們,越女們清麗的蘭指更是令人醉心,是不是也正如在皇宮中生活得每一個人,都在戴著屬於自己的面具,這面具景桓有、宸妃有、皇后有,而我也是一樣的,雖然與尹世哲相處的時間並不久,然而東越人的真誠還是能夠感覺得到的。
曲終人散,我與小蠻自然是要偷偷溜回暮菀宮的,還得留意是否有人瞧見,否則怕是要傳出暮菀宮的人竟然與東越使臣的僕從勾搭上了吧,這樣的誣賴我還真是百口莫辯。
「什麼人在那裡?」身後傳來一個男聲,很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聽腳步聲似乎來的人還不少,不能逃,逃了罪證就要被坐實了,正待我飛快的想著如何應對時,卻只聽小蠻搶先答到「我等乃是尹大人的僕從。」她還學著尹世哲那種蹩腳的漢語腔調,若不是我們正值危機關頭,恐怕我就要噴笑出來了。
「哦?僕從,為何見了我爹還不下跪,我爹乃堂堂大胤丞相是也,就連你們尹大人見了我爹也得三跪九叩的。」另一個聲音說道。皇甫聞人?慘了這些可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還是只耗子精,而我們也無從選擇,小蠻怕是也覺出了事情的棘手,我伸手去拉她時,她手心裡潮潮的,於是我們只得低垂著頭轉過身,學著尹世哲給景桓請安的樣子,也給皇甫聞人依樣畫葫蘆了一回。
「這是對君主的禮數,老夫可受不起啊。」皇甫聞人大笑了起來,糟了難道我們是在禮數上露了破綻,難道對君臣行禮都是不同的嗎?雖然我們始終低垂著頭,然而月光下若細細的看還是能認出來的。回想起來百官退場出宮應該從東安門走,而此處是回暮菀宮的唯一通途,皇甫聞人絕不該出現在這裡,除非是他早有預謀的,只是他為何還不揭穿了我呢?又聽他繼續道,「兩位使者想必是第一次進宮,驛館可不是往你們那邊走的,既然與老夫遇上,不如就承老夫一個情一道走吧!」他要把我們帶去什麼地方,難道宸妃已經這樣迫不及待的想除掉我了嗎?
「丞相大人請留步!」從長廊那一頭疾行而來的竟是尹世哲,第一次覺得他那蹩腳的漢語腔聽來如此親切,「丞相大人請留步,方才皇上召了鄙人聊了幾句,鄙人原也囑了兩個僕人自己先回驛館,興許他們是第一次進宮走錯了方向,如今正好遇上了就不用勞煩丞相大人了。」
「哦,走錯了方向嗎?尹大人自己不要走錯方向就好。」這個冷冷的聲音正是自皇甫聞人身邊的那人發出來的,我偷偷的瞥眼望去,難以置信這樣森冷的聲音竟然出自這樣以為少年郎之口,這就是統領京都十萬禁軍的皇甫浮竹嗎?
尹世哲沉吟半晌笑著道「鄙人自認方向感極好,生平也甚少走錯方向,既然與這兩個僕從是一起來的,那自然也是要一道回去的,還請丞相大人高抬貴手。」
「尹大人可是當真決定要來趟大胤的渾水,即便再回不到首爾也是在所不惜?」
「丞相言重了。」尹世哲為何要這樣幫我們,皇甫聞人那個老狐狸連謀反的心都有了,還會在乎多殺一個外使嗎?即便今日還要顧忌尹世哲外使的身份,但難保他朝不使些陰謀手段,他原本是個局外人卻這樣被牽連其中,而此刻的我也是內疚不已「尹大人的好意菀郁心領了,只是大人萬萬犯不著為了我們而與皇甫丞相結下樑子。」
「你們趕緊起來吧,夜涼跪久了怕要傷著膝蓋了,早些回宮吧。」他自顧坐於廊下,想是有話要說吧,我與小蠻也在另一側坐下,他抬頭望月,今夜的月卻如柳眉一般細細彎彎的掛在天邊,「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無論朝堂或是後宮,無論大胤或是東越。我只是不喜歡皇甫丞相,又不想他傷害了婕妤你。」
「恐怕尹大人的這份隨性是要惹來大禍的,當真值得嗎?」
「嗯~」尹世哲重重點了點頭,隨即又笑得像孩子一樣,「這是鄙人代表東越百姓在保護婕妤娘娘,乾興元年那場幫助東越抵禦扶桑鬼子的仗,正是婕妤的父親赫連將軍指揮的,雖然說做出這樣決定的是大胤的皇帝陛下,但決策者與衝鋒陷陣的人畢竟是不同的吧,在東越百姓的心中赫連將軍才是真的英雄,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漢,只是我卻不懂為何他最後還會把你送入皇宮。」決策者與真正衝鋒陷陣的人是不同的吧,不知是他的坦誠又或是什麼,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也真真要佩服他的勇氣,原來他會在半路殺出來是因為看多了東越皇宮的紛爭,而又擔心同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便一路跟著。而這一切也正是因為當年是爹爹帶給了他們安定吧,因果是有循環的,而對眼前這個尹世哲,我卻著實欣賞他的坦誠。
「爹爹也是不想的,只不過君命難違吧!」我們相視而笑,在他面前我竟可以這樣輕易的卸下所有防備,揭去所有面具,這樣的感覺卻反倒叫人心安。
幸而扮作外使僕從這件事早已是請示過景桓的,否則還不知傳到他耳朵裡時,又是怎麼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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