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她努力想克制內心的慌張,然而人最不能掩飾的就是眼神,她眼底的慌亂只是因為聽到了那個名字嗎?近來景桓也毫不避諱的跟我提起南疆戰事,而葉秋銘這個名字更是被他頻頻提到,作為南詔國的主帥似乎帶給景桓很大的困擾,據說此次作戰大胤並沒有因兵力優勢,而佔據戰場上的優勢地位。
在夢東園月下對飲的那次,陸昭儀便說過我們是一樣的,彼時我正對著一大片錦紫蘇悼念我死去的愛戀,我的執念是因為景祥,那她又是因為誰?而今天我卻終於有了答案,那個叫做葉秋銘的敵方主帥。
她隱晦的向我詢問著有關那個男人的一切,當初她能夠那樣勸我,為何今日不能勸一勸自己,作為皇帝的女人心中卻藏著另一個人,又表現的如此明顯是件多麼危險的事,又或者人都是一樣的,在面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時,都開始變得遲鈍。
「姐姐!」在她要離開時,我喚住了她,「多事之秋,姐姐保重~」儘管景桓答應了我,無論與南詔國的戰事發展到什麼地步,都不會為難了陸昭儀,但這種時候很難說旁人不會落盡下石。周耀佟在望著陸昭儀離去時眼眶紅紅的,按說像他那樣的人,不應該會對故主有這樣深的感情。
果然沒等陸昭儀走多久,周耀佟便紅著眼跟我跪了下來「菀主子你一定要救救昭儀娘娘,她是個好人啊!」乍一聽心中起疑,陸昭儀怎麼了?
「周耀佟你起來說,陸昭儀她怎麼了?」
周耀佟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淚「回菀主子的話,近幾日南詔與我大胤開戰,大胤軍隊在南疆戰事不利的眾所周知的事,但也不知是從誰那裡傳出,說我們昭儀娘娘是南詔派來潛伏在皇上身邊的奸細,這話傳到了太后娘娘耳朵裡,昨日便召了我們昭儀娘娘去了太后殿。」說到這裡他的眼更紅了,「實話跟菀主子交待了吧,奴才也並非內務府新派去的,自打昭儀娘娘進宮那天奴才便在秋浣宮當差了。只是也不知太后同昭儀主子說了些什麼,原本寡言的主子突然間對我們這些奴才熱絡起來,雖然平常主子話不多,但她還是很體恤我們下人的,去年奴才的爹去世了但奴才手頭沒那麼多銀子辦後事,還都是昭儀主子派人打點的呢!可能這在主子們眼中算不得什麼,但對奴才來說便是天大的恩德,這回主子非要將奴才送來菀主子這,想必是主子自己都預感到有什麼不測了吧,所以奴才斗膽懇請菀主子救救昭儀主子。」
對於昨日被太后召見一事,陸昭儀卻是隻字未提,究竟太后對她說了些什麼呢,才至於周耀佟那麼絕望的來向我求助呢?南詔國的奸細,這個罪名的確可以令她萬劫不復了,會是誰變造出來的呢,若說是宸妃那也說不通啊,陸昭儀也並未對她構成多大威脅啊,以前是現在是將來更是,陸昭儀根本就無心與她們爭寵。
「大膽奴才你在這裡胡說什麼,主子們的事何時輪得到你們來議論了。」景桓不知何時已立在了門外,我忙起身向他福身行禮,周耀佟的話他該是聽到了吧,那麼對於他又會不會去相信這個謠言呢?原本太后一向是呆在太后殿禮佛的,自從幫著景桓登上皇位之後,便再未過政事過問了,想必今日之事於她也是寧枉勿縱的吧!
「皇上息怒,這奴才原是在秋浣宮當差的,陸昭儀嫌園子裡人多晃著眼花,便支來我這裡伺候了,下人不懂什麼規矩臣妾定會好生管教的。」我一邊寬慰景桓,一邊又命了周耀佟退下,陸昭儀的事還需從長計議。
見眾人退下後,景桓一把將我攬過,我跌坐在他腿上,他一刮我的鼻子,嗔怪道「後宮是非多,很多事郁兒還是不要去趟那趟渾水的好,朕自有分寸謠言既然稱之為謠言,那必定是有不攻自破的那天的。」
「可是太后她……」不及我說完景桓便將指頭壓在我唇間「至於母后嘛,想必傳了陸昭儀去也不過是為了寬慰幾句,她雖已上了年紀,可她的心比我們誰都亮,郁兒你還是多操心自己的事吧,朕怎麼覺得郁兒又清減了不少呢?」景桓在用膳之後,便匆匆往上書房去了,我知道這些日子來南疆戰報頻頻,他也是為我軍的失利頗為傷神。
今夜月色旖旎清風徐徐,若是早早安置了豈不辜負如此良辰美景,周耀佟在我這也是整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如乾脆帶了他往秋浣宮走一趟吧。跨入久違的秋浣宮,園中依舊瀰漫著沙棗花的幽香,果然是四季綻放的花啊。周耀佟四下裡都找不到陸昭儀,我於是便猜測她必定是往夢東園去了,及至園子門前命了周耀佟守著便逕自跨了進去。搬出夢東園也有些時候了,此地倒也不見得荒廢多少,看來平日裡也是有人打點的。
在後花圃的亭子裡我望見了陸昭儀,仍舊是一壺小酒一份倦慵,我以為當秋風拂過時,錦紫蘇必定是滿地飄零,不曾料想在淒清的秋夜裡它們竟開得如此奪目,這一分絢爛又是由誰的思戀灌溉的呢?
「你來了。」她並不回頭,對我的到來也未表現出絲毫驚訝,回想我們相處的這些時日,似乎常常是把酒同飲然後長醉,或者我們的心都是一樣的,都希望能夠長醉不醒,只是每每絕望的醒來,便又一遍遍的灌醉自己。
「沒曾料想姐姐竟喜歡上了這所園子,菀郁記得姐姐一向是嫌這裡太過淒冷了。」
「當你已經可以一眼望穿幾十年的時候,你就老了,多麼可笑啊,我明明還那麼年輕。」她似是自言自語的兀自喝著小酒。
「姐姐何苦這般自暴自棄呢,一生之中必定還有可以你一路走下去的東西,比如你的親人比如那個叫葉秋銘的人。」在聽到我提及葉秋銘時,她的眼睛分明亮了起來,但瞬即又黯淡了下去。
「菀郁啊,你可知我已經沒有夢了,連夢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