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桓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要我乾脆忘記了碧兒這個人,難道又要碧兒去做我的替死鬼嗎?團扇的確是永郡王相贈,然卻並非定情之物,原本我可以堂而皇之的將一切道出,然而現在卻不得不顧慮幾分,景桓會相信我說的嗎?這個萬一我不能賭,從來我都不是一個人,若我在宮中寸步難行,那家中娘親的境遇恐怕就更是舉步維艱了。
「郁兒,不若就隨了朕方才說的,團扇乃為碧兒所竊,又唯恐你發現,故惡人先告狀,若然后妃與郡王爺有染一旦傳出,又將我皇室的顏面置於何地,此事雖是為宸妃先知,但後宮主事的畢竟是皇后。郁兒,朕並不是懷疑你,只是唯有這樣做方能保全你,保全皇室的尊嚴。」想到那些個日子,景桓溫柔的攬著我,講起我們那段青蔥歲月,講起他未對人言的思戀,時常會對他感到歉疚,即便是皇帝也總希望能收穫一份真心吧,而之於我他是一根救命稻草,能助我娘親脫離苦海。我也以為我的欲拒還迎,至少已經換得了他的寵愛。但他口口聲聲說信我,最終為的不過是保全皇室的臉面,是啊,在他心中又有誰能抵得過江山呢?
皇后對我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進去了,她也無非是幫著皇帝來勸我,歸根究底我對她還是有利用價值的,她的境況也不見得比我好多少,而在她眼裡碧兒興許不過是個小丫鬟,兩害相權取其輕。自入宮以來我所捨棄的東西已經太多太多了,如果我將碧兒的生事道與景桓聽,他是否會改變主意,又是否會帶給碧兒一線生機呢?
我的沉默在他們眼中是默許,景桓帶著滿意的笑走進我身旁「朕知道碧兒是你的貼心丫頭,但朕相信如果她知道這樣做得以保全你,也定會毫無怨言的。況且不是還有茗曦與小蠻陪在你身邊嗎。朕的好郁兒,朕答應你不管有多忙,每日也定來看看你。」
「皇上,臣妾還有話說,是關於碧兒,更是有關大胤社稷。」景桓原本握著我的手,不由的加重了力道「郁兒,朕知道你想救碧兒,但社稷大事豈可兒戲,你若說不出個所以來,朕也一樣會治你的罪。」既然皇帝最在意的是江山,那麼就從社稷問題切入吧。
「在不在理臣妾不知,皇上在聽完臣妾之言後,大可再定臣妾的罪。」我稍一停頓,似是鼓足了勇氣般深吸一口氣,「碧兒打小就同我在一塊,然而爹爹和娘親待她卻甚好,但凡我有的東西她也定是樣樣不缺,曾經我也懷疑過碧兒是不是爹爹的私生女,但娘親終是偷偷告訴了我。原來碧兒是二叔遺落在外的小女兒,因為嬸嬸對妻妾之事甚為介懷,二叔並不曾納妾卻終是在外頭幹下了糊塗事,平日二叔也常來府上看望碧兒,看起來也是甚為關愛。臣妾也曾聽爹爹提起過南疆局勢,南詔國內目前似已由主戰派掌政,邊關戰事也是十分吃緊,試想若身為主帥的二叔獲悉碧兒的死訊又會作何反應。」雖然我知道二叔作為戍邊大將自然不會因家事而影響軍務,然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只求景桓也能有這層顧忌,而保全了碧兒的性命。
這樣的大事皇后自然是不敢妄言的,景桓也是低頭沉吟,我知道對他而言也是個兩難的抉擇,碧兒在承禧殿這已經是個眾人皆知的秘密了,只是若景桓要顧忌到二叔而去跟宸妃要人,宸妃又要如何下這個台呢?在說完那些話後,此事業已由不得我再插手了。
「此事朕不方便直接插手,皇后,煩勞你再往承禧殿走一趟了,雪毓你總是心腸太軟了,要記住你才是後宮之主。」
景桓雖未再親自過問此事,但至少有了他對皇后的那句暗示,我心中懸著的大石也總算是落了地。暮菀宮位處承禧殿以西,中間被小西子湖所隔,湖邊更是修葺了一道精緻的雕畫長廊,我卻再無心欣賞廊中這番匠心獨具。皇后在芸霜的攙扶下走得極慢,忽的停住「很多時候很多事,我們並不是面面都能照顧周到的,不管妹妹與永郡王之間發生過些什麼,都一併忘記了吧!你的夫君是皇帝,但他也是個男人,即便只是流言,也已經是他的底線了。這一生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還望妹妹好自為之。」
我承認對於景祥曾有過些許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但直到他成婚望著寧若滿面幸福的模樣,我便知道這一生注定只能在某個透不進光的地方,暗暗懷戀默默祈福,我的執戀早已隨了那片錦紫蘇一同枯死。從懂事後便清楚的明白,爹爹的生命中有太多無奈,太多不能承受之重,這其中也包括我娘親的幸福,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為她掙得一份尊重。的確,在親情面前所有的情愛都顯得這樣不足以道,景桓的生命裡出現過太多的女人,而這些女人們活著的信條便是費盡心力的討好,想必景桓業已麻木了吧!他的後宮不乏傾國傾城之姿,要贏這一仗必須要先學會拒絕,在男人眼裡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前些日子對景桓的刻意疏遠,不想卻被宸妃抓住話柄,而她們又為何獨獨選了景祥呢?
「皇后娘娘教訓的是,臣妾定當牢記在心。」我們相視一笑,聰明人之間是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的,從景桓方纔的話語中分明聽得出其中怨責的意味,在他看來身為六宮之首的皇后未免軟弱,實則皇后的城府與手段,卻是絲毫不遜於宸妃的,至少我這樣感覺到,不知是否是她的偽裝實在太過隱蔽。
遙遙望去,承禧殿就在前方,幾隻黑鳥低鳴著掠過,如果有來生定要生在鄉間村野,離得皇宮越遠越好,如果可以選擇,如果可以回頭,我寧願將碧兒留在府中,總好過今天這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