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潮秋雨一潮寒,天空開始毫無預兆的飄起細雨,幾個隨從奴才們一個個慌得手足無措,在他們眼中使得主子淋了雨著了涼便是天大的罪,只是一時間又上哪去找把傘來呢?我囑了他們無礙的,便隨著安順疾步朝暮菀宮行去。
「姐姐,等等我。」但見細雨迷濛中,曉華拄著傘朝我踮腳走來,原本她只是過來園子瞧瞧我的,恰好遇上安順來宣旨又不好再叨擾,只是不曾想到她會來送傘,原本傘就不大她更是一直將傘偏向我這邊,自己倒是濕了大半的肩,安順見了也只微微皺看皺眉,倒沒說什麼,興許他也是打心眼裡看不起這個婢女出身的美人吧,但主子終究是主子,他於是向邊上的小太監一使眼色,不多久那名小太監便不知從何處取來了傘,替曉華遮上了另一邊,我們相視而笑,雨中的這片溫情令得秋雨不再那樣使人心寒。
暮菀宮近在咫尺,然還未及進門,一股幽香便撲鼻而來,這味道,這味道再熟悉不過。拚命克制心中那份急切,緩步隨著安順踏進門去,果然望著滿院大片大片觸目驚心的紅,我的淚差點就在那一刻奔湧不息。
「哇,好漂亮的花啊,看來皇上著實費了不少心思呢!」曉華笑著圍著那些花兒轉圈圈,雨已經停了,花朵上掛著雨滴更惹人垂憐,錦紫蘇嗎?想起夢東園中那片紅色花海,早在秋風乍起時便都化做了一地飄零,錦紫蘇是十分嬌慣弱不禁風的花兒,一如我內心深處那份被遺棄的思戀。然而暮菀宮中的錦紫蘇卻開得這樣神采奕奕,開得這樣嬌艷欲滴,是昭示著我的新生嗎?
暮菀宮的確比夢東園大得多,甚至比起秋浣宮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安順帶著我四下走了走,暮菀宮正殿兩側各有東、西兩個廂房,後院還搭著個小戲台,記得入宮前我也時常央著哥哥偷偷帶我去看戲文,唉我已變得愈發不像自己了,曾經的我絕不會懷疑每一個向我示好的人的動機,而今卻是事事算計、步步為營,一個男人的恩寵真的可以害死那麼多人,逼瘋那麼多人,困住那麼多人嗎?
令我吃驚的是,在安順帶著我繞過長廊後,視野便一下子開闊起來,雖說不上碧波萬頃,然這汪清澈見底的大湖卻依舊叫我興奮不已,安順告訴我說這湖名喚「小西子湖」,是完全搬照了杭州的西湖,縮小了比例建的,遙遙望去湖中央果然隱隱望見三個小寶塔,俗稱三潭印月。小西子湖雖並非我暮菀宮獨有,但能臨湖而居我已心滿意足,方才心頭掠過的陰霾也隨之消散。
「前面的路就請菀婕妤自己走吧,請恕奴才不能相陪了,余美人也隨奴才一道回吧!」安順自始至終掛著笑顏,笑臉迎人雖然是每個公公面對主子時必須有的表情,但直覺安順對我展開的笑顏是發自內心的,一如初時遇上的那般。
「好可惜哦,前面曉華似乎還望見一所畫舫呢,安公公如此說必是有道理的,只是曉華還想拉姐姐說說話呢,姐姐曉華就在前廳等著你吧!」她笑臉盈盈的隨著安順往正殿去,安順的舉動雖令我覺得狐疑,然而能使得動他的除卻景桓又有何人。
我徐步朝前走去,湖邊吹來的風雖更寒涼些,卻是清新撲鼻,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這彷彿偷來的閒暇令我身心歡愉,湖邊的垂柳如今雖是光禿禿的,待到明年初春便會發出新芽來,屆時必定甚是好看。
「郁兒!」一聲大喊打斷了我的思緒,但見眼前一艘白石畫舫赫然入目,看來像是白玉的材質,船頭那個嫦娥的玉雕更是叫我歎為觀止,這樣一艘畫舫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力啊,果然古人皆說紅顏禍水,我一聲淺笑,但願我不會成為那樣的紅顏,也不會奔上昔日楊貴妃的後塵。
「臣妾參見皇上!」初踏暮菀宮時,正殿那份凝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讓我彷彿預見了那種老死宮中的生活,但如今自步入後園,我卻深深喜歡上了這裡。
「郁兒對暮菀宮可還滿意,看你這副欣喜的模樣必定是十分歡喜的,唉,果然還是知妹莫如兄啊!」景桓這樣說道,我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瞪大了眼睛狐疑的望著景桓。
「微臣赫連青寒叩見婕妤娘娘。」方才倒是沒注意,原來景桓身後還藏著個人呢!哥哥一聲朝服,看頂戴想是又升了官吧!
「大哥!……」
「郁兒你可知,除卻正殿及廂房,後院的佈置擺設,以及這艘畫舫的設計都是出自青寒之手,朕知道平日裡對你不夠好,能做的也只這些。不過能看到你這樣開心,朕也心滿意足了,看來朕去找青寒幫忙也是找對了。」
「皇上說的是哪裡的話,其實暮菀宮中的花花草草可都是皇上親自挑選的,聽順公公說皇上可是費了好大的心啊,那些畫匠們日日提著小心肝往來於暮菀宮與紫宸殿間。」
「好你個青寒,竟敢取笑朕,來人啊把他壓下去,朕要誅你九族!呵呵」
「微臣不敢!」兩人面上一直是笑著的,哥哥年少時便被召進宮給當時的二皇子做伴讀,他們的感情從小就很好,甚至親過那些帝子之間,景桓登基後更是倚重青寒。都道君無戲言,只不想日後這一句戲言果然成了真。
我用絹帕遮著抿嘴偷笑,這兩個男人一個是我夫君,一個是我大哥,然而望著此時笑得酣暢的他們,猶如望見了兩個永遠沒有長大的孩子。內宮禁地,男眷不得傳召是禁止入內的,日後想見哥哥一面怕也是難上加難,樂恆的事又不能直接稟明了皇上,如今機會難得縱然需要冒些險,但我若問得隱晦些該是無礙的,大哥一定能聽懂的。
「大哥,爹爹和娘親近來可好,入秋了爹爹的咳嗽可要當心,他不肯看大夫大哥一定要多勸勸。」
「娘娘請放心,爹爹的病情雖不樂觀,但我這個做大哥的一定會辦妥的。」果然我從未天真的以為二哥的事會如此草草了事,爹爹哪有什麼咳嗽,每每入秋便開始咳的是二哥,大哥倒也會意,只是他那聲輕歎有一次扣在我心頭。
「赫連將軍病了嗎?你們兩個不孝子不要在這咒他了,他老人家聽了該多傷心啊!樂恆的事,朕也並非全然不知!」我立時羞愧萬分,感覺自己就好像個小丑一般,大哥也是不好意思的摸摸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