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的他依舊一襲白衣,即便太后設宴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身邊坐著的幾位帝子們熱鬧的喝著酒,但這些看來都似與他無關一般,我不禁要懷疑上燈節遇到的那個會溫柔的笑著的永郡王,究竟是不是景祥。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似乎都有意無意的迴避著彼此的目光,但今日卻大不相同,他眼中射出的那兩道凌厲的眼神,卻叫我先敗下陣來。
我扭過頭,故意不去看他,坐在太后身側我哪還再有心思去揣測他的目光,據說當年先皇駕崩,朝中幾股勢力都是蠢蠢欲動,正是眼前這個女人以她的魄力與才幹,才使得景桓牢牢的坐在了現今的位置上,這樣一個厲害的女人面前,我不得不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正當我回過神來,一直安安靜靜坐在陸昭儀身邊的順淑,朝我悄悄揮了揮手,這一望倒是發現今日席上多出了許多張新面孔。太后在邀了我同坐後,只不清不淡的詢問了幾句,便執起皇后的手囑咐起了旁的事,我挺直了背坐在那,卻恰好聽到幾個寶林間的閒聊。
原來那幾個端坐在另一邊的女子,皆是此番西關大捷的功臣之女,呵,好一個功臣之女,突然想到了自己,在旁人眼裡我不也正因了爹爹的戰功,而被晉封為貴人的嗎?那些閒言碎語我也不是沒聽過,看情形這次太后殿設宴也不過是家宴,叫了這些功臣之女同坐,怕是又要充盈掖庭了吧。那幾名女子雖都垂低了頭,但透過那幾縷髮絲,一張張嬌麗的容顏隱約可見,怕是有人又將輾轉難眠了吧。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當那個穿著明黃袍子的男人出現在殿外時,除了太后這一整個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他朗聲笑道「都起來吧,今日不過是幾個兄弟姐妹敘敘家常,沒那麼多禮數。」看來今日他心情不錯。
「皇帝笑得這樣開心,可是遇上什麼喜事了,道出來也讓哀家樂一樂。」聽得太后這樣問道,景桓大步走了過來,我急忙將座位讓出,景桓並不看我,只是待我要退下時隔著寬袖,輕輕一握我的手,我大驚,他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隨即又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一般,坐在太后身側,「今日突厥使者終於向我大胤呈上了燕雲七州的疆域圖,朕開心啊,那塊高祖皇帝未曾奪回的土地,終於又回到了我大胤的統轄。」
「的確是值得慶賀的事,臣弟聽聞此次西關之戰打得煞是漂亮,赫連將軍可是居功至偉啊,為了我大胤的千秋基業臣弟敬皇兄一杯。」那個一直大大咧咧的景臻如今竟開始一本正經起來,那些王公貴族們聞言皆隨著他舉杯。
「是啊,但這一仗七弟也是功不可沒,西關前期的佈防工事為此次大捷奠下了基礎,留守沙洲的蘭州鐵騎一個個就好似銅牆鐵壁般,朕從未見過如此驍勇善戰的軍隊,七弟,這一杯是朕敬你的。」景桓舉杯向著景祥先乾為敬。
景祥也起身,面上看不出絲毫神情變化,也舉杯一飲而盡「臣是大胤的將,是景氏子孫,理當保家衛國。」
「七弟說得好,就沖這,三哥也得再陪你喝上一杯!」
「臻兒你身子還未好全,酒這東西還是點到即止吧。」看著景臻一杯杯的猛灌,太后有些坐不住了,景臻聞言放下杯盞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原來這個燒餅臉也有老實的時候,「祥兒,來哀家身邊坐。」太后喚了景祥到跟前,輕輕撫著兒子那張俊朗卻冰冷的臉,小心翼翼的使得指套不至於劃傷了兒子,她的眼中分明噙著淚水,「我的兒啊,這些年來在大西北可苦了你了,你黑了也瘦了,日後就留在本宮身邊吧。」一時間殿中的氣氛變得有些許傷感,景桓的臉上卻略帶尷尬之色,當年他初登大寶那道命令景祥即刻奔赴西關,鎮守邊疆的聖旨是他親手簽下的。太后似乎也意識到了方纔的失言,於是拍了拍景祥的肩,對著景桓道「皇帝,哀家尋思著祥兒也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了吧。」
太后的這一句話像柄利劍一般直插我心口,左胸裡的那個東西像是突然被掏去了一角,看得出景祥也是一怔,但隨即我心頭的痛隨即化做了一絲苦澀,我有什麼資格為他痛,如今的我是他的皇嫂。
「母妃所言甚是,自七弟從西關回來後,朕也一直有替他留心此事,朕瞧著寧若這丫頭不錯,她父親是禮部尚書,弟弟寧沖此次也在西關之戰中立下大功。聽說寧若三歲便已背全了三字經,品性樣貌件件不差,與七弟也堪稱一對璧人。」景桓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那個坐在角落,垂著頭羞紅了臉的女子。
「倒是叫皇帝費心了,寧若到哀家跟前來。」那個喚作寧若的女子,一身湖藍淺底綢裙,外罩一件水碧紗衣。一雙明眸流轉,顧盼若兮,眉角眼底儘是柔情,一步一搖皆是萬種風情,真真是水一樣的女子啊。俗話說的好,柔能克鋼,即便是像景祥這樣的冷面神,也該在這樣的繞指柔裡融化了吧。
我見猶憐,心裡忽的就躍出了這個字眼,更莫說是那些看直了眼的王公子弟了,又一想到景桓方才說的那番話,心頭湧起一股莫名失落。
「好一個小家碧玉啊,連哀家見了都喜歡得緊。」太后喜滋滋的拉著寧若的手。
寧若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福身下去「一切但憑太后、皇上作主。」她心中該是歡喜的吧,不論是對她的家族或是對她自己,這樁婚事都是完美無缺的,原本漲紅的小臉此時更是紅得似蕃茄一般,但這樣一來卻更叫人心生憐惜,我自嘲的淺淺一笑。
「多謝母后、皇兄一番美意,只是景祥還年輕,如此年紀正是保家衛國的好年華,景祥願繼續替皇兄替大胤鎮守西關。」景祥一臉肅穆的跪在皇帝與太后面前,那張冷漠的面孔此時更如臘月寒冰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