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八卷 彼岸花開 第七章 塌陷
    「呵呵呵呵……」那笑聲又一次響起,好像什麼人伏在耳邊尖厲的笑著,小舞猛的睜開眼睛。

    粉紅色的牆壁,溫馨的色彩--她又一次在自己的房間裡醒來。

    門外傳來「噠啦--噠啦--」的腳步聲,很熟悉,像是媽媽穿著拖鞋走在地板上。

    「呵呵……」又是一聲淺笑,這一回,小舞聽得真切,那確確實實是媽媽在笑,可是媽媽平時是一個嚴謹而內斂的女性,怎麼會發出這樣的笑聲?她心裡疑惑著,推開了房間的門。

    眼前的一切讓小舞嚇了一跳只見滿地都是被撕成碎片的琴譜和被剪成紙屑的照片,媽媽,正站在落地窗前,高舉著盛著火紅液體的酒杯,她的頭髮凌亂,眼睛裡閃著顛狂的光芒,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

    「媽媽?」小舞從來沒有看到過媽媽這個樣子,她嚇壞了,驚叫了一聲。

    年幼的孩子都是弱小的,他們的力量和勇氣完全來自於父母,給他們傷害和痛苦的,也都是他們的父母,這種影響和傷害很可能對他們造成破壞性的效果,伴隨他們一生。如果他們親眼看到的父母在自己的眼前失態,那種震憾很可能比地震更可怕。

    媽媽愣了一下,慢慢的回過頭來「小舞?」媽媽的神色很沉穩,「你醒了啊?」

    見媽媽這個樣子,小舞略略放了心,點了點頭,眼睛裡轉動著點點的淚花,她從小就與媽媽相依為命,在她的世界裡,給予她溫暖和愛護的,就只有媽媽了--只有媽媽,只是媽媽。

    「媽媽你怎麼了?」她略帶著哭腔問,聲音有些發顫。

    媽媽頓了頓,微微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她沉默了好一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那樣用力,全身發抖,杯子裡的酒都灑了出來,滴在手上,她見了也不惱,索性一下子扔在地上,杯子發出清脆的聲音,碎成一地的碎片——就像小舞的心。

    「我怎麼了?」媽媽越笑越厲害,眼淚都流了出來,她一邊笑一邊抹去自己的淚痕「說什麼會珍惜與我的愛情,到頭來還不是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哈哈,哈哈哈哈--原來男人都是一路貨,想不到我二十年前傻過一次,二十年後還是那麼傻!」

    「媽媽!」小舞害怕的叫了一聲,想要跑過去。

    「站住!」媽媽眉毛倒豎,怒喝了一聲,此刻,站在那裡的女人已經變得陌生而可怕了,那張扭曲而漲紅的臉讓人望而卻步。「我不是你媽媽!你是個孽種,孽種!」

    媽媽好像還嫌這樣不解氣,她怒氣沖沖的跑過來揪住小舞的頭髮,不顧小舞流著淚喊疼,歇斯底里的喊著「我為什麼要生下你,為什麼要生下你?你流著那畜生的血,每天看著你我都恨得牙齒癢癢,真巴不得殺了你,殺了你!」媽媽的聲音已經變了調,她咬著牙,好像從牙縫裡吐出這些話。

    小舞嚇得哇哇大哭,「媽媽、媽媽!」她一聲聲喚著,淒厲而無助。

    媽媽如夢初醒一般的愣住了,手也鬆了下來,她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女兒滿臉淚跡,被滿屋子的狼籍驚得說不出話。

    「小舞?小舞!你怎麼了,怎麼了?」媽媽激動的捧住小舞的臉,心疼的把她抱在懷裡,「小舞別哭,媽媽會保護你的!」她的神情狂亂而木然,眼睛直勾勾的不知看向哪裡。

    小舞緊緊的抱著媽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媽媽我怕,我怕!」

    「不怕、不怕!有媽媽在,有媽媽在……」媽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像一個木偶。

    一整夜,小舞都圓睜著眼睛無法入睡,媽媽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偶爾會突然尖厲的笑一聲,她一會清醒一會糊塗,清醒的時候會急切的打掃房間,糊塗的時候,會突然大笑,然後將收起的垃圾重新揚在地上,小舞感覺天好像快要塌下來一樣,全身都壓著無比沉重的負荷,讓她有一種恨不能結束自己生命的念頭。

    驀的,她摸到了枕下的那個小瓶子。

    取出來,發現它居然在這沉沉的毫無光亮的夜裡也能兀自散發著光彩,那紫色竟比白天還要奪目光亮,閃爍著數道光彩,在相互糾纏交織,小舞悲切的看著它,這瓶盛著邪魅毒液的瓶子是眼前黑暗裡唯一的一絲光亮了。

    「啪--嘩啦--」門外又響起一陣巨大的破碎的聲音,震得小舞心都在跟著發顫,「嘿嘿嘿嘿--」媽媽的怪笑聲像是可以穿透牆壁一樣響在她的耳邊。

    小舞的淚,忍不住一滴接一滴的滑落。

    如果這個屬於她的世界已經轟然倒塌,那麼,哪裡才是收容她的溫暖?

    小舞像是一個下了決心奔赴戰場的勇士,擰開蓋子,將剩餘的液體一飲而盡。

    原來,毒藥的味道,是鹹的。小舞含笑閉上了又眼,那澀澀的味道,好像眼淚一樣,原來,這就是「死神的眼淚」,原來看著自己最愛的人死在自己懷中的痛苦的味道也是鹹的……

    「這是有著強烈毒性的東西,你千萬不要讓它侵蝕了你的內心,占具了你的夢,否則,你將會被這個夢所吞噬,於世間,你恐怕只會剩下一具軀殼,有如行屍走肉。」

    少年的話,沒有來由的突然出現了耳邊,小舞感覺到一股狂風正吹向自己,吹得長髮全部向後飛去,連眼睛也睜不開。縱然是毒藥又能如何?縱然是被這個夢所吞噬又能如何?如果是在塵世,誰還能給她溫暖和,從前是母親做她的翅膀帶她飛翔,她沒有決定目標的權利,也沒有感受的權利,只是盲目的跟從著這雙翅膀,掙不脫。而現在,翅膀不在了,她像是一個迷失了方向的小螞蟻,被困在一個玻璃瓶中慌亂的徘徊。她擁有過什麼,經歷過什麼?她不知道。

    只有那男人紫色的雙眸,尚能在小舞空白的記憶深處顯露出來,那樣清晰,那樣霸道,像是刻在小舞幾世以來靈魂的最深處,從來不曾忘卻,只是,忽然出現,然後記起。

    墜落……墜落……

    如同一地散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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