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五卷 上弦月 第六章 血月(下)
    鳳兒的臉白得嚇人,弄得月兒心裡也一陣緊張,愣愣的不敢回頭去看。

    「咋?剛才還說得高高興興的呢,怎麼這會子就啞巴了?」那聲音調侃道,聲音卻還是說不出的冰冷「給我轉過來!」

    鳳兒全身一抖,哆嗦著轉過身,見鳳兒回頭,月兒也緊緊張張的瞄著鳳兒,一起轉身望著身後的人來。

    只見一個少女輕靠在迴廊的柱子上,戲謔的看著她們兩人,那少女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頭髮好看的盤在一起,一雙柳眉月牙兒一般的彎著,秋水盈盈的雙眸裡盛著譏諷與霸道,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張精緻的小嘴,她披著一件白狐皮的披風,裡面穿著月光一般銀白光輝的高領旗袍,開著叉,露出白嫩嫩的玉腿。月兒驚訝的張大了嘴,她從來沒看過穿得這麼光鮮的女人,也從來見過露得這麼多的漂亮女人,怪不得村裡人都吵鬧著要下山,原來山下的事物竟是這樣奇妙的。

    「新來的?」少女驕傲的歪著頭,斜睨的打量著月兒。

    兒急忙低下頭,應道。

    「模樣還挺標緻,你叫什麼?」

    「月兒。」月兒紅著臉道。

    少女冷哼一聲,鳳兒卻在心裡叫聲「壞了!」原來這少女便是程家的二小姐,閨名喚做「月娥」,據說是在一個新月之夜出生的,當時程金虎剛從外地趕回來,望見天上一泓銀白的上弦之月,又見自己的閨女生得玲瓏如玉,心下歡喜,便給她取名為「月娥」,取的是月裡的嫦娥之意,月兒此刻又說自己叫月兒,便有了那麼點欺主的感覺。

    這年頭奴婢命賤,不能跟主子的名字有一點關聯,若是主子和奴才都叫了「招財」的,那奴才就得改名字,不然就犯了忌諱。

    「二小姐,她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您別……」鳳兒忙陪著笑說。

    「啪」的一個耳光打斷了鳳兒的話「你跟這廢什麼話?這程府裡還輪得到你說話的份兒了?」月娥柳眉倒豎,怒喝道。

    鳳兒手捂著臉,「噗通」跪在地上,哭道「二小姐,奴婢不敢,您別生氣,饒了奴婢吧。」

    「你不敢?」月娥拉著長音,一手掐著鳳兒的臉,邪惡的笑著「我看再不教訓教訓你,你就早就沒了主次之分了!」

    「二小姐……」月兒沒見過這陣勢,聲音也透著驚恐,但鳳兒是為了袒護自己才受的罪,她不能無動於衷「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就饒了她吧!」

    「哦?」月娥鬆了手,側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月兒「怎麼饒?」

    鳳兒好像已經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厄運,泣不成聲的哭著,擾得月兒的心裡更沒了底,她戰戰兢兢的說「您要打要罰,就都打我罰我吧。」

    「喲,這是怎麼了,吵吵鬧鬧的?」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走過來一個嬌艷的**。這**燙著捲曲的頭髮,圍著黑色的裘皮,裡面穿著紫紅的天鵝絨旗袍,她皺著眉頭,一臉的不耐煩。

    「大少奶奶!」鳳兒像是見了救星一樣,忙起身奔向來人,嗚嗚的痛哭。

    「你跟這瞎號什麼呢?你主子還沒死呢!」大少奶奶嬌叱道。

    「是……」鳳兒應著,胡亂抹著臉。

    「喲,大嫂。」月娥懶洋洋的招呼了一聲,滿不在乎的看著她。

    大妙奶奶冷哼一聲,掐著嗓子道「月娥啊,各院兒的奴才們有了錯兒,直接叫他們主子教育去,別總跟他們一般見識。」

    「唉,」月娥歎了一口氣,漫不經心的摸著自己身上雪白的披肩,「程家的規矩,背後討論主子,不分主次的奴才,是不是應該連她的主子也一併處罰來著?」

    大少奶奶猶豫了一下,轉了轉眼珠,板著臉問「鳳兒,有這事兒嗎?」

    鳳兒哽咽著不敢吭聲。

    「我把你這沒用的東西!」大少奶奶揮手就是一個耳光,「快給二小姐陪個不是!」

    鳳兒應著,就要跪。

    「別介!」月娥伸手攔住,「我程月娥堂堂程家的二小姐,難道只要這下賤的奴婢陪個不是就完了?」

    「那你想怎樣?」大少奶奶的臉上已經出現了慍色,好歹自己也是程家的大少奶奶,在下人面前這樣不給自己留面子的人,也就只有這該死的程月娥一個人了,她恨恨的想,這月娥好生可恨,也不想想,縱然程老爺最寵愛你,可是那程老爺子還能活幾年?到時候這龐大的家產不還都得是長子來繼承?不趁這時候好好溝通溝通關係,看到時候我徐金花怎麼收拾你!

    「不想怎麼樣,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月娥挑著一條眉毛,看了看大少奶奶,又看了看鳳兒,最後目光落在了月兒的身上「你說,是你來受罰,還是她來受?」

    月兒被問得有些發蒙,不由得看著鳳兒。

    鳳兒遲疑著,低下頭不敢去看月兒。

    月兒咬了咬牙「我來受!」

    「好!」月娥露出珍珠般的皓齒,得意的笑了「放心,只要你做完了我交待給你的活計,我不僅不怪你,還會給你五十塊大洋做賞錢!」

    「大福!」月娥叫道。

    立刻有一個穿著青衣的小廝答應著跑了了來。

    「給我在後院準備四十口大缸,」月娥眼裡閃著興奮的光,「給這丫頭準備兩個桶,叫她到鎮口的井裡挑水。三天之內,只要她能把這幾個缸裝滿水,我就饒了她。不然……」她冷笑著,眼睛挑釁的看著大少奶奶「不然就把這兩個下賤坯子都給我斃了!」

    大福遲疑了一下,忙答應著下去了。

    四十口大缸三天內填滿,在這冰天雪地裡走到鎮口……大福一邊搖著頭一邊歎氣,這不是情等著要凍死這姑娘嘛,唉……

    雞已叫過二遍了,天還陰沉得可以,棉絮般的雪花趕趟兒似的紛紛下落,鎮口的井邊倒著一個穿著粉襖綠褲的少女,她的身邊橫著兩隻水桶,水已經灑出來了,在寒冷的天氣裡凍成了冰。少女的面色已經凍得發青,看樣子已經死去多時了,雪一片一片的落在她身上,蓋了厚厚的一層……

    已經有起早的小販路過這裡了,他們紛紛的搖著頭繞開這少女的屍體,誰都認得這身衣服是程府下人的,也誰都知道這事,是誰也沒有辦法管的,他們能做到的,也只有無奈的歎息。

    「你不恨嗎?」一個聲音在耳邊輕輕的響起,那聲音是那樣的優美動聽,比山上的畫眉鳥兒唱得還要婉轉,比山泉的叮咚聲還要柔和。

    「你是誰?」月兒把目光從自己屍體上移開,驚訝的看著出現在身後的,有著華麗紫色皮毛和一雙澄清眼眸的貂。

    「我是一個誤入了不屬於自己的輪迴的神明。」那貂說,聲音略略有些悲傷。

    月兒糊塗了,「你是山神爺,還是山鬼?」

    「這世上本就沒有神也沒有鬼,」貂的臉上毫無表情,聲音卻透露著笑意「人心善時鬼即是神,人心惡時即神是鬼。」

    月兒低下頭若有所思,然後又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還沒回答我,你恨不恨他們?這些可惡的人,此時受惠,彼時忘恩,即便是強者,也要靠欺負弱者來獲得心靈上的快慰……」

    月兒看了看眼前這只有著美麗眼眸的動物,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微微的笑了「哪裡來的恨,哪裡來的怨呢?人都可憐,都寂寞,都自私。只希望,他們有一天能明白,只有相互支撐和幫助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那只貂好像很驚訝,它呆呆的注視著月兒好一陣子,又道「謝謝你救了我一命,身為擁有著高貴血統的神明是不允許接受人類饋贈的,你有什麼願望?我願意幫你來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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