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藥師道:「以俞兄一人之力,很難拒擋六指逸士手下雲集的高手,出入那看似無備,實則防守森嚴的盤龍谷,更是不太容易。」
俞白風一皺眉頭,道:「照兄弟之意,咱們坐視不管,任待情勢發展不成?」
譚藥師道:「就目下兄弟所知,那六指逸士心中所忌者,唯俞兄一人而已。如若他確知俞兄已死,心中顧慮消失,這一股洶湧於江湖的暗流,立時將由暗轉明,江湖上也隨即掀起了滔天的風浪。」
俞白風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就叫小兄不明白了。」
譚藥師道:「什麼事?」
俞白風道:「我臥病數年,形瘦神消,在六指逸士的心目中,生死何異?」
譚藥師沉吟了一陣,道:「兄弟過去數年中,常常擔心此事,但它卻拖延甚久,一直沒有發生。我心中既是感到奇怪,又有些暗自僥倖之感,但此刻,我完全明白了。」
俞白風道:「明白什麼?」
譚藥師道:「自那小月的事,使我想到了那六指逸士,早已知曉了那臥病之人是你的替身,所以,他遲遲不肯下手,目的是想暗中查出你隱身之地。幸得咱們行動隱秘,連娟兒都不知曉你藏身之處,他們雖然暗用心機,但卻無法找出你藏身的所在,事情就這樣拖了下來。」
娟兒道:「現在他們知道了?」
譚藥師道:「知道了咱們藏身之處,但卻未必知曉你爺爺經康復。」仰臉望天,沉吟了片刻,接道:「如若我推想的不錯,三兩日內,他們必然會找上此地,也許時間更快一些。」
俞白鳳沉吟了一陣,他們找上門來最好,小兄借此也好和六指逸士一決生死。」
譚藥師搖搖頭,道:「這法子不妥。」
俞白鳳道:「兄弟認為小兄之意不妥,但不知兄弟有何良策?」
譚藥師道:「第一是六指逸士未必會親身來此,但他遣派高手來犯,自然是早已有了準備,這一點俞兄對六指逸士屬下的搏鬥,勝則使那六指逸士提高了警覺之心,敗則更是大不划算的事。」目光轉注在俞白風的臉上,接道:「如若他們憑藉真實本領,一刀一劍的拚個勝負出來,就算六指逸士親身臨敵,也未必是你之敵,但他們絕不會和你硬拚。何不將計就計,給他個莫測高深呢?」
娟兒道:「如何才能使他們莫測高深呢?」
譚藥師道:「不論那六指逸士行動如何快速,我推想他也要在三日左右,才能造出高手到此。咱們盡三日之功,再替你爺爺找一個替身。」
娟兒道:「他們受了一次騙,怎會還能上當?必會仔細查看明白不可。哼!那是小月從中搗鬼,小丫頭她再讓我碰上,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譚藥師道:「這也不能太過責怪小月,丁佩和你,都不在山中,她一個小姑娘,如何能當受那六指逸士的威迫利誘?自是難免為他所用了。」
娟兒道:「我待她情深意重,想不到她竟背叛於我。」
譚藥師道:「事情至此,急在善後。六指逸士未見到你爺爺之前對他的生死,心中始終是疑信參半。」
俞白風接道:「他如知曉你全力為我療傷,以你絕世的醫道,療好我身受毒傷,自在他意料之中。」
譚藥師搖頭說道:「六指逸士一面對我醫道有些憚忌,一面卻對你施的奇毒,存著很深的信心。所以,他有時認為我縱然全力施為,也無法醫好你的毒傷,有時,又覺著我如藏有靈藥,或可療好你的傷勢。其實,他算來算去,少算了一件事情。」
俞白鳳道:「少算了什麼?」
譚藥師道:「少算了俞兄本身的精深的內功,能夠運氣抗毒,使奇毒在十二個時辰之後,仍然無法侵入內腑。」
俞白風微微一笑,道:「如非譚兄弟及時趕到,小兄實也無法下去了。」
譚藥師微微一笑,道:「但那六指逸士未能思慮及此,這就是他對你生死一直無法肯定的重要原因,其人充滿著自信,從來不肯聽從別人之言。」站起身子,接道:「諸位在此小坐,在下去去就來。」
俞白風知曉那譚藥師的為人,事情未辦妥之前,從來不願先行告人,起身而去,必然已胸有成竹,當下微笑說道:「譚藥師一向行事是做過再說,諸位等他回來之後,必有奉告。」
一直很少說話的李寒秋,突然低聲對雷飛說道:「雷兄,咱們事情已經辦完,娟姑娘已回到了祖父身邊,咱們也該走了。」
雷飛點點頭,道:緩站起身子。
娟兒吃了一驚,急急說道:「兩位要到哪裡去?」
李寒秋道:「慶幸姑娘已和令祖團聚,此後,我等也無法相助姑娘。在下還有待辦之事,就此告別了。」
娟兒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在危急境遇之中,多虧兩位相助,兩位的事,我也該相助一臂之力才對。」
俞白鳳目光轉注到李寒秋的臉上,瞧看了一陣,道:「兩位請多留幾日,老夫準備傳授娟兒一點武功,待她學會之後,和兩位一齊下山如何?」
他閱歷何等豐富,一看娟兒神情,已知她內心之中,對這位李寒秋有著一份莫可言喻的眷戀。
李寒秋望了雷飛一眼,有著一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雷飛低聲說道:「俞老前輩如此吩咐,咱們就不如從命了。」
李寒秋點點頭,又坐了下去。
娟兒嫣然一笑,道:「爺爺,如非他兩位助我……」
俞白風輕輕咳了一聲,道:「我知道,等你譚爺爺回來,我要和他商量一件要事。爺爺老邁了,你們年輕人,應該擔起這一代武林道義的擔子。」
娟兒和李寒秋都聽出他話中之意,若有所指,只是未便多問。
俞白風似是對李寒秋往意起來,雙目盯在李寒秋臉上瞧了一陣,道:「令師的近況如何?」
李寒秋面現難色,沉吟了一陣,道:「家師還好,只是他老人家已決心退出江湖,不問武林是非,是以不願再見武林中人。」
俞白風淡淡一笑,道:「原來如此。」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令師和你提過老夫沒有?」
李寒秋道:「沒有,家師很少和晚輩談起武林中的人事。」
俞自風暗自點點頭,道:「七絕魔劍,乃武林到學中一奇,令師以絕世的才慧,參悟而出,除了稍嫌惡毒一些之外,不失為近百年來一大傑出成就。」
李寒秋道:「老前輩誇獎了。」
俞白風接道:「我是說令師在這方面的成就,至於你是否已得令師劍法神髓,我還不知道。有時間,希望你能習練一遍給我看看。」
李寒秋心中暗道:「俞白風口氣如此托大。」口中卻應道:「如有機緣,還望老前輩多多指教。」
俞白風哈哈一笑,道:「機緣,老夫未死,你又見到了老夫,這難道不是機緣麼?」
李寒秋怔了一怔,道:「老前輩說的是。」
俞白風淡淡一笑,道:「李世兄,看來心中有些不太服氣老夫,是麼?」
李寒秋道:「晚輩不敢。」
俞白風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道:「李世兄,這石室中大小如何?」
李寒秋道:「什麼事?」
俞白風道:「可否施展開你的七絕劍法?」
李寒秋道:「勉可施為。」
俞白風道:「那很好,你如不信老夫之言,咱們就在石室中動手一試。」
李寒秋一皺眉頭,道:「這個,這個……」
俞白風道:「我瞧出你心中有一股不服之氣,咱們以三七二十一劍為數,就在這石室中動手一試。老夫赤手空拳,接你七絕魔劍。」
李寒秋道:「老前輩,兵刃無眼……」
俞白風道:「這個老夫知道,你儘管全力出手,老夫如是沒有幾分把握,怎敢如此托大。」
李寒秋沉吟了一陣,道:「老前輩一定要試,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娟兒急急叫道:「爺爺……」
俞白風微微一笑,接道:「我知道,爺爺只是試試他七絕魔劍有了幾分火候,絕不會傷害到他,你儘管放心。」語聲一頓,目光掃掠過雷飛和娟兒,接道:「你們要退出室外。」
雷飛亦覺著事情不妥,室中狹小,李寒秋劍招又極惡毒,如是俞白風手有兵刃,還可對付,赤手空拳,難免是有些冒險了,萬一李寒秋收招不及,傷了俞白風,那可是大憾大恨之事。
心中疑慮重重,但又不便出言阻止,只好站起身子,向外退去,一面對李寒秋道:「李兄弟,俞老前輩有心試你劍招,定可使你獲益,但你……」
俞白風接道:「李世兄,儘管全力施展,老夫自信可以應付。」
李寒秋原本沒有和俞白風較最之心,但在俞白風再三激迫之下不覺間激起了強烈的好勝之心,緩緩說道:「老前輩執意如此,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娟兒眼看兩人都巳鬧成了騎虎之勢,已然無法挽回,只好站起身子,道;「爺爺,你們點到為止,可不能傷人。」
俞白鳳哈哈一笑,道:「老夫只不過伸量一下他七絕魔劍有幾成火候而已,你們儘管放心。」
目光轉到李寒秋的臉上,道:「李世兄,可以拔劍了。」
李寒秋緩緩拔出長劍,道:「老前輩……」
俞白風一揮手,接道:「你出劍。」
李寒秋長劍一振,刺了過去。
俞白風右手袍袖一揮,立時有一股潛力,洶湧而至,逼住了劍勢,笑道:「李世兄咱們約定的只有二十一劍,你已攻出一招,還有二十劍了,如果你刺老夫不著,那就算老夫勝了。」
李寒秋道:「那是自然。」口中說話,劍勢已然開始迅快地變化,一招快過一招,刺向俞白鳳。
俞白風人影飛轉,滿室流動,李寒秋劍劍落空。
突然間,劍光收斂,人影頓住。
雷飛和娟兒長長吁一口氣,齊聲說道:「比完了麼?」
李寒秋滿臉誠敬之色,還劍入鞘,道:「老前輩武功高強,晚輩敬服得很。」
俞白風拂髯大笑,道:「李世兄已得令師真傳,七絕魔劍有了八成火候。」
雷飛緩步行入室中,道:「七絕魔劍,向以惡毒著稱,老前輩赤手空拳,在此小室之中,避開了二十一劍,這等武功,舉世間恐只老前輩一人有此能耐了。」
俞白風道:「還有一人,武功不在老夫之下。」
雷飛道:「什麼人?」
俞白鳳道:「六指逸士。」
雷飛沉吟了一陣,道:「老前輩對江湖中人人事事,晚輩自信知曉得不少,怎的竟不知六指逸士其人?」
俞白風道:「是的,老夫也覺著有些奇怪。以六指逸士那等人物,何以肯在江湖上埋名隱姓,一住數十年,而不為人知?這其間定然是大有內情了。」
雷飛道:「那六指逸士,自名六指,可是因為他多了一指故?」
俞白風道:「不錯,他左手多出一指。」
雷飛道:「五十年來,未曾聽聞過有六指人物如斯高明。」
俞白風道:「老夫亦有此感,只是無法查出其中之秘罷了。」
目光轉到李寒秋的臉上,道:「李世兄,令師授你劍術之時,可曾和你論過當今之世中最高的劍法為何?」
李寒秋道:「未曾談過。」
俞白風微微一笑,道:「令師該和你談談才是。」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也許令師別有用心,那就是老夫無法知曉了。」
這時,娟兒也隨在雷飛的身後,行入室中,接道:「爺爺,你說這位李兄的劍法如何?」
俞白風目光盯住在李寒秋臉上瞧了一陣,道:「他這點年紀,有此成就,已經是很難得了。」
娟兒微微一笑,道:「那七絕魔劍以詭奇、惡毒見長,但他一連攻了爺爺二十一劍,都未刺中一劍,那證明七絕魔劍中,還有甚多漏洞了。」
俞白鳳點點頭,道:「嗯!不錯。」
娟兒道:「如若爺爺能把那七絕魔劍的缺點指出來,要他以後改正,自然就不會再留破綻。」
她轉彎抹角地說了半天,原來是想要俞白風傳授李寒秋的劍招。
俞白風道:「這位李世兄和你都是可造之才,爺爺我心中有了一個打算,但不知是否可行,等你譚爺爺回來之後,我要和他仔細地商量一下。」
他說得神情鄭重,娟兒雖得她爺爺的寵愛,也不敢再多接言。
李寒秋在這一陣比劃之後,心中已對那俞白風敬服無比,也知曉了七絕魔劍並非是天下至高的劍術。
雷飛經驗廣博,已從俞白風的口氣之中,聽出了一點內情,暗道:「聽他口氣,似是要把維護武林正義的責任,加諸李兄弟和娟姑娘的身上了。」
室中各有所思,一時間沉默無言。
突然間,一聲大震,傳了過來,擊破沉默。
俞白風臉色一變,霍然站起了身子。
娟兒、李寒秋、雷飛也隨著站了起來。
俞白風揮揮手,道:「你們坐下,老夫出去瞧瞧。」大步向外行去。
娟兒目睹她爺爺身影消失之後,低聲對李寒秋道:「李兄,你瞧出來沒有?」
李寒秋道:「什麼事?」
娟兒道:「我爺爺好像很賞識你劍法上的成就。」
李寒秋苦笑一笑,道:「和令祖比過劍法之後,我才知曉自己不過是螢火之光,姑娘不用誇獎我了。」
娟兒神情肅然的說道:「李兄,如若我爺爺要傳你武功,你會不會接受?」
李寒秋道:「這個,要看為什麼了。」長長吁一口氣,道:「娟姑娘武林中欺師之罪,人人得而誅之。我如不能事先稟明師長,再學令祖的武功,豈不是犯了欺師大罪麼?」
娟兒一皺眉頭,道:「這倒是一極大為困惑的事。」
但聞俞白風的聲音傳了進來,道:「閣下是什麼人?」
娟兒霍然站起,向外奔去。雷飛道:「咱們也出去瞧瞧吧!」
幾人行到洞口之處,只見俞白風站在巨岩之後,隱住了身子,並未和來人正面相對。
李寒秋心中暗道:「好啊!你藏在石後,不讓別人瞧見,卻又要喝問別人是誰。」心中念轉,偏頭向外瞧去。
只見對面山崖之下,並肩站著三人。
當中一人,身著道袍,背上插著一柄長劍,右手卻執著一柄拂塵。長髯飄飄,垂在胸前。
左首一人,土布衣褲,黃色氈帽,手中提一根大煙袋。
右面卻是身著青衣的中年婦人。
李寒秋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瞧了三人一眼,但卻一個也不認識。
俞白風低聲問道:「李世兄,來的什麼人?」
李寒秋搖搖頭,道:「晚輩不識。」
俞白風道:「他們穿著的衣服、年歲,可看清楚了?」
李寒秋點點頭,把三人的衣著、形貌,很仔細地說了一遍。
雷飛道:「在下瞧瞧看,也許我能認出他們三人。」
俞白鳳道:「老夫已經知曉他們的身份,不用再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