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薛惠來查房,剛好趕上典典媽滿頭大汗的來給一家人送飯,薛惠說「大娘做飯送飯這麼累,還不如在醫院買飯呢,醫院食堂什麼飯菜都有。」典典媽還沒有回答什麼,這個符銳在一旁冷不丁的冒了一句「你們食堂的飯菜不好吃,我不願意吃。」也許這幾句話在平時說還沒有什麼,但是這時正趕上典典媽累得滿頭大汗,並且典典媽這幾天早就對符銳的暴躁忍了許久了。典典媽認為符銳明明買不起醫院的飯菜,還把她老人家當牛一樣的使喚,還死要面子,還想發脾氣就發脾氣,這下典典媽就忍不住了,典典媽突然大聲的說「符銳,就你那一個月300元的工資,根本養不活這一大家子,就連茜茜的藥錢也不夠,你還挑三揀四什麼?」
薛惠大吃一驚,符銳一個月才掙300塊錢!還要養沒有工作的老婆和總愛生病的孩子,這個當初把她踹了的大男人怎麼能混到今天的地步啊!
符銳一下感到自己在薛惠面前所有的自尊瞬間喪失殆盡,他惱羞成怒的看著典典媽憋得滿臉通紅。薛惠一看符銳要和他丈母娘吵架了,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最後趕緊悄悄的溜走了。
薛惠走了以後,典典媽也不管符銳的情緒,嘴裡說「死要面子幹啥呀,吃吧。」說完把飯菜往桌子上用勁一放。符銳感覺到他再也不能忍了,符銳猛的瘋了一樣跳起來,胡亂的罵了句「去他媽的,我不吃了」。說完就摔門跑了出去。
符銳剛跑出去,身後就傳來激烈的吵架聲,那是典典和典典媽大吵大鬧起來了。也許與其說典典媽的話使符銳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倒不如說典典的自尊心受到的傷害比符銳更加大,因為典典從來都是把自己的老公當成自己的驕傲,她在哪兒說出來都是充滿了炫耀的神態,雖然自從她嫁給符銳以來,符銳就沒有讓她過過幾天好日子,但這都不要緊,她都會癡心的以符銳為驕傲。今天自己的媽媽親口侮辱了自己的丈夫,並且是當著全世界最不應該出現的薛惠的面,即使符銳能忍,典典也是絕對不會忍的。所以她就不顧一切的和她媽媽大吵起來。
符銳是個這樣的人,一但到了吃飯的時間還沒有飯吃,立即就會心慌意亂渾身虛汗啥也幹不了。剛才到了飯點,非但沒有飯吃反而跟典典媽吵了一架,此時早就血糖下降的幾乎要暈倒了。符銳就近找了一家小吃部,要了幾個包子,一碗粥,顫顫巍巍的吃了個流光,才慢慢恢復了正常。
符銳冷靜下來以後,才開始想想典典媽,典典媽這把年紀了,醫院家裡兩邊跑,為了給家裡省點錢,汗流浹背的跑回去做飯又汗流浹背的跑來送飯,自己還沒有吃一口飯,說不定典典媽也像符銳那樣一餓就渾身發虛,也許典典媽比符銳更辛苦吧。
符銳想到這裡,感覺到自己也是個成年人,做事也應該冷靜和周全。典典媽雖然讓自己在薛惠面前丟盡了臉,但典典媽說的也是事實,更何況人家把女兒交給自己,自己沒有讓別人享福,還讓別人跟著自己受苦,別人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呀。另外,自己現在的無能也是不可迴避的,如果自己處處瞞這瞞那的也無法瞞一輩子,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改變自己的境遇,自己去面對現實,而不是自欺欺人的逃避。符銳越想越感到自己不對,於是,趕緊跑回了醫院。
符銳回到病房時,看到典典正坐在床邊上,咬著嘴唇,瞪著大大的眼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符銳走到典典跟前誠懇的說「典典,我錯了,我回來給咱媽道歉了。」典典翻著眼睛看了一會符銳,冷冷的說「你來晚了,咱媽已經回老家了。」符銳說「啊,怎麼會生那麼大的氣呢?」典典狠狠的說「被你氣的,被我氣的。」
符銳想起剛才他走的時候典典和她媽吵架的情景了,符銳想典典一定和她媽吵得特別凶。自己希望在薛惠乃至整個社會面前有點尊嚴,當典典媽使自己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時,自己忍不住和丈母娘翻臉了。而典典在自己親生母親被別人傷害的時候,非但沒有幫助自己母親,反而也和自己的母親翻臉了。典典從來也不是一個不尊敬長輩的人,符銳從來也沒有看到典典和她媽媽這樣的吵過架,典典能做出這樣過激的事情來,可見她是受到了多大屈辱。
符銳明白典典的心,典典是一個自尊心和虛榮心比一般女人都強的多的人。也許典典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被羞辱過,由於符銳這個虛偽的驕傲被戳穿而遭到的極大羞辱。其實這種羞辱時刻都存在的,只不過典典把它藏在心裡,如果沒有典典媽今天的戳穿,典典會把它藏一輩子。
符銳感到自己既對不起典典媽,更對不起典典,符銳說「典典,都是我的不對,我去找咱媽去。」
符銳說完,飛快的跑出醫院,直奔火車站。符銳到了火車站,符銳一眼就看到了在窗口徘徊的典典媽,典典媽早就可以買票,但是典典媽如何回去呢,如何孤苦伶仃的回到她那個空蕩蕩的家呢?
符銳快步跑到典典媽面前,激動的拉住典典媽的手,說「媽媽,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我的虛榮心太強了,我自己沒有本事,我還怕說出來被別人笑話我,是我做錯了,我會努力改變這一切的。」
典典媽其實已經不生氣了,她怎麼會和小輩們計較這些口角呢,只是對於擺在面前的現實生活,她不知道如何買票,不知道該去哪裡。
典典媽茫然的跟著符銳往家走,失望而又渴望的回到了這個清貧但卻溫暖的小家。
這個差點要破裂的家剛剛恢復,現實的問題也就跟著恢復了。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如果根本的問題沒有解決,無論你經歷多少的坎坎坷坷、經歷多少的悲歡離合、經歷多少催人淚下的故事,這一切的一切最終都是沒有用的。
茜茜的病看起來差不多了,一家人商量著準備辦出院。
符銳這回來到薛惠面前,由於自己的家庭情況已經被薛惠都知道了,心情反而比平時坦然了許多。
符銳說準備給茜茜辦出院,薛惠也沒有怎麼挽留。只是薛惠給符銳講了許多幼兒保健的知識。薛惠告訴符銳,幼兒從∼個月期間,自身保持從母體帶來的抗體,這個期間的孩子很少生病,個月以後,嬰兒體內的母體免疫球蛋白已經耗盡,疾病的高發期從此開始。這個時期父母高度重視,茜茜就是在這個期間得的急性肺炎。隨著年齡的增長,寶寶自身的免疫系統逐漸發育成熟,抗體的產生能力也逐漸增加。孩子在3歲以後,機體抗病能力才會有有明顯的提高。但是,抗體是有高度特異性的,只有當孩子的機體受到某一種病原體的侵襲後,才會產生針對該病原體的抗體,也就是說,對於大千世界中各種各樣的病原體,孩子只有接觸了它們,他的機體才會產生針對這些病原體的抗體。
母性真偉大啊,甚至一個脫離了母體的嬰兒,依然還會從母親那兒得到個月的保護。而現實是殘酷並且這種殘酷也是必須的,母親的保護不是永遠的,孩子必須通過自身的能力去戰勝未來的苦難。並且她經歷的苦難越多,她戰勝苦難的能力越強。這難道僅僅是一種生理現象嗎?
符銳呆呆的聽著薛惠的講授,薛惠講的是那樣的專業那樣的讓人信服。甚至薛惠那種夜半曠野中細若游絲的嗓音描述的分明就是一個美麗的故事而不是枯燥無味的醫學。
薛惠見符銳長時間的望著自己出神,就嗔怪的說了句「你瞅什麼瞅。」符銳把眼神稍微動了一下,說「我老婆要能說出你這一番話就好了。」薛惠臉一紅,說「你說什麼呢?」符銳說「我說『我老婆要能說出你這番話就好了』。」薛惠抿著嘴笑著,得意的點著頭「怎麼了,後悔了?」符銳說「我說『我老婆要是能說出你這番話就好了』。」薛惠終於聽明白了符銳的意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薛惠是茜茜的主治醫師,在辦理出院手續時,薛惠打了幾個電話,好像是要給茜茜少算一天的床位錢,還有其他的一些費用的事情。臨走的時候,符銳說「薛惠,真的很感謝你。」薛惠說「謝什麼謝,沒良心。」
符銳一家離開兒科時,符銳回頭看了看薛惠。看了看那個說不缺錢、不缺人、只缺地位的高論的薛惠,那個一星期只能見一回丈夫的薛惠。符銳覺得這個世界並非她嘴裡說的那樣殘忍和簡單,雖然她的心理上已經不是那樣的人,但她的生理上依然是那樣的人。
符銳回到家,一家人又圍坐在那間臥室的雙人床邊,生活就又回到了那清貧的狀態。
這一晚,符銳很認真的和家人探討一個問題。符銳不想再在銀行等下去了,也許銀行的改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許銀行的改革命中注定只有失敗,也許銀行的未來真的會像國外那樣美好,但是這些都不屬於符銳了,符銳等不了了,這個家等不了了。符銳想辭職用銀行給的買斷錢去開電腦公司。
符銳的打算首先就得到了典典媽的堅決反對,典典媽說,你符銳讀了那麼多書,好容易才謀到這麼一個金飯碗,你怎麼能拿著金飯碗討口呢?銀行從來都是人們羨慕的好單位,有身份、有地位,想進都進不了,你如果一步踏出銀行的門檻你就永遠沒有回頭路了。銀行的改革不可能失敗,銀行是國家的金庫,國家不倒銀行就不會倒,只要國家在,你符銳就可以永遠的把皇糧吃下去。
沒有想到那個從來都符銳的典典此時也是堅決的反對。
符銳說「我在銀行得到了什麼呢?除了一個虛偽的身份、虛偽的臉面,只有無法啟齒的收入,沒完沒了的身心折磨,我得到什麼了,我連我的家人都養不活,我還在那兒幹什麼呢?我就僅僅為了得到了一個虛偽的身份,這難道對我們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典典堅決的說「重要,對我來說就是那麼重要。」
符銳悲痛的說「你們不要那樣執迷不悟了,現在是什麼年代,沒有什麼統一的價值觀念,只要有錢什麼都有了。而像我們這樣吃不好、穿不好,辛辛苦苦的生活一輩子才是最沒有價值的。」
典典和典典媽的意見驚人的一致,她們承認符銳說的話不錯,但她們就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符銳離開銀行。
這一晚的討論是沒有任何結果的,全家人除了意識到經濟上的窘迫越來越厲害再也沒有其它的收穫。
晚上,符銳和典典躺在床上,典典問符銳,現在有沒有什麼企業需要出納了。哪怕收入少一點也可以,只要有活幹就行了。符銳歎口氣說,現在哪有幾個好企業,國營的根本進不去,私營的企業今天開業明天倒閉的,說不定幹了還白干,連工資都要不回來。再說,銀行的改革搞得人人都提心吊膽,誰還有閒心去幫符銳這個沒有地位沒有權力的人找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