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銳結婚前那兩天行裡給符銳放了假,讓符銳有充裕的時間把結婚的事情辦明白。行裡還把寢室裡所有的東西都送給符銳,就是那些上下床、桌子、椅子鍋碗瓢盆等等。像上下床那樣的東西符銳要它有什麼用呢?新房裡出現一個上下床還不笑死人啊!送人得了,送誰呀?這個人自己就找上門了。這個人就是王姐。
王姐來了以後還真的幫符銳解決了一個大問題。符銳不是跟他父親斷絕父子關係了嗎,符銳結婚自然家裡就沒有人來了,但是結婚典禮上需要雙方長輩參加,符銳不是沒有長輩嗎,就拿王姐冒充唄,王姐當姐姐有點老了當長輩卻還年輕!
既然求人家冒充長輩,那麼把行裡送的東西再轉送給人家就合情合理了。王姐真是一個爽快人,王姐說「當長輩不就是到前台上去坐個樣子嗎,沒問題,不過你寢室裡的東西只要不是新的就都給我。」符銳說「王姐,那怎麼好意思呢,如果你不嫌棄,我們當然都願意給你。」典典雖然從來沒有富裕過,但卻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她當然對此毫無異議了。
符銳說「王姐,這裡你需要的你都可以拿走,我們銀行已經不設單身宿舍了。」王姐說「既然是這樣,我們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見外了。」王姐把屋裡的鍋碗瓢盆暖壺水壺都收起來,用破床單包了一大包,王姐又把符銳那些鋪蓋被褥都收拾起來捲了一大卷。看王姐野心勃勃的樣子,如果寢室能搬動她連寢室都想搬回家去。
既然話已出口,那麼王姐愛拿什麼就拿什麼吧!符銳和典典也幫王姐的忙,王姐說只要能拿走的都拿走,包括椅子凳子甚至是掃帚,最後王姐看著符銳的破賽車猶豫,符銳看出了王姐的心思,符銳說「王姐我的賽車也沒有什麼用了,你要不嫌棄也拿去吧。」王姐說「我正發愁用什麼把這麼多東西運回去呢,這下正好。」符銳說「王姐我去給你叫個三輪車吧。」王姐說「不用了,我要好幾趟才能拿完,要不都白瞎了。」符銳和典典也幫王姐選東西,最後是凡是東西就都拿走了。
符銳把賽車推到樓下,等王姐把第一批東西拿下來。符銳看見王姐抱了一大包東西從樓梯上往下走,王姐高高的抱著大包,視線都有些擋住了,就用腳尖試探的往下走,走的很慢,搞不好就會人仰馬翻。符銳看到王姐這個樣子,心裡也有些傷感。
王姐跟符銳說她先回去一趟,馬上就回來,要符銳不要著急。符銳看見王姐穿著那一套乾淨的黑西服,白白的襯衣領子,和那雙地攤上買來的7、8年前很流行的條絨高跟鞋,王姐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一副抓緊時間的樣子。
王姐推著符銳的賽車,先助跑了一段路,接著一個俯衝,腳一蹬嗖的一下就上了車座,然後扭了扭屁股,調整到一個較舒適的位置,由於王姐的腿比符銳短了許多,她每蹬一下就要把整個腳豎起來,用腳尖去控制腳蹬,像跳芭蕾舞的腳法,但談不上美。王姐就左一下右一下的把車騎快,一拐彎消失在牆那頭。
符銳在樓底下轉悠,樓下有一個鍋爐房,每年收暖氣費的時候,鍋爐房的都要催符銳快繳費,符銳每次都告訴他們去行裡要,行裡對只有一個單身員工卻要繳千多塊錢的取暖費很生氣,所以每到這個時節行領導都要找符銳談話,告訴符銳不要再挑三揀四的了,催促符銳快點找對象結婚滾蛋。
符銳想到這就要壞笑,符銳邊踢地上的煤塊子,邊得意。煤堆的對面蹲著一隻黑黢黢的老母雞,它把地上的煤渣、土、雜草臥出一個小窩,在裡邊悠然的曬著太陽。那老母雞恐怕神志有些模糊了,上下眼皮不斷的打架,腦袋也一垂一垂的,符銳非常奇怪為什麼老母雞的動作和老年人的動作是那樣驚人的相似。符銳小時候有一次晚間在鄰居家看電視,鄰居家的老大爺坐在凳子上就像這隻老母雞那樣打著瞌睡,後來所有人都聽見咚的一聲,這一聲不是來自那雜音不斷的黑白電視,而是來自那位老大爺的腳下,看電視的人們轉過身去,看見老大爺一頭栽在地上,栽在地面一塊凸出的磚頭上。屋裡的地面怎麼會有磚頭呢?因為當時新疆建設兵團條件不好,蓋房子剩下的斷磚就用來鋪地,整個地面就是凸凹不平的磚頭稜角。老大爺是王震359旅的一名老革命戰士,新疆建設兵團的老紅軍老八路可遍地都是,東北那些打過抗美援朝的爺爺奶奶要是覺得自己的資格可以狠狠的吹一番,可千萬不要去新疆建設兵團炫耀。那個英雄一世的老大爺就被這樣一塊蓋房子剩下的斷磚頭子斷送了性命。
符銳的走動把黑黢黢的老母雞從夢中驚醒,老母雞用兩隻拐一樣的腳把自己支起來,哦,夠好看的了,光光的腿,不知猴年馬月就禿擼毛了,光光的屁股蛋子,很難想像這也是雌性。脖子也是光禿禿的,胸也是光禿禿的,彷彿穿著一件火爆的低胸超短裙。也許當年的老母雞也曾被許多公雞追逐,也許也下過許許多多受孕的蛋,也許其中還有一些存活下來,但如今都已是過眼雲煙了。
符銳看見老母雞前面有一個煤塊,毫無理由的上去飛起一腳,那黑黢黢的煤塊帶著呼呼的風聲直奔黑黢黢的老母雞而去,只聽見卜的一聲悶響,煤塊打在了母雞的後腦勺,這隻老母雞下面的動作跟人是一模一樣的它一屁股坐的地上,用兩隻翅膀像兩隻手那樣拚命的撐地,可是它無論如何也撐不起來,它的動作已經沒有了準確,它做的一系列複雜的動作都無濟於事。
闖禍了,闖禍了,符銳這樣清醒的意識到了,符銳飛快的跑掉,由於他跑的太快,他的身體是前傾的,他的重心絕對不在兩腿之間,如果這樣靜止的話,他將會向前跌倒。符銳就用這種姿勢逃離了現場。
身後留下那只青春不再,暮年不幸的老母雞。那只可憐的老雞。
符銳驚魂未定的回到宿舍,回到典典身邊,典典問他幹什麼去了,符銳說去尿了泡尿,典典說「屋裡有廁所你不尿你跑外邊去尿,你是不是有露陰癖呀。」符銳驚魂未定的說「不敢,不敢。」
典典也是個幹活的能手,典典把屋裡能席捲的東西都席捲了,符銳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壞事情。樓下一陣車鈴聲,符銳探出頭,看見王姐從遠處呼嘯而來,看到王姐大張旗鼓的遠道而來,符銳覺得有些丟人有些無奈。
王姐很快上樓來了,王姐的臉上滿是汗水,能看到她紅潤的皮膚下面擴張的毛細血管。符銳說「王姐,我把鑰匙給你,這裡面的東西你想拿的都拿走吧,我和典典出去買新的。」王姐才希望符銳他們走呢,免得他們礙手礙腳,使王姐不能盡情發揮,於是高興的答應了。典典拉著符銳的手,跟王姐說「王姨,你看到什麼好,就都拿走吧,別不好意思。」好像這些東西是她家的而不是公家的一樣。
王姐在寢室裡抓緊時間撿破爛,好趕在符銳他們回來之前把它們撿盡。
王姐已經到了這把年紀,卻還在外面租房子住,王姐也沒有老公,兒子也在外面作惡,還有信心在這裡收集破爛準備將來的新家。如果說符銳和典典夠可憐的,那麼王姐要比他們可憐千倍萬倍,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比王姐更可憐的了?應該是有的,比如剛才那只昏倒在煤堆上的黑黢黢的老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