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城的這一天跟以往的任何一天也沒有什麼兩樣,單位的一位同事給符銳介紹了一個對象,那個女孩子是一位大夫,有良好的教育和良好的家庭背景。
看她第一眼的時候,要死的符銳說了一句恐怖的話我認識她。也不知是她長的像他媽還是像他兒時的某個青梅,反正符銳是見過她的。誰都知道青年男女如果有這樣的第一印象,那麼這個故事無論如何就已經開始了。
符銳在高中時曾和他的語文老師有過一次初戀,那一次他幾乎瘋了,他曾發誓如果再碰到只有它一半的愛,他必娶之,這個誓言現在依舊生效。
這位女孩子大夫名字叫薛惠。符銳和薛惠的初次相見幾乎沒有一句正面的對話,兩個人心裡的所有問題都由介紹人代問代答,這是極其正常而且非如此不可,否則就不是介紹對像而是自由戀愛了。不過薛惠的講話聲卻把符銳迷住了那是一種淒涼的美,是深夜曠野上孤魂野鬼的如歌入泣,是無邊無際的背景上細若游絲的空空蕩蕩,這種嗓音會給躁動的心帶來倦意,會讓背在肩上的行囊又滑落在地。
但它確實是淒涼的,符銳對這種淒涼隱隱約約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薛惠是一個端莊而又端莊的女孩,她幾乎不能使人聯想到性,這與符銳的初衷恰恰相反。薛惠比符銳大一歲,符銳卻覺得她是一個可憐可愛的小妹妹。
因此,在初次見面之後,符銳覺得他們可以繼續交往,薛惠也告訴介紹人同樣的意思。
於是,這一天晚上符銳便約薛惠吃冰點。
符銳叫了輛出租車,在薛惠家小區門口等她。遠遠的看見那瘦瘦小小的薛惠,一扭一扭的走過來。薛惠穿著高高的厚底涼鞋,穿一條深草綠色的布裙子,留一個不長不短的頭髮。這三樣,符銳一樣也不喜歡,但也不都反感。符銳熱情的為薛惠打開車門,笑著說「剛才看見你一扭一扭的走路,感覺挺可愛的。」這符銳為女士打開車門,卻忘了自己還站在門口。薛惠想從他後面繞過去,符銳立即意識到自己的疏忽,趕緊讓路,他也選擇了後退,於是差點撞上,於是趕緊客氣的往前走一步,薛惠也是這樣想的,他倆又差點撞上,符銳停住了說「我不動,你動。」薛惠撲哧笑出了聲,從符銳身後鑽進了出租車,路邊有好幾個人站住看這倆人在幹什麼,符銳趕緊隨手把門關上。薛惠哎呀叫了一聲,原來是符銳這個冒失鬼關的太快,夾了薛惠的手。符銳緊張的滿臉通紅,講話都有些結巴了「我我我看夾成什什麼樣了?」薛惠說「沒事的。」符銳不管那些,抓過薛惠的手仔細看,那手長的很有特點,小小的胖乎乎的,留著短短的指甲,不是符銳喜歡的那種細細長長的,卻有另一種感覺,如果符銳愛上薛惠了,那麼她的手會變得很踏實很溫馨。
薛惠說我的手不好看,便往回縮,符銳固執的拉過來看哪兒壞了。是食指被擠出一個血泡,這個不會憐香惜玉的符銳,將來能對她好嗎?薛惠還在小聲嘟囔沒事的。
符銳拉著薛惠的手對司機說去紅玫瑰冰點屋。過了一會兒,薛惠把手抽了出來,符銳也沒再強求。
來到冰點屋,符銳薛惠面對面坐在一個小單間裡。薛惠要了個草莓冰花,符銳要了個咖啡,服務生看見是一對戀人,便在桌上放了一個高腳杯,倒了半杯水,把一團紅色的蠟燭點燃漂在杯中。屋裡黃黃的燈光蕩漾著柔柔的音樂,符銳歎了口氣卻沒有引起薛惠的注意。上了幾年班的符銳,沒了誠實與天真,上哪找浪漫去,看看薛惠的情況也差不多。但是符銳覺得薛惠不討厭,她看起來像是一個挺懂事的女孩,難道是她比他大的緣故。符銳此時更希望懂事的女孩而不是楊靜那樣的女孩。薛惠和符銳這麼坐著,雖然沒有太多的話題,但也彷彿是個伴兒,淡淡的看時光隨燭光流失。
從冰點屋出來,符銳說「我們去唱歌好嗎?」薛惠說「好吧。」似乎對符銳的的安排她都不會有異議。
兩個人來到一家練歌廳,選了一個單間。符銳上班這幾年,似乎唱歌練的不錯。本來他清唱不錯,至少比某些香港巨星強一些,但是一配上音樂,便鬼哭狼嚎了,這一點和巨星們正相反。薛惠有一個美妙絕倫的嗓音,她唱歌會是什麼樣的呢?她唱歌不比符銳強多少。她高的地方唱不上去,叫人為她捏一把汗,低的地方低不下來,同樣叫人為她捏一把汗。也許是因為薛惠的身體太弱小,她沒有這麼大的肺活量,能維持正常生理活動就不錯了。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倒算得上是楚楚動人了。但後來符銳才知道,這純粹是一種假象,弱小的薛惠吵架時的嗓門不但震耳欲聾而且穿胸透脾,殺傷力相當驚人。
薛惠唱了一首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
如果沒有遇見你,
我將會是在哪裡?
日子過得怎麼樣,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許認識某一人,
過著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會不會,
也有愛情甜如蜜?
任時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絲絲情意.
如果有那麼一天,
你說即將要離去.
我會迷失我自己,
走入無邊人海裡.
不要什麼諾言,
只要天天在一起.
我不能只依靠,
片片回憶活下去.
任時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絲絲情意.
前幾句低不下去,後幾句高不上去,但很有味道,因為她那天生的嗓音即使念歌也是動人的。符銳從她的歌裡聽到了無奈和對未來的不寄奢望,當薛惠唱『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時,她呆呆的看著屏幕,一臉的迷茫,她不能確定是否把它唱給符銳。是啊,哪一個在事業單位上過幾年班的人,還會輕易相信別人,更何況是自己的一生。符銳難道不也是嗎?符銳感到這個可憐可愛的小姐姐真的楚楚動人。符銳是一個偏執的人,他唱了首任賢齊的《任逍遙》
讓我悲也好讓我悔也好
恨蒼天你都不明瞭
讓我苦也好讓我累也好
隨風飄飄天地任逍遙
英雄不怕出身太淡薄
有志氣高哪天也驕傲
就為一個緣字情難了
一生一世想捕捕不牢
相愛深深天都看不到
恩怨世世代代心頭燒
有愛有心不能活到老
叫我怎能忘記你的好
讓我悲也好讓我悔也好
恨蒼天你都不明瞭
讓我苦也好讓我累也好
讓我天天看到她的笑
讓我醉也好讓我睡也好
把愁情煩事都忘了
讓我對也好讓我錯也好
隨風飄飄天地任逍遙
符銳愛從一個受傷者的角度去思考愛情,這也許是他長年在外,少有親情的原因。也許每個人都有受虐的潛在要求,在愛情上符銳希望自己是一個受虐者,而不是一個施虐者。符銳用憂傷的挑逗的帶有愛慾的雙眼看著薛惠,這是他難得的真誠,薛惠望著這雙有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她感到無比的勞累和睏倦,她衝動的抱住符銳,把頭靠在符銳的胸口上。符銳其實也何嘗不是汪洋中的一片小舟,載滿的是疲憊,需要的是安寧。符銳把手扶在薛惠的肩上,眼淚便一滴一滴的滑落在心裡。
符銳和薛惠相處的不錯,符銳開始有事無事的想起薛惠,薛惠是一個懂事的女孩。符銳有過很多戀愛的經歷,楊靜也算上,但她們都不是懂事的女孩,除了他的語文老師。這一點讓符銳覺得也許婚姻需要的是薛惠這樣的人。
行裡的宿舍已經只有符銳一個人了,其他人都一個一個的結婚搬出去了,行裡已經多年沒有新分配畢業生了,別的單位也差不多,現在的大學生愈來越不好找工作了。
薛惠成了宿舍的成員,符銳給了她鑰匙,她可以像自己家一樣去宿舍住。符銳和薛惠的戀愛關係,就基本確定了。
薛惠每次來的時候,總是先敲敲門,確信裡面沒人才用鑰匙開門,和小偷的程序一樣。而符銳每次聽到敲門聲,便騰的跳起來,心從來也不會怦怦的跳,他迅速打開門,把瘦小的薛惠抱到自己的床邊坐好。他告訴薛惠,他是不會讓薛惠親自走進來的。
符銳從單位搬來台電腦,在裡面裝了幾個遊戲。薛惠自己來的時候可以自己玩,而他倆一起的時候他倆對打俄羅斯方塊。俄羅斯方塊做的很巧妙,可以用同一個鍵盤的數字鍵和字母鍵分別控制各自的遊戲區域,打得好的一方會隨機的給另一方製造麻煩。他倆玩的非常開心,符銳每一次的失誤都會得到薛惠的一個吻,於是符銳的失誤是頻頻的,她的吻也是頻頻的。薛惠有時吻臉有時吻嘴,每一次都是溫馨而沒有性的衝動。這是傳統的被廣泛認同的戀愛,甚至教材裡也寫道愛情是有共同理想以婚姻為目標的男女之間的一種美好感情。教材裡沒有提到性,也特指是異性之間的,還特指以婚姻為目的,而符銳和薛惠正是如此的,那麼他倆的必是真正的愛情無疑。
符銳確實沒有感到性的衝動,他覺得薛惠是一個可一起生活和做伴的小妹妹。但他總覺得有些遺憾,可生活不可能是完美的,符銳無奈這麼的想,也許自己也沒有給薛惠性的衝動,當然她也無法做出相應的答覆了。符銳並不是很愛玩俄羅斯方塊,只有薛惠在的時候才玩,他愛玩的是紅色警戒,在網吧和儲蓄所朋友經常打到2點。符銳和薛惠偶爾也會搶電腦,但薛惠是固執的,符銳每次的爭執只是一個形式。這種爭執及其結局一旦形成一種定式,將給男人在將來的家庭地位打下不好的基礎,他將永遠做一塊革命的磚頭,老婆放到哪兒他就在哪兒呆著並工作著。這不是開玩笑的,同情、縱容、忍讓將給自己帶來終身痛苦。符銳便是這樣的。
符銳和薛惠都處了大半年了,還僅限於正常的拉拉手親親嘴,這對於90年代的年青人來說是遠遠不夠的。符銳覺得時間這麼耗下去肯定不行,應該用一個什麼方法來打破這種尷尬。
一天,符銳租回來一盤a片,美國的,是直截了當的那種。自己先粗略看了一邊,大體掌握了故事情節,便等薛惠來害她。薛惠如約而至,符銳壞壞的告訴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別人那兒弄到一張盤,問要不要先睹為快。薛惠的臉一下就潮紅了,也不講話。符銳便拖她坐在自己身邊一同觀看。美國片從來都沒有開頭,而薛惠以前看過的黃色小說從來都要委婉很長時間,這也是她和符銳的不同之處。也不知是薛惠真的無法接受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薛惠看了一會兒就紅著臉說要走了,符銳想女孩子都是害羞的,這樣的事應該是男的主動點。他厚著臉皮,把薛惠拉回來,嘿嘿的笑著,一副下流無恥之徒的嘴臉,薛惠紅著臉要哭,符銳想要的正是這種感覺。便用手拉著薛惠的手使勁往屋裡拖,拖到屋裡以後,這個符銳就幹了一件夠逮捕的事情。符銳強拉著薛惠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小弟,薛惠當時心裡一片大亂,啊的一聲尖叫,死命的一掐。符銳慘叫一聲,什麼淫念邪念一下子統統都沒有了。而薛惠則放聲大哭起來。符銳當時都懵了,符銳顧不得看自己的小弟,他用不解的乞求的目光看著薛惠,薛惠低著頭就是個哭,哭著哭著,猛的拿起自己的提包,開門便跑了出去。
過了好久符銳才平靜下來,符銳知道自己不對,知道自己不符合傳統的程序,但是符銳也不是想耍流氓,符銳其實也是一片好心,符銳也是看著事情沒有進展心裡著急啊!
但是另一方面,薛惠怎麼是這麼『純』的女孩呀,符銳可不喜歡純的女孩。上個世紀80年代,中國人還不會接吻時,符銳的一個超前小舅,因為談戀愛趕時髦吻了嘴一下,被那個女的報告給派出所,後來竟然以流氓罪判刑入獄。也有一個青年,談了7、8個戀愛,並和其中的幾個發生了性行為,當時剛好趕上改革開放第一次嚴打,政府鼓勵揭發各種新型犯罪行為,於是那7、8個女的聯合起來告他**,最終給他判了個『反革命流氓罪』,給槍斃了。在那個年代,經常聽見有人**,還有**毛驢的,也都沒有漏網。在那個嚴打的期間,符銳親眼看見一個搶了2元4角錢和8斤糧票便被判了7年徒刑的。符銳想,為什麼有嚴打呢,打擊都是以法律為依據的,怎麼還能有嚴有松呢,又不是老子打兒子,高興了不打,生氣了狠打。可是人們為什麼說起嚴打都那麼的理直氣壯呢?
符銳不喜歡很純的女孩,還因為他覺得,你很純說明你很不自信,你自己都覺得自己沒有魅力誰還會稀罕你。
另外,很純的女孩,必然沒有情趣,這樣的人只會循規蹈矩,這樣的人不但平淡無味也不會給社會創造出什麼新的財富。符銳很高興薛惠跑了,他喜歡的是楊靜那樣張揚放蕩的女孩。
平靜了幾天,符銳主動給薛惠打了電話。這個符銳幼時被驢嚴重踢壞了腦袋,他根本就沒有給自己一個充分的理由就給薛惠打了電話。
薛惠並沒有象符銳想的那樣激烈拒絕,她似乎並沒太在意那天的事情。是啊,如果兩個人都遠遠的觀望,不敢越雷池一步,戀愛很容易被談成同志友誼進而反目成仇。以前,符銳他小舅就是把握不好越雷的火候而光當入獄的。看來薛惠並不是那樣的女孩。符銳未必下半生很慘。
薛惠又來到符銳的寢室了,符銳照樣不讓她走進來,他把她抱到自己的床邊,為她脫鞋,給她穿上拖鞋。薛惠比以往顯得害羞一些。看來那天的事她還放在心裡,但似乎還有一點等待的味道。符銳很快又和薛惠近乎上了,他倆除了打遊戲還開始了最原始的上網。
那時上網是通過撥打電信局的一台8服務器實現的,任一部電話都可以通過公開的賬號和密碼與8服務器建立連接,網速十分慢,下載速度通常在4以內,即使這樣那時的『網易』和『首都在線』還是非常吸引人的。
薛惠愛玩五子棋,浪漫的符銳註冊了兩個很有特點的賬號寶寶甲和寶寶乙,那幾年,全國愛在23玩網絡遊戲的人經常能看見這兩個名字,他倆每次都是私建一個遊戲桌,邊講悄悄話邊玩遊戲,不讓任何人進去看。世上最不浪漫的人也能看出來那是世上最浪漫的事。
一天,符銳和薛惠在冰點屋吃冰點。同樣是一個高腳杯,半杯水,一團紅色的蠟燭漂在杯中,同樣是黃黃的燈光蕩漾著柔柔的音樂。而今天兩個人的心卻比以前靠攏了許多。符銳把薛惠叫作「好寶寶」,薛惠對這樣的暱稱非常接受,這種稱呼只有旁觀者才能聽出來肉麻,而當事人只會嫌它肉麻的不夠。空中傳來趙詠華的《最浪漫的事》
背靠著背坐在地毯上
聽聽音樂聊聊願望
你希望我越來越溫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
謝謝我帶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講你就記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
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背靠著背坐在地毯上
聽聽音樂聊聊願望
你希望我越來越溫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
謝謝我帶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講你就記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
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
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符銳」
「嗯」
「等我老了,你還會叫我好寶寶嗎?」
「如果我還活著,那麼會的。」
「如果死了呢?」
「只有下輩子了。」
「下輩子你還會和我好嗎?」
「下輩子可能做不到了。」
「為什麼?」
「今生相見,需修行百年,下個百年,我要做牛做馬積德,下下輩子,才能再次見你。」
「符銳,不要說了」薛惠嗚嗚的哭起來,彷彿是符銳長年在外,頭頂那盞日光燈嗚嗚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