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剛通過鏢局的人,僱請了不少同行,徐百萬也頗有豁出去的意思,調集了大批財力支援。重賞有勇夫,錢多易辦事,岳湘的十百埋伏,就在徐府中佈置完成。這一來,徐府中的人物出入,就龐雜起來。
三天匆匆而過,徐府中未再有人侵犯,但徐家大宅中,演練陣法卻是忙碌異常。第四天午後,七八個壯漢由徐府中行了出來。
果然,岳湘沒有料錯,李三奇銳利的目光,立刻發現徐府門面,有些可疑的小販、行人,其中有一位竟是丐幫揚州分舵的副舵主。
李三奇低頭疾行,避過了那副舵主的目光,閃入一條橫街之中。
這是岳湘的策劃,利用徐府中眾多壯漢的出入,雜混其間。自然,在徐府之中,還有兩個假扮李三奇和岳湘的人。
目下,岳湘和李三奇卻還無法瞭解仙女廟的用心何在,甚至,無法肯定派在徐府周圍監視他們的人是不是仙女廟的安排?
李三奇閃入一家酒樓之內,換過了衣服,直奔渡江的碼頭。直到登上了過江的小船,他才低聲對岳湘說道:「兄弟,事情似乎是越來越複雜了,丐幫不但被仙女廟所收用。而且,連揚州分舵的副舵主鐵腿劉順也親自出動了,此人不但目光銳利,而且腿上有非常功夫,曾任丐幫中傳訊使者。」
岳湘道:「仙女廟的神通不少,丐幫能這樣大舉地為他們所用,例也是有些出人意外。」
李三奇道:「我說的事情複雜,也就在此了,丐幫雖然是天下第一大幫,組織龐大,但他們的監察制度卻是十分嚴密,就我所知,重要的分舵,每一個月之內,就有總壇巡使查訪一次,像這樣大張旗鼓的干法,只怕不是揚州分舵一個小小的分舵主敢於作主了。」
岳湘道:「總不成整個的丐幫和仙女廟牽扯在一起吧?」
李三奇道:「至少,也有丐幫中長老身份的人撐腰,揚州分舵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幹。」
岳湘道:「這件事,只有見到你們老大、老三之後,再作計議吧!」
這時,一個身著青綢子長衫的中年人,突然向兩人行了過來。
這艘渡船不大,但倒也能坐二十多個人,李三奇和岳湘,都已經易過了容,坐在渡舟一處角落上。那青衫人直行到兩個人的身前,伸手扶著船邊的欄干,眺望著江中景色。
李三奇目光轉動,打量了那青衣人一眼,只覺眼神有些面善,但一時間卻想不起在哪處見過,對方是何許人物。那青衫人一面眺望江中景色,一面低聲說道:「哪一位是李三奇?」
李三奇心頭一震,緩緩站起身,也把雙手扶在欄干之上,望著江中景色,幾乎是和那青衣人並肩而立,低聲道:「閣下是……」
青衫人接道:「我找你李大俠。」
李三奇道:「閣下怎知我是李大俠呢?」
青衫人道:「李大俠的易容太簡單了一些,只要稍微用心看一下,就可以看出個大概了,你輪廓依稀,眉目依舊,很容易看得出來。」
李三奇道:「對閣下,區區也有一些面善……」
青衫人笑一笑道:「因為,我花了不少工夫易容,而且,你絕對想不到我會穿上這麼一件青衫,所以,就想不出我的身份了。」
李三奇腦際中靈光一閃,道:「你是楊衡。」
青衫人道:「不錯。」
李三奇道:「你來得正好,我也正有事找你,我記得你是丐幫江南八府的總舵主。」
楊衡道:「不錯啊!」
李三奇道:「你應該自解這總舵主的職,去向貴幫主請罪了。」
楊衡道:「為什麼?」
李三奇道:「你可知道,你轄下的揚州分舵……」
楊衡接道:「我知道,他們被仙女廟所控制,供他們所驅使。」
李三奇道:「你倒是瀟灑得很啊!」
楊衡道:「如是叫化子很瀟灑,也不會趕到揚州來了,更不會穿著一身綢子長衫,丐幫弟子,一向本來面目,除非情形特殊,絕不易容,叫化子易容、改裝,你想也該想到,事情是多麼的嚴重了。」
李三奇道:「是不是揚州分舵背叛了貴幫?」
楊衡道:「這一點,還不致於,不過,他們的處境實在很難,不是為了揚州分舵,而是本幫中一位長老和總巡查落入了他們的手中,所以,目下揚州分舵,只好聽他們的了,幫主有令諭傳來,盡可能保住總巡查和長老的性命。」
李三奇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丐幫的忠義幫規有所改變了。」
楊衡道:「李兄,別說得這麼輕鬆,還有更嚴重的事情呢!湘西鬼王帶著門下的牛頭馬面、鬼子鬼女,昨夜到了揚州。你們離開徐家宅院,也沒有瞞過劉順的監視,他們為人效力,已經兄弟同意和幫主的指示,所以,我們也得到了較多的內情。」
李三奇點點頭,道:「你們揚州分舵可是為仙女廟所控制?」
楊衡道:「鬼王已很難對付,仙女廟更難對付,這幾天,他們也在忙著內部的安排,所以,沒有時間對付你們,徐家大院才有這幾日的平安。」
李三奇道:「我們老大、老三,到了鎮江沒有?」
楊衡道:「已經到了,現住在金山寺下面的小四海小客棧。」
李三奇接道:「這可是你替他們安排的?」
楊衡道:「略效微勞罷了。」
李三奇道:「仙女廟究竟在鬧什麼把戲,為什麼找上了你們丐幫的長老?」
楊衡道:「他們的真正目的,現在還不太清楚,不過,仙女廟中的實力,卻是強大得很,他們動到徐百萬的頭上,原本只想弄點銀子,但卻沒有料到你李兄已出了面,而且,還摸到了他們仙女廟去,這才使他們緊張起來。提前發動、先控制了丐幫的分舵。」
李三奇道:「仙女廟這件事,冰凍三尺實非一日之寒,貴幫只怕早就有消息了!」
楊衡道:「這一點是我們的疏忽,只到了他們發動,我們才得消息,但他們已是成了氣候的……」語聲一頓,接道:「今夜三更時分,我去小四海找你們,咱們再仔細地談,此處久談恐惹人注目,我們得小心些。」緩緩轉身,行向渡船另一角處。
渡船靠了岸,李三奇直奔金山寺下的小四海客棧而去。岳湘只是遠遠跟在李三奇的身後。
眼看李三奇進了客棧,又在客棧外面轉了一陣,才行了進去。
他們的舉止,已經極盡小心了,但他們仍沒有逃出一對青蛇一般的眼睛的監視。一個穿著布衣的老人,他一直尾隨在岳湘和李三奇的身後,看他們進了小四海客棧。這一路上,他換了三次衣服,變了三種形貌,才避過了岳湘的懷疑。這人的追蹤技巧和能耐,不算天下第一,也該是第二了。
李三奇直奔向一座跨院之中,風塵三俠中的老大風雲刀鐵大鵬早已在小廳中坐候。
李三奇急奔而入,一抱拳,道:「見過大哥。」
鐵大鵬揮揮手,道:「老二,不用多禮,你坐下。」
李三奇四顧了一眼,道:「大哥,老三呢?」
垂簾啟動,緩步行出了風塵三俠中的老三,八臂金剛任天豪。
他一欠身,笑了一笑道:「小弟給二哥見禮。」
李三奇揮揮手,道:「老三,這一路上有沒有發覺什麼?」
任天豪沉吟了一陣,道:「沒有,至少,小弟還沒有發現什麼。」
李三奇道:「到了這裡之後呢?」
鐵大鵬道:「老二,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慢慢地說。」
李三奇道:「唉!說來話長,小小的一座揚州府,竟然變成了黑道上梟雄人物的聚集之地。」
任天豪道:「哦!什麼樣子的梟雄人物?」
李三奇道:「九陰鬼母和湘西鬼王都到了揚州。」
鐵大鵬皺一皺眉頭,冷冷道:「他們到揚州來幹什麼?難道他們連搶劫財物的事也能幹得出來嗎?」
李三奇道:「現在,小弟還沒查出他們的真正用心。」
任天豪道:「二哥,你已和他們照過了面?」
李三奇低聲道:「五行鬼已經死在了我一個朋友的劍下。」
任天豪道:「五行鬼既然到了揚州,湘西鬼王必然會到,九陰鬼母呢?」
李三奇道:「已經在仙女廟中,這老妖怪來揚州,潛伏在仙女廟中,真不知她用心何在?」
鐵大鵬霍然站起身子,叱道:「什麼人?」
「我!」隨著回答之聲,岳湘緩步行了進來。
任天豪一個箭步竄到門前,攔在了岳湘面前,道:「你是……」
岳湘道:「在下岳湘。」
李三奇道:「自己人,岳老弟,這兩位就是在下的大哥、三弟。」
岳湘笑一笑,道:「久仰大名了。」
鐵大鵬道:「老二常提到你,今日有幸得會。」
原來,風塵三俠過去是聯袂行動,近年來,聲譽日隆,三個常常是分別在江湖上走動,不過多則半年,少則三月,必然聚會一次,因此,三個人,也個別地交了不少的朋友。
李三奇道:「怎麼樣?發現了可疑的追蹤之人嗎?」
岳湘道:「可疑之人,一直沒有發現,只不過,小弟內心中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就是,咱們一道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李三奇道:「哦!」
岳湘道:「貴兄弟已經會齊,似乎是也不用在此停留了,徐府中戒備森嚴,至少,可以防備到他用奇暗襲。」
鐵大鵬道:「好!咱們這就動身吧!如是他們派了人盯咱們,風塵三友堂堂正正,也無法逃開別人的監視。」
岳湘笑一笑,道:「風塵三俠當然是堂堂正正的人物,但湘西鬼王卻是專門以暗算傷人。
咱們要小心。」
鐵大鵬哈哈一笑,道:「風塵三友在江湖上走動,受過不少人的暗算,但我們三個人目前還不是好好的。再者,咱們和湘西鬼王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如真要暗算咱們,咱們倒也不能示弱了。」
他為人剛直,一向喜歡直來直往,不喜歡鬼計暗算之類。
李三奇笑一笑道:「大哥,這位岳兄弟在徐府中設下了十面埋伏,而且,那裡宅院廣闊,百物齊備,進可攻,退可守,而且居食亦都十分安宜。」
鐵大鵬道:「好吧!咱們就暫時到徐府中去幾天。」
任天豪低聲道:「二哥,丐幫中派了人來過,他們告訴小弟,目下這揚州情勢十分複雜,叫小弟小心應付。」
李三奇道:「這件事,你沒有對大哥提過嗎?」
任天豪道:「丐幫中人說,大哥太過方正,有些事不宜先告訴他。」
這時,鐵大鵬正好行入內室,整理衣物。
李三奇道:「究竟是什麼事?」
任天豪道:「照丐幫人所說的意思,咱們已經在別人的監視之下了,隨時可能會受到暗算。」
李三奇道:「這麼嚴重嗎?」
任天豪道:「不錯,他還說,他無法對我們幫忙,甚至,以後連通風報信的機會也不太多,希望我們多多珍重。」
李三奇點點頭,道:「大哥太方正,不喜歡鬼鬼祟祟的事,而且這些事告訴他,只怕他也不會相信,只有咱們多留心一些了。」
任天豪點點頭,道:「二哥,你走在前面帶路,小弟斷後。」
這時,鐵大鵬已由內室中行了出來,哈哈一笑,道:「咱們走吧!」
李三奇道:「好!小弟帶路。」當先向前行去。
岳湘心中暗道:以風塵三俠在江湖上的聲譽,就算湘西鬼王親自趕到了揚州來,也對這三人有些顧慮。
三人行到了江岸旁邊,過江的渡舟,剛剛開走,至少,還要等上個把時辰,才會有第二班渡舟過江。但碼頭上,卻擺了很多小型渡舟。那是專門替有急事渡江或是有錢的人準備的渡舟。
李三奇一招手,這時有兩個操舟的水手,跑了過來,道:「客宮渡江?」任天豪很謹慎,選擇了一艘較大的客船。風塵三俠再加上一個岳湘,老實說,這是一股很強大的實力,李三奇表面上,雖然很謹慎,但心裡卻有些不信,就憑這幾個人的力量,會有人輕捋虎鬚。
這艘渡舟,擠一擠,可以坐個三五十人,現在,只有四個人乘坐。但操舟的人,卻有六個之多。
風塵三俠卻沒有進入艙中,站在船頭上,眺望江中景色。這時,萬里無雲,艷陽當空,江面上一片平靜。
船至江心,突然停了下來。任天豪心中一動,突然一個箭步,已然飛落到掌舵的人身前,冷冷說道:「怎麼不走了?」
掌舵人沒有開口,船艙中卻傳出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風塵三友,江湖大俠,何不請入艙中一敘。」
鐵大鵬也警覺有變,冷哼一聲,道:「閣下什麼人?」
艙中人道:「江風襲人,艙中備有香茗細點,四位何不入艙一敘。」
任天豪右手一揮,輕輕地拍在掌舵人的右肩之上,掌舵人身子一彎雙手鬆開,渡舟失去了控制,立時在江心打起轉來。
一個操槳大漢奔了過來,抓住了舵把,道:「大爺,我們是被人所迫的,正點子都在艙中,我們不會武功,大爺殺我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任天豪也發覺那人不會武功,當下笑道:「倒是委屈你們了。」
他是一代大俠身份,自然不能太過失去禮儀。
這時,鐵大鵬已經步向艙中行去。李三奇搶在前面帶路,任天豪追在鐵大鵬的身後。
岳湘卻先在甲板上轉了一周,緩緩行入艙中。
艙中一條長形的方桌上,果然早已擺好了香茗細點,但卻早已坐了三個人。居中一人,大頭長頸,身著紫袍,一對眼睛奇大,正是湘西鬼王。鬼王左側,坐著一個長臉人,面長如馬,一張很闊的嘴巴,使整個臉形看上去,都有著一種冷厲的感覺,此人乃是馬面冷保。右側坐的一人面如重棗,兩個肉包,像煞了兩隻角,乃是牛頭沈重。湘西鬼王,就能找出這樣兩個形如牛頭馬面的人物來托襯他鬼王的身份。
牛頭沈重緩緩站起了身子,冷冷說道:「諸位,請坐。」
鐵大鵬道:「閣下是鬼王仝釗?」
仝釗道:「對!湘西鬼王。」
鐵大鵬道:「鬼王早就設下了埋伏,把咱們兄弟誘上船來,不知用心何在?」
仝釗冷森一笑,問道:「這要問令弟了。」
鐵大鵬道:「我有兩個兄弟,是問老二,還是問老三?」
鬼王仝釗道:「李三奇,你自己說吧!本座屬下五行鬼死在什麼人的手中?」
李三奇笑一笑,道:「鬼王問的是這件事啊!」
鬼王仝釗冷哼一聲,道:「湘西鬼王門下弟子,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傷害的!」
李三奇道:「五鬼攔路,妄圖行兇,哼!可惜,他們學藝不精,反招來了殺身之禍。」
仝釗道:「死在你一人手中?」
李三奇道:「在下不敢居功,我一個人,還殺不了你手下五鬼。」
仝釗冷冷說道:「還有什麼人?」
李三奇道:「閣下要替他們報仇,找我也是一樣,風塵三友,都在此處,鬼王請劃下道子,咱們全接著就是。」
仝釗冷笑一聲,道:「你們風塵三友,在江湖上雖然有點名氣,但還沒有放在我的眼中!」
鐵大鵬冷笑一聲,道:「鬼王沒有把咱們風塵三友放在眼中,不過,風塵三友也沒有把你湘西鬼王放在眼中,閣下要給你五個屬下報仇,總不能嘴巴說說就算了啊。」
仝釗冷笑道:「你們準備一起出手呢?還是一個一個的來?」
鐵大鵬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鬼王準備對付我們,想必早已胸有成竹了。」
仝釗冷笑一聲,道:「好!既然如此,本王先試你們一陣。」
回顧了馬面冷保一眼,道:「冷保,你打第一陣。」
馬面冷保一躬身,緩緩行前兩步,道:「哪一位試試冷大爺的手段。」
李三奇道:「這一陣,由小弟出手如何?」
鐵大鵬道:「聽說牛頭、馬面,是湘西鬼王手下兩個最扎手的人物,你要小心一些。」
李三奇道:「小弟受教。」
這艘客船雖然不小,但內艙之中,也沒有多大地方。兩個人對面一站,伸手就可以摸到對方了。冷保馬臉一拉,呼的一拳,直搗了過去。李三奇右手一抬,硬迎上去。蓬然一聲,雙拳接實,李三奇不由己地後退了一步,冷保也向後退了一步。兩人硬拚了這一招之後,彼此心中都有了數。
冷保道:「風塵三俠,果然名不虛傳呢!」
李三奇點點頭,道:「閣下比五鬼高明多了。」
口中說話,雙手齊出,倏忽之間,各攻四招。
冷保不閃不避,竟然硬把四招接下。
李三奇道:「好!閣下再接一招試試。」右手一揮,迎胸劈去。
這一擊李三奇用出了九成真力。
船艙狹小,飛躍撲擊的功夫,都無法施展,雙方不是奇招取勝,就只有硬拚功力了。
冷保竟然奮起右掌,硬接一擊。雙掌接實,如擊敗革,蓬然大震聲中,冷保一連向後退了三步。李三奇也退了一步,但他面色鐵青,顯然,這一招硬拚中,受傷不輕。
湘西鬼王臉色一變,道:「冷保,受傷了嗎?」
冷保張嘴吐出了一口鮮血,道:「屬下雖然受傷,但還有再戰之能。」
李三奇冷冷地瞪著冷保,一語不發。
鐵大鵬一皺眉頭,道:「老二,你怎麼樣了?」
李三奇吁了一口氣,道:「小弟還撐得住。」還撐得住,那是說,已經受了很重的傷。
任天豪突然上前一步,緊傍在李三奇身側而立。
湘西鬼王緩緩站起身子,道:「鐵大鵬,風塵三俠和湘西鬼王鬥,看來,總要有一方要毀在這座客船之中了。」
鐵大鵬道:「鬼王既然設計下了這場搏殺,咱們兄弟,也只有捨命奉陪了。」
鬼王仝釗哈哈一笑,道:「鐵大鵬,馬面冷保如若能和李三奇打一個秋色平分,你豈是我的敵手?」
任天豪冷冷說道:「別忘了還有區區在下。」
仝釗道:「算上你,也不過可以和牛頭沈重打一個勝負不分罷了。」
任天豪道:「看來鬼王的信心倒是很強。」
仝釗道:「就李三奇和冷保動手的情勢觀察,鬼王門已佔勝算了。」
鐵大鵬道:「還沒有分出勝負,誰也不能斷言。」
岳湘冷冷一笑,道:「不知鬼王把在下算上沒有?」
仝釗道:「你是什麼人?」
岳湘道:「殺死五鬼,區區也是兇手之一。」
仝釗道:「報上名字。」
岳湘道:「那倒不必,不過,在下心中有幾件事,想向鬼王請教。」
仝釗道:「你說吧。」
岳湘道:「請教鬼王和仙女廟的青蓮子,可有關聯?」
仝釗冷冷道:「鬼王門一向是獨行其是。」
岳湘道:「這麼說來,鬼王也早已知曉九陰鬼母到了揚州。」
仝釗微微一怔,道:「九陰鬼母也在揚州嗎?」
岳湘道:「鬼王當真不知呢?還是故作姿態?」
仝釗道:「就算九陰鬼母在揚州,也未必能夠吃了老夫,所以老夫也未必怕她。」
岳湘淡淡一笑,道:「看樣子,你倒不像是和鬼母合作的人。」
仝釗道:「笑話,我為什麼要和她合作?」
岳湘道:「你對揚州地面上發生的事,知曉不多。」
仝釗緩緩坐了下去。這一來,劍拔弩張的氣氛立刻緩和了下來。
鐵大鵬沉聲道:「老二,到一邊坐息一下,不用逞強,傷了身體。」任天豪扶著李三奇行到客艙一角,讓他盤坐調息,並守在身側保護。
鬼王仝釗揚揚手,冷保也盤坐調息。
原來,兩個人,一掌硬拚,都受了相當重的內傷。
仝釗的目光,投注在岳湘的身上,他雖然沒有開口,但卻以目光代表詢問。
岳湘道:「九陰鬼母幾時到了揚州,落足在仙女廟之中,只怕江湖上很少人知道。」
仝釗道:「仙女廟是什麼門戶?怎麼江湖上從未聽過。」
岳湘道:「鬼王大駕移來揚州,如和仙女廟無關,在下就想不出鬼王為什麼到這裡來了。」
仝釗道:「照你這麼說,你們不是為……」為什麼?仝釗突然住口未言。
鐵大鵬一皺眉頭,道:「鬼王有什麼話,只管請說。」
仝釗乾咳了一聲,道:「在下聽到了一個傳說,百草老人在此出現……」
鐵大鵬接道:「百草老人已經死了五十年,怎會在此出現?」
仝釗道:「百草老人死後,遺體裝在一具水晶棺材之中,但卻不知流落何方,在下聽說,那水晶棺材出現在揚州。」
岳湘道:「鬼王來此,只是尋找一具水晶棺材?咱們在揚州,卻從未聽說水晶棺材的事。」
仝釗沉吟了一陣,道:「難道他們戲耍老夫不成。」
岳湘心中忖道:百草老人是一位配藥奇才,百草堂上,活人無算,這鬼王來此,卻為找他的遺體,難道這百草老人死後數十年,對江湖還有很大的影響力不成。
只聽鐵大鵬說道:「百草老人葬在九華山青松崖下天下無人不知,他的棺材怎會在此出現?」
仝釗道:「這麼說來,你們對百草老人的事瞭解的太少了。有人挖了百草老人的墳墓,帶走了他的屍體和棺材。」
鐵大鵬道:「百草老人的屍體和棺材有什麼價值會被人偷走?」
岳湘道:「那水晶棺材,聽說可以常保屍體不腐,還有價值,但百草老人的屍體,怎會也被偷走了呢?」
仝釗道:「聽說百草老人死亡之前,把他一生所學,全都藏在身上。他一生未收弟子,一身精湛的武功和神奇的醫道,因他之死,而成絕響,豈不是太可惜了。」
鐵大鵬道:「他如能想到此處,為什麼不把武功和醫道傳下來?」
仝釗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他如把武功和醫道傳了下來,也不會有人偷他的屍體了。」
鐵大鵬道:「鬼王就是為百草老人的屍體趕來揚州了。」
鬼王仝釗道:「不錯,難道你們不是嗎?」
鐵大鵬哈哈一笑,道:「不是!就算百草老人那屍體上有著天下第一的武功,風塵三友也不會為它而來。」
鬼王仝釗冷笑一聲,道:「世上有不少偽君子,一向口是心非。」
鐵大鵬道:「至少,風塵三友不是偽君子。」
仝釗目光突然轉到岳湘身上,道:「你說九陰鬼母在揚州,是不是也為了百草老人的屍體而來?」
岳湘道:「不知道,不過,九陰鬼母確在揚州……」語聲一頓,接道:「鬼王再三地提到那百草老人的屍體,我相信,那屍體上必然會有什麼隱秘,百且,這一點,江湖上的人知曉者不多。」
鬼王仝釗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來,你知道了?」
岳湘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我相信鬼王一定知曉了。」
仝釗避而不答,話題一轉,道:「鐵大鵬,老夫沒想到這中間,還有如此之多的曲折,所以今日這一戰,用不著再打下去了。」
鐵大鵬道:「如若這只是一場誤會,在下也不願再拼下去。」
仝釗點點頭道:「開船。」閉上雙目,不再多言。
船艙中靜了下來,靜得聽不到一點聲息。岳湘也未多話。直到渡舟靠岸,誰也未說一句話,各自登岸而去。
岳湘帶著鐵大鵬直回到徐宅,李三奇才緩緩說道:「想不到鬼王手下那些牛頭、馬面,竟有如此功力。」
鐵大鵬道:「我看你受傷不輕,如是瘀血,最好是把它吐出來。」
李三奇道:「已經吐出來了,多謝大哥關懷。」
鐵大鵬道:「好好養息,兩三天內,一定要完全恢復。」
任天豪道:「二哥的底子好,有兩天時間,大概可以復元了。」
鐵大鵬目光轉到了岳湘的身上,道:「鬼王、鬼母,一個盤踞湘西,一個遠在塞上,這兩個人之間可有什麼過節?」
岳湘道:「湘西鬼王門和塞上九陰鬼母,遙遙相隔萬里,想來,不致有什麼過節,不過,這兩人名號犯忌,都帶了一個鬼字,最重要的是,這兩個人,都可能知道百草老人的隱秘。」
鐵大鵬道:「岳老弟,你對仙女廟的事情知曉好多?仙女廟中那四大神女,又是怎麼一回事?」
岳湘沉吟了一陣,道:「這一點,我也不明白,不過,九陰鬼母和鬼王門,都是屬於邪惡一支的人物,他們的武功,別走蹊徑,不可以常情論斷。」
任天豪道:「知己知彼,才能有克敵良策,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想法子先瞭解那四大神女的內情。」
岳湘道:「這除了到仙女廟去查看之外,只有一個希望……」
鐵大鵬道:「什麼希望?」
岳湘道:「找丐幫此地分舵的主要人物,他們也許能知曉一些真正內情。」
鐵大鵬道:「丐幫中人,難道也牽入了仙女廟事件之中?」
岳湘道:「詳細的情形,不太清楚,不過,丐幫中人確然被牽入了這個漩渦之中。」
鐵大鵬道:「這些年來,丐幫對武林最大的貢獻,就是他們能及時提供靈通的消息,使得武林中很多別具用心的黑道組合得以迅快被敉平、瓦解,這揚州仙女廟的事,卻一直未能傳揚於江湖上。」
任天豪道:「大哥,如丐幫真的和仙女廟有什麼關連,江南八府總舵主楊衡,也不會和咱們連絡,給予咱們諸多協助了。」
鐵大鵬道:「就整個丐幫而言,他們不會有變,但揚州分舵,就很難說了。」
任天豪道:「大哥,楊衡既然已經見過你,我看這件事,還是先找楊衡問個明白。」
鐵大鵬道:「他找咱們容易,咱們找他就難了。」
任天豪道:「丐幫弟子遍佈天下,揚州城中既有丐幫的分舵,想來,定會有丐幫弟子,咱們只要找一個丐幫弟子,把消息傳過去就行了。」
岳湘道:「平常時日想找一個丐幫弟子,俯仰皆是,現在,若想在揚州城中找一個丐幫中人,情況十分困難了。」
鐵大鵬道:「如若丐幫沒有什麼變化,我想楊衡該很快地找上咱們來。」
坐在一側閉目養息的李三奇,突然睜開雙目,說道:「楊衡已經告訴我了,揚州分舵確已為仙女廟所控制。」
鐵大鵬道:「楊衡既然知曉此事,豈能坐視不管?」
李三奇道:「揚州分舵既為仙女廟所控制,楊衡一時之間也無法著手,但他既然趕來揚州,必會設法解救,也許這三五天內,丐幫會有大批的高手到此。」
任天豪道:「咱們既然到了這裡,總不能坐以觀變。」
岳湘微微一笑,道:「鬼王仝釗大概是真的不知內情,他能忽然間罷手,不追究五鬼被殺的事,想必是震驚於鬼母到此的消息,我想早則今夜,遲則明晚,鬼王必會設法一探仙女廟。」
鐵大鵬拂髯沉吟了一陣,道:「岳老弟的意思可是要咱也去瞧瞧。」
岳湘道:「仙女廟中人,如若全力對付鬼王,必然有很多的疏露,給人以可乘之機。」
鐵大鵬點點頭,道:「嗯!」
任天豪道:「岳兄可有膽子和兄弟同往仙女廟中一行嗎?」
岳湘道:「可以,不過,在下主張,咱們此行志在尋幽探密,所以,不宜明目張膽,必須改裝易容,暗中探查。」
鐵大鵬吁一口氣,欲言又止。
任天豪低聲道:「岳兄,大哥不反駁,就是同意了,咱們走吧。」
原來,風塵三友中鐵大鵬生性一向耿直,作事也一向主張直來直往,對於江湖上那種易容探密的行法,素所不喜。
這時,譚長風、羅剛,都行了進來,見過了鐵大鵬和任天豪。這兩個人近來很忙,衣不解帶,席不暇暖。岳湘設計的十面埋伏陣法,就由兩人負責去聘請人手日夜操演。
徐百萬瞭解了部分內情之後,已自知成了騎虎難下之勢,這就只好硬著頭皮撐下去,好在,事情發展已用不著他出面,只要他肯出銀子就行了。
揚州第一富豪的徐宅,原是花團錦簇的一座豪華宅院,現在,卻已變成了刁斗森嚴的一處所在了。
羅剛出面,僱請了大部分鏢局的鏢師和趟子手操練十面埋伏陣法。
這本是一座很深奧的陣法,由於岳湘把它分解開來。各有一方專司,所以學起來就容易多了。
羅剛和譚長風起初之時,對這十面埋伏的陣法,並未看得很重,但岳湘堅持要練演此陣,只好應付一下,但兩人這一習練下去,發覺確有道理,這就十分認真地習練起來。
以徐宅的第二進院落的大廳為主,陣勢向四面擴散。
初學時,不覺什麼,但兩人越練越覺箇中奧妙,也就更加起勁。
所以鐵大鵬等到此之後,兩個人仍然忙得抽不出身子。待兩個人抽出空暇,岳湘和任天豪已要出外去。
譚長風說明了陣法變化,和人手調動的情形。
岳湘點點頭,道:「目下揚州情勢詭異,咱們要想法子訓練出一批人手,但要一時之間,使他們武功精進,很難辦到,只有用陣法變化,以補不足。」
譚長風道:「羅總鏢頭也覺得這陣法奧妙,甚至,日後保護重鏢,行走江湖時,也用得著。」
岳湘道:「熟能生巧,這中間還有很多變化,現在情形變化多端,有些混淆不清,但日後一挑明,徐府很可能會成眾矢之的,至少,也將是仙女廟先要對付的地方,那時,咱們以劣勢對抗強敵,必須借重十面埋伏之力,雖無勝敵把握,但至少可增強不少防守之力。」
羅剛微微一笑,道:「這一點,岳少俠儘管放心,我和譚師父已經練上癮頭,就算岳少俠讓我們休息,我們也閒不下來了。」
岳湘低聲道:「由一件普通的勒索案子,變化到現在這種武林中高人對抗的局面,徐百萬雖非武林中人,但卻捲入這個漩渦之中,現在就算想擺脫,也有些不容易了。」
譚長風笑道:「敞東主也感覺到事情複雜,不過,他倒想開了,又撥了一部分銀子出來,要咱們放開手干,他不能動手幫忙,但在錢銀上卻全力支援,不管花多少銀子,他都會全力支援。」
岳湘點點頭,道:「徐百萬能想得這樣開,倒有些出人意外。」
仙女廟的半個月連期廟會還沒有完結,仍然是人山人海,四台大戲,數萬遊人,難得出門一步的大姑娘小媳婦,卻出現在廟會之上,粉紅黛綠,爭艷鬥麗。
這就引得地面上不少游手好閒之徒,猛趕熱鬧。
岳湘和任天豪夾雜在遊客之中,兩個人,完全改變了樣子。為了掩人耳目,兩個人改扮得都很徹底,穿著一身揚州上混混常穿的衣服。
仙女廟神跡常現,靈驗異常,所以,求子求財的人,絡繹不絕,廟會之期,更是列隊而後至。
岳湘和任天豪約定了聯絡之法,兩個人分別行入了仙女廟中。
任天豪閃到了一處僻靜的屋角,飛身躍入廟內。岳湘隨著人潮,由大門中擠了進去。
儘管廟前大殿處,人潮洶湧,但廟內卻是異常的靜幽。一牆之隔,完全是兩個世界。
任天豪四顧了一眼,發覺自已停身之處是一所跨院的門口,立時一閃身,進入了跨院。
小巧的三合院,靜得不聞聲息。院中所有的門窗,都緊緊地關閉著。儘管日光普照,但這小跨院中,卻給人一種幽淒的感覺。
任天豪心中暗道:如若廟內到處都是如此的景象,就算進入這跨院,也沒有什麼可以發現的了。
忽然間,傳過來一個清冷的女子聲音,道:「你怎麼進來的?」
任天豪著實吃了一驚。那聲音就起自他的身後,人到他身後,他會竟然不知。
轉頭望去,只見院門口處,站著一個身著布衣、四十上下的中年婦人。她普通的容貌。
但任天豪卻感覺出了她的與眾不同。那一身絕頂的輕功,竟然使他這個第一流的江湖高手也不知她何時到了身後。原本他對仙女廟的事,心中還有些存疑,但現在,他不得不相信了,暗暗忖道:看來,這地方當真是臥虎藏龍。心中念動,吸一口氣,暗作戒備,笑道:「我跑進來的。」
那中年婦人冷冷說道:「跑進來的,說得好輕鬆!」
風塵三俠都是久走江湖的人,自然對江湖中事相當的熟悉,除鐵大鵬生性方正,一向直來直往外,李三奇和任天豪都比較能夠隨機應變。
任天豪道:「這仙女廟原是揚州城中的大廟,是任人遊玩、觀賞的地方,難道不允許我們進來瞧瞧嗎?」
中年婦人道:「仙女廟內住的都是女信徒、女施主,男賓一向是不許進入後院,但閣下現今卻跑了進來。」
任天豪道:「這倒沒有聽人說過。」
中年婦人道:「你不是本地人?」
任天豪道:「我雖不是揚州城中土生土長的人,不過,我也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從來沒有聽說過仙女廟不准男人進來的事。」
中年婦人笑一笑,道:「不知者不罪,你既然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老身也不怪你,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任天豪心中暗道:就這樣被她攆了出去,豈不是空人寶山一行?心中念轉,目光四顧一陣道:「這裡幽幽靜靜,空空蕩蕩,怎麼不見人蹤?」
中年婦人冷笑一聲,道:「你要找人嗎?」
任天豪道:「不!不!夫人說這裡住的都是婦道人家,怎麼在下一個也未瞧見?」
中年婦人道:「老身不是人嗎?」
任天豪暗道:這女人口氣奇緊,只怕很難從她口中挖出一些什麼,既然已被發現了行蹤,這裡也不便久留,倒不如離開此地算了。
當下點頭一笑,道:「不錯,你夫人也是人啊!此地既是不便男人停留,在下這就告退了。」
中年婦人道:「想走了?」
任天豪道:「不能留在這裡,在下只好走了。」
這時,上房緊閉的木門突然大開,一個藍布衣服的少年突然出現在門口,道:「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任天豪訝然道:「原來屋裡還住的有人。」
中年婦人的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
任天豪目光轉注到中年婦人的身上,笑一笑道:「老夫人,這就是你的錯,你說男人不能進入仙女廟內,這一位不是男人嗎?而且,還是很年輕的男人。」
中年婦人道:「這麼說來,你也很想留在這裡了?」
任天豪道:「如是這個年輕男人可以留下來,在下自然也可以留下來了,再說仙女廟既然有男人可以留下來,多留一個,又有何妨?」
中年婦人突然微微一笑,道:「既然被你瞧到了,只好把你也留下來了,小兄弟,你可知道,你留在這仙女廟,有很多好處……」
任天豪接道:「什麼好處?」
中年婦人道:「好處太大了,一兩句話也說它不情楚,何況,這地方也不是談話之處,咱們到裡面坐吧。」
任天豪心中冷笑道:別說是幾間瓦捨了,就是龍潭虎穴,我任老三也要見識一番。但他絕不大意輕敵,仍然凝神戒備,向室內行去。
那藍衣少年打開木門,閃入室內。
任天豪心想,就算你小子隱在門後暗算吧!暗中運氣,滿佈全身。
出人意料的是,那藍衣少年並未襲擊,卻盤膝坐在室中一張蒲團之上。
那中年婦人也跟著行了進來,伸手掩上了木門。
任天豪笑一笑道:「老夫人,什麼好處,可以說說了。」
中年婦人笑一笑,道:「最大的一宗好處,就是讓你變成鬼。」
任天豪呆了一呆道:「變鬼?」
中年婦人右手一探,已托住了任天豪的右肘關節要穴,左手伸入懷中,取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道:「聞聞看,香不香?」
任天豪閉住呼吸,但身子卻搖了搖道:「這是什麼東西,我頭暈得很厲害。」
中年婦人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給我送入地窖中去。」
任天豪已閉上了雙目暈了過去。
藍衣少年扶住了任天豪的身子,道:「護院嬸嬸,我實在沒有想到外面有人,所以……」
中年婦人冷冷說道:「所以,你就衝出去?」
藍衣少年道:「不錯啊!」
中年婦人道:「哼,你們太大意了,如是被人瞧出了破綻,那還得了……」
語聲一頓,接道:「什麼事,你大白天的向外跑?」
藍衣少年道:「那位姑娘的傷勢有了變化,我要急著去告訴住持。」
中年婦人道:「我知道了,我會去告訴住持的,你先下去吧,同時把這個人給我鎖起來,別再出麻煩。」
藍衣少年應了一聲,扛起任天豪,行出邊門,轉向廚房。
任天豪一直無法判斷他暈過去的事,是對,是錯,因為,他無法瞭解那中年婦人手中藥物的反應,只能憑籍江湖經驗推斷,裝作暈了過去。他的推斷很正確。
那藍衣少年的氣力很大,扛起任天豪,竟然是若無其事。
廚房一角,有一個放置碗筷的木櫃,那竟是一道活動的暗門。
藍衣少年伸手在木櫃上摸索了一陣,房角處立刻出現一個洞口。
任天豪微啟一目,發覺了一道階梯,向地下通去。轉了兩個彎,地下突然開闊起來,藍衣少年一甩肩,把任天豪給摔到了地上。
為了探幽窺秘,任天豪不能引起他的懷疑,只好暗裡咬牙,忍受那一摔。耳聽得腳步聲逐漸遠去,任天豪才緩緩睜開雙目。
這是地下一處密室,隱隱有光亮透入,並非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停身的密室不大,但卻已經有了兩個人。兩個都坐在地上,身上被鐵索扣著,衣著襤樓,蓬首垢面,看樣子似是關在這裡面有不少時間了。
任天豪心中一動,伸手一摸牆壁,才感覺了牆壁是堅牢的黑岩石砌成的。他久走江湖,立刻想到了這是專門用來囚禁犯人的地下石牢。
只聽一個冷冷聲音,道:「小子不用裝作了,你根本沒有暈倒。」
任天豪轉頭望去,發覺那說話的是坐在靠北面的蓬髮人。吁一口氣道:「咱們都是難友……」
北面蓬髮人冷笑一聲道:「你這種小混混,怎能和我論交?」
任天豪道:「大家都是被囚在此的人,還分什麼身份高低?」
那人嗯了一聲道:「你小子能不能起來走動?」
任天豪道:「大概可以。」
那人道:「好你過來。」
任天豪道:「老兄怎麼稱呼?」
蓬髮人沉吟了一陣,道:「老子鄧充,不過,名字不是你叫的,你小子叫我鄧二爺就是。」
任天豪道:「原來是鄧二爺。」
鄧充道:「你這小混混,看來還不算太討厭,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任天豪道:「石任三。」
鄧充道:「好!咱們如若能夠離開此地,鄧二爺就帶你在江湖上走動走動,你小子可以跟著我作個跟班。」
要風塵三俠的任老三作個跟班,這人的氣派未免是太大了一些。幸好任天豪現在是石任三,笑一笑,道:「咱們能離開了此地,在下會好好地想想這件事情。」說著,人卻站了起來,行近鄧充身側,這才發覺鄧充的雙腕、雙腿和腰部,都被鐵鏈子鎖了起來,鐵鏈由牆上幾個洞口伸出來,通到另一處地方。除非能把鐵鏈扭斷,很難有別的辦法了。但這鐵鏈粗逾拇指,再大手勁的人,也不太容易。何況,這人身上,有五條鐵鏈。鐵鏈通往牆壁那面,可以收放自如。這牆壁上還有很多這樣的洞。顯然,這地方是專門用來囚禁武林中的高手之用的。
鄧充低聲道:「能不能想辦法弄斷這鐵鏈子。」
任天豪搖了搖頭,道:「這……不太容易。」
鄧充道:「你小子自然沒有辦法,不過,只要你替我們傳個消息出去給湘西鬼王。」
任天豪心中一動,暗道:原來,這兩人是湘西鬼王的手下。心中念轉,口中說道:「湘西鬼王在湘西。」
鄧充道:「不用你跑那麼遠、只要你到……」突然,住口不言。
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一個全身黑衣大漢行了進來,大漢手中拿著皮鞭子。只見他一揮手,一鞭抽來,任天豪被鞭子抽中,摔了一個觔斗。很疼,鞭子抽中的痛,摔在地上的疼,使任天豪既沒有運功抗拒,也沒有出手反擊。
黑衣人冷冷喝道:「回去,坐下。」任天豪依言行了回去,坐了下去。黑衣人雙目盯注在任天豪臉上瞧了一陣,道:「你小子聽著,老實點,也許過兩天,你可以出去,如是要在這裡攪和,當心我手中鞭子抽你個皮開肉綻。」
任天豪忍著胸中氣苦,連連應是。
黑衣人揮動鞭子,又抽了鄧充兩下。鄧充沒有閃避,其實,他雙手雙腿都被鐵鏈扣住,就算要閃避,也無法閃避得開。兩鞭抽得很重很重,皮鞭落處,衣屑紛飛。但鄧充咬著牙沒有出聲。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姓鄧的,想活命,那就別妄想耍什麼花招。」鄧充沒有回答,閉上雙目,靠在右壁上。黑衣人喝罵一陣,退了出去。
良久,鄧充才吁一口氣,低聲道:「石任三,你怎麼樣?」
任天豪道:「那一跤摔得不輕!」
鄧充道:「走過來。」
任天豪猶豫了一下,起身行了過去。
鄧充道:「小心一些,他由壁上的洞孔中監視咱們,聽咱們說話。」
任天豪點點頭。
鄧充道:「看樣子,他們還有用你的地方,如是你運氣不錯,一兩天就會出去了。」他說話的聲音很低微,就是任天豪,也只是勉強聽到。
只聽鄧充接道:「你小子要記清楚,幫了我們這個忙,有得你任三的好處。」
任天豪道:「大忙我是幫不上,傳個信,在下定可做到。」
鄧充道:「你知燕子樓嗎?」
任天豪實在不知道,但只好硬充知道,點點頭,道:「我知道。」
鄧充道:「去燕子樓,找大掌櫃,告訴他我囚禁的地方。」
任天豪道:「只說這些就行了。」
鄧充道:「還有,告訴他,就說我說的,要他給你兩百兩銀子。」
任天豪道:「好!我如能出去,一定把這個口信給你傳到,如是我也出不去,那就有負厚望了。」
鄧充點點頭,道:「你回去坐吧!由現在開始,咱不再交談。」
任天豪看到了鄧充身上血痕宛然,看來,那黑衣人的皮鞭落勢很重,對自己倒似乎手下留情了。
他明白,仙女廟的人,還一直把他當作一個土混混看,自然,他忍痛的裝作,也十分像,使對方信以為真。
不大的工夫,一個黑衣人帶走了任天豪。
那是一處相當寬敞的地方,奇怪的是,裡面所有的佈置,都是黑色,地道中本就有些黑暗,但這停身的地方更黑。
任天豪十分小心,不敢運足目力,那會使一對眼睛在黑夜中發出光亮。事實上,他已感覺到這片奇黑的地方,有不少的人。他不想露出任何破綻,只有靜靜地站著。這時,他又想到了岳湘,岳湘和他一起混入了仙女廟來,不知岳湘的遭遇如何?
突然間,一抹燈光亮了起來,任天豪才發覺了自已停身在一座大廳之中。
大廳中還站了不少的人。燈光由大廳一角中照射過來,燈光照在一張大方桌上,桌上擺著十五杯酒,和十五個夾肉的薄餅。
原來,這大廳中有十五個人。有這麼多人錯入仙女廟中,任天豪才不會受人重視。
一個冷厲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今夜,就要放你們出去,想來,你們都很飢餓了,一個人一個薄餅、一杯酒,吃完喝下,你們就可以離開了,我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你們離開之後,別和人提起這件事情。」
也許,他們早已算好時間,這些人都有些餓了,立刻伸手取食。
有五個人站著沒動,任天豪是其中之一。他心中暗忖道:就這樣把我們放了,那肉餅、杯酒中定然會有些古怪。今天如此眾多誤入仙女廟的人,過去定然也有,但是仙女廟的隱秘,卻一直沒有在江湖上傳揚,難道就和這肉餅、杯酒有關?忽然間,他有所警覺,如若不食餅、飲酒,定會引起人家懷疑。他緩步向前行去,一面想著,如何才能把這些肉餅、杯酒藏起,而不為人發覺呢?他心中明白,四面黑暗中一定會站著人,還有很多只眼睛在監視著他們,如若被他們發覺了,那就會招惹很大的麻煩了。
任天豪取過了餅、酒。看他向口中吃下,但事實上他卻把一張餅撕成幾塊,丟入了袖口。
那杯酒也被他借兩個人影阻擋時,倒在地上。這些動作,他進行得十分小心,所以,沒有被人發覺。他久年在江湖上走動,見識過不少大陣仗,但卻從來沒有如此地小心過。
任天豪隨著人群,行出了仙女廟。
是黎明時分,黎明前的黑暗掩護了這些人的行動。
任天豪由袖中取出了撕碎的肉餅,放入口袋,卻選擇一人,跟在他身後而行。那人行向一條荒涼的小徑。任天豪留心觀察四下確無跟蹤、監視之人,就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攔在了那人身前,道:「老兄,早啊!」
那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穿著一件青布長衫,不像是種田出力的人。
青衫人停下腳步,打量了任天豪一陣,道:「你是誰?」
任天豪道:「我是趕廟會的,老兄從哪裡來?」他想求證一下自己的推斷,那肉餅和酒,會不會使一個人的神志受到傷害。
青衫人吁了一口氣,道:「從家裡來的。」
任天豪:「現在呢?」
青衫人:「回家去。」
任天豪道:「哦,老兄的家在什麼地方?」
青衫人有些茫然,四顧了一眼,道:「我記不得了,我正在找。」
任天豪笑一笑,道:「好!老兄,慢慢找吧,在下先走一步了。」
青衫人未再多言,仍然舉步向前行去。
任天豪覺著,這些人可能只是很平凡的人,他們不會武功,也不是江湖中人,但他們是什麼樣的反應很重要。所以,他仍然是暗中跟著那青衫人,看到他行入一座宅院之內,暗暗記下地址,才轉回徐府。
這時的徐府,已有了完好的準備,雖然在大白天,也有著很森嚴的戒備。不過,這些戒備都在暗中。所以,任天豪由後門閃入徐府時,立刻由兩個佩刀的大漢閃身而出,攔住了去路。
任天豪道:「我找譚師父。」
譚長風很快趕到。
原來,這十面埋伏大陣,已經訓練完成,譚長風總司徐府中防守責任。
任天豪被接入第三進院中,也是徐府中的防守中心。
李三奇的傷勢已經養息復元,正在為任天豪和岳湘的遲不歸來,感到擔心。
鐵大鵬望了任天豪一身打扮,笑道:「你探出了什麼消息?」他為人正大,喜歡直來直往,對權謀、策略,素不看重,這問話,也隱隱含有諷刺之意。
任天豪道:「我探出了很重要的事和很重要的消息,也證實了仙女廟確是一個不單純的地方。」
鐵大鵬道:「哦!說說看,是怎麼回事?」
任天豪說出了詳細經過。
鐵大鵬霍然站起身子,道:「既然證據明確,咱們就該找他們去問個明白。」
李三奇道:「大哥,這件事,不可莽撞。」
鐵大鵬道:「風塵三俠闖南走北,經過了無數的風浪,難道還真的害怕一個仙女廟不成?」
李三奇道:「仙女廟如是沒有問題的話,丐幫怎能一下子被他們控制住呢?」
鐵大鵬道:「哦!」
譚長風道:「仙女廟目前唯一顧忌的事,似乎是他們還不願把此事公諸江湖,而且,又正逢廟會之期,成千上萬的人趕赴廟會,一旦有了什麼事,只怕官府也會出面干涉。」
鐵大鵬道:「那諸位的意思是……」
李三奇接道:「我看這件事咱們先和丐幫中人聯絡一下,還有湘西鬼王的舉動,也要摸個清楚。」
鐵大鵬道:「老三,岳湘呢?」
任天豪道:「我們在仙女廟前分了手的。」
鐵大鵬道:「也可能失落在仙女廟中了,老二,咱們不能不管,立刻動身到仙女廟瞧瞧去。」
李三奇道:「大哥,岳湘一身武功,不在你我兄弟之下,而且,他胸有奇謀,這個人不會出事的,咱們再等等看。」
任天豪道:「還有,我追蹤那人,也有勞譚師父派兩個精明的人去查查看,是怎麼回事,他們被放出來,必該有些作用。」
譚長風道:「在下這就派人去查查看。大約兩個時辰就有回話。」說完,轉身出廳而去。
鐵大鵬道:「老二,目下的情勢好像是很陰沉,一派密雲不雨,這情形,我最受不了。」
任天豪低聲道:「大哥,忍耐一二,仙女廟不但是一個很大的組合,而且也是一個很精密的組織,他們在仙女廟中建了很多地下密室、通道,這等工程,也不是一年半載可以完成的。他們早已有了很充分的準備。」
鐵大鵬道:「你和老二的用心一樣,咱們坐以觀變。」
任天豪道:「大哥,正是這個意思,至少,咱們不用搶到湘西鬼王前面去。」
鐵大鵬道:「好!這件事,你們要如何,我不強你們所難,不過,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交友之道,義氣為先,你和那位岳湘是好朋友,咱們不能不管,如是明天還沒有消息,你們跟我一起到仙女廟要人。」
任天豪道:「好,岳湘明天還不回來,咱們就照大哥的吩咐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