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豪富徐百萬的大廳上,一共坐著四個人,除了徐百萬本人之外,還有三個客人。但伺侯過四個人的丫頭,卻有八個。
其實,每個人面前的茶几上,只擺了一杯清茶,一盤細點。四盤細點,沒人動過,就是那極難喝到的雀舌香茗也沒人喝過一口。
八個伶俐的丫頭,都不停地轉動著目光,希望能找點事情,表現一下善伺人意的慇勤,只要有人喝一口茶,她們立刻會替你加添上滾燙的開水,可惜,八個人卻很失望。
能到徐百萬這裡作客的人,至少要在揚州地方上有點聲望、身份才行。事實上,這三位客人,也是揚州的大人物。
第一位青衫長髯,乃是名滿八府的儒醫葉天望。他不但醫術精湛,而且,還有很好的學問,被譽為江東八府第一名醫。
第二位是四十多歲,面如鍋底,濃眉環目,身軀修偉,虯髦繞頰,是揚州龍威鏢局的總鏢頭,鐵掌羅剛。這人不但練成一雙鐵掌,力能碎石開碑,而且足跡遍及大江南北,江湖上的閱歷,豐富異常。
第三位是徐百萬府上的護院教師譚長風。那只是一個三十四五歲的人,中等身材,平庸面貌,看上去並不起眼,但他卻是徐百萬重金聘來的高手,也極得徐百萬的看重。
像徐百萬這樣的豪富,自然要請一個一流的護院武師。就算是花銀子也是在所不借,因為徐百萬有太多的銀子。譚長風就是在一次很秘密的比武徵選之下,力敗十三位高手,得到徐府總教頭的職位的。徐百萬親自看過了那次比武的情形,對譚長風的武功,十分佩服,所以,對這位總教頭,也有著一份特別的敬重。
四個人的面色都很嚴肅。徐百萬緩緩站起身子,舉手連揮,八個丫頭一齊退了出去。搓搓手,他滿臉惶急地說道:「天望兄,你的醫術,已到了醫死人、肉白骨的能耐,難道對犬子的病勢,真的束手無策了嗎?我不在乎銀子,花多少銀子,我都願意。」
葉天望輕輕吁了一口氣,道:「徐兄之言,未免見外了,就憑葉某人和徐兄這份交情,兄弟如是能盡心力,豈有推辭之理。小弟己然盡了心力,實在查不出徐少兄的病源,無法下藥。」
徐百萬不停地搓著雙手,焦急之情,溢於神色之間,但他仍然盡量地使聲音保持著平和,說道:「天望兄,你知道,兄弟就此一子,無論如何,要請天望兄成全了他。」
葉天望沉吟了一陣,道:「徐兄,兄弟不敢妄自菲薄,我的醫道,放眼當今之世,也很難找出三五個人來,不過,今郎生的不是病。」
徐百萬道:「不是病,怎麼一直昏迷不醒?」
葉天望苦笑了一下,道:「至少,兄弟無法找出病源。」
鐵掌羅剛皺皺眉頭,道:「葉大夫,你說徐公子生的不是病?」
葉天望點點頭:「所以,要羅兄多多費心了。」
羅剛道:「我!」
葉天望道:「徐公子昏迷了已有半日一夜不醒,天望又查不出其病源,可能是傷在了江湖人物的手中。」
譚長風突然接道:「葉大夫,如是徐公子傷在江湖人物手中會留下傷痕才是。」
葉天望沉思了一陣,道:「譚教頭查看過徐公子的病情了?」
譚長風道:「查看過了,徐公子絕不是被人點了穴道,而且非為暗器所傷,是不是中了什麼奇毒?」
葉天望抬頭望著屋頂出了一陣子神,端起面前的一杯荼,喝了一口,道:「不是!如是中了毒,定會有中毒的徵兆。就算極為細小的淬毒暗器,天望也自信可以看得出來。」
羅剛道:「大夫,這就叫我羅某人想不明白了,他既不是中了毒,又不是被人點了穴道,怎會如此地昏迷不醒。」
葉天望又沉思了片刻,道:「天望不是江湖中人,但我涉獵龐雜,從幾本和醫道有關的札記上,我想起了一些江湖人物的傳說、記述。江湖上有一種移魂大法的傳說,不知道羅總鏢頭和譚教頭聽過沒有?」
譚長風臉色一變道:「聽過,難道除公子傷在移魂大法之下?」
葉天望緩緩站起身子,道:「徐兄,對令郎的病情,天望很慚愧無能為力,也許羅總鏢頭和譚教頭能為徐兄分憂,兄弟先告辭了,徐兄如覺著還有需要兄弟之處,但請派人招呼一聲,兄弟即刻趕來。」說著,逕自舉步向外行去。
徐百萬雖然處於惶惶無依之中,仍然保持了禮節,起身送到了廳外,道:「天望兄好走。」
望著葉天望遠去的背影,譚長風緩緩道:「羅總鏢頭足跡遍天下,見聞廣博,可瞧出一些蛛絲馬跡嗎?」
羅剛道:「葉天望果然不愧是一個飽學的儒醫,對這等江湖上的秘聞傳奇,竟然也能知曉。」
徐百萬道:「羅兄,江湖之上,真的有這種怪事嗎?」
羅剛道:「有!不過,這也只是一種傳說,我可沒有見過。」
徐百萬道:「好!好!既然找到了病源,就該有療治之法,羅兄,你多幫忙,不管要花多少銀子,我都不在乎。」
羅剛的黑臉上,泛現出一片尷尬之色,道:「徐兄,這只是一種傳說,老實講,兄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事,也沒有什麼辦法。」
譚長風道:「如若徐公子真的是被江湖人物所算計,他們應該有一個目的才對呀?」
徐百萬道:「他們目的何在呢?如是要錢,也該泥人通知了。」
譚長風道:「東主,昨天下午公子受到暗算,現在,天還未過午時,照一般江湖中人的習性,今天,他們該有消息來的,至遲,不會超過明天。」
徐百萬歎口氣道:「長風,快一天一夜了,寶玉一直沒有醒過,沒有說一句話沒有l喝一口水,我擔心他能否撐得下去。」
羅剛接道:「如若少兄真是受到江湖人物暗算,咱們可以找他們去,最好,把陪公子的書僮找來,我再問問他。」
徐百萬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把喜兒給我叫來。」
喜兒,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孩子,正當充滿青春、快樂的年齡,但現在,他卻形容憔悴、一臉愁苦,大概自從公子遇險暈倒之後,一直沒有睡過。他畏怯地行到了徐百萬的身前跪了下去道:「老爺,喜兒叩見。」
徐百萬冷哼一聲,道:「你和公子走在一起,怎麼暈倒在那裡的不是你呢?」
喜兒道:「我!我……」
羅剛道:「徐兄,我們要問明詳細的內情,不要嚇著他了。」
徐百萬冷哼一聲,道:「好,那就請羅兄問他吧?」
羅剛輕吁一口氣,道:「喜兒,你起來,不要害伯,要據實回答我的問話。」
喜兒站起身子,躬身向羅剛說道:「見過羅爺。」
羅剛笑一笑,道:「不要多禮,少爺是怎麼暈倒的?」
喜兒道:「昨天,少爺帶我一起去遊仙女廟。」
羅剛道:「這幾天正是仙女廟會會期聽說趕廟會的人很多。」
喜兒究競還未脫孩子氣,說到廟會臉上立時飛起了一抹神采,道:「是的,羅爺,那簡直是人山人海……」
羅剛道:「徐少爺就在那人山人海中暈了過去?」
「不是,我們看到了一個……」喜兒的臉上突然泛現出驚怖之色,頂門上泛出了冷汗,競然接不下去。
徐百萬怒道:「混帳,不是看到了一個人嗎?為什麼不說下去。」
喜兒驚懼池搖著頭道:「不……不是人……。」
這下倒叫徐百萬震驚了,一拍木案,道:「不是人是什麼?」
羅剛道:「徐兄,請暫息怒火,你這樣怎能問出內情,需知箇中的經過,如若有得一點差錯就會有很大的謬誤。」
徐百萬道:「是,羅兄請問,兄弟不再插口就是。」
羅剛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溫和,道:「喜兒,那麼多赴廟會的人,總不見會出現一個妖怪吧!」喜兒搖搖頭道:「也不是躍怪,是……是……是仙女。」在座三人,都聽得為之二呆。徐百萬口齒啟動,但他忍了下去,沒有出聲。
羅剛道:「仙女廟中,自然有很多的仙女塑像,進入廟中的人,自然是人人可以看到了。」
喜兒道:」不,不是塑像,是活的仙女。」
羅剛怔了一怔,道:「活的仙女,喜兒,你沒有看錯吧?」
喜兒道:「是真的。」
羅剛道:「那是有很多人看到了?」
喜兒道:「不是,只有我和少爺看到了。」
羅剛有些迷惘,笑道:「說明白點,仙女廟中不是有很多人嗎?」
喜兒道:「我和少爺到了仙女廟的後院,看到了那個仙女,衣服、面貌,都和殿中的塑像一樣。」
羅剛呆了一呆,道:「哦!那麼以後呢?」
喜兒道:「少爺追上去了。」
羅剛道:「你為什麼沒有追去呢?」
喜兒道:「我本來想追去的,但少爺不許我跟去。少爺進入跨院後發生了什麼事,我沒有看到,我找去的時候,少爺已經暈在了地上。」羅剛道:「那裡沒有別人?」
喜兒道:「沒有,仙女廟大殿後面的跨院,本來是禁止遊客進去的,我和少爺溜了進去,那裡很幽靜,除了那個現身的仙女之外,再沒有見過別的人,後來風少爺暈倒在地上我嚇壞了背著少爺出來,就雇了一頂轎子奔回府中。」
徐百萬怒道:「喜兒,你昨天回來,為什麼不講清楚呢?」
喜兒道:「回老爺,小的—直想說,但老爺一直在發脾氣,小的實在沒有機會說明詳細的經過。」
徐百萬想了一想,歎進:「好!你下去吧!」
喜兒轉身行了幾步,回頭道:「羅爺,我想,我想少爺追逐仙女,一定是中了邪。」
徐百萬道:「你胡……」說了兩個字,突然住口,原來,他想一想,覺著喜兒不會說謊,此事確也有些詭秘莫測,心中對那仙女現身一事,也有些猶豫起來,不敢再胡亂發作。
一直很少開口的譚長風,突然笑道:「喜兒,快去吃飯,再睡個午覺,養好了精神下午帶羅爺和我到仙女廟去瞧瞧。」
喜兒的臉上又現出驚怖之色,道:「我不敢再……」
潭長風接通:「不要怕,有羅爺和我陪著你。」
喜兒無可奈何,點點頭,舉步而去。
大廳中,只剩下徐百萬、羅剛和譚長風。徐百萬搓搓手,歎息一聲道:「羅兄,難道那仙女廟的仙女,真的會在白晝現身嗎?」
羅剛略一沉聲,道:「徐兄,我羅某人走了幾十年江湖,耳聞目睹過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但仙女現身的事,倒是第一次聽到。」
譚長風道:「那麼,你也歇息一下吧!下午,我和羅爺勘查現場之後,也許能找出一些線索來。」
徐百萬道:「譚教頭,我也去。」
譚長風道:「好!」
正值廟會期中的仙女廟,的確是十分熱鬧,四台大戲,一班馬戲,百數十種的雜耍,當真是應有盡有,無所不包。廟會一連三七二十一天,四方之人從數百里外趕來,臨時搭建的草舍篷帳,綿連了數里之長,果然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徐百萬換了一身很普通的衣裳,羅剛和譚長風,也穿著一般村漢衣裝。這是潭長風出的主意,他覺得,如要真想在這裡查出一點什麼,必須要隱密身份。
徐百萬是揚州的首富名氣大得很,但真正見過這位大富豪的人,卻是不多,再加一身普通的村民衣著,競是沒有人認得出他。倒是羅剛,修軀虯髯,揚州地面上,確有不少人認識他,所以,羅剛經過了一番易容。在喜兒領路之下,三個人先進了仙女廟的大殿之中。
譚長風低聲說道:「喜兒,你和公子看到的是哪一個仙女?」
喜兒道:「左邊第一個。」
譚長風仔細看去,只見神像高可及人栩栩如生。居中而坐的九天玄女神像,金身風冠塑像端莊,但分站在她兩例的四個女婢卻是塑造得十分嬌麗。左首第一個婢女,身著粉衣裙,眉目如畫,嘴角間還微微帶著笑意。
徐百萬低聲道:「喜兒,你沒瞧錯吧!真和這個塑像一樣嗎?」
喜兒道:。沒瞧錯,我雖然只看了一眼,但瞧得十分清楚。」
譚長風道:「喜兒,帶我們到公子暈倒的地方,記著,一定要走原路。」喜兒點點頭,向大殿旁邊一座側門行去。
譚長風道:「羅兄請保護敝東主,我跟蓉喜兒。」其實,徐百萬已加快腳步,緊追在喜兒的身後。
穿出側門,果然有一塊屏風,上寫「靜修內院遊客止步。」
喜兒輕車熟路,繞過屏風,逕向前行去。屏風後是一座小小庭院,有一座月形圓門通向後院。這時,一個身首藍布褲褂、白髮蕭蕭的老婦人,正坐在一張木椅上閉目養神。那木椅就擋著圓門正中。
喜兒低聲道:「譚爺,那一天,這裡沒有人看守。」
譚長風道:「走!咱們進去。」當先行向圓門。
那老婦緩緩睜開雙目道:「各位,後院是本廟中的女弟子靜修之處,一向謝絕香客,諸位要卜財求子,請到大殿隨喜。」
譚長風答非所問,道:「老夫人是這仙女廟中的……」
者婦人道:「灑掃、作飯、打雜的老媽子。」
徐百萬道:「貴廟可有住待?」他雖著村民衣裝,但言語之間,仍不失揚州首富的氣派。
老婦人的眼睛,似已老花,伸著頭打量了徐百萬一陣,道:「廟會之期,住持一早到大殿接待香客,施主請到前殿去找她吧!」
譚長風笑一笑,道:「咱們是遠道而來,隨緣觀光,還請老夫人行個方便。」
老婦人搖頭道:「大爺多多原諒,老身職司有關,不便破例。」
潭長風道:「這麼說來,這仙女廟內院是一處禁地了?」
老婦道:「四方隨喜的地方說不上禁地,但後院卻是女子靜修之處,諸位都是大男人,入內實有不便,但如稟明住持,由她陪同諸位,也許可行……」
譚長風冷笑道:「老夫人既是不肯方便,咱們只好闖進去了。」身子一側,人已由那老婦人身側滑了過去。喜兒一低頭,也竄了進去。老婦人急急伸手攔阻,卻擋住了徐百萬。羅剛左手一伸,有如一道鐵柵般擋住了那它婦人,徐百萬舉步而入。
老婦人急道:「你們這算……」
羅剛冷冷接道:「咱們來查一件案子,者夫人不用大驚小怪。」
者婦人還想呼叫,徐百萬卻遞過一塊至少有五兩重的銀子。這老婦人眼睛雖花,但雪白銀子卻是看得清楚呆了呆,伸手接過,又坐在了木椅之上,閉上雙目。
喜兒帶三人行在一條紅磚道上,只見兩側都是青磚牆壁,每隔一段,都有一個圓形小門,似乎有不少的跨院。
喜兒在一座小月門前停下,道:「就是這座跨院。」譚長風舉步而入。
小院幽靜,有兩側房棟捨,一正一廂。院中種植了不少的花木,微風帶來了撲鼻的花香。喜兒指著廂房前面兩道石級,道:「公於就倒在這裡!」潭長風哦了一聲,踏上兩層石級,一伸手推開了廂房木門。
幽靜的小室,簡單的布設,一桌一椅之外,別無長物。
譚長風銳利的目光,四顧了一眼,搖頭道:「東主,沒有人!」
徐百萬道:「喜兒,這廟中跨院不少,你沒有看錯吧!」
喜兒道:「小的記得十分清楚,不會看錯。」
徐百萬道:「看看這房。」羅剛一直站在門口沒有進來,聞言一個轉身,向上房撲去。
上房的木門呀然而開,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布衣少女緩緩行了出來。羅剛停下了腳步,譚長風、徐百萬也行入了院中。
徐百萬道:「喜兒,是不是她?」其實,他早已瞧出不是,這少女布衣荊釵,打扮得很樸素,而且,貌僅中姿,和那殿中綵衣悅目、貌美如花的仙女相比,實有雲壤之別。
喜兒搖搖頭,道:「不是!」
羅剛道:「姑娘。」
布衣少女合掌躬身,道:「小女子法名妙喜。」
羅剛道:「妙喜姑娘,你一直在此跨院中靜修嗎?」
妙喜道:「是,我入仙門不久,在此已坐禪半年。」
譚長風道:「妙喜姑娘既在此院靜修,想必見過那位仙女了。」
妙喜道:「仙女?」
喜兒道:「是!就是那個穿著粉紅衣裙的仙女。」
妙喜道:「此廟稱為仙女廟,仙女在大殿之上,至於在這後殿靜修的,都是凡俗之人。」
譚長風冷冷說道:「咱們找的是能蹦能跳、假扮仙女形貌的人。」
妙喜搖搖頭,道:「我是凡胎俗女,從來未見過仙女行蹤。」
徐百萬皺皺眉頭,道:「妙喜姑娘前天可在此院?」
妙喜沉吟一陣,道:「前天不在;這裡每月逢七聽經,前天好像正是七月初七每月除此三日外,小女子那是在此院靜修。」她說的合情合理,天衣無縫,潭長風等頗有無言以對之感。
徐百萬道:「前天,犬子就在此院受人暗算,姑娘可曾聽過?」
妙喜合掌道:「妙喜聽經歸來,聽人說一位公子在此暈例,想不到竟是施主之子,妙喜不在,未能相助施救,還望施主海涵一二!」她這番話入情入理,既不否認事實,卻又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好伶俐的口齒!
潭長風道:「這跨院之中,只有姑娘一個人靜修嗎?」妙喜道:「是!只有妙喜一人獨居於此。」
譚長風道:「妙喜姑娘,在下可不可以進上房瞧瞧?」
妙喜歎息一聲,道:「諸位施主敵意甚濃,妙喜就算想拒絕,只怕也有所不能施主請吧!」
譚長風不再客氣,舉步而行,直入上府。上房也不大,一塌一椅之外,還有一些打坐的蒲團。譚長風實在查不出什麼可疑之處,只好退了出來。
徐百萬急忙問道:「長風,瞧出什麼沒有?」
潭長風道:「東主,咱們走吧!」徐百萬還想說什麼,但卻被譚長風以目力阻攔。
譚長風揮揮手道:「對不起,打擾姑娘了。」
妙喜合掌說道:「不敢。」
徐百萬的書房中,高燃著一枝紅燭門窗緊閉。徐百萬習慣地搓搓手,焦慮地說道:
「羅兄、譚教頭,休們看這件事……」
譚長風道:「仙女廟有些可疑,但她們掩飾得很妥善明裡既找不出什麼,所以在下難備今夜暗探仙女廟。」
羅剛道:「其實那位妙喜姑娘就是一個很大的破綻那伶俐口齒,如刀詞鋒,絕非一個普通的帶髮修行的女子所能不過……」
徐百萬急急說道:「不過什麼?」
羅剛道:「羅某人在這揚州地方上,一蹲十幾年,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仙女廟和江湖人物有關。」他看了潭長風一眼,接道:「譚兄,你仔細檢查過徐公子的傷勢,會不會是被江湖上奇異武功所暗算?」
譚長風道:「在下查得報仔細,公子的傷勢,絕非點穴手法所傷,而且,全身也找不出一點傷痕。」
徐百萬道:「以葉天望的醫道而言,如是犬子中了毒,他一定可以看出來。」
譚長風道:「東主不管仙女廟是如何的平靜無波,但就長風今日所見而言,確有很多可疑之處,今夜長風暗探仙女廟,也許可以找到一點蛛絲馬進出來。」
徐百萬道:「他們的目的呢?如若只懲戒一下犬子的胡作非為,似乎也用不著使用此等手段,如是他們別有用心,也該有一點消息傳出來才是。」
譚長風道:「羅總鏢頭見識淵博,你看這是不是敲詐?」
徐百萬道:「唉!其實他們只要能使犬子復元,就是花上個萬把八干的銀子,我也在所不惜。」
羅剛道:「徐公子這等點水不入,就算情況沒有什麼壞的變化,體能也撐不了太久,如是他們旨在訛詐銀子,明天該有所行動了!」
徐百萬點點頭,道:「長風,羅總鏢頭說的不錯,我不會在乎花多少錢,重要的是救回犬子的性命要緊。」
譚長風道:「東主的意思是……」
徐百萬道:「我不懂江湖事,但我也瞧出了那位妙喜姑娘有些不對,咱們今天去過,也算是有了反應,譚教頭今晚去探仙女廟,萬一惹火了他們,來個硬不認賬,那就麻煩了。如是明天還沒有反應,譚師父再去不遲。」
譚長風道:「長風遵命。」
徐百萬目光轉注到羅剛的臉上,道:「你是鏢局的總鏢頭,咱們是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由今天開始,我請羅兄保護徐家,咱們先照一個月算,我每天付二百兩銀子。」
羅剛道:「徐兄,這就見外了,令郎出了事,兄弟插手此事,那是義不容辭的,怎能當生意……」
徐百萬道:「羅兄我還……有下情。」
羅剛道:「徐兄只管吩咐,羅某人力能所及,絕不推辭。」
徐百萬道:「如果事情如羅兄預料明日有什麼消息傳來,就算他們存心訛詐,我亦願息事寧人,花錢消災,只要能使犬子復元就好,如是明日還不見消息,這就要請羅兄和譚師父全力追查了,屆時,此事必需要一些有武功的高手相助,這就要羅兄由貴局之中抽調幾個武功高強的鏢師相助了,自然,兄弟要按規矩行事,應該付多少錢,羅兄吩咐一聲就是。」
羅剛道:「錢的事,暫時不談,不過,令郎真要牽入了江湖恩怨之中,兄弟自當全力以赴,兄弟暫時告別,明日再來,如有要事,徐兄派人通知一聲,兄弟立即帶人趕來。」
送走了羅剛,徐百萬搓著雙手,不停地在室內走動,道:「長風,你看,會不會是真的仙女顯靈,使犬子中了邪?」
潭長風道:「神鬼之說只是傳言,長風不相信公子會中邪。」
徐百萬歎息一聲,道:「有些事,咱們大男人實也不大方便,明天,我叫寶玉他娘,到仙女廟去許個願。」
譚長風笑一笑,道:「東主既有此念,勞夫人玉駕一趟也好,長風這就下去準備一下,不過,明天一早,東主最好派入把羅剛請來,如果可能,要他多帶兩個鏢師來。」
徐百萬道:「這個,幹什麼?」
譚長風道:「保護東主。」
徐百萬道:「保護我,難道光天化日,他們還敢對我怎樣不成。」
譚長風道:「這個,就很難說了,東主,如若這件事真的牽入了江湖人物,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如若羅總鏢頭肯帶兩位鏢師來此,我想,長風也可以放心保護夫人了。」
徐百萬道:「長風,我一向做我的生意,從來沒和江湖人物結怨,江湖中人,怎會找上了我呢?」
譚長風道:「東主的生意做的很大,難免會和人結怨,如是利害衝突得太激烈,他們可能會不擇手段。」
徐百萬道:「難道他們會雇兇手來殺我?」
譚長風道:「不錯,殺害了東主,他們才能把你的生意搶過去。」
徐百萬道:「這個,會是誰呢?」
譚長風道:「當然是生意上最大的對手。不過,這個人是誰,長風就不知道了。何況,這些都是忖測之言,目下還沒有證據,長風的用心是,先要保護東主的安全。」
徐百萬點點頭道:「好!長風,疾風知勁草,我也不說什麼見外的話了,我好高興,我這個老眼不花。」
譚長風道:「東主勞累終日,也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了,長風告退。」一抱拳,轉身而去。
夜來一陣狂風暴雨,天亮後,仍然是陰雨綿連的天氣。
羅剛得到了通知,冒著風雨帶了兩個鏢師而來。那是龍威鏢局中最有名的兩個鏢師,連環金鏢何通,斷魂刀程亮。
風雨擋不住徐夫人愛子親情,一頂小轎,一個老僕,仍然按預定的時間趕往仙女廟。她沒有帶三牲禮品,但卻帶了巨額的銀票。
一夜思量,徐百萬似乎是想開了很多,擺一點精細點心,和羅剛、何通、程亮在大廳聊天。
仙女廟會,同樣也沒有受到風雨的很大影響,四台大戲仍然在唱,有很多人撐著傘、冒著風雨看戲。
徐夫人的小轎,在仙女廟前停了下來,老僕啟動垂簾,徐夫人緩緩而出。她是個四十六七歲的婦人,仍有徐娘半老的風韻。只是穿得很樸素,並沒有揚州第一富豪夫人的氣派。她打量了廟中的人群一眼,緩步行向神壇,上香叩拜。尾隨的老僕一直緊隨在徐夫人身側。
神壇前,兩個執事的中年婦人,並沒有特別注意這一位衣著樸素的夫人,但她們很快就改變了對徐夫人的看法。那是徐夫人上香叩拜之後奉上的燈油錢,一張三干兩的銀票。
仙女廟的香火,雖然很興盛,廟會期間,一天就有三五百兩銀子的收入,但像這祥一送就三干兩銀子,卻是絕無僅有的事。
那執事婦人認識字,立刻改顏相向道:「夫人,請到客室侍茶。」
徐夫人截口道:「我想見見住持。」
執事婦人道:「像夫人這樣的大香客,住持一定會接見,替你祈福求壽。」執事婦人一面收過銀票,一面接道:「請隨小婦人來。」轉身向後行去。
那位蒼髯老僕,也緊隨在徐夫人的身後。也許是三干兩銀子的緣故,執事婦人只回頭望了一眼,沒有阻攔隨行的老僕。
客室,就在大殿後面,一個佈置很雅致的房間。
仙女府的住持,穿著黑色的道袍,長髮挽起了一個宮髻。
隨行的老僕被擋在了雅室門外,但他卻伸頭向裡面望了一眼,看到了仙女廟的住持。
寬大的黑袍,掩不去她天生麗質。她似乎只是三十上下,也許更年輕些,但卻有一股冷厲的莊嚴,使人凜然生畏。
徐夫人怔了一怔,萬福笑道:「我夫家姓徐,有事求見住持。」
黑衣女子道:「我就是仙女廟的住持,法號青蓮子,徐夫人有何見教,只管吩咐。」
隨來的執事婦人道:「徐夫人捐了三千兩銀子的燈油錢。」
青蓮子哦了一聲,道:「我知道,你下去吧。」目光轉到了徐夫人的身上,接道:「仙女廟神跡常現靈驗得很,夫人有何祈求,只管說出來。」
徐夫人道:「小兒寶玉,日前在此行為不檢,可能有冒犯神靈之處,還望住持拯救小兒。」
育蓮子道:「日前,我也聽到過此事,想不到競是夫人的公子,但不知徐公子目下的情況如何?」
徐夫人道:「小兒自那日暈倒在廟中後,迄今為止,一直在昏迷不醒之中。」
青蓮於沉吟了一陣,然後道:「夫人是……」
徐夫人接道:「拙夫徐正庭,揚州府中人都稱他徐百萬。」
青蓮子道:「哦!原來是徐夫人,真是失敬了,夫人請坐。」
徐夫人道:「小兒病況垂危,還望住持大發慈悲,救他一命。」
青蓮子笑一笑,道:「夫人,在沒有看到令郎的病情之前,我實在無法給夫人什麼答覆。得先看過令郎的病情再說。」
徐夫人道:「住持幾時能到寒舍一行呢?」
青蓮子道:「現在正是廟會期間,事務繁忙,白晝之間,也抽不開身子,或許今晚可到貴府中一行。」
徐夫人道:「那就有勞住持了,小婦人告辭。」
青蓮子道:「恕我不送了。」
徐夫人道:「入夜之後,小婦人在家中恭侯法駕。」
青蓮子道:「料理完廟中事務,我就到府上拜侯。」
徐夫人笑一笑,轉身而去,直回徐府。
徐百萬、羅剛、連環金鏢何通、斷魂刀程亮,仍然坐在大廳。不過他們已經不喝茶了,而是在喝酒。徐府的酒好菜也好,但三個人喝的似乎並不開心。
大廳外突然進來一個鬚髮蒼然的老者,羅剛霍然站起身子。老者取下蒼發、白鬚,恢復本來面目,赫然競是譚長風。原來,一直緊隨在那徐夫人身後的老僕,就是譚長風所改扮。
徐百萬笑一笑,道:「看到那位住持嗎?」
譚長風緩步入座,道:「見了。」轉臉望著羅剛,問道:「羅爺認識仙女廟的住持嗎?」、
羅剛搖搖頭,道:「從未見過。」
譚長風道:。她道號青蓮子,兄弟雖然未和她動過手,但從她凌厲異常的眼神中,可以瞧得出來,她是個有著武功的人。」
羅剛道:「這麼說來,徐世兄的病情,確和仙女廟中有關了。」
譚長風道:「青蓮子已答應今夜過府探視公子的病情。」
羅剛拂髯沉吟了一陣,道:「日落之前,若仍然沒有別的消息,那就只好看看青蓮子的了。」
徐百萬搓搓雙手,道:「長風,你看過寶玉情勢嗎?」
譚長風道:「公子仍然昏睡未醒,長風很慚愧。」
徐百萬歎息道:「這不能怪你。我是問,他是否還能撐得下去。」
譚長風道:「看樣子,三四天,公子還可以撐得下去。」
徐百萬道:「昨天,下人曾替他滔下去一碗參湯,完全吐了出來,唉!兩三天不吃東西怎麼得了啊!」。
忽然,一陣清悅的串鈴聲傳入了大廳之中,一個沙啞的聲音緊隨著鈴聲傳了進來,道:
「專治疑難雜症,妙手回害,沉菏在床,當面試驗,不靈分文不取。」那聲音雖然沙啞但卻字字清晰,傳入耳中。
譚長風呆了一呆,道:「羅爺,這聲音好清楚。」
徐府深宅大院,這座大廳,在第二進院子裡,不論在前街、後巷,呼喝之聲,都很難傳入這大廳,那沙啞的聲音,就像在大廳外面一樣,廳中之人,都聽得十分清楚。
羅剛道:「對,這聲音是用內功逼出來,故意傳了進來,徐兄,快叫人召那郎中進來。」
徐百萬愛子心切,早已沒有了主意,立刻招呼兩個守在廳門口的僕人,去請那郎中。
譚長風笑一笑,道:「羅爺,你的威名遠播,如是被那郎中看到了,不知他會不會認出你的身份。」
羅剛是何等人物,一點就透,和兩位鏢師暫躲在屏風之後。
譚長風實在很細心,迅速地收起了桌上的四副杯筷,也搬開了木椅。看起來,就只是徐百萬一人在大廳中自斟自飲。謂長風垂手肅立在徐百萬的身後。他長相平庸忠厚,用不著易容改裝就是一個僕從的形貌,再加上一件長衫,更是天衣無縫了。
一個身穿黑衫,左手提著藥箱,右手執著串鈴的中年人,緩步行了進來。
徐百萬站起來,打量了那郎中兩眼,只見他四十左右的年紀,濃眉鷹目,中等身材,薄唇大耳,給人一種很精明的感覺。徐百萬拱拱手說道:「大夫,你能治各種疑難雜症?」
黑衣人放下藥箱,笑一笑道:「單方醫大病,可惜,有錢的人總是一向不太信走方的郎中。」
徐百萬道:「犬於生了一種怪病,但不知大夫能否醫得?」
黑衣人道:「這要看過令即的病情之後,在下才能回答。」
徐百萬道:「好!我帶你去看看。」他心中對這走方郎中能夠醫好愛子奇病一事,實在沒有信心。八府名醫葉天望都無法下藥的病,豈是一般的走方郎中能夠治癒的。
徐寶玉躺在床上,微閉著雙目。數日未進飲食,臉色有些蒼白。
譚長風擠在床前,暗中運功戒備,如若這走方郎中有什麼陰謀,立刻出手施襲。
黑衣人把過脈後,捏開徐寶玉的牙關看了一陣,又側身在他前胸處停了一陣,點點頭,站起身子道:「嗯!令郎的病很怪!」
徐百萬道:「大夫,你能不能醫治小兒的病?」
黑衣人道:「能!不過……」徐百萬接道:「要銀子,只管開價,只要能醫得好小兒之病,銀子我不在乎,不過,你說過醫不好分文不取。」
黑衣人笑一笑,道:「自然,如若在下要收銀子,自會有把握醫好令郎的病。」
徐百萬道:「那麼閣下,現在還是沒有把握了?」
黑衣人道:「令郎雖然很虛弱,但他的脈象不亂,嚴格地說起來他並沒有什麼病。」
徐百萬道:「如是無病,他又怎會倒臥床上昏迷不起?」
黑衣人拿起了串鈴,道:「咱們到廳中說吧!」
譚長風搶前一步,道:「老奴替大夫帶路。」伸手提起了黑衣人的藥箱。黑衣人想阻止,但卻忍了下來。譚長風當先引路,行入大廳。大廳中仍然擺著酒。
徐百萬焦急地道:「大夫,想好了沒有。」
黑衣人道:「在下開個價,徐東翁考慮一下。」
徐百萬道;。好!只要你能醫好病,價錢好談得很,你說吧!」
黑衣人伸了一個指頭,道:「這個如何?」
徐百萬笑一笑,道:「是一百兩,還是一干兩?」
黑衣人道:「徐東翁怎麼不往多處說一些呢?」
徐百萬道:「難道是一萬兩?」
黑衣人道:「對!一萬兩黃金,如是徐東翁一時之間,湊不出這許多黃金,折合成銀子也行。」
徐百萬呆了一呆,道:「大夫,你沒有喝醉吧?世上有什麼藥物,能價值一萬兩黃金?」
黑衣人道:「有些藥物價位萬金以上,可惜,那些藥物,就算肯出十萬兩黃金,也未必能買得到,至於今郎的病,確實用不到那些黃金難求的藥物,而且,也無法奏效。」
徐百萬道:「你是說,小兒的病情,已然是藥石無效了?」」
黑衣人緩緩說道:「也可以這麼說!無論如何名貴的藥物,無法醫得好令郎的病因為,醫他的病,實在用不著藥物……
徐百萬詫異地道:「不用藥物,用什麼?」
黑衣人道:「技術,一種很神奇的技術。」
徐百萬奇道:「那技術就值得萬兩黃金?」
黑衣人道:「技術本來無價,要看人而言,像你徐東翁這樣的身份,揚州首富萬兩黃金使令郎返魂重生,實在不算太貴。」徐百萬道:「大夫,這好像是……訛詐……」黑衣人冷笑一聲,接道:「這話大難聽了,生意不成仁義在,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要多少銀子是在下的事,還多少錢,是你的事,價錢不對,在下可以不看這個病人,在下告辭了。」提起藥箱,大步向外行去了。
徐百萬急道:「慢著。」
黑衣人道:「什麼事?」
徐百萬道:「可以還價?」
黑衣人道:「談生意嘛!我可以要,你自然可以還……
徐百萬道:「我出一萬兩銀子……」
黑衣人揚頭道:「見風漲,我現在要一萬一干兩黃金了,一兩黃金拾兩銀,一萬一干兩黃金,拆台白銀一拾一萬兩。」轉身又向外行去。
徐百萬氣得臉色大變,高聲說道:「站住!」
黑衣人已行到大廳門口,聞聲停下來,道:「徐東翁還有事嗎?」
徐百萬道:「你有把握能醫好小兒的病?」
黑衣人笑一笑,道:「妙手回春,保證令郎立刻清醒過來。」
徐百萬臉上無限痛苦,道:好!我認了,十萬兩銀於。」
黑衣人道:「不,現在是十二萬兩銀子了。」
徐百萬一下於跳了起來,道:「又漲了一萬?」
黑衣入笑了一笑說道:「我說過,見風漲,等我走出這座客廳,徐東翁再回心轉意的時候我可能就要十五萬兩銀子了。」
徐百萬歎息一聲,道:「現在,我終於明白,可憐天下父母心了,好吧!就十二萬兩銀子,不過,我要立刻見效。」
黑衣人道:「當然,他會立刻清醒過來,也會立刻吃些東西。」
徐百萬道:「真有這麼靈驗,我那十二萬兩銀子,就非花不可了。」
黑衣人笑一笑道:「不是區區誇口,令郎這種怪病,除了在下之外,放眼當今之世,只怕很少有人能夠醫得。」
徐百萬道:「大夫,你是說能夠立刻使小兒清醒過來?」
黑衣人道:「是啊!」
徐百萬道:「好,只要你能使小兒清醒過來,在下就立刻付錢。」
他實在很有錢,十二萬兩銀子,雖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數字,但徐正庭卻一口答應下來。一下子能付出十二萬兩現銀徐正庭果然不愧為徐百萬。
黑衣人站起身子,道:「徐東翁既然相信了在下的醫術,也肯付出了十二萬兩銀子的代價,咱們最好去看看令郎。」
徐正庭道:「我派人把他抬到大廳中來。」
黑衣人道:「好!在哪裡替令郎醫病,都是一樣。」
徐正庭回顧了譚長風一眼,道:「去把少爺拾入這大廳之中。」
潭長風應了一聲,轉身而去。片刻之後,帶著兩個大漢,拾著一張軟榻,行入了大廳之中。軟塌下面,有四個特製的木腿,可以隨時放下。徐公子就仰臥在那張木塌之上。
譚長風揮了揮手,示意兩個大漢退出去。
望望緊閉雙目的愛子,徐百萬輕輕咳了一聲,道:「大夫,你說你能醫雜症,起沉痾是不是真能令犬子立刻清醒過來?」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十二萬兩銀子,豈是好賺的?在下如表現不出一點精湛的神技,只怕你徐東翁也不願拿出那一筆銀子。不過,話可要說在前面,假如在下能使令郎清醒過來,徐東翁要立刻交出銀票。」
徐正庭正想答話,譚長風卻突然接了口,道:「東主且慢,老奴有幾句話,想問問這位大夫。」
黑衣郎中兩道目光轉注潭長風,道:「老管家要問什麼?」
潭長風道:「自然是關於我家少爺的事!老奴行年六十,從未見過看一次病,竟然要十二萬兩銀子,這大概是古往今來要診金最貴的大夫了。」
黑衣郎中道:「天下的事,總有一個開始,徐東翁富可敵國區區一十二萬兩子,想來也不會放在心上。」
譚長風道:「敝東主雖然有錢,但也不是這麼個花法。」
黑衣郎中道:「徐東翁只此一子,如是病勢難醫,就算有無數家財,也無法把這些家財傳諸子孫人死如燈滅,這些巨大家財,還不是便宜了別人?」
譚長風道:」大夫說的也是,所以,敝東主才肯答應了你這個請求,付出十二萬兩銀子,希望是保住少爺的性命,老漢想明白的是,大夫使我們少爺清醒之後少爺是不是就算好了?」
黑衣郎中道:」不錯,算是好了。」
譚長風道:「是不是還要再醫?」
黑衣郎中道:「那倒不用了,在下留下三天藥物,只要把三日藥物服完,就可以完全好了。」
潭長風道:「大夫,你居無定址,萬一我們少爺的病情再變了,又叫我們哪裡去找你?」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我如能使他清醒過來你們就應該相信我能使他不會再病倒。」
譚長風道:「大夫,我們少爺究竟是生的什麼病?」
黑衣即中道:「你們少爺中了邪。」
謂長風道:「中了邪?」
黑衣郎中道:「中了邪,是一種藥石罔效、無法治療的病,只有在下才可以治療。」
譚長風道:「大夫,你走後,我們公子的病,會不會再患呢?」
黑衣郎中道:「不會。」
徐正庭望望仰臥在榻上的愛子,道:「大夫,你可以動手了。」
黑衣郎中笑了笑,慢步行到了木榻之前,口中唸唸有詞。突然,他伸出右手,按在徐寶玉的前胸之上。這不像大夫醫病倒像是和尚、道士在逐鬼。
黑衣郎中右手按在了徐公子的前胸,左手卻對著徐百萬伸了過去。
徐正庭道:「大夫,這是幹什麼?」
黑衣郎中道:「銀票。」
徐正庭呆了一呆道:「犬子還未醒過來,對嗎?」
黑衣郎中道:「快了,只要在下一拿開右手,令郎就可以醒過來了。」
徐正庭道:「我們不是早就已經說好了嗎?你使犬子清醒之後,我再付銀子。」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至少,我可以看到銀票吧!」
徐正庭道:「大夫我徐正庭是什麼人,難道還會賴了你的銀子不成。」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我並不是怕你賴,是怕數字太大如是你現在不付出來,待令郎清醒之後,可能會很心痛這筆錢,而且,你還有很多鬥士,他們可能影響你少付—些。」
譚長風道:「大夫,老奴有幾句話,如是說的不對,還望你多多包涵。」
黑衣郎中道:「好!你說吧!」
諺長風道:「大夫怕敝東主不付錢,那要從兩方面說起,如是敝東主先付了錢,大夫不肯醫病,或是無能醫病,那又如何呢?」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如是我拿了錢,不肯替少爺看好病,只伯我很難離開徐府了……
譚長風道:「如說到信用二字,敝東主在揚州地面上,可是一言九鼎,只怕,他既然答應了給你大夫十二萬兩銀子,只要能看好少爺的病,他不會給你十一萬九干九百九十兩。」
徐正庭道:「對!大夫,這正是我徐某人的處世之道,只要你能醫好小兒的病,十二萬兩銀子雖然數目不少,我還拿得出來。」
黑衣即中道:「好!在下相信徐東翁一次。」
只見他雙手在徐寶玉的前胸處揉搓了一陣緩緩收回。緊接著口中唸唸有詞,大喝一聲,一掌拍在徐寶玉的頂門之上。說也奇怪,黑衣郎中一掌拍下,徐寶玉突然挺身坐了起來,慢慢睜開了雙目。
徐正庭呆了一呆,神情激動地叫到:「寶玉你醒過來了。」
徐寶玉雙目轉向徐百萬,瞧了一陣,道:「爹,我好餓呀!」譚長風道:「好!好!公子請稍侯片刻,老奴這就去給你取。」黑衣郎中道:「現在還不能吃喝。」徐百萬道:「他已經幾天沒有吃東西了。」黑衣即中道:「他人剛剛醒過來,只怕還無法適應,必須先要服用一些我配好的藥物,才能進食。」
徐百萬點點頭道:「我明白,你可是要錢。」
黑衣郎中道:「不錯,要銀子。」
徐百萬道:「好!長風,去到帳房裡,開十二萬兩的現期銀票來,付給這位大夫。」潭長風應了一聲,轉身而去。黑衣郎中望著譚長風遠去之後,才慢慢說道:「徐東主,無論如何,在下為令郎醫病的事,暫不要告訴別人。」
徐正庭大感奇怪,道:「大夫,不是我徐某人誇口,只要我說一句話,你就不難成為揚州地面上的名醫……」
黑衣郎中搖搖頭,接道:「徐爺的好意心領了,在下是走方郎中,行有行規,在下實在不便作一個當地大夫。」
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行規,徐正庭沒有問,事實上,他的目光,已經轉注到愛子徐寶玉的身上。徐寶玉已經坐了起來,慢慢說道:「爹……」他好像準備行下木榻。但那黑衣郎中卻攔住了他。
徐正庭急步奔了過來,道:「孩子,別動,你已暈迷了三天兩夜;這些日子你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你體力不支,好好地躺著休息。」
黑衣郎中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寶瓶,倒出了藥物。但他並沒有立刻給徐寶玉服下。徐百萬明白,這黑衣郎中在等錢。
潭長風去了好一陣,才拿到銀票。徐百萬接過銀票看一眼,交給黑衣郎中,道:「大夫,這張銀票你收著,立刻可以兌現的。」
黑衣郎中望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保支紋銀一十二萬兩。那是徐正庭錢莊的銀票。原來,徐百萬還開了一家揚州最大的錢莊。
黑衣郎中收起銀票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藥丸,道:「徐公子,服下這個。」譚長風即時端來一杯開水。徐寶玉服下藥物。
黑衣郎中把玉瓶交給了徐百萬道:「這裡面,還有三粒丹丸,每日服用一粒,三粒服完,徐公子就沒有事了。」
徐百萬道:「現在,小兒可不可以吃點東西?」
黑衣部中道:「可以,不過,不能吃得太多,在下告辭了。」
譚長風一橫身,攔住了去路,道:「大夫,慢一點走。」
黑衣郎中道:「什麼事?」
譚長風道:「大夫可以在徐府中留住一宿。」
黑衣郎中道:「這是為什麼呢?」
潭長風道:「少爺剛剛清醒,病情還未穩定,也許還有需要大夫之處。」
黑衣郎中道:「這個倒是不會,他如完全清醒之後,就不會再暈迷過去。」伸手提起了藥箱,舉步向外行去。譚長風沒有追出去,大廳外面的台階上,卻站著一個人,擋住了黑衣郎中的去路。是鐵掌羅剛。
黑衣郎中停下腳步,道:「閣下,擋住去路了。」
羅剛道:「我知道,區區現身於此,就是要擋住大夫的去路。」
黑衣郎中道:「這又為什麼呢?」
羅剛道:「徐公子的病情未全好之前,希望你最好不要走。」
黑衣郎中道:「我已經醫好了徐少爺的病,老實說,我沒有理由再留下來。」
羅剛道:「不錯,你醫好了徐少爺的病,但他是否真的全好了呢?」
黑衣郎中道:「是!只要他按時服用藥物,保證他三天復元。」
羅剛道:「徐府寬闊,閣下何不多留三日再走呢?」
黑衣郎中道:「在下是一個走方的即中,不能長期停在揚州。」
羅剛道:「你已經嫌足了銀子,這個走方的郎中,幹不幹已經不重要了,何不留這裡,等徐公子的病好了之後,再離開如何?」
黑衣郎中道:「不!我身懷巨款,如何能夠不走。」
羅剛道:「唉!其實,你帶這麼多錢,留在徐府中才安全。」
黑衣郎中突然提高了聲色道:」徐東翁,你這是什麼意思?」
徐正庭說道:「我只是關心小兒的病情。」
黑衣郎中道:「很好,我能使令郎病好,也能使他再死這十二萬兩銀子,在下不嫌了。」轉身又向大廳中行去。
譚長風出現在門口,擋住了黑衣郎巾,道:「你要走嗎?」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怎麼?徐東翁準備把銀子搶回去了?」
徐正庭已扶起了寶玉,在大廳中來回走動,一個作父親的慈愛之情,溢於形色之間。」
譚長風卻冷笑一聲,道:「咱們只想留下你大夫在徐府中住上幾天,大夫莫要胡思亂想了,敝東主既然付出銀兩,絕對沒有再收回的意思。」
黑衣郎中緩緩放下手中的藥箱,笑道:「看來,在下很難和和氣氣地離開徐府了。」
譚長風說道:「怎麼?閣下準備動武了?」
黑衣郎中道:「如是在下不能很和氣地離開此地,似乎也只有放手一拼了。」
譚長風道:「聽大夫口氣,不但醫術精湛,武功也很高明。不過,在下還要先行奉勸大夫幾句。咱們只是想留下你大夫幾日,如若你一定要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那就怪不得我們失禮了。」
黑衣郎中冷笑一聲,突然一側身子,向大廳中衝去。
譚長風道:「大夫不可闖關。」左三右四,連劈七掌。黑衣郎中硬被逼退回來。
黑衣郎中雙目疑注譚長風,緩緩說道:「好快速、凌厲的掌勢,閣下原來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人物。」
潭長風道:「像徐東主這樣有錢的人,身邊總有保護他的人。」
鐵掌羅剛也從後面逼近道:「大夫,咱們是好意留客,其要鬧出不開心的事來。」黑衣郎中冷笑道:「龍威鏢局的總鏢頭也作了徐府的保鏢了。」
羅剛道:「閣下究竟是江湖中人還是走方郎中?」
黑衣郎中道:「走方郎中這一行,也算是江湖中人。」
羅剛道:「如若大夫想憑恃武功,硬行闖出徐府,只怕先要勝過羅某才行。」
黑衣郎中突然仰天大笑三聲,道:「拳腳無眼,一旦動上手,只怕會傷到了徐東翁或是徐公子。」這是威脅。
譚長風道:「真要動上手,敝東主和少爺都會避開;至少,會避到大夫的拳腳難及之處。」
黑衣郎中沉吟不語。
譚長風接道:「咱們確實沒有和閣下為敵之心,只求大夫在徐府留住兩宵。」
黑衣郎中道:「為什麼一定要我留下來呢?」
譚長風道:「因為,今天晚上,我們約好了另外一位大夫來此替公子看病。」
黑衣郎中道:「這事簡單,只要告訴他公子病勢已好,不用來了就是。」『譚長風:
「別的大夫可以,但這個人不行。我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她請過來,何況,徐少爺這個怪病,就在她們那裡得來的。」
黑衣郎中道:「哦!那究競是什麼人呢?」
譚長風道:「仙女廟的住持!」
黑衣郎中道:「仙女廟的住持,也會替人看病?」
譚長風道:「仙女廟的人,就算不會看病,但他們逐鬼、去邪的辦法,自成一家,大夫也說過徐公於是中了邪,我們希望大夫留下,就是要看看今晚上仙女廟那位住持到來之後的變化如何。」
黑衣郎中道:「仙女廟的住持是否會到貴府中來,本來和在卞沒有什麼關係,但你們硬要把在下也留下來,實在不知用心何在?」
譚長風道:「看來,只有委屈你大夫一下了。」
黑衣郎中道:「看老管家剛才那兩招,也是一位高明的人了。」
潭長風道:「那倒不敢當,在下倒也是練過幾日拳腳。」
黑衣郎中道:「看來,我如不留下來,兩位也不肯讓我離開了。」
羅剛冷冷說道:「大夫是明白人。」突然一伸出手,提起了黑衣郎中的藥箱。黑衣即中微微一笑道:「其實這個藥箱,在下要不要也不要緊。不過,在下既然答應了,一定留下來。」
譚長風道:「大夫,別擔心你的銀子敝東主既然付給你了,絕對不會再收回。」
黑衣郎中笑一笑道:「可不可以給我安排個住的地方?」
譚長風道:「大夫的臥室,早巳備受而且,後廳已備灑宴,準備為大夫接風。」
原來劍撥弩張的局面,巳變為一團和氣,但事實上這只不過由表面的衝突轉變成一種更深的衝突,使形勢變得更為複雜。
羅剛和譚長風,半強迫地留下了這位黑衣郎中,究競是福是禍,連他們心中亦無把握。
留下他,只為了徐寶玉的病情一旦有變時,也好對徐百萬有個交持。他們都看出了這黑衣郎中是一個身負武功的高手。兩人原來淮備要和他動手一戰,情勢必要時,就算兩人合力,也要把他生擒下來。出人意外的是,在最重要的時刻,那個黑衣郎中竟然會改變了主意,答應留下來。
後廳上已擺好了美酒佳餚。灑過三巡,譚長風才把話引入正題,道:「大夫,在下有幾句話,不知是否應該說出來?」
黑衣郎中微微一笑,道:「你的易容手法,實在不錯,只可惜,時間太久了,也會露出一些破綻。」
譚長風索性除去臉上的蒼白髮髯,道:「好!咱們就以真面目相見,希望大夫也好好說實話。」
黑衣郎中微微一笑,道:「你們想知道什麼?」
譚長風問遲:「大夫認不認識青蓮子?」
黑衣即中道:「青蓮子是……」
譚長風道:「仙女廟的住持,她今夜要來替徐公子醫病。」
黑衣郎中道:「我有些奇怪,仙女廟的住持,怎會醫病呢?」
潭長風道:「因為,徐公子生的不是病,而是中了邪。」羅剛突然接了口,道:「大夫可否以真實的姓名相告?」黑衣郎中微微一笑,道:「在下李三奇。」羅剛道:「李三奇,可是風塵三俠中生死郎中李三俠?」
黑衣郎中笑一笑,說道:「不敢當風塵三俠之中,在下只不過是敬陪末座罷了。」
羅剛道:「那就無怪有如此高明的醫道了。」
李三奇歎息一聲,道:「兩位,徐百萬有的是銀子,我敲他十二萬兩,不算太多。」
羅剛點點頭,道:「不多,不多,不過,李大俠怎會這麼巧趕到揚州,又怎麼知曉了這件事情?」
李三奇道:「你總不會懷疑是我對徐公子動的手腳吧?」
羅剛道:「這個自然。」
李三奇道:「其實,我只是聽到了這件事,不瞞兩位,我已經來過徐府一次,先找出了徐公子的病源,然後我才離去的。」
譚長風哦了一聲道:「請教李大俠,徐公子競然如此暈迷不醒,在下和羅兄下了不少工夫,一直找不出他暈迷的原因。」
李三奇道:「一種很高明的震穴法震傷了徐公子的暈穴,只要活開了被震制著的穴道,徐公子就可以甦醒了。」
譚長風愣了一愣,道:「震穴手法,那是說,他還是傷在江湖人的暗算中了?」李三奇道:「不錯。」
潭長風道:「唉!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孩子,怎麼遭到江湖人的暗算?」
李三奇道:「原因很簡單,他老子有錢,他們想好好地敲一筆,只是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被我撿了先手。」
譚長風道:「這和仙女廟的青蓮子住持有關了?」
李三奇道:「所以,她才答應今夜中來看看徐公子的傷勢。」
周長風道:「如若她發覺徐少爺已清醒了呢?」
李三奇道:「我想,他們絕不會就此罷手,必然會另外想出新辦法來。」
譚長風道:「唉!李大俠,這個,這個……」
李三奇微微一笑,道:「你不用這個那個了,可是心中很不服氣我吃了你們東主十二萬兩銀子?」
譚長風道:「在下的意思是,李大俠既然得人錢財就該為人消災……」
李三奇接道:「怎麼?你要我幫徐百萬的忙。」
譚長風道:「江湖上有規矩,不管東主如何富有,但他這些錢,都是經營有道賺來的,而且,李大俠動下手就賺了十二萬兩銀子,總不能不聞不向吧?」
羅剛道:「重要的是仙女廟如不罷休李大俠拿了徐家的銀子,還為徐家種下了禍因。」
譚長風道:「我雖是匆匆一眼,但那一眼,已經使人感覺到這位青蓮子不是—個很簡單的人物。」
李三奇道:「仙女廟的住持青蓮子,真正的身份是誰,在下未肯定之前,不敢亂下斷語,但聽說,她是江湖上一個很有名氣的人物,至於徐公子的病情,明白點說,他是受了人的暗算。兩位雖然是武功精湛,但對醫道還不夠熟悉,所以,也無法瞧出什麼…—」
這時,徐百萬也行了進來道:「犬子雖然頑劣,但並無大惡,再說,他從未練過武功,怎會招惹上江湖中人?」
李三奇記:「因為你徐東翁太有錢,他們要好好敲你一筆。」
徐百萬笑—笑,道:「難道他也會要十萬兩銀子。」
李三奇道:「你太低估了他們……」
徐百萬臉色一變,道:「他們會要得更多嗎?」
李三奇點頭道:「不錯,但要多少,我也說不上來;我只覺得,他們是不會很輕易地放過你徐東翁的……」李三奇緩緩站起身子接道:「至於我李某人要你這一十二萬兩銀子,那是因山西一場大旱急需救濟,我答應籌足十萬兩銀子交給一位朋友賑災,他人還在等我,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譚長風急急說道:「李大俠你……」
李三奇接道:「如若徐東翁捨得,想法子使徐公子再暈過去,這件事,不難辦到,徐東翁如是捨不得,那就只好找個替身你們先和仙女廟住持談談,我在鳴軒客棧候駕三日。」
譚長風道:「李大俠肯仗義相助,咱們是感激不盡。」李三奇緩緩提起了藥箱,大步向外行去。羅剛和譚長風同時站起身子,恭送李三奇離去。
徐百萬皺皺眉道:「羅總鏢頭,這個姓李的,是怎樣一個人?」
羅剛道:「這個人,是江湖上第一流的人物,風塵三俠之一,是江湖上人人敬畏的人物……」
徐百萬接道:「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羅剛道:「大體上說來,他們都是好人,不過風塵三俠,一向不拘小節,卻是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所以,有些人,也不把他們當作正人君子看待。」
徐百萬道:「他一下子敲了我一十二萬兩銀子,難道還算是好人?」
羅剛笑道:「這也是因為你太有錢了,揚州城中第一豪富,再說,他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敲你這一筆銀子,要拿到山西賺災。」
徐百萬道:「唉!其實,他要告訴我捐出十萬兩銀子賑災,那豈不是更好一些嗎?」
羅剛微微一笑道:「徐東主,善財難捨啊!他如真的要向你徐東主勸捐十萬兩銀子,不但要費盡口舌,最終,只怕你還是不會答應這件事。」
徐百萬沉吟一陣道:「說的也是,一下子要捐十萬兩銀子,實在有些心疼。」
徐長風輕咳一聲道:「羅兄,咱們應該談談徐公子的事了。」
徐百萬道:「是啊!犬子剛醒不久,我這作父親的,總不能再看著他暈過去吧?如若可以,我想替犬子找個替身。」
譚長風道:「公子本人也好,找個替身也好,但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別人瞧出破綻。」
徐百萬道:「其實,為什麼不可以告訴青蓮子?就說小兒的病已好,她的心意,咱們心領就是。」
譚長風道:「東翁,李大俠已經點得很清楚,這可能是仙女廟中人下的手,他們下手的目的,絕對不是為了對付徐公子,目的只怕還是在找你要錢。」
徐百萬道:「如只是要錢那也簡單,我再捐三五千兩香火錢就是。」
羅剛笑一笑道:「三五千兩銀子,他們會滿足嗎?」
徐百萬怔了愣道:「不滿足難道他們要和那位郎中一樣嗎?「羅剛笑一笑,道:「只怕還不止此。」
徐百萬呆了一呆,道:「你說,他們還要敲我十二萬兩銀子?」
羅剛道:「我是說,會更多一些。」
徐百萬道:「那不行絕對不行,就算他們殺了寶玉,我也付不出那麼多的銀子……
羅剛道:「那麼多的銀子付出去,實在叫人心痛,不過,他們總歸有辦法取到手中就是。「
徐百萬搖搖頭,道:「就算他們殺了小兒,我也不會再拿那麼多的銀子了。」
譚長風一直忍著沒有開口,以他的身份,實在不便說什麼。但羅剛不同了,他是徐百萬的朋友,也是客卿身份。當下笑了一笑,道:「徐兄,你可以試試看,今晚,青蓮子,那位仙女廟的住持會給你開什麼條件。」
徐百萬卻道:「小兒的病勢已好似乎是用不著再應付仙女廟的住持了,長風,去通知仙女廟住持一聲,告訴她不用來了,順便再捐給他們三千兩銀子的燈油錢。」
譚長風躬身說道:「東主,這個,只怕不太好吧?」
徐百萬道:「不太好為什麼?」
潭長風道:「公子的病情,如若真和仙女廟有關;只怕他們不會甘休,下一次的手段,又不知如何惡毒了。」。
徐百萬道:「長風,多加幾個人,好好地保護公子,以後,不許他再出去。」
譚長風道:「唉!東主,他們計算公子,只不過是手段之一,他們一樣可計算東主。」
徐百萬冷笑一聲,道:「計算我?我與他們無怨無仇,為什麼要計算我,過去,我們不知道他們是誰,現在知道了,就不用怕了,明天,我去見見知府大人。」顯然,徐百萬難備要以官府的力量解決這件事了。
譚長風皺皺眉頭,但又不便開口看了羅剛一眼,以目示意。羅剛道:「徐兄可是認為憑官府中的力量,就能夠保護府上的安全了?」
徐百萬道:「難道他們還敢明日張膽地反抗官府嗎?」
羅剛笑道:「徐東主對江湖中的事情瞭解得太少,如是想借官府以自重那是一樁很大的錯誤。咱們是多年的朋友,有些話,不得不先對徐兄說明白,你如決定請官府中人出面,我和敝局中兩位鏢師必須先行離去。保留這一行中,有它的行規,不能和官府中人聯手。」
徐百萬道:「這件事,如不報官,我被這個敲十萬那個要二十萬,就算我有一座金山,也是應付不起。」
譚長風道:「東翁,你認為報了官就可以免去這些麻煩了?」
徐百萬道:「至少,他們不敢再敲我的銀子,再說,小兒的病已癒,實在也用不著再花銀子了。」
羅剛緩緩站起身子道:「徐兄,咱們是多年的朋友既是看法不同,我看徐兄也用不著兄弟,我先告退了,徐兄日後如是還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那就請派人通知兄弟一聲就是。」
徐百萬道:「好!羅兄如此說,兄弟也不便再說什麼了,長風,去支一千兩銀子……」
羅剛搖搖頭,道:「不用了,咱們既是朋友,這點忙,應該效勞,何況,兄弟也沒出什麼大力。」帶著兩個鏢頭辭離徐府而去。
徐百萬望著羅剛的背影,搖了搖頭,道:「長風,走,跟我一起到府衙一趟。」
譚長風道:「今天已晚,東翁一定要去,明天再去就是。」
徐百萬沉吟了一陣,道:「長風,你和羅剛,似乎都不太喜歡我去稟報官府。」
譚長風道:「不錯,因為,我們瞭解江湖人物的手段,這一次,對公子下手的人,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不是一般的匪盜,如果東翁覺得官府中的衙役,能夠維護你的安全,就可能……可能導致江湖中人展開報復手段,那將是非常殘酷的。「徐百萬道:「難道他們敢殺人?」
譚長風道:「不但敢殺人而且殺得很殘忍,很徹底。」
徐百萬道:「長風,照你這麼說我們只有任憑他們勒索了?」
譚長風道:「東主,羅總鏢頭和長風,都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只是想請東主改變一個辦法。你被那位李三奇敲去了十二萬兩銀子,但是,我們已經把他套住了……」
徐百萬道:「套住了這是什麼意思?「
譚長風接道:「他拿去了十二萬兩銀子,自覺手法用得很高明,不過,他究競是俠義中人,一旦被人揭穿了幾近勒索的行徑,內心中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覺,他肯報上名字,那就證明了一件事,他已經決定了助你一臂之力。東主,老實說,這十二萬兩銀子,沒有白花。」
徐百萬道:「長風,江湖中人,靠得住嗎?」
譚長風道:「你不是江湖中人,不知江湖中人的一諾千金。」
徐百萬道:「唉!長風,我總覺著江湖中人,都在打我銀子的主意。
譚長風道:「羅總鏢頭不會,我譚某人拿了這一份很優厚的俸祿,也已經很自足了。」
徐百萬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又沒有主意了。長風,這件事,如不報官,那就一切求個平安,仙女廟要多少銀子,我照付就是。」
譚長風道:「東主,你究竟肯出多少銀子那位仙女廟的住持才會答應,這是我們沒有辦法控制的事,所以,必須過了今夜,才能作決定。」
徐百萬道:「長風,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有些為難了,你說說看,該如何來應付那位仙女廟的住持?」
譚長風道:「自然是找一個人,假裝公子,而且,要先把他弄暈過去。」
徐百萬點點頭,道:「要找一個很像的人,如若這真的是一個計劃完美的陰謀,他們必然記得小兒的形貌。」譚長風點點頭,道:「看來,東主已經逐漸瞭解江湖人物。」
夜幕低垂,已是掌燈時分。仙女廟的住持青蓮子,如約到了徐府。迎接青蓮子進入後堂的是徐夫人。
徐公子面色蒼白,仰臥在一張木榻上,紗帳低垂。
青蓮子分開紗帳,查看了一下徐公子的傷勢,道:「夫人你能夠作得主嗎?」
徐夫人心中也早已有底,點點頭道:「走!咱們到廳中談談。」
徐府廣深,房舍百間,一連五進的大宅院。這是第四進院子的客廳,也是徐夫人住的院落。廳中除了兩盞垂蘇宮燈之外,又點了四支兒臀粗細的巨燭,照得一室如晝。
兩個女婢獻上茶後退到一側。
青蓮子喝了一口茶後,緩緩道:「夫人,令郎的病可以醫。」
徐夫人道:「住持慈悲,那就請大施妙手挽他一劫。」
青蓮子道:「夫人,請恕我多向,徐府中事務一向是哪位作主?」
徐夫人道:「大事情自然要拙夫作主,小事情我就可以作主。」
青蓮子道:「我想,醫好令郎的怪症,應該是一件大事,不知可否把男主人也請出來,大家商量一下。」
徐夫人道:「好,住持既如此說,我就要人請他。」
片刻後,徐百萬進入後廳,隨行一個老僕,緊站在徐百萬的身後。
不容徐百萬開口,青蓮子已搶先說道:「徐東主,尊夫人說,徐府中事,一向都由你作主,所以,我想和你談談。」
徐百萬道:「住持請說。」
青蓮子道:「令郎的邪病,雖然能救,不過,最好是不救算了。因為,那可能要花很多錢。」
徐百萬道:「在下只此一子,住持如若能救,那就想法子挽他一劫,至於銀子麼?我想我可以花一些。」有過了一次慘痛的經驗,徐百萬已不再任意誇口。
青蓮子雙目盯在徐百萬的臉上瞧著,久久不發一言。徐百萬這樣的反應,和她的想像有著很大的不同。徐百萬感覺得到那目光像刀一樣,內心中很不舒服。
青蓮子終於開口了,道:「徐東主,逐邪退魔是件大事,價錢很貴。」
徐百萬付了十二萬兩銀子,余痛猶存,實在不願再被破出一筆,何況,躺在床上的,又不是真的徐寶玉。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說說看吧,太多了,我也許負擔不起。」
青蓮子緩緩站了起來,道:「既然徐東翁怕花銀子,我看咱們也不用談下去了。」
站在徐百萬身後的老僕人,突然急急說道:「老爺,公子的病,是非醫不可,花點銀子,又算什麼呢?」
徐百萬道:「一人不知一人苦,你能瞭解什麼呢?」目光一掠青蓮子,接道:「住持請開個價錢過來,我如能負擔得起,就答應,如是負擔不起,則……」
青蓮子冷冷接道:「那就眼看著徐公子病死了?」
徐百萬道:「這個麼?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青蓮子道:「徐東翁有此想法,老實說,這個價錢不必開了。」
徐百萬道:「不,不不,如是在下能湊得出來,還是救小兒的性命要緊。」
青蓮子道:「好!我姑妄言之,你妨妄聽之,我要二十萬兩銀子。」
徐百萬差點暈過去,道:「你!你說多少?」
青蓮子道:「二十萬銀子少一兩也不用多費唇舌。」
徐百萬道:」我付不出,那就讓他死了算啦!」
青蓮子道:「其實,你財資千萬,花二十萬兩銀子算什麼呢?」
徐百萬雙目盯在青蓮子的臉上,瞧了一陣,道:「我擁資千萬,你是聽誰說的?」
青蓮子笑一笑,道:「千金散盡還復來,我不過是勸你徐員外幾句罷了,至於要不要醫令郎的病,那是你的事了。」
徐百萬道:「我出一萬兩,如何?」
青蓮子站起身子,笑一笑,道:「我說過,少一兩銀子也不行,你多珍重,我走了。」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徐百萬看著青蓮子的背影,並未勸阻,直待青蓮子走得消失不見,才呸了一聲,道:
「二十萬兩銀子,難道你不想想看,那是多大的數字,堆在地上,像座小山似的。」
緊跟在身後的老僕低聲道:「東主,她耳目聰靈,你說得如此大聲,她可能會聽到。」
徐百萬道:「聽到有什麼關係。我就要她聽到,我徐正庭有點錢但都是正正經經掙來的,為什麼要送給別人。其實,這位仙女廟的住持,也很容易對付的,長風,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麻煩。」
譚長風輕輕歎息一聲道:「東主,長風的看法不同,長風覺得,青蓮子含怒而去,這三五日內,必有十分殘忍的報復手段。」
徐百萬道:「我怎麼覺不出來呢?」
譚長風道:「她說得很含蓄,點到為止。」
徐百萬道:「長風,你看,她會用什麼法子報復我們呢?」
譚長風道:「這個,長風就不太清楚了。」
徐百萬想想自已有許多的銀子,實在不願遇上什麼意外,不禁心中慌了起來,急急說道:「長風,咱們要防備一下。剛才,我看了那位青蓮子的眼神,炯炯生光,只怕真的被你說對了,她也不是什麼好人。」
譚長風道:「長風盡力而為,不過,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長風拼著一條命,也就是了。不過,長風實在替東主擔心。」
徐百萬怔了愣,道:「替我擔心,難道他們真的敢對我不利?」
譚長風歎息一聲,道:「東主,我們不是來自一個環境,所以,對事情的看法也不盡相同。長風既然食了東主的薪俸,唯有盡一己之力為東主效命,一旦有什麼變化,長風必會以死拒敵,只要長風三寸氣在,絕對不讓他們傷到東主。」望望廳外的夜色,接道:「今夜,他們是絕對不會來了,東主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長風這就去佈置。」舉步向外行去。
徐百萬道:「長風,等一等……」
譚長風停下腳步,一躬身,道:「東主,還有什麼吩咐?」
徐百萬道:「長風,事情真如你說的那樣嚴重嗎?」
譚長風道:「東主,長風無法給你說個明白,不過長風已經感覺情勢不對,一種奇怪的肅煞之氣,已經到了徐府之中。」
徐百萬打了個冷顫,道:「長風,你的意思,應該如何呢?」
潭長風道:「東主,長風的意思,是請李三奇和羅剛幫忙,他們才是有真才實學的人,他們捲入了這個漩渦之後,也許能把這件事引到江湖上去。」
徐百萬沉吟一陣,道:「長風,你看,這樣要花多少銀子?」說了老半天,他還是擔心花銀子太多。
譚長風輕吁一口氣,道:「東主,這我不知道,也許會花你財富的一半也許會花光你的所有,東主,捲入這個游渦中,沒有人能預測出會有什麼結果。」
徐百萬道:「長風,這麼說來,我看還是報官好了。」
譚長風道:「東主自已作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