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劍為媒 正文 第十一回 拳譜換解藥
    簡鵬希望於逸能先將齊逖毒勢化解,然後再交甘布衣手書「過山拳譜」,而於逸卻希望先交拳譜,因此,各持己見,爭論不休,簡鵬擔心齊逖傷勢,不由急道:「於老弟,簡某的為人,你應是知道的,出道以來,簡某幾曾有過背信違諾之事?」

    於逸道:「沒有!只是,眼下的情況有些不同!」

    簡鵬道:「哪裡不同了?」

    於逸道:「齊逖的生命,甘大俠的藏珍,這兩者在你簡兄的心目之中,應是有著相等的份量,如是你簡兄能夠兩皆保全,縱然是失信背諾,那也不會有玷盛名,是以,兄弟不願冒此失計之險!」

    簡鵬只聽得長長一歎道:「老弟之個性,真是越來越古怪了!」

    於逸微微一笑道:「簡兄,兄弟乃是由衷之言,換了你簡兄處身於兄弟的境遇,只怕也要這麼謹慎行事了!」

    簡鵬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看來兄弟已然別無他途可遁的了?」

    於逸道:「只要簡兄將拳譜交出,兄弟立即為齊兄治好毒傷,並請四位在舍下盤桓二日,拳譜定將原璧歸趙!」

    簡鵬目光一轉,向石承先道:「賢侄,此事已到這等地步,愚叔也難以決斷了!」

    石承先這時忽然心中興起了一個怪異的念頭,暗道:「這於逸既能暗算我們同來之人,我為什麼不以其人之道,還置其人之身呢?」心念一定,淡然笑道:「簡大叔,小侄認為,眼下就有一位可以作證之人在此!」

    簡鵬一怔道:「誰?」

    石承先道:「於姑娘!」

    敢情,他指的是於逸的閨女,於苓姑娘。

    簡鵬聞言,呆了一呆,道:「於姑娘麼?」

    石承先道:「不錯!你老認為如何?」

    簡鵬沉吟道:「這個……」

    他不願應允,乃是因為把拳譜交給於苓,豈不等於交到了於逸手裡一樣?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乾脆交給於逸本人,更可多賣他一份顏面!

    何況,簡鵬深感意外的,阻止將拳譜交出的,乃是石承先,這時提出將拳譜交給於苓,竟然又是他,這中間的道理,可叫簡鵬一時真想不明白!

    他沉吟之際,耳中卻聽得雷剛道:「公子,這拳譜交給於姑娘,不等於交給了於逸一般?

    公子,此事在老奴看來,似是有些不妥!」

    石承先笑道:「大叔,小侄的看法不然!武林之中,講求的然諾,雖然親如父女,似乎也應重視這信義兩字,小侄認為,於姑娘不會那等下……」他口中那個「賤」字,幾乎脫口而出,幸而他忽然想及,連忙頓住了話音,淡淡一笑,接道:「若是於姑娘願意,小侄相信眼下的僵局,定可打開的了!」

    於逸這時哈哈一笑道:「不錯,石老弟果然不愧為甘大俠衣缽弟子,區區敬佩得很。」

    雷剛在心中暗罵道:「好一個巧言令色之輩,聽到這等於你大有好處的方式,你就高興得笑了……」但他口中卻道:「公子,這事應該從長計較才好!」

    石承先搖頭道:「不必了!小侄相信,即使咱們不多費一道這等手腳,那於堡主也不會不治齊大叔的傷……」

    雷剛聽得大感奇怪了,脫口道:「公子,這事可叫老奴越想越不通了!」

    石承先道:「什麼事不通了?」

    雷剛道:「不許將拳譜直接交給於堡主,乃是公子所提,怎地這瞬那之間,公子又變卦了呢?」

    石承先道:「這個……小侄先前只是一時衝動而已!」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雷剛的疑問給揭過去了!雷剛自是不好再說什麼了!

    簡鵬皺著眉,向於苓一笑道:「姑娘,剛才的這番談話,姑娘都聽明白了麼?」

    於苓笑道:「侄女聽明白了!」

    簡鵬道:「姑娘可願作這證人?」

    於苓嫣然一笑,道:「只要簡叔父信得過侄女,侄女自應從命。」

    簡鵬哈哈一笑道:「老朽當然要信得過了;否則,眼前僵局,可就不易打開啦!姑娘……」

    說話之間,已將那拳譜再度取出。

    石承先忽然用傳音之術,向簡鵬道:「簡大叔,遞過拳譜之時,必須趁機制住那姑娘……」

    他一面施展傳音之術,一面乃是裝作移身探視齊逖的傷勢,是以,縱令於逸那等精細之人,也未瞧出他嘴唇的翕動。

    簡鵬聽到石承先傳音之言,頓時心中大為欽佩,不覺哈哈一笑,接道:「老夫先前未曾想到,真是愚蠢得很,姑娘,拳譜在此,快請取去!」

    他這話中,既回答了石承先,表示自己已然記下他的傳音,也接上自己的話頭,果然使人聽來天衣無縫。

    於苓嫣然一笑,姍姍行了過來。

    簡鵬一手將那本「過山拳譜」遞了過去,就在於苓接過了拳譜的剎那,簡鵬突然手腕一翻,迅快的發出兩指,點了那於苓的兩處穴道!

    這等舉動,大大出乎於苓意料之外,是以,簡鵬這兩指可謂襲取得十分順利。

    於逸在於苓驚叫之際,忽然變色而起,大聲喝道:「簡兄,你這是做什麼?」

    簡鵬笑道:「老弟,你不要慌張,令嬡顯然被兄弟制了兩處穴道,但卻決不妨事。只要懂得老夫獨門解穴手法,隨時均可解去……」語音頓了一頓,接道:「於老弟,這過山拳譜已然交到了令嬡的手中,你應該先行解去齊兄身上所中之毒了!」

    於逸目光在於苓身上轉來轉去,關注之情,溢於言表,簡鵬所說,他似是並未聽到,卻向於苓道:「苓兒,你那被制的穴道,可有什麼特殊不適之處?」

    於苓那嬌靨上是一片憤怒之容,但乃父話音甫落,她卻是搖了搖頭,表示被制的穴道,並無特別不適。

    於逸臉上的嚴重神情,略現和緩,轉面向簡鵬道:「簡兄,你這等做法,不嫌過份麼?」

    簡鵬哈哈一笑,道:「於老弟,這事關係齊兄性命,兄弟縱然有對不住賢侄女之處,也只好容圖後報了!」

    於苓雖是穴道被制,只因簡鵬用的手法與眾不同,是以除了不能提聚真力和不能與人說話,彷彿啞穴被點,武功被廢以外,行動上倒是尚無妨礙,是故簡鵬話音一頓,她立即走到於逸身前,將那過山拳譜遞了過去。

    於逸接過拳譜,看了一眼,目注簡鵬道:「簡兄,如是兄弟解去齊兄的毒力,你是否立即拍開小女穴道?」

    簡鵬道:「只要你使齊兄毒力一解,兄弟立即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閨女便是!」

    於逸略一沉吟,道:「很好,看來兄弟必須相信你簡兄一次了……」說話之間,打懷中取出一隻羊脂般寸許瓷瓶,打開了瓶蓋,傾出一顆綠豆大小的黑色藥丸,交給簡鵬,接道:

    「喂那齊兄服下,半個時辰,即可痊癒了!」

    簡鵬接過了那顆解藥,取過桌上一杯冷酒,向那神情顯得十分萎頓,額際汗如雨下的齊逖低聲道:「齊兄,快快服下這顆解藥。」

    齊逖此刻全憑一口修來的真氣,勉力,才不曾暈厥,明明知道簡鵬要他吞服解藥,他卻無力張開雙唇。

    簡鵬只瞧得白眉皺了皺,道:「齊兄,你……」

    語音未已,雷剛已大聲道:「簡兄,捏開下巴,餵他吞下去,只怕齊兄眼下已無能張口了。」

    簡鵬冷冷的看了於逸一眼,伸手在齊逖下巴上一捏,托開了齊逖的下顎,飛快的將那顆解藥投入口中,雷剛卻恰到好處的取過那杯冷酒,向齊逖喉中傾去。

    簡鵬手腕微微用力,合上了齊逖下巴,這才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咱們等上半個時辰吧……」

    敢情,他要等到齊逖毒力全解,才肯為於苓拍開穴道。

    於逸心中雖不樂,但因愛女受制於人,只好裝作不懂他話中含意,淡淡笑道:「簡兄不必擔心,齊兄如有差錯,小女穴道未解,簡兄有報復兄弟的機會!」

    簡鵬冷哼了一聲,接道:「於老弟,巧取豪奪之心人皆有之,但像你老弟這等做法,把多年相識的朋友性命,作為敲詐之本,兄弟可還是頭一遭瞧到,兄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於情於理,應是不悖行俠仗義之旨!」

    於逸嘿嘿一笑道:「簡兄,五十步笑百步,你也高明不了多少!」

    簡鵬本是嚴厲的臉色,這刻忽然露出了笑意,接道:「老弟,你抬舉兄弟了,我簡某人如是能與你老弟相提並論,只怕今日也不會被你逼得出此下策,制住令嬡了。」語音一頓,看了齊逖一眼,點了點頭,接道:「於老弟,一切似是均已如你所願,咱們來此求你老弟幫忙的事,莫非一點都沒有指望麼?」

    於逸聞言,皺眉道:「簡兄可是說這紙上的筆跡麼?」

    簡鵬道:「若非要查明這紙上筆跡,兄弟等人又豈會上你於老弟這等大當呢?」

    於逸道:「簡兄未免言重了,到眼下為止,兄弟又幾時沾了各位的光啊?」恨恨的頓了頓腳,接道:「兄弟一時不察,致為簡兄所逞,在我神機堡居然出了這等丟人之事,實叫兄弟心頭冤氣難平!」

    石承先耳中聽得他們這番對答之詞,心中不禁暗笑,忖道:人世間事,果然微妙萬端,是非之際,可真正難以辨解……明明那於逸用心惡毒,此刻卻依然振振有辭,足見武林人物,亦不過如此而已……

    思忖之間,耳中卻聽得雷剛大聲道:「於堡主,閣下自視太高了吧!雷某可惜目下無此閒情,否則定要暢遊貴堡一番,也好增長一些見識!」

    於逸不會聽不出雷剛弦外之音,聞言微微一笑道:「雷兄尚有一日夜時光在堡中耽擱,倘是雷兄有興,於某自會令人指引閣下一遊!」

    顯然,這位於堡主不曾示弱。

    雷剛的性格,自然不肯認輸,當下宏聲大笑,接道:「好啊,於堡主這等大方,雷某如果推辭,豈非失禮了麼?」語音一頓,向簡鵬喝道:「簡兄,尊意如何?」

    簡鵬皺眉道:「於老弟既然答應了,讓咱們能見識見識神機堡中諸多玄奇設置,兄弟焉有卻步之理?」

    他口中雖是如此回答,心中可是大大不以為然,但雷剛已然應允在先,自己又何能示弱於後?是以,只好滿口贊同的了。

    於逸聽得簡鵬應允,卻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淡淡一笑,道:「明日兄弟當指派一名弟子,領導各位暢遊本堡,兄弟由於要按限看完這本拳譜,失禮之處,尚望幾位兄台莫要見責……」

    說話之間,那齊逖忽然長歎一聲,站了起來。

    簡鵬睹狀大喜,道:「齊兄,毒力已否全解?」

    齊逖點了點頭,接道:「不妨事了!」

    他雖然中了那於逸暗算,不敢妄動,但對適才一切變故,均看得十分明白,故而他在自覺毒力已然全解之後,方始站起身來。

    而且,最最出人意外的,乃是他並不暴躁動怒,向於逸算帳。

    這時,於逸卻向簡鵬道:「簡兄,小女的穴道,你也該為她解開了吧!」

    簡鵬道:「老弟不必掛在心上,兄弟察看齊兄果真無恙之後,自會替令嬡拍開穴道!」

    話音一頓,竟然伸手按向齊逖的穴脈,閉目不語。

    於逸神色緊張的瞧看簡鵬,約莫有寸香時光過去,簡鵬才哈哈一笑,道:「齊兄果然毒力全解……」

    敢情簡鵬為人,十分仔細,只因齊逖在毒力乍解之後,未向於逸破口大罵,這才引起他的疑慮,只道齊逖尚有難言之隱,才會不敢放肆。

    實際,他未曾料到,齊逖吃了一次虧,居然學了一次乖,他即使此刻心中充滿了怒意,在沒有絕對把握之時,他也不再發作出來。

    簡鵬笑聲一斂,即大步行向於苓,伸手在她頸後拍了一掌,接道:「賢侄女,委曲你了!」

    只見那於苓重重的咳了一聲,就地坐了下去,一語未發,盤膝打起坐來了。

    於逸看了呆了一呆,喝道:「苓兒,你怎麼樣了?」

    簡鵬微微一笑,道:「老弟,令嬡比你好像聰明得多了!你最好莫要打擾於她,片刻之後,她自會告訴你一切了!」

    於逸恨恨的哼了一聲,果真不敢多話。

    石承先睹狀,心中不禁有些不解,暗道:「這可是簡世叔的不對了,他怎可真的傷了那於姑娘呢?」心念至此,不禁脫口說道:「簡世叔,你老莫非當真傷了那於姑娘麼?」

    簡鵬聞言微微一笑,搖頭道:「賢侄,愚叔豈是那等暗算傷人之輩?只因愚叔的點穴制脈手法,有些與人不同。於侄女打坐調息一下,正是有益無損之事,否則,愚叔早就說明白了!」

    石承先只聽得心中一震,暗道:「莫非簡世叔是在告訴我,那過山拳譜不易收回來了麼?」

    一念及此,頓時臉上神情大變,不由自主的將一雙星目,投向那於逸身上。

    於逸雖然表面上是在關心愛女的打坐,但實際上對於簡鵬等人的一言一動,都極其留心,簡鵬這等別含暗示的說出那過山拳譜可能會被自己據為已有之意,於逸自然是聽得出來,當下連忙大笑道:「簡兄,你這是何意?難道你把兄弟看成那等下賤麼?」

    簡鵬道:「老弟,天下有許多事是連自己也不能先行預知的,你老弟眼下的情景,就是如此!」

    於逸怔了一怔道:「簡兄這話是什麼意思?兄弟可被你弄糊塗了!」

    簡鵬道:「很難說得明白,總之,兄弟認為今日我等一步之差,業已陷入你老弟的陷阱之中了!」

    於逸大笑道:「簡兄,你也這等抬舉兄弟麼?真是難得啊,難得……」

    說話之間,那於苓忽然緩緩站了起來。

    「苓兒,你不妨事麼?」

    於苓看了簡鵬一眼,嫣然笑道:「女兒好了……」

    於逸這才長長吁了口氣,將那本過山拳譜納入懷中,向簡鵬道:「簡兄,你是否願意與兄弟同去那書房之中,仔細的談上一談?」

    簡鵬道:「老弟可有什麼機密之事要告知兄弟麼?」

    於逸道:「那倒不是,兄弟既然借得了簡兄的拳譜,總不能無功受祿啊!是以,兄弟想去書房之中,查對一下那留字之人的筆跡,是否兄弟手邊藏有一頁半頁。」

    原來這於逸並未忘卻他們來此的目的,而且,也並無不替他們查證之心!

    石承先心中暗道:「此人雖是城府極深,手段狠毒,但聽他這等說話,倒還是未到天良泯盡地步。」

    簡鵬聞言,卻是皺眉道:「老弟這話當真麼?」

    於逸大笑道:「怎麼?簡兄居然不信兄弟有這份釋疑之心麼?」

    簡鵬沉吟了一陣,道:「那也不是兄弟不信,不過,兄弟有些奇怪而已!」

    於逸道:「簡兄,這中間的原因,兄弟如不說出,簡兄果然是難以明白……」語音一頓,接道:「近幾年來,兄弟又找到不少武林高人的孤本手跡,只因年齡徒增,記憶日退,許多的高人手跡,兄弟一眼之下,已然難以辨別的了!」

    簡鵬將信將疑地道:「於老弟,如是你此言當真,兄弟應該隨你同去書房一行了。」

    於逸道:「簡兄同意了?」

    說話之間,人已站了起來。

    簡鵬目光在石承先等人身上一轉道:「他們呢?」

    於逸道:「苓兒會領他們前去迎賓館中休息!」

    石承先忽然接道:「於堡主,在下想與簡世叔同去,不知堡主可否通融?」

    於逸皺了皺白眉,道:「這個……」

    顯然,他有些不大願意!

    但簡鵬卻大聲道:「賢侄,你似是不必去的了,於老弟的書房雖然珍藏甚多,但比之甘大俠的四絕谷,恐怕還差的很遠呢,你見識過了令師的四絕谷,天下只怕已無任何一處藏珍,比得上那兒了!」

    石承先聞言,呆了一呆,道:「簡世叔,小侄……」

    不等他說出心中之言,那於逸已哈哈一笑道:「簡兄,你不必激我,石老弟要去,兄弟並非不允,既然你老哥彷彿當我甚為小氣,兄弟乾脆今天就大方到底,不但請石老弟去書房,連齊兄和雷兄,也請一道前去,咱們在書房之中重新喝上幾杯,諸位意下如何?」

    於逸話音一落,簡鵬立即笑道:「好啊!咱們正是求之不得呢!走!」

    說著,舉步就向那敞軒的後面行去。

    石承先這才明白,原來簡鵬那一番話,卻是用來激將的,於逸心機雖深,但因為人十分好強,更是十分自傲,以致明知簡鵬之意,卻依然中了他的激將之計!

    簡鵬這當先行去,於逸自也起身肅客,幾人魚貫而出,向那堡中的後進走去。

    過了幾處亭台樓閣,簡鵬佇身在一處小園的入口。

    石承先抬頭望去,只見那竹籬之上,紮了一方小小的木匾,上面用硃筆題了「遁園」兩字。

    一行人跨過柵門,入目所見,卻是一片異草奇花,爭奇鬥艷。

    在花草間錯中,還植立了幾竿修竹,隨風搖曳,別具一番風情。

    石承先心中暗道:「這等怪異的花園,倒是甚少見到,既稱遁園,想必是於逸今後用來遁世隱居之用了。」

    尋思間,眾人已走了丈許遠近。

    簡鵬忽然哈哈一笑道:「老弟,你這書房怎麼重新改建了麼?」

    石承先凝目望去,只見在那身前十丈遠處,掩映在一叢修竹之中,露出了一角紅磚,白瓦。

    心中忖道:莫非那紅磚白瓦的房舍,便是於逸的書房麼?

    這時,於逸已一笑接著:「不錯,兄弟果然重新改建了一番,只因兄弟出現武林之中,有不少不肖之人,竟然打起兄弟主意來了,兄弟不得不重行佈置了一次!」

    簡鵬怔了一怔道:「神機堡也有人敢來侵犯麼?」

    於逸長歎一聲道:「怎麼沒有?簡兄,你莫要忘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啊……」

    簡鵬皺了皺眉頭道:「兄弟倒真是想不明白了!」

    於逸道:「甚麼事想不明白?」

    簡鵬道:「神機堡素來被武林同道視為禁地,也視為絕地,甚麼人竟有這等膽量,敢來捋於老弟虎鬚?」

    於逸笑道:「簡兄,兄弟自信對這神機堡中的一切佈置,可謂精巧之極,雖然比不上當年諸葛亮的八陣奇門,但放眼當今,應是無人可以破解的了!」

    簡鵬笑道:「不錯,兄弟也這樣想!」

    於逸忽然長長一歎道:「但天下事畢竟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兄弟這本也認為萬無一失的神機堡,卻居然擋不住有人來去自如。」

    簡鵬心中暗暗吃了一驚,道:「真有這等事麼?」

    於逸接道:「兄弟何必長他人志氣呢?簡兄,你瞧這書房改鋪白瓦,就是為了有人闖入!」

    石承先聽得怔了一怔,暗道:「這屋上滿鋪白瓦,本就不同尋常,但卻怎能阻止別人闖入呢?」

    一時之間,不禁大感詫異。

    齊逖大概跟石承先的想法一般,但他卻不像石承先那等沉著,當下竟然冷哼了一聲,道:

    「屋上鋪了白瓦,本就大背常道,卻能防人闖入,老夫大大不信!」

    於逸知道自己剛才在他身上用毒之事,已然觸怒了這位怪俠耿耿於懷,而致言語不遜,已是意料中事,是以,也不動怒,反倒微微一笑,接著:「齊兄如此見責兄弟,那是因為兄弟未曾說出其中道理罷了……」

    簡鵬笑道:「不錯,兄弟也這麼想!」

    齊逖不容他說完,喝道:「什麼道理?無非是自以為是,暗計傷人的卑鄙勾當而已!」

    這幾句話,簡直是在罵人,但那於逸這時修養之好,倒是大出石承先之意料,只見他淡淡一笑,道:「齊兄莫要妄動肝火,兄弟這片白瓦,一入夜間,就有了極大的用途,無論何等矯捷身手之人,只怕均難在這瓦上行走而不露出痕跡!」

    齊逖聞言,甚是迷惑的脫口接道:「為什麼?」

    於逸道:「這一片白瓦,入夜之後,雖然是無星少月之時,依然十分光亮;任何人一旦踏上瓦面,便要暴露了自身形跡了!」

    齊逖道:「原來如此麼?」

    於逸道:「這方法雖然很笨,但確是十分有效!」

    簡鵬忽然笑道:「老弟,你這等設計,果然不錯,但是兄弟卻瞧出了一樁破綻!」

    於逸一怔道:「什麼破綻?」

    簡鵬道:「如是那來此之人全身皆白,試想又如何能夠在白瓦之上,分辨出他的身形?」

    於逸哈哈一笑,道:「這個麼?兄弟早就想到了!」

    簡鵬心中一動,忖道:莫非,還別有機關麼?我何不套他說出來呢?當下故作驚訝地問道:「於老弟,你如是早已想到,就不敢用那白瓦的了!」

    於逸笑道:「其實,來人如是身著白衣,只怕不等逼近這棟遁園書捨,就要被人在夜色之中發現了!」

    簡鵬忖道:「哪有這等簡單的道理?只怕他還隱瞞了些什麼……」轉念及此,有心反駁道:「老弟,不等來人逼近書房,就可發現,顯然這白瓦也並不需要了!不過,兄弟相信,如是真有那武功十分高明之人,恐怕你老弟這番設計,也是枉費心機了!」

    於逸道:「簡兄,不是兄弟誇下海口,自從改鋪白瓦以來,從無一人能在此間遁跡!」

    簡鵬道:「老朽不信!」

    於逸道:「簡兄,你莫要小看了這些白瓦,兄弟在這些白瓦之上,可真是花了極大的心血……」

    簡鵬呆了呆道:「這麼說,這些瓦片之上,還藏有什麼文章了?」

    於逸大笑道:「不錯!正是另有文章!」語音頓了一頓,不等他們追問,便指著那一片在月夜之下,顯得甚為耀眼的銀白瓦片,接著:「兄弟在鋪瓦之時,就想到那武功高明得足以身著白衫夜行之人,必是輕功極為拿手,如是想在夜間發現這等人形跡,自是十分不容易,不過,饒令他身法何等之快,但當他撲上書房上,準備入內時,少不得總要稍作張望的了!」

    簡鵬道:「這倒不假!」話音一頓,接道:「老弟,此人縱然要在屋上稍稍停頓,但你又如何在這頃刻之際,瞧得出他的形跡呢?」

    於逸笑道:「這就是兄弟設計這等白瓦的另一用意所在了!」

    簡鵬心中暗道:果然這瓦上大有文章……但他口中卻接著:「兄弟莫非在這白瓦之上,裝有什麼特殊的機關消息麼?」

    於逸搖頭道:「如有機關消息,只怕難以瞞過高手的法眼,兄弟乃是在白瓦的本身,做了一點手腳而已!」

    簡鵬道:「什麼手腳?」

    於逸道:「兄弟這屋面的白瓦,每隔十片,便有一片與眾不同,可以從屋內看到上面的一切,使來人無所遁形!」

    簡鵬怔了一怔道:「是琉璃亮瓦麼?」

    於逸道:「不是!是兄弟特由東海運來的水晶削成!」

    簡鵬等人聞言,無不為之一驚,用水晶當作屋瓦,這還真是頭一遭聽說,於逸心機之巧,果然過人一著!

    於逸目睹四人臉上的神情,心中大為得意,目光隱泛神光,哈哈大笑,接道:「兄弟自從重新改建這棟書房以來,果真是固若金湯,高枕無憂了……」

    說話之間,已然抵達這棟紅磚白瓦的房舍之前。

    石承先停目打量,原來這是一棟十分雅致的建築,雖然只兩進房屋,但因四周尚有一堵半人高的紅磚矮牆圍繞,顯得這僅有兩進七間的房舍,別有一番風光。

    跨進門樓,是一處院落,天井之中,遍植柏桂,老干參天,與牆外的修竹奇花,大是不同。

    越過這十丈天井,迎面是佔地三丈方圓的一大堂屋,屋內只有一座香鼎,四下別無他物,兩廂房門緊閉,瞧不出房內是否有人!

    於逸領著幾人穿過這間堂屋,轉到第二進的房舍之中,只見四名十六七歲的婢女,站在石階之下相候。

    這兩進房舍之間,也有一個小小的庭院,院中全由青石鋪地,左面拱起一座高約三尺,丈許見方的花壇,花壇的中間,植了一棵盤繞如龍的古松。

    右面卻是一口古井,井圈上,蓋了一塊大理石的井蓋,四周圍的木柵,看上去倒也古拙可喜。

    跨上庭階,於逸肅客入室。

    兩名婢女快步上前,推開了兩面格扇,簡鵬略一欠身,當先舉步行入室內。

    敢情這後進的一排三間,全是於逸收藏武林名人的手跡之所。

    石承先一入此室,只見沿著三面牆壁,俱是一層一層的書架,每一架上,都堆滿了不同大小的函扎,其中尚有兩架,全是放的烏鐵小箱,顯然是極為珍貴之物。

    但石承先卻發現在那迎面的一層木架上,有兩格卻全是空蕩蕩的,並未曾佈置任何物件。

    他心中不禁忖道:這不放笈扎之處,想必是這間房舍通往後間的機關消息所在了……

    尋思之間,突然想起那於逸所說,屋頂之上,每隔十瓦,即有一片水晶,當下忍不住抬頭向上望去,果然於逸沒有說謊,那屋頂上每隔尺五左右,即可發現一塊透進日光的瓦片,尤其那靠近屋簷的後半邊,連那搖曳的樹影,都可看得明明白白!

    石承先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暗暗讚歎,「天璇學士」四字,這於逸當真是足可當之而無愧!

    他轉念之間,耳中已聽得於逸長笑讓坐之聲。

    原來這書屋之內,正中的木架之前,擺了一張青玉的書案,延著這書案的兩側,共有十張錦凳,作扇形向前排列,每一錦凳之前,均有一張小小的玉石茶几,顯得這位天璇學士,也並非那等小氣之輩,由這些錦凳茶几而言,足見他也常常容人入內觀賞。

    幾人甫告坐定,四名婢女已奉上了香茗。

    於逸坐在那書案的後方,等到那四名婢女已退出門外,這才微微一笑,向簡鵬抱拳道:

    「簡兄,你那張字條可否再給兄弟看上一看?」

    簡鵬立即取過那紙留字,抖手飄向於逸,道:「還望老弟多多費心……」

    於逸兩指一伸,夾住那張平平飄來的白紙,接道:「簡兄這麼說,倒叫兄弟慚愧了……」

    說話之間,竟然站起身來,向一處木架行了過去。

    幾人的目光,都盯在於逸的身上,只見他在那木架之上的一堆堆的封扎中,翻來覆去的找了半天。

    那是一個很大的木架,於逸由上至下,足足找了個遍,但結果轉過了身來,卻依然空著雙手,顯然他沒有找到的!

    簡鵬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於老弟,你這是作什麼?莫非那木架之上,找不出相似的筆跡麼?」

    於逸長長的歎了口氣,道:「沒有!不過,簡兄且莫著急,兄弟還要找上一次……」

    橫身移步,竟然走到另一木架之前。

    他這等一架一架的找了不下七架之多,方始歡呼了一聲,道:「在這裡了!」

    石承先心中一震,舉目望去,卻見於逸抱了一卷長軸,走回到青玉書案之前,緩緩地打開。

    頓時,幾人全都圍了過去。

    於逸指著那長軸之上的字跡,笑道:「簡兄,你看這筆字體,與這留書之人,有何相似之處?」

    簡鵬看得似是十分仔細,聞言頭也未抬,笑道:「果然有著幾分神似,只是……」

    於堡主道:「只是什麼?」

    簡鵬道:「這長軸乃是何人所書,怎地未見落款於下?」

    於逸笑道:「少林長老,澄因大師!」

    他一口道出這字乃是澄因大師所書,不禁把簡鵬等人,全都聽得呆了!

    敢情,他們自從發現那澄因大師被人誆走以來,從未想到,會是澄因大師自己弄的花招!

    於逸說出了留字筆跡,乃是澄因所書,可謂奇峰突起,節外生枝,使他們大感意外,齊逖首先忍不住頓足道:「這怎麼可能?」

    雷剛也皺眉道:「澄因大師怎有這等能耐?除非……

    除非……他有著合手之人,代他奔走……」

    於逸笑道:「看幾位的神情,好似有些不信;但兄弟卻認為,那留字之人,八成便是澄因自己!」

    簡鵬比較持重,聞言沉吟道:「於老弟,如就字跡而言,你老弟是沒有說錯的了!」

    於逸得意地笑道:「本來就是澄因大師所留,簡兄親自對過了,自然不會錯了!」

    簡鵬道:「老弟,但如就當日情形而論,兄弟卻認定這中間必有其他原故!」

    於逸皺眉道:「怎麼?簡兄還是不信呀?」

    簡鵬道:「不是兄弟不信,只因此事決非澄因自己一人所能奏效!」

    於逸接道:「少林僧侶極多,澄因如要找尋幫手,那是十分容易的了!」

    簡鵬搖頭道:「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少林寺中,根本無人知曉澄因藏身之處……」

    他話音未已,石承先忽然想起那慧因大師去至二祖庵叩見天愚長老之事,不覺接口道:

    「簡世叔,據小侄所知,少林寺中也有人知曉澄因下落!」

    簡鵬一怔道:「賢侄何從知曉?」

    石承先當即把慧因前去叩見天愚之事,簡略的說了一遍,接著才微微一笑,道:「這不是說,澄因大師的行止,全在那天愚大師的法眼之下麼?」

    簡鵬呆了一呆,道:「天愚大師尚在人間麼?」

    石承先道:「慧因曾去叩見,想必不會有錯!」

    於逸這時卻臉色微微一變,道:「那千毒公主葛玉蓉,居然也住在嵩山的二祖庵中嗎?」

    石承先道:「不錯!」

    於逸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武林長者,近來凋零幾盡,想不到這兩位老人家尚在,於某少不得還要跋涉一趟嵩山了!」

    石承先好奇地問道:「於堡主要見他們?」

    於逸道:「正是。」

    他忽然回身指了那空下來的兩層木架,笑道:「於某留下了這兩層木架,不擺函扎,乃是為了表示決心,於某有生之年,定要將那尚未羅致到手中的幾位高人手跡尋到!」

    石承先笑道:「在下明白了!於堡主想必手頭並無那天愚大師和干毒公主的手澤了!」

    於逸道:「何止他們兩位,老弟台,於某忽然觸動靈機,請你老弟幫我一次忙,不知老弟願不願意?」

    石承先忖道:「難道他要我去替他求那天愚大師和千毒公主的手跡麼?」

    心中雖然在轉念,口中卻道:「於堡主有什麼事要在下奔走,只要力所能及,在下甚願效勞,不過麼……」

    於逸道:「老弟還有什麼條件麼?」

    石承先道:「沒有!在下只是想說明一件事!」

    於逸道:「什麼事?」

    石承先道:「於堡主,如是你要在下代你去求天愚大師和千毒公主的手跡,則在下只怕難以答允的了。」

    於逸聞言,哈哈一笑道:「不是,不是!於某所求,乃是另外的一樁事體!」

    石承先怔了一怔,道:「另外的什麼事情?」

    於逸道:「於某提起一個人,老弟想必一定知曉了!」

    石承先道:「什麼人?」

    於逸道:「武林之中,有一位『通天神叟』白無塵老人,石老弟可曾聽得尊師提過?」

    石承先微微一驚,連忙站起身子,抱拳道:「在下的師祖,自然是知道的了!」

    於逸點了點頭,道:「老弟!於某這書房之中,搜羅之處,不可謂之不豐,只是,卻因沒有令師祖無塵老人的片紙隻字,頗使於某心中慼慼不樂!」

    石承先恍然道:「原來於堡主想要在下替你找尋先師祖的遺墨麼?」

    於逸道:「於某正是此意……」語音一頓,接道:「只要你老弟答應,於某任憑老弟提出任何條件交換!」

    石承先搖頭道:「於堡主!此事在下無法應允!」

    他竟然一口拒絕,大出於逸意料之外,脫口接道:「石老弟,你……」

    一時之間,於逸也猜不透石承先拒絕的原因何在,是以,他長眉深鎖,不知如何往下去說!

    石承先接道:「於堡主,此事並非在下不為,實因在下有所不能!」

    於逸聞言,稍稍鬆了一口氣,笑道:「為什麼?老弟可否話道其詳?」

    石承先道:「先師祖謝世甚早,是否留有遺墨,在下完全不知,如是在下貿然應允,一旦先師祖並未留下遺墨,那豈不是顯出在下有心欺騙堡主了麼?」

    於逸聽得連連點頭道:「有道理,老弟的為人,如此忠厚,於某自是不便勉強的了!」

    話音頓了一頓,接道:「不過,倘是老弟一旦發現了令師祖的遺墨,尚盼老弟能割愛相贈,於某先前所約之任何條件,依然有效!」

    石承先笑道:「在下盡力留心便是!」

    這時,雷剛忽然插口道:「於堡主,照你適才的鑒定,這留字之人,一定是那澄因大師的了?」

    於逸點頭道:「不錯,這字條正是澄因大師所留!」

    他這種回答,本是可以料想得到的事,但於逸說出口來,簡鵬等人,依然臉上露出詫異和不安之色!

    齊逖不僅是不相信,而且冷哼了一聲道:「於堡主,有一件事,只怕你並不知曉!」

    於逸道:「哪一件?」

    齊逖道:「那澄因大師,乃是被別人強擄而去。」

    於逸笑道:「齊兄之意,是說那澄因大師決不願寫下這等字條了?」

    齊逖道:「不錯,何況那擄走了澄因大師之人,曾經騙取了老夫的一支劍令,老夫不信那澄因會是留字之人。」

    於逸聞言,怔了一怔,道:「齊兄見過那人了?」

    齊逖道:「見過!只是老夫見到之時,是否那人的本來面目,老夫就不知道了。」

    於逸皺眉道:「為什麼?」

    齊逖道:「那女人鬼計多端,她既然要使老夫上當,想必不會用她本來的面目的了!」

    於逸道:「這個,齊兄說的也頗有道理,不過,這與那澄因大師願不願意寫下字條,又有什麼關連呢?」

    齊逖冷笑道:「怎麼沒有關連?試想那澄因大師既是被人擄走,他當然不願寫下這等字句的紙條的了!」

    於逸搖頭道:「齊兄,如是就我猜想,這字條定然是澄因大師所寫!」

    齊逖微現怒意,接道:「閣下不嫌太武斷了麼?」

    於逸笑道:「齊兄,兄弟這等論斷,乃是基於常情的推論,倘若那澄因大師不是身處常情之下,兄弟這等論斷,自是不能作準了。」

    齊逖聽他這麼說,倒也怒意稍斂,沉聲道:「於堡主,我問你,什麼叫做常情之下?」

    於逸道:「所謂常情,不外兩種處境而已!」

    簡鵬心中一動,脫口道:「於老弟,你是說那澄因大師被人擄去,還有兩種不同的處境麼?」

    手逸道:「不錯!」他語音頓了一頓,淡淡一笑,接道:「簡兄,你雖然口口聲聲說那澄因大師乃是被人擄去,但兄弟依然設想他還可能有另一種境遇!」

    簡鵬道:「什麼境遇?」

    於逸道:「照理說那澄因大師如是被人擄去,本應是作為階下之囚,但如那擄他之人,乃是澄因的一黨,則他也很可能是貴為上賓的了!」

    簡鵬怔了一怔,道:「於老弟,你果然心機過人,咱們先前可真是未曾料想及此……」

    齊逖濃眉連揚,接道:「老夫不懂,那澄因大師縱然貴為上賓,卻與他書寫字條有何關係?」

    於逸笑道:「有關係!」

    齊逖急道:「快講!」

    於逸微微一笑,道:「齊兄,他如是處身真正被擄境況之下,他們很可以逼他書寫這等字條!」

    齊逖道:「不錯,這也不是難事!」

    於逸接道:「倘若那澄因大師乃是由他同黨所救,則他更可以主動留下這等字條,令你們查不出根底來了。」

    齊逖呆了一呆,道:「如此說來,依然還是一樁無頭公案了?」

    簡鵬也忍不住長長歎息道:「石賢侄,咱們終於還是白跑了一趟了!」

    石承先心中雖然極為失望,但他明白,這等事雖然發急也沒有什麼用處,只好搖頭苦笑了一聲,道:「簡叔叔,事情到了這般田地,著急也是無用的了,咱們倘能慢慢查探,小侄相信必可查得出來那澄因大師的下落。」

    簡鵬聞言,心中對石承先十分欽佩,忖道:「他這等小小年紀,居然如此豁達,真是難得!」但他口中卻是接道:「賢侄,愚叔總覺得這事一日不能查明,愚叔心中這口盛氣就難以擱下……」語音頓了一頓,掉頭向於逸道:「於老弟!」

    於逸瞧他神情十分沉重,不禁吃了一驚,接道:「簡兄有何見教?」

    簡鵬道:「你確信這是澄因筆跡麼?」

    於逸皺眉道:「簡兄似是對小弟不太信任啊!」

    簡鵬道:「兄弟不是對你老弟不太信任,只因茲事體大,老弟如若看錯的話,那就害人不淺了!」

    於逸忽然哈哈一笑,道:「簡兄,兄弟相信,那澄因大師終有被人發覺之時,到那時簡兄不妨親自問問他,如是這張字條不是由他所寫,兄弟這一雙眸子,自動奉上給簡兄如何?」

    顯然,這於逸對自己的鑒定,十分自信,才會用自己的雙目,當作了賭注!

    簡鵬愣了一愣,道:「這麼說,你已然完全確定,這字條是出於澄因大師的親筆了?」

    於逸道:「不錯,這字條上的每一個字,都是出自澄因之手,如是有人仿他筆跡而寫,那氣韻上,絕對無法寫得這般神似。」

    簡鵬呆呆的望著那案上紙條,半晌方始說道:「於老弟,想在這字條上查出什麼蛛絲馬跡,那是完全無望的了!」

    於逸點頭道:「簡兄不必再為這字條費心了。」折好那張字條,交給簡鵬,接道:「簡兄收好此條,日後也好找那澄因大師對證一番啊。」

    簡鵬皺眉苦笑道:「既是澄因所書,咱們留不留它倒也無所謂了……」

    雷剛忽然伸手將那紙條接了過來,揣入懷內,冷冷的說道:「雷某日後倒要找那澄因對證一下,而且,於堡主也得好好保存你那一雙尊目才是。」

    言下之意,對那於逸充滿了不快!

    於逸無動於衷的哈哈一笑,道:「雷兄好說,兄弟就憑這雙眸子鑒定收藏之物,自然會好好保存的啊……」

    語音一頓,接道:「兄弟這就引導各位去至賓館如何?」

    敢情他此刻急於要去研讀那本「過山拳譜」,故而要將他們先行安頓。

    簡鵬看了石承先一眼,道:「賢侄,咱們與那於堡主約定在先,只好在這神機堡中打擾一日了!」

    石承先料不到簡鵬會用這等方式來向他徵詢意見,當下略一沉吟,立即笑道:「咱們當然不可失信于于堡主,一切都由世叔作主便了!」

    簡鵬面色十分沉重的向於逸道:「老弟,咱們只留一個對時,你也不必多張羅了。」

    於逸笑道:「小弟這神機堡中,雖然客人不多,但賓館的陳設,倒也甚為講究,簡兄請!」

    說話之間,業已站起身子,走向門口。

    簡鵬等人,了無情緒的舉步向外行去,於苓也隨在他們身後,一同出了這座書房。

    於逸前頭領路,原來那賓館乃是建在遁園之外,離神機堡的客堂,相去不遠。

    於逸將眾人送到賓館入門之處,便行告退而去。

    但那於苓卻是留了下來。

    只見她一聲招呼,頓時從那建造得十分華麗的賓館樓上,奔來七八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婢女。

    於苓低聲向那領頭的青衣使女交代了幾句話,只見那丫頭笑了一笑,便自拉了一名紫衣的少女,轉身而去。

    於苓這才向那剩下的六個丫頭低喝道:「這幾位乃是本堡貴賓,你們好生侍候……」

    話音甫落,那六名少女已一字排開,鶯聲燕語,神態恭敬的向簡鵬等四人見禮請安!

    於逸這等排場,倒叫簡鵬大感意外,搖頭皺眉,揮手一笑,道:「不敢當,姑娘們快快請起!」

    回頭卻向於苓笑道:「賢侄女,老朽等人一向過慣了山居野宿的歲月,似這般人世上錦衣玉食,僕從如雲的生活,實是有些不慣,賢侄女不必叫她們侍候了!」

    於苓嫣然一笑道:「簡叔叔,她們原本是派在賓館的丫頭,也不是特為你們而設,那有什麼關係呢?」話音一頓,蓮步輕移,當先向室內行去,口中接道:「侄女替簡叔叔帶路……」

    簡鵬看了那班丫頭一眼,苦笑了一聲,道:「有勞賢侄女了。」

    一行人隨在那於苓身後,上得樓來。

    這棟賓館,佔地不大,前後也只得五間房舍,但樓上的正面,卻有著一間十分寬敞明亮的大廳。

    於苓引著他們進入這間大廳,只見一席熱騰騰的酒萊,已擺在一張金漆的八仙桌上。

    於苓微微一笑肅客入席。

    齊逖只瞧的白眉一皺,道:「姑娘,老朽等人剛剛用過了酒飯,哪裡還能吃得下去了?

    貴堡這般客氣,叫人好生不安。」

    於苓格格一笑,道:「齊叔叔,家父由於研讀那本拳譜,不能分身奉陪幾位,心感疚歉,所以,要侄女準備上好酒菜,只不過是請各位以酒當茶,聊助談興而已。」

    齊逖搖頭道:「令尊真是設想得太周到了一些!」

    但簡鵬卻忽然一笑,道:「齊兄,咱們客隨主便,既然那於老弟盛意拳拳,咱們倒不可辜負於他,來,來,來,咱們就真個以酒當茶,且享他一日一夜世俗之福吧!」

    說話之間,當先落坐。

    齊逖見他已然入座,自是不便再說什麼,只好和雷剛、石承先各自拉開木椅,坐定。

    那於苓也坐在下首相陪。

    那先前離去的青、紫二女,這時領了另外一著紅裳,一著白褸的少女,各抱了一盞銀壺,分立四人身後斟酒。

    這情景,只把石承先瞧得心中大感不安。

    他望望面前那杯醇香四溢的美酒,又忍不住回頭,望望那俏立自己身後的白衣少女,終於,他縮回手,不肯舉杯就唇。

    雷剛跟他一樣謹慎,也是點滴不曾沾口。

    倒是那簡鵬一付毫不在意的樣子,一面大口喝酒,一面還向於苓談論一些武林之中的掌故。

    這一頓直吃到月在中天,方始罷休。

    於苓領著他們,看過了後樓的臥房,又復叮囑那四名少女一陣,方始轉身而去。

    後樓的臥房,共有四間,他們每人分得一室,那青、紫、紅、白四女,卻各守一室,未曾離去。

    石承先發現,那白衣少女,卻正是站在自己的房中,心中一急,窘態畢露,頓時坐也不好,立也不是,別說再想調息打坐了。

    那白衣少女,原先是俯首俏立在門口內邊,未敢正眼瞧看石承先,這時只覺房中燈影閃動,人影在地上來回移晃不停,只道那石承先有著什麼疑難之事,心中打不定主意,才會這等焦慮不安,當下偷偷的抬頭,向他望去。

    怎知石承先卻正好走到她身前不遠,也下定了決心,要將她趕出門外,剎那之間,兩人卻不約而同的向對方望來。

    那白衣使女,嬌靨生春,羞得連忙低下粉頸,但石承先也不好受,只覺心頭鹿撞,到口的話,卻是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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