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殺戮,已在悄然無息中止歇。噴泉下的蓄水池裡,橫七豎八地倒著具具屍身。原本清澈見底的池水已完全變成血色,粘稠而又渾濁,在月色下泛著妖異的點點暗紅,獰然之中帶著絲淡淡的淒美。
十幾個猛虎隊員走到噴泉邊,安東尼奧從一具背囊中摸出大卷繃帶,揚手分拋給他的夥伴。漢子們湊作一堆,相互包紮起了傷口。正如一群極地中的野狼般,這已是他們唯一的取暖方式。
白狼身形漸滯,緩緩頓了下來,目光中,帶上了孤注一擲的瘋狂。身後一幢孤零零的小樓默然矗立在黑暗中,看起來,他似乎已無路可退。
正前方,那兩條如附骨之蛆般的黑影漸漸逼近,一左一右掩了上來。而那頭強悍猙獰的魔獸,亦在其中。
「交給我,這傢伙是我的。」戈爾森目中兩團妖火搖曳不休,語氣中殺機畢露。
鬣狗無所謂地點頭「隨便,不過小心他的爪子,隊長大人。」
白狼低沉地笑了起來,長久以來的傲性在絕境下逐漸顯現「你們把我當什麼?可以任意被宰割的羔羊?」
「比羔羊還要差,在我的眼裡,你就只是條爬蟲!」戈爾森狂吼衝上,右臂垂在身側,鋒銳的黑色鋸齒支支繃直舞動,似是急不可耐地要去切割絞殺!
白狼雙腿倒縱上牆,大力蹬踏間整個人飛掠而出,動作靈捷之極。兩人身形極將接觸的那一剎那,他雙臂急格住對方襲來的「利器」,身軀反轉,脊背後的那排森森尖刺從戈爾森胸腹處橫切而過,頓時血雨暴現!
戈爾森騰騰退了幾步,胸骨之下被開了道長長裂口,肌肉向兩邊高高翻起,顯得極為可怖。他死死盯住已疾閃至遠端的敵手,竟是對自己的傷勢半眼不瞧。
鬣狗微微皺眉「廢物,你去休息一會,別把命都搭在這裡!」
「你們之間的感情還真是深厚呢!不過,有沒有人陪我玩一會呢?」隨著嬌媚的話語聲,一個滿頭碧發的白人女子從黑暗中行出,裊裊婷婷地走到白狼身邊站定。刺著紫色花紋的臉上,帶著些許俏皮的笑容。
鬣狗望了眼戈爾森,後者冷聲道「我還是要前面那個。」
「哎呀!白狼大人,您好像看上去很狼狽的樣子。咦?你的手下在哪裡呢?該不會都被殺了吧?」女子對徑直走來的兩名敵人絲毫不以為意,笑吟吟地對身邊道。
白狼低哼了一聲「紫炎,先收拾掉這些傢伙,再來諷刺我也不遲。」
紫炎微微歎息「這些人好可怕,人家可是鼓了很大勇氣來救你的呢!」
白狼似是不願與她糾纏不休,身形忽展,已是向著戈爾森掠了過去。
「沒良心的傢伙,早知道就和瑪雅在一起看戲了。」紫炎望著已逼到近前的鬣狗,忽輕笑道「您不會真的和一個女人動手吧?英俊的怪物先生。」
鬣狗微微搖頭「在這個世上,除了一個人之外,其他的任何東西我都不在乎,殺女人的感覺不錯,我一直很喜歡。」
悄然無息間,一些黑影自暗處隱現,在噴泉旁形成了合圍之勢。
「***,別包了!真是沒半會清靜!」一個猛…ap虎隊員惱火地扯下夥伴剛為他裹好的紗布,陰沉著臉道「這些***爬蟲,數量還真是令人頭痛。」
安東尼奧卸下背後的行軍包,冷漠地道「別忘了,這裡是蟲巢。」
戈爾森急促地喘息著,腰肋處又斜斜被劃過一道狹長傷口,鮮血已染紅了整個身軀。敵人依仗著自己的速度,如風般來回捲過他的身側,只要稍有疏忽,就極有可能帶來破膛之厄。
白狼在遠處疾行遊弋,高速劃過的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望著敵手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他開始覺得,先前存在的恐懼疑慮,是多麼無稽的一件事情。
一團龐大熾烈的火焰,徒然從紫炎的櫻口中急噴而出,幾乎是瞬間就吞沒了敵手的身形!
鬣狗雙足連點,身形暴退,刀臂交叉互在面前,已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灼傷了半邊身體。
「對不起哦!我只是想和你玩玩,並沒有惡意的。」紫炎嬌笑道,疾掠而進,又是一道長長赤焰亮起,將週遭的一切照得亮如白晝。
鬣狗只覺得臂身已在這可怕的高溫之下隱隱作痛,其他部位更是焦黑一片,一時間竟是被逼得連連後退。
那背生雙翼的漢子咬牙縱起,已是鮮血淋漓的肉翅大力撲扇。身形方動間,一枚彈頭呼嘯而來,絞進了他的腹腔,爆出大蓬血花。漢子悶哼一聲,整個人頓時向後倒下。
身邊的幾個夥伴大駭,急忙搶上將他拖到噴泉死角處,安東尼奧雙手疾揮,一連串火雲在遠處爆開,幾個人影在硝煙中軟軟仆倒在地。
「你他媽沒事吧?該不會不會死吧?」一個猛虎隊員嘶啞地吼道。
受傷漢子低笑一聲「操你***!老子死不了,要不是前面和那些王八蛋幹過了頭,會被這小玩意打中?真是真是***倒霉。」
正如他所說的,猛虎隊員們身上或多或少的傷勢,給他們帶來了難以想像的負累。無論是速度或力量上,都明顯衰弱了許多。而那些新的敵人,卻依舊堊甲齊備,動作迅捷,發動著陰險而又致命的攻擊。
「哧」的一聲輕響,白狼如一道銀煙般掠過戈爾森身側,右臂划動間,幾乎已將對手腰斬!感覺到了因擋格而傳來的震動,心中不禁暗自叫了聲可惜。
一道狹長寬闊的黑影,突兀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帶著厲厲勁風當頭直斬而下!俯身疾行的白狼促不及防,大駭之下極其狼狽地就地打滾,那物轟然斬進土層中,幾近沒半!
驚魂未定間,一支冰冷的鐵鉗突兀襲來,卡上了他的後頸。沛然莫御的大力壓下,白狼手足急掙,卻依舊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就連半分反抗的能力也無。
戈爾森一腳踏上敵手頭顱,轉首惱火地道「誰他媽要你幫忙的?」
鬣狗一擊不中,疾展身形纏向紫炎,遠遠丟下了一句「慢慢把他的頭切下來。」
戈爾森大力吐了口唾沫「老子偏偏就不聽你的!唔,切一半好了!」
紫炎眼見著按住白狼的那支鐵臂開始漸漸收緊,而自己卻又被高速掠動的敵手刺劈糾纏。俏顏微微變色,伸手按上了臂端凸起。
場中的混戰已接近白熱化,猛虎隊員們幾乎俱是遍體鱗傷,而其中兩人卻死守在那受傷夥伴身前,半步不退!
安東尼奧右胸上深深嵌入一枚鐵器,血泉正從邊緣處激湧而出,傷勢頗重。他的那只行軍包早已空了大半,一架架模型飛機在空中盤旋,硬是壓得敵人的遠距離支援火力不敢抬頭!
戈爾森極其緩慢地用力,尖銳的鋸齒嵌入對方堊甲向內合攏。白狼喉間發出了一陣模糊的哀號聲,四肢急促**。口鼻中大量的鮮血開始急噴而出,瞬間湧出面甲,在身前的地面上蜿蜒匯聚,凝成一窪血塘。
紫炎身上的堊甲已層層鋪展而開,她望了眼已死多活少的白狼,面容變得鐵青。鬣狗已無聲無息地潛進身後,刀臂微揚間,直刺她的後腦!
一輪小小的熾日,徒然在黑暗中亮起。紫炎堊甲表層密佈的處處凹口之中,突兀噴出長長烈焰,整個身軀看上去,竟已如同一個正在急劇擴張的龐大火球!
鬣狗只覺得焰浪急襲而至,高溫之下,頭髮已是根根捲起枯乾。身形急退間,胸前突兀劇痛,一口氣竟是接不上來。腳步蹌踉間,頓時被那火雲趕上。他心中了然無倖,索性不再退避,不知為何,嘴角竟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砰!」一枚狹長的彈頭,自極遠暗處射出,旋轉著扎上紫炎面甲,恰恰撞擊在左眼處!
那輪熾烈的驕陽,在瞬間黯淡泯滅。紫炎頭部重重震動了一下,整個人向後仰倒。她的左眼已凹進眼窩,血肉模糊一片。由於過度驚駭,卻是絲毫不覺疼痛。
「砰砰砰!」接連三枚彈頭,分毫不差地撞在紫炎左眼處。就在她緩緩而倒的瞬間,已被那處深深凹下的面甲刺進顱內,當即斃命。
悠長清越的槍聲,自響起之後,就仿若美妙的鋼琴樂章一般,漸漸湧動激揚。似乎那只隱在暗處的魔手,正在飛舞演奏,要讓它,成為這殺戮之夜的唯一主角。
那帶著邪惡尾翼的沉重彈頭,自黑暗中激射四散。兩枚一組,俱是撞擊在暗夜殺手的面甲之上。無論那些目標是在疾行,或是縱跳,兩枚彈頭,一個彈著點,必定有一人軟倒。槍槍如此,絕無虛發!
猛虎隊員們身上壓力驟輕,漸漸扳回了局勢。而戈爾森居然真的在切斷白狼一半頭頸後,才得意洋洋地走到鬣狗身邊,扶起了他的兄弟。
遠處教堂的塔樓上,瑪雅的身邊,已不知何時多了名男子。他穿著一襲金邊黑袍,面目籠在陰影之下,亦是望向這邊戰局。
「其他三個分支的首領現在都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這下你該滿意了罷?」男子緩緩開口,尖銳的聲音中透著絲溺愛。
瑪雅的青銅面具上泛著微弱冷光,顯得愈加神秘莫測「是的,阿穆勒先生,現在暗夜自元老會以下,都在我的直接掌控中了。」
阿穆勒雙手負於身後,微微頷首道「或許,你應該去為這些命運悲慘的夥伴報仇。在收服人心上,這樣做總是不會錯的。」
瑪雅猶豫了一會,欠身道「遵命,我這就去辦。」
「記住,問出我想要的,然後再處理乾淨,不要令我失望。」阿穆勒身形詭異地扭曲起來,融入夜色不見。
「喂,你這傢伙,不會暈過去吧?」戈爾森小心翼翼地架住鬣狗,不放心地道。
鬣狗望了眼已經變成正常長短的刀臂,冷漠地道「我沒事,只不過失血過多而已,不用你這樣的廢物操心。」
戈爾森似是想反唇相譏,看著他慘白的臉色,突然笑了笑,將夥伴扶得更緊了些。
蓄水池旁的猛虎隊員們,已是完全站在死人堆中,隨便一腳踏下去,就會濺起粘稠厚重的血漿。遠處的槍聲仍在繼續,殘忍無情地收割著為數不多的敵人。
一蓬青霧,忽然藉著淡淡微風拂近,逐漸籠罩了噴泉週遭的空間。
戈爾森剛開始為鬣狗裹傷,忽覺一陣天旋地轉,軟綿綿地仆倒下去。他眼睜睜地地看見隊員們一個接一個倒下,耳中甚至能清晰聽見地面上傳來的腳步聲。可就是全身上下半點也動不了,似是已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
一點碧芒自暗處疾射而出,沒入茫茫夜色之中,極遠處隱隱響起了一聲悶哼,槍聲突兀啞火。
瑪雅自黑暗中緩緩行出,逕直走到了鬣狗身前。因為,他是整個廣場上,唯一一個仍能保持坐姿的人。
「你們是如何能做到異變的?告訴我,你就可以不用受折磨,甚至可以繼續活下去。」瑪雅的右手食指漸漸變得殷紅如血「雖然你的體質和意志力都很強悍,但我一向很喜歡挑戰。」
「殺了我,婊子。」鬣狗臉色灰敗,極其艱難地道,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瑪雅冷笑,抬手直刺,淒艷血紅的指尖離鬣狗右眼不到三寸時,她的動作突兀僵直。
一朵晶瑩剔透的六角形雪花,劃著輕盈曼妙的飄行路線,在這個炎熱乾燥的夏夜,就在她的面前,盈然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