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倪，公司現在運轉情況怎麼樣？」阿茜下午還得去公司一次，因為晚點時候她要接受美國總部的傳真，所以送她到外灘後我自己叫了一輛出租車，獨自來到了張樂瑤的新公司。由於事先的安排，踏進辦公室後，就看見小倪早就坐在裡面等著我了，到了後我點頭向她打了個招呼，接著一起來到了總經理室，雙方在沙發上坐下後，我開始問起她近來公司運轉的情況。「李總，現在幾月來公司運轉一切正常，我們的產品已經在上海建立了一定知名度，專門店也從原來的三家擴大到了七家，各大商場的銷售情況也在穩步上升。今年預計銷售額可以比上年增長70%，達到一千二百萬，利潤預計增長45%，達到四百三十萬至四百三十五萬。可以說基本完成了您去年預先制定的計劃目標。」小倪自我把她從清瑤公司轉到這裡後就擔任了總經理助理的職位，主要負責公司的內部管理和對外聯絡，並直接向我和張樂瑤負責。因為現在她已經和原來清瑤公司表面上沒有關係了，所以才大大方方的又稱呼起我李總來。「嗯，不錯。」我拿著小倪給我的報表看著，邊讚許的點點頭，接著又問道「剛才說的是成績，接下來再談談困難，現在公司有那些問題沒有？我今天和你談的目的就是要瞭解公司全面的情況，不想多聽好的，給我多說說困難和不足。」小倪會意的從文件夾裡取出另一份資料交給我，侃侃而談道「李總，現在公司的成績不小，但問題也很多，主要問題有五類，我已經做了一份詳細的報告，您可以一邊看，我在邊上再詳細的解釋一下。」我一頁頁的翻看著資料，耳邊聽著小倪的匯報「這五類問題是，第一公司擴張太快，步子跨的太大，而我們缺乏必要的基礎，特別是缺乏大量有經驗的中層門店管理人員和銷售人員，而且現原有的員工從人員數量和素質來講都已經到了極限，甚至可以說是到了臨界點，員工的素質問題直接影響了我們公司的正常發展。」聽完第一條後，我抬手示意著說道「這點好辦，以公司的發展速度，下月起成立人力資源部，人力資源部成立後，先對公司的員工進行一次考核，經過考核後再按各自的能力和特長進行分配。如果分配後再不適合其崗位的就進行調離或者辭退。另外再招聘一些經驗豐富的銷售人員和學歷高、能力強的中層管理人員來充實我們的團隊，避免人力資源缺乏所造成的企業發展瓶頸。」小倪快速的把我所說的話記錄了下來，接著她又說道「第二點是品牌設計的問題，我們現在的設計大多都是參照國外的設計來製作的，但是隨著近幾年市場的開放，設計版權的問題也會越來越重視，我怕今後再這麼操作下去，會給我們公司帶來國際版權上的麻煩，畢竟我們已經是一個中等規模的服裝公司了，隨著公司的規模越做越大，這麼經營下去，終於會有一天惹上版權官司的麻煩。所以現在培養自己的設計師，打造真正屬於自己的品牌，已經是到了迫在眉睫的時刻了。「這是你的思路還是其他人的想法？或者是公司幾個管理人員的共同看法？」我面無表情的問道。小倪見我臉色既不喜也不憂，拿不準我是什麼主意，要知道培養設計師或者聘請高級設計師是一筆很大的開銷，而且設計出來的服裝是否可以得到市場的肯定也都是未知的。要知道有很多叫好的設計都在市場中沒能取得實際的經濟效益，加上設計時間週期長，其中風險又很大，從利潤角度上來講根本就沒辦法和現在公司的『拿來主義』來的實際。所以因為這些，加上我的發問，小倪猶豫了一下，這才鼓足勇氣的答道「李總，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也許您認為有些不切實際，但我是您的助理，有責任把真實的情況和意見提供給您，至於是否接受或者如何決定還得由您來拍板。」我眼一亮，笑著說道「小倪啊，你現在說話也學會婉轉了？當官三年，口氣都變。以前你可是風風火火的啊。呵呵，不錯。你沒說錯，其實這個問題我早就考慮到了，只不過在公司剛開始創立的時候我們還沒有能力這麼做，或者說沒有必要這麼做而已，所以才沒有從一開始就使用自行設計的方式來生產產品。不過，隨著這二年的發展，公司是已經到了應該轉變的時候了。」「那麼說您是準備培養設計師和聘請設計人員了？」小倪話一說出口，就已經做好了被我訓斥的準備，想不到我同意了她的看法，心中一定，驚喜的問道。「對，你做的很好，沒有說錯。這的確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不過這種事不能急，我們得慢慢的來，一步步的走。你記一下，現在生產還是以參照國外的成功設計為主，但同時公司也要進行設計師招聘和內部培養，設計師的設計標準以市場化和新潮化為前提，不要求那種華而不實的設計，一切以市場實用並加藝術創作為前提作為考核內容。年輕的設計師培養從歷屆服裝設計的大學生中挑選些有才華和思路開拓的年輕人為重點，爭取在三年之內慢慢的把設計產品全面替代參照產品，來完成公司的第二步轉型。」「明白了，李總。」小倪把我的交代記錄好後，開始說第三個問題「第三個問題是市場問題。我們現在的市場比較狹隘，主要在上海本地進行銷售，這麼一來品牌的知名度提高有限，只能限於區域性。加上本地的競爭比較激烈，總的市場份額有限，限制了公司的擴大發展。」「你的看法呢？準備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我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溫和的問道。小倪看了我一眼，見我緩緩的點頭期待著她的回答，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李總，我本來是想把我們的產品推向全國。但以公司的規模來看，現在走這一大步的時機還不成熟。但我們可以先試著從上海小步的走出去，選擇一些比較合適和地區擴大市場，先期佔領一些大型城市，等再過幾年後以這些城市和上海為中心，再向全國輻射。」「你認為那些城市比較合適呢？」我思索了一下，開口問道。「蘇州、杭州、南京、寧波」小倪答道。「所選的都是些附近城市啊。」我笑著問道「怎麼就沒考慮到北京、天津、深圳和廣州呢？要知道，你說的幾個城市可都在華東地區啊。」小倪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我這麼建議，主要是考慮到華東地區這幾個城市離上海比較近，便於公司的管理和調配貨源。而北京、天津、深圳、廣州這四個地方雖然比我說的四個城市好，可惜太遠了，管理起來實在是不方便，加上調配貨源又麻煩，而且還要駐外，這樣算下來的話費用就太高了，所以才它們沒在我的選定之中。」「有道理。」我輕輕的拍拍手讚道，但是語氣一轉，又說道「雖然你從管理費用的角度來考慮是沒錯，可是以長遠的發展目標來看，選擇北京、天津、深圳、廣州這四個城市的效果肯定要比你選擇華東地區要好的多。我的看法和你有所不同，我傾向於後四個城市。理由有二條，第一這四個城市都是大城市，其中二個是首都和直轄市，另外二是一個是廣東的首府，另一個是經濟特區，從市場的影響和潛力來看都比你所說的四個城市大的多。第二從今後輻射全國的規劃來看這四個城市和上海一起佔據了中國的北部，長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更便於發展網絡。所以說我還是建議選擇這四個城市為第一批開發的市場。至於費用問題，這你不用擔心，改出的就出，甚至前期虧錢只要能早日建立起銷售網絡也是值得的。而且駐外的問題，我看只要選好優秀的駐外人員，再加上公司制定一個駐外相應的待遇和權利，並發動公司全力配合他們，應該能在二年內就打開當地部分市場。」小倪默默的把我的話思考了一下，笑著答道「看來還是您考慮的比較長遠，聽您這麼一解釋，我覺得自己的思考的確有些狹隘了，謝謝您的指點。」我笑著擺擺手，謙虛的說道「其實你的想法是不錯的，是一種比較穩妥的手法，並沒有什麼錯。如果公司資金不是充裕的情況下，換成我也會選擇你的方法。只不過我們公司現在經營沒有什麼問題，又不缺少資金，在資金投入相差不太多的情況下，選擇開拓的市場就應該選擇那些潛力大、前景開闊並戰略地位顯著的地區。呵呵，這麼說也可以算是提前的一步到位吧。」小倪不好意思的笑笑，謙虛的說道「那裡、那裡，不管怎麼說還是您看的比較遠，比較全面而已，我還得向您多學習學習呢。李總，接下來我再談談剩餘的二個問題？」小倪看見我點頭示意，她接著說道「第四個問題是貨源問題，也就是工廠問題。我們現在有服裝加工廠二家，一家是以前收購的集體企業，另一家是去年在蘇州自己新建的工廠。再加上佔有投資的協作廠三家，這麼計算的話等於公司有五家下屬工廠。可是這五家廠生產工藝不一，生產能力各不相同，而且管理有好有壞，除了蘇州的新建工廠從無到有，開始就是按您和張總的要求來管理的，所以它在制度和工藝、質量等方面比較過關外，其餘四家工廠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陷。有的是工藝落後，有的是設備老化，有的是管理混亂，還有的是成本過高…………」「我明白了」我伸斷小倪的話，一手托著下巴想了一會，抬頭對她說道「這些情況我都知道，但現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的新廠畢竟建立時間不長，而且光靠這麼一家的話，產品遠遠滿足不了銷售。何況我也不想加大新廠的投資，雖然把工廠做成大而全雖然可以在一個時期滿足公司的發展，但是從長遠來看是讓企業背了個巨大的包袱，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走這麼一步。可是你說的情況的確存在，貨源問題確實影響到了公司的發展，如果我們要按計劃中把公司的產品推向全國甚至全世界的話，必須盡快的解決這個問題。」「那麼，您有什麼主意嗎？」小倪問道。我揮了揮手，說道「今年暫時還維持這種操作模式，但計劃明年先結束那家收購企業的生產，挑選其中熟練工人和技工和新廠進行合併，以後新廠以生產高檔服裝為主，並承擔中低檔服裝的打樣工作。之後再結束協作企業合作，或者和協作企業重新談判，以後協作企業生產的產品必須以新廠打樣產品為準，如果工藝和質量達不到樣品標準的話就不再從他們那裡訂購制做。一句話，今後我們的大宗服裝採購一切要以訂單的形式尋找貨源，誰的質量最好，誰的價格最便宜，我們就採購誰的產品。這麼一來既能保證貨源，又能保證質量，還能降低成本，解決問題。不過得記住，這些步驟得一步步的來，前提是不能影響到產品的生產，在沒有後顧之憂的前提下再採取這些措施，所以今年是著手準備，明年再開始實施。」「明白了！」小倪記錄好後答道，並問了一句「可是那家集體企業現在有五十多個員工，如果按您的做法話，我估計得有一半職工無法去新廠工作，您準備如何安置那些淘汰下來的員工呢？」「這個……」我考慮了一下，要知道現在和七八年後不一樣，現在還沒有什麼大批的失業下崗情況，如果在職工問題上處理不好的話也許會給公司帶來麻煩，所以這個問題還得慎重考慮一下，盡量要做到兩全其美，平穩過渡，不能給任何人抓住把柄。我站了起來，在辦公室裡慢慢的走了幾圈，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回頭雙掌一擊，笑著對小倪說道「有辦法了！合格的熟練工人和技工等全部加入新廠後，剩餘的員工年紀輕的女工一類重新培訓一下，直接加到專賣店的營業人員中去，男的全部加入到銷售人員中去，並和他們簽定營銷合同，規定基本工資，其餘的收入由銷售提成來結算，而現有營銷人員挑選一部分派駐外地，這麼一來既能安置這些工人，二來又可以補充你前面所說的營銷團隊的人員緊缺情況。年紀大的員工可以調到倉庫負責倉管和調度工作，實在不行就讓他們直接回家，公司大不了多付點錢，養到他們退休。」我這些安排在九十年代後期是非常常見的，特別是最後一句話，其實就等於待退休的形式，但在九二年的時候這種操作方法非常罕見，所以當小倪聽到我養他們到退休的話大吃一驚，迷惑不解的問道「李總，您的意思是不上班，就發錢？而且一直發到他們退休？」「是啊」我點點頭答道。「這也太舒服了吧？」小倪有些不能理解的搖搖頭。「呵呵」我笑著說道「小倪，要知道這些工人數量極少，最多不會幾個，就算一個人一年二千左右的工資，十個人一年下來才只有二萬多點。何況他們都離退休沒幾年了，就算出這筆錢也只不過才十多萬。但是要知道，我們這麼做的話一來可以讓留下來的員工定心，告訴他們公司是不會拋棄的他們的，使得他們對公司的安排不產生牴觸的心理，並對公司形成一種認同感。第二呢又能在社會上博得好名聲，避免某些政府部門來找我們的麻煩。十多萬既解決了問題，又買到了人心，何樂而不為呢？」小倪琢磨了一會，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笑著又說道「今後這種事多了，以後會很常見的，我只不過是先走了這麼一步而已，放心吧，你按我的去做就行了。對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麼？」「最後一個問題不是公司的問題，而是是外部問題。」小倪答道。「外部問題？」我奇怪的問道。小倪點頭解釋道「是的，我們公司是以民營企業註冊的，雖然國家說要扶持民營企業，但是在稅收政策、銀行待遇、工商環境和社會地位等等來說都遇到了不少麻煩，一句話，我們是小娘養的，處處受氣。」「哦，能不能舉點例子呢？」我看著小倪有些氣呼呼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特意問道。「例子？例子多著呢。」小倪從包裡拿出一疊東西放在桌上，用手一一指著，氣憤的對我說道「李總，您來看看，這些是居委會的清潔費單據，每月都要交。這是街道買老鼠藥的收據，一季度一買，而且一買就是三百包，特別的貴，是市場價的好幾倍。這是工商通知，要求我們公司去參加茶話會，而且上面寫明要交五百塊錢的費用，半年來已經是第四次了。這是稅務局的審計通知，上半年剛審計過，現在又來審計，好似我們在偷稅漏稅一般，而且國有企業都有三免二減的優惠政策，可我們優惠沒有不算，還稅收特別高，簡直把我們當成搖錢樹了。這些是派出所的治安費，簡直和保護費沒什麼區別。更可氣的是銀行，按銀行規定我們民營企業只能在信用社開戶，但是信用社的提款限制太厲害了，除了工資外，每天居然只能提一千元現金，就算提出申請的話也最多提三千元。如果碰到出差或者大額度提現的話怎麼辦？按他們的規定就算是三千元一天吧，一月才只能提九萬元。九萬元一月！要是等以後駐外公司建立後，這麼點錢就連差旅費都不夠報銷啊！另外貸款限制更厲害，沒有抵押的民營根本就貸不到一分錢，還好我們不缺錢，要不然的話非得讓錢給愁死不可。」小倪的話說完了，見著她氣呼呼的樣子，我搖搖頭，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些了，她說的全部真實，一點都沒有說錯。街道和居委會的確愛找企業佔點小便宜，如果是國有企業還好點，可以討價還價。但碰到民營企業你不交也得交，不買也得買，要不就會麻煩不斷。而工商和稅務也是這樣，優惠沒有，義務一大堆。派出所的費用本來就是攤派在民營頭上的，你不交誰交？現在信用社的確如此，一直到一九九八年後改為上海銀行後才放寬了提款額度。我還清晰的記得，以前前世的時候，我廠因為距離近，存款方便的原因就在廠附近的信用社開了個戶口。一次去參加全國交易會，我拿著支票為銷售部去提五十萬現金的差旅費的時候，銀行小姐居然告訴我，只能讓我每天拿二千，多一分也不行。要知道這麼算下來要提一年才能提完，真是開玩笑。後來找到信用社主任特批也只不過最多一天拿一萬。一氣之下我就向廠裡提出了申請，結束了信用社的帳戶，直接跑去工行提錢，五十萬，二小時後就提到了。「小倪，這些問題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是社會的問題，暫時還不能解決的，還得克服一下啊。」我笑著說道。「可是這麼下去會給公司的發展帶來阻礙的。」小倪見我滿不在乎的樣子，提醒我道。「但是我們有這資格解決嗎？這不是我們公司的問題，是整個社會對民營企業的歧視啊。所以在一段時間內你不要奢望能解決這些問題，只有去盡量克服它。」我歎了一口，雙手一攤，無奈的反問道。「哎，看來只能這樣了，我讓大家都盡力克服一下吧，不過李總，我得先和您聲明啊，以後要是您要提什麼錢的話我可提不出來啊，幾千幾萬還能解決，幾十萬上百萬殺了我也每辦法短時期裡從帳戶裡拿出來。」小倪也知道這些並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但還是不甘心的發了些牢騷。「呵呵，行。先將就將就吧。」我笑呵呵的說道「或者過些日子會有其它辦法也說不准呢，困難是暫時的，前途是光明的。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嘻嘻」小倪見我這麼說，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