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轉眼就到了一九九一年的秋天。「小李，近來有什麼好事嗎？」同事坐在我對面辦公桌的劉光明丟過來一枝煙，雙腳擱在辦公桌上搖來晃去的，咧著大嘴笑著向我問道。「好事？那裡來那麼多好事？」我接過煙，放在鼻子下聞了一下，笑瞇瞇的問道「你這劉一毛！今天這麼大方發煙？是不是又找著法子讓我請你吃飯吧？想吃飯不會讓客戶請你啊？老是讓我請客，要知道，我可是和你一樣，都只有每月一百二的工資！勞苦大眾啊！不要總把我當階級敵人打擊好不好？」劉光明是我們辦公室典型的小氣鬼，這傢伙總是愛蹭吃蹭喝的。吃人家的次數不少，但自己請人的次數卻屈指可數，簡直就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所以時間一長，就落了這麼個外號，今天居然主動發煙，聽他的口氣估計是又想找我打打牙祭了。「嘿嘿，看你說的，難道你就靠每月一百二過日子？你家裡的情況我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辦公室就數你最有錢了，不吃你吃誰啊？客戶請吃是沒錯，但和客戶吃飯沒意思，老是在飯桌上被人追著要貨。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但指標就這麼點，我總不能變出貨來吧？所以啊！這種飯，不吃也罷！」劉光明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眼睛裡分明在說「我們誰和誰啊！還和我裝窮！」因為我一直出手很大方，三天兩頭不是請同事吃飯就是發煙。這些消費根本就不是每月只拿這點錢的人所能承擔起的，所以開始他們都很奇怪我怎麼會這麼有錢。後來我發覺了自己在這點上沒能注意，但事情已經這樣了，又不能明著告訴他們這些錢是我自己賺來的，所以啊，在他們聊天時候，我有意無意的透露出我父親是大企業的頭，工資高，加上母親以前是大戶人家，家裡底子厚。用這些來引開他們的注意，免得以後別人還以為我吃了廠裡的什麼回扣呢。「可客戶有吃，就勉強吃吃吧，你就這麼忍心老吃我的？」我笑著搖搖頭。「不吃你的吃誰啊？誰讓你大方呢？」劉光明哈哈笑著說道。「不是吧！我可比你們都小啊！你們這些前輩應該照顧我這新人，請我吃才是呢。要不我們問問大家，徵求一下群眾意見，看看今天午飯應該誰請？」我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周圍，笑嘻嘻看著我們的同事，心裡得意的想「哼！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何況這些人每天沒少抽過我的煙，也沒少吃過我的飯，你今天要我請客？做夢！我非得從你這混吃混喝的劉一毛身上拔根毛下來不可。」果然，周圍的同事聽了我的話後，全笑著指著劉光明，說道「今天請客的人，當時是……。你！」正當我得意洋洋的時候，他們的手指突然向我指來，看見目瞪口呆的我，都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啊！你們也太……！」我氣憤的對著他們指責道「兄弟們！我可沒少給你們吃喝啊！怎麼到關鍵時刻卻不幫我說話呢？我本來還想這從一毛不拔的劉一毛身上拔根毛呢，你們怎麼能這樣呢？你們的所作所為太讓我失望了！太讓我痛心了！」雖然請他們吃頓飯也沒什麼，但被這麼耍了一下，我心裡有些不舒服，裝著痛心疾首的樣子，捶胸蹬足。劉光明得意的說道「小李啊！你也別怪他們，你想想，是從我劉一毛身上拔根毛容易呢？還是從你李大戶手裡撈點油水難呢？呵呵，何況就算吃飯也少不了他們啊！你請客，大家還樂得吃頓好的呢。」「是啊、是啊！小李，你就認了吧，今天請客的艱巨任務非你莫屬了。犧牲你一人，幸福千萬家。我們兄弟們會感激你滴！」同事們見我這樣子哄堂大笑，異口同聲的讓我「認命」。看著這些無賴「兄弟」們，我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都這樣了，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呢？我哭笑不得的接受了大家「不負眾望」的推舉，成了今天承擔大家午飯的犧牲品。「你們這麼高興幹嘛？這麼熱鬧？」黃組長正好走進辦公室，看見所有的人都眉開眼笑的在相互交流著什麼，奇怪的問道。「老黃啊！怎麼才來呢？」劉光明笑嘻嘻的向他打著招呼，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倒底是領導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剛談好今天中午誰請客，你就來啦，有口福啊！呵呵，有口福！」「真的？有這麼好的事？」黃組長瞇著眼睛，嘿嘿直笑，問道「誰請客啊！看來我算是沒錯過嘍！」「還有誰啊！當然是我們辦公室的小李啦！」劉光明帶著一臉陰笑，衝我說道。「小李請客？好、好哇！」黃組長笑著點頭，突然，他像想起了些什麼事，又搖搖頭說道「唉，看來今天這飯我們是吃不上嘍。」「怎麼了？」周圍的同事奇怪的問道。黃組長也沒向他們解釋什麼，反而對我說道「小李，剛才我差點忘記了，你現在馬上去廠辦一次，楊廠長找你有點事。」我心裡一喜，嘿嘿！巧事，廠長有請，你們總不能再硬拉我去吃飯了吧？兄弟我先溜為先也！但表面裝著一副不情願的表情問道「黃組長，楊廠長找我什麼事啊？要緊嗎？要不我們吃好飯再去？你看兄弟們都等著一起吃飯呢。」我用眼睛掃了一眼屋裡的兄弟們，特意做出誠懇的表情來。「是啊！吃了飯再去嘛，急什麼呢？」本來都打著算盤準備刮我一頓的同事們見到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都有些不甘心的說道，特別是劉光明，一副表情簡直像別人欠了他許多錢一般，到嘴的飯局沒了，他難受得要命。黃組長也一臉可惜的說道「我也想吃啊！但領導有請你能不去？快去吧，吃飯這事以後再說吧。廠長下午還要出去開會呢，他讓我通知你馬上過去，什麼事我也不大清楚。」「這個……。」我猶豫了一下，對著同事們不好意思的說道「兄弟我沒辦法啊！領導有請，只能先離開一步了，請客的事改天吧，改天我一定請大家好好吃一頓。」「唉！也能這樣了！改天吧！」同事們見到了嘴邊的肉沒了，全都垂頭喪氣的唉聲歎道。「抱歉！非常抱歉……。！」我邊說著，邊走出了辦公室，離開銷售科大樓後，我步伐輕鬆，笑容滿面的向廠辦走去，心裡哪個高興啊！「當老子的錢是擦屁股紙啊！也是辛苦賺來的！平時請你們吃吃還不滿足，今天居然給我下套，硬讓老子請客？哼哼！看見沒，不應該吃的東西怎麼都吃不到嘴，連老天都在幫我，就是不讓你們如願！你們幾個要怪就怪廠長去吧，哈哈哈！」楊廠長其實只是個副廠長，但按下屬的習慣叫法都特意會在前面去掉一個副字，而直接稱呼為廠長。他是主管銷售副廠長，而且他升任副廠長前是銷售科科長，現在我們銷售科只有組長，科長的職業自他升職後一直空著，可以說是他是我們銷售科的頂頭上司，手裡直接捏著我們銷售人員的生死大權。不知道他今天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呢？雖然我不像其他人一樣，見到領導就會哆哆嗦嗦，但心裡還是有些奇怪。畢竟除了平時匯報工作，或者開會時候接觸過他幾次外，我和他之間基本上沒有什麼深交，他今天特意讓老黃找我過去究竟會是什麼事呢？「請進！」幾下敲門聲過後，辦公室裡傳出了楊廠長的聲音，我推門而入。因為在領導面前，我一直畢恭畢敬的，非常注意自己的角色位置，所以進門後馬上就輕手輕腳的把門關上，走到正在低頭批著文件的楊廠長面前，笑容可掬的問道「楊廠長，您找我？」楊廠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說道「哦，是小李啊！你先坐，喝水自己倒，我處理一下手上的事，等會我們談談。」「您先忙，您先忙。」我連忙點頭，陪著笑說道，並安安靜靜的坐在邊上的沙發上，雙手放在膝上，坐得筆直，耐心的等待領導和我的談話。好半天，楊廠長終於看完了文件，他見我坐在一邊按捺不安的樣子，笑了笑，拿起一個杯子倒上了點熱水，走到我面前，把水杯遞給我後在邊上坐下，說道「小李啊！近來工作怎麼樣啊？」「哦，謝謝領導。」我站起來，半彎著腰，小心的接過杯子，輕輕放在茶几上，帶著笑感激的說道「感謝領導的關心，工作嘛還是和往常一樣，領導怎麼安排我們怎麼做嘛。」「呵呵，小李啊！你從進廠後先在車間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來才調入銷售科的吧？這次你們銷售科的評定成績我看了，成績不錯啊！聽說你還是2030學習班出來的學員，是嗎？」楊廠長親切的問道。「怎麼？準備提拔我？」聽他的話，我先是一愣，接著就馬上明白了他今天找我的目的，看來2030工程名不虛傳，出來的學員就和按部就班上來的工人不同，機會居然來得這麼快？本來，按我估計起碼還得再等個一二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