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說道「所以說,吳姐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今天看見吳姐有些神情反常,而且她家老劉也有些奇怪,但我怎麼問她,她都不肯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我想你既然是她家的鄰居,也許會知道點她的情況。我想問問你,是否她家發生了些困難還是別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出點力,幫幫她。」老錢搖了搖頭,說道「小李啊,她的事我知道,不過我看你是估計幫不了她的。」「幫不了?為什麼?究竟是什麼事?」我有些奇怪的問道。「這不是件簡單就能幫的事,外人不大好插手。」老錢抽著煙悶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什麼事都不知道怎麼就說我幫不了她呢?你先說,我倒要看看是否幫不上忙,哼!」我聽老錢這麼說心裡有些火了,笑話,吳姐的情況我早就分析過了。生病?這不可能,因為如果她家有什麼人得絕症的話,在我的記憶中應該有印象。婚姻問題?這也不可能,在我記憶中一直到這工廠合併成公司後她和老劉都是一對恩愛夫妻。那麼餘下來最大的可能就是金錢上的,至於金錢我不擔心,我現在的錢在十多年後也許算不了很多,但在如今要幫助一個普通的家庭那是綽綽有餘。所以我一定要讓老錢說出具體的原因來,見老錢這個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傢伙,我心裡有些發火,說話的聲音也大了點。也許我的語氣嚴厲了點,加上我幹部的身份讓老錢有天生的顧慮,他一個哆嗦,想了半天後,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哎,算了,我告訴你吧。」見老錢終於肯開口了,我不由得有些高興,連忙點頭,豎起耳朵聽著。「做孽啊!吳小妹家前天來了個十二歲的孩子,說是從雲南過來的,他帶著一封信找到了小妹她家,當時她家兩口子都不在,還是我老伴看他一個孩子守在門口不走,見他可憐才帶他去我家吃的晚飯。後來等小妹回家後告訴她,見到孩子後才知道這是她當年在雲南插隊的時候和一個北京知青留下的兒子,在回城的時候托給了當地人撫養。想不到後來孩子長大了,不知道怎麼的就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起了找親生父母的念頭,偷偷跑了出來,帶著小妹的地址跑到了上海。為這事,小妹和老劉這幾天沒安生過,親生兒子找上門,總不能一推了之吧,可留下來又不好,畢竟老劉和小妹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家裡地方又小,本來就不寬敞,現在要是再添一口人的話,真是擠得厲害,何況孩子的戶口怎麼解決?將來又怎麼和現在的女兒說明這事?真是做孽啊!」「孽債!」我腦子裡突然劃過了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在一九九五年隨著同名的電視劇一起深深的刻劃在二代人的心中,不論是孽債的製造者,還是孽債的本身,都是當年特殊的歷史所遺留下來的悲劇。但我萬萬沒想到,吳姐居然也會是當年的犧牲者之一,而且還是其中的孽債當事人。我被這個事實擊得有些蒙了,有些不敢相信,這種事居然會活生生的發生在我身邊熟悉的人中。現在回憶起當年那個爽直而熱心的吳姐,誰能知道她表面快樂的笑容背面居然還會隱藏著這種心酸的往事呢?我不清楚她當年究竟是如何處理這件事的,但我可以肯定最後她沒有留下自己的親身骨肉,也許孩子被遠在北京的父親接去,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會有一個比較好的結果。也許孩子被送回了雲南和一個普通的農民一樣渡過平淡的一生,從而永遠的失去了他作為一個大城市的居民子女本應該享受到的教育和前途。這二種結果,我估計後面一種的可能性肯定是居多,我想到這裡搖了搖頭。老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防火梯邊只有我一個人還在默默思考著,我邊抽著煙邊想,難道我真的沒有能力幫助吳姐嗎?難道我就這麼忍心看著善良的而一直把我當弟弟看待的吳姐,從此以後一直要帶著面具一輩子生活在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愧疚中嗎?我能看著她的親身兒子因為歷史的錯誤最後在窮鄉僻壤中生活一輩子嗎?我問著自己,不要說我的感情不能允許,就連我的良心都不能看見這種事的發生。我掐滅最後一枝煙的同時心裡已經做好了一個決定,既然上天讓我回到了從前,就會讓我必須去改變某些事,而吳姐的遭遇,被如今的我所知曉,也應該是老天爺的安排,老天讓我重新幫她改正曾經的錯誤決定,這是我無法推辭也必須完成的使命。當天晚上,我帶著一些禮物和幾件從張樂瑤那裡拿來的一包衣服,敲開了吳姐的家門。「小李,怎麼是你?」眼眶通紅的吳姐打開門,看見是我站在門口,她有些吃驚的問道。「吳姐,你直接叫我小波吧,我是特意來看你的,可以進去嗎?」我笑著說道,並舉了舉手上的東西。「這………好吧。」吳姐打開了門,默默的讓我進了屋。我環視著狹小的房間,吳姐的家,我在「以前」曾經來過,和一般普通的上海居民住宅一樣,顯得低矮狹窄,十多平方的房間堆滿了各種傢俱和日用品,但卻整理的井井有條,每個地方的空間都充分的利用起來,並用些小東西,或者布料裝飾得格外別緻,充分體現了普通上海人的靈巧思維和精打細算的個性。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怯生生的看著我,他坐在一張用幾快木板零時搭起來的小床前,明顯是在農村長大的黑紅的臉龐上露著一絲羞澀,身上穿著件寬大而不合身的衣服,從衣服的尺寸來看估計是老劉的外套。在房間的另一張大床上,一個四五歲穿著花衣服,梳著兩個可愛的小辯子的小女孩,瞪著圓而亮晶晶的大眼睛,手上抓著一個布娃娃,好奇的盯著我看。而老劉卻不在家,估計有事出去,或者加班還沒回來。「小波,隨便坐吧,家裡小,沒地方。」吳姐拍了拍大床沿,示意我坐下來。我坐在床沿邊,女孩嘴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向我爬了過來,我摸著她可愛的小腦袋,笑著對吳姐說道「這是你家小倩吧,我聽你說起過。」吳姐露出一絲微笑,點點頭。我接著向哪個男孩看去,再看看吳姐,吳姐的表情不自然起來,她有些猶豫的說道「這………這是………我的………親戚。」我微笑著搖搖頭,把帶來的衣服一件件的拿出來,裡邊有幾件女孩子的衣服,是給小倩的,可更多的都是一些十多歲的男孩子的衣服,我把它們放在床邊,對吳姐說道「老錢都和我說了,我都知道了。」吳姐先是驚訝的看著我拿出一件件男孩衣服,再聽我這麼一說,她先是一愣了,接著眼睛就濕潤起來,扭過頭去,一手摀住嘴,強忍著不發出哭聲,但她的眼淚還是不聽話的掉了下來。「吳姐,這次來比較匆忙,這些衣服是我一個搞服裝的朋友送的,我也不知道具體的尺寸,所以就多拿了些,等會你讓他換換看,如果大點還沒問題,以後可以穿,要是小的話,我帶回去幫你換一下。」我沒有去勸她,因為我知道一向堅強的吳姐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勸,而且讓她發洩出心中的痛苦,哭出來,總比把痛悶在心裡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