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靜出了都城,來到了城郊蓋著厚雪的松林裡。她想盡量走遠一點,好好清淨一下。雪粒不停地從不堪重負的松枝上滾下來。森林裡很陰冷。黛靜的手雖然藏在口袋裡,指尖仍然冷得像冰。可她竟絲毫沒有感到冷。
腳踏在雪地上,「唰」地一下陷下去很深,搖搖晃晃地有種騰雲駕霧的感覺。黛靜覺得自己似乎開始恍惚了。童話裡的精靈總會出現在滄桑的松林裡。也許再過片刻,她就能聽見長著尖耳朵、藍皮膚的小精靈在松枝上「沙沙」地跳躍……
咦?黛靜警覺地豎起了耳朵,按住了腰間的劍柄。怎麼聽到有長劍破空的聲音,隱約還有人在吶喊?她高高地抬起腳,輕輕地放下來,盡量讓踏到雪發出的聲音達到最小,以松樹為掩體迅速找到了那個地方。一圈的松枝都因長劍的揮舞而震動著呢,雪粒更是不停地滾下來。一個人正赤著上身,滿頭大汗地在那裡練劍,胸前在武鬥大會裡被王子砍出的傷疤格外觸目。正是那個心靈純真的勇士杜威爾。
按說以黛靜的立場,見到他的時候應該有些尷尬,可黛靜卻若無其事地從樹後走了出來,語氣正常得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你好,勇士,大雪天還這麼勤勉啊。不覺得冷麼?」
杜威爾看到她的時候微微有些尷尬,但很快恢復了正常。心靈純真的人總是坦然的。黛靜打量了他幾眼。他那小麥色的身軀上掛滿了汗珠,在冰雪裡蓬勃地冒著熱氣。看來熱情挺高啊。
「努力練劍想要超過王子嗎?」黛靜發覺自己今天說話直接得令人吃驚。總是不假思索,張嘴就來。他和她又不是很熟。哼,難道是同命相憐?雖然原因不同,但都是被晾在一邊的可憐人.wap,更新最快.
「我是在以王子為目標而努力。但沒奢望敢超過他。只是希望自己至少不要輸給他。」杜威爾仍然很坦然。也許他覺得自己地目標光明正大,直言相告沒什麼不妥。殊不知即使在光明正大的,在某些關係人面前也是要避嫌的。
「你其實也不用這麼拚命啊。至少到現在為止。王子沒有對羅娜另眼相看過。」黛靜真有些為杜威爾憤憤不平了。所以才會告訴他這些。雖然這些話以她地立場來看容易引起誤會。「我知道。」杜威爾繼續揮舞起寶劍來「但是我知道她眼裡只有王子。我只有努力到和王子差不多的水平,她才可能看到我。」
黛靜無言了。半晌才低低地問「那你有想過即使你和王子差不多了。她也會對你視而不見嗎?」
「想過。但我相信她一定會有看見我地那一天。」
黛靜無言了。不知道該說杜威爾是太堅強了還是太單純了。或者只是太癡迷了。被他震撼之餘想起自己,勾起無限悵惘。不管怎麼說,他是幸福的,有個奔頭,聚精會神地努力。而自己。想要努力也不知該往哪裡去。黛靜看了看杜威爾那近乎虔誠的神情,不禁自慚形穢。自己有什麼資格和他比呢?愛得沒有他深,當然也沒他痛苦。自己悠著點過吧。
黛靜踏著鬆軟的積雪,腳步比來時還要飄忽。心裡沒上沒下,沒滋沒味。不知不覺之中竟又來到了廚房,發現羅娜還在那裡做食物。她不是廚娘,也沒有擔負什麼為藍內特調配營養餐點的特殊任務。現在在那裡估計是發洩情緒。女人總喜歡用食物來發洩情緒。只是愚蠢地女人用吃東西來發洩情緒,聰明的女人用做食物來發洩情緒。其實飄蕩在空中的溫暖香味要遠比飽漲的口腹安慰人得多。
黛靜倚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在香氣環繞中忙碌的羅娜。香氣從她的身邊飄蕩著游過來。飄進黛靜的鼻孔裡。黛靜的目光就像一泓靜謐的清泉,忽然間波濤洶湧起來。不知為什麼,她頗有些憤怒。她對王子用情越專。對杜威爾來說就越是狠心無情,可杜威爾偏偏又那麼……不過。黛靜垂下眼簾。惘然地笑了。自己這份憤怒正是因為義憤嗎?只是因為嫉妒也說不定吧。
「你好!」黛靜正要轉過身去,忽然被身後忽然響起地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把身體扭了過去。第一眼就看到一雙火炭似的眼睛,心頭突地一跳。
「您好,」這雙火炭似的眼睛頗有些諂媚「天太冷了,喝點熱湯地確是不錯的選擇。」
「哦,是地。今天地湯味道很好,你也進去喝一碗吧。」黛靜微笑著和他寒暄,心頭的不適卻越來越重。
他叫德藍,是王子新來地隨從。他別的地方都挺清爽帥氣,就是這雙眼睛——不過可能是因為各人的看法不同吧,女官可都在偷偷議論他這雙眼睛最迷人。黛靜卻沒覺得他這雙眼睛迷人在什麼地方。濃密的黑睫毛裡環繞著一雙褐色的眸子,不知為什麼卻有些發紅,再加上那充滿野心的目光,看起來就像兩塊火炭——是的,他的眼睛裡充滿野心,簡直是在燃燒。也許是因為東方人特有的心理特徵,黛靜對這種臉上寫滿野心的人都有些偏見。歐洲人可不一樣。他們那十字架式的擴張性文化底蘊使他們最欣賞的就是充滿野心的人。
德藍很能幹,在隨從堆裡上升得很快。黛靜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在覬覦席格的首席隨從的位置。但她能更明顯地感覺到他的目標絕不僅僅是當個隨從,而是想通過隨從這個跳板去統領軍隊,甚至封侯列土。他不放過所有能往上爬的機會,見到她就買力地奉承。而她則是習慣性地躲開,有野心的人還是少惹為妙。
「你好,請給這位勇士盛碗熱湯!」黛靜朝廚房裡胡亂招呼一句,扭頭就走。她不想和他多打交道。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不久的之後,發生了這麼一件事,讓她不得不和他好好地打交道。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幾天後的傍晚,德藍手裡捏著一包東西,像旗幟一樣地舉著,一路小跑地跑進王宮。引得宮女和侍從們伸長了脖子朝他張望。
王子看了他手裡包裡的東西,皺了皺眉頭,煩惱無限地揮手叫他再包起來。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一塊銀幣被磨平了圖案,刻上了希奇古怪的文字,再被染紅了的草繩層層疊疊地包裹起來,上面還灑滿了鹽。
「這是巫術!是讓人失去的力量的巫術!」德藍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大驚小怪地低呼。古代歐洲人相信萬物都有它的靈氣,把它們聚合起來就能產生奇妙的力量。於是就出現了許多被稱為「法器」的無聊的手工勞動。「這是針對王子殿下您的!有太多人覬覦您的力量了!」這是德藍從王宮的院牆下發現的。王宮裡武力強盛的,似乎就只有亞格耐斯王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