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靜趴在草地上,背後有一支羽箭猙獰地挺立著。從羽箭的末尾開始,到青草的暗處,有一塊紅斑在迅速地擴大。她現在一動也不能動,眼皮就像被粘住了一樣張不開,可意識卻出奇的清醒。身邊一絲一毫的動靜都很感覺到。
她能感覺到在風的吹動下箭在微微地顫動。這種震動牽動著她的全身,直拽著她的鼓膜,拽得她耳朵裡嗡嗡直響。她能感覺到血正一滴一滴地流出體外,身體也正一點一點地變冷。那支箭頭,酸漲地梗在那裡,給她的感覺是那麼的漲大,幾乎把她的整個身體都填滿了。
她終於明白了,以前以為死前昏迷是福的想法是多麼混帳。原來那些人並不是感受不到痛苦,而是什麼都明白,只是不能動不能講罷了。
一陣震動從身體下傳過來。一陣靴子踩擊青草的「嚓嚓」聲直搗進她的耳膜。
「有人!?」
「是誰?」
黛靜在這一瞬間怕到了極點。是不是敵人呢?會不會在她的身體上踩踏過去,會不會順手再在她身上補一劍?
「哎呀!是王子的隨從!」其中一個人惶急地喊了起來。黛靜心裡一寬。看來這個人是亞格耐斯這邊的。否則他提到「王子」的時候語氣不會這麼恭敬。
一個人把她的身體抱了起來,動作很粗魯。黛靜感到全身都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一陣撕心裂肺的痛苦從傷口直傳過來,逼她直想大喊。可是她的嘴唇和牙齒就像不是自己似的,一點都動不了。
另一個人更要命,竟然抓住箭身,徒手便拔。黛靜感到全身的神經似乎都粘在箭頭上被往外拔去,痛得幾乎要靈魂出竅。
「不行,拔不出來,箭頭已經和肉粘連在一起了。送回去讓醫生看看。」
哦。醫生……黛靜心裡先是一陣放鬆,忽然又揪了起來天哪!中古歐洲的醫生!中古歐洲的醫生作手術從來不用麻醉,也不知道為手術器具消毒,連身上那身罩袍也是幾十年如一日,從不更換,甚至把罩袍因濺上膿血而造成的堅硬度當成醫學成就攀比的重要依據。天哪……
他們抬著黛靜在原野上飛跑。黛靜感到他們的腳下並不平坦。一陣陣顛簸傳來,震動著她背上的箭頭,讓她痛得一陣陣發暈。那疼痛是如此的劇烈和具體,她甚至可以判斷出他們腳下的石頭是扁是圓。
「醫生!」黛靜聽到門被推開,撞到牆上的聲音。接著身體便被抬進了屋子。屋子裡的空氣很溫暖,黛靜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冰冷和溫暖的分界線如何在自己的身體上移動。
「啪!」她幾乎是被扔在了手術台上。給她的感覺更像是一個垂死的牲畜被扔在肉案上。馬上就要開始了。中古世紀恐怖而血腥的外科手術!
手術架上嘩啦一響,似乎有把大刀把拿了出來。
「我要開始了。」一個粗魯的聲音響起。黛靜感到自己的四肢被幾個人粗魯地按住。真的好像宰豬啊!
「等一下。」很有質感的男聲。王子的聲音?
「給她咬上這個。」黛靜感到一團東西被塞進了嘴裡,她的舌尖嘗到了溫軟的纖維。是毛巾?
「防止她忽然醒來咬到舌頭或是把牙齒咬壞。」
謝謝,謝謝。黛靜在心中喃喃低語。沒想到他有時候也停能為人著想的。
背後的衣服被「唰」地一下割開了。黛靜在心底祈禱著,希望手術不要太痛苦。
「撲哧!」醫生像切割豬肉一樣把刀刺進了傷口旁的組織。一股異物入體的驚嚇和血液都似乎要倒流的疼痛使黛靜幾乎要從手術台上跳起來——如果她能跳起來的話。
輕點!黛靜在心中大喊。醫生顯然沒有聽到她的話,手術刀還在肆無忌憚地蹂躪著她傷口旁的皮肉。刀刃在體內遊走時的震動直傳到她的手指和腳指尖上,肌肉被切開時的「吱吱」聲塞滿了她的耳朵,一陣陣翻江倒海的疼痛使她的身體開始發麻,可是那要命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住手!」又是那有質感的男聲。王子又說話了。
「這樣傷口會更大的。我來!」
聽到王子要自己來的時候,黛靜被嚇得全身抽搐。他會溫柔地「切」她嗎?還是會更不管她死活地亂切亂割?
一陣冰涼切進她的傷口。刀刃異乎尋常的輕柔。黛靜幾乎感覺不到刀刃入體時的震動。它正靈巧地,慢慢地把和皮肉粘連,幾乎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的箭頭輕輕地剝離開來。不知是剛才的疼痛太過劇烈,使黛靜有了免疫,還是黛靜的身體已經開始發麻,黛靜竟沒有感到多少疼痛。
「好了!」黛靜忽然感到背後一陣出奇的酸漲,接著身體便完全鬆弛下來。箭被拔出來了。這時她才感到意識開始模糊。原來,只有脫險之後才是真正的昏迷。
唔……好溫暖。眼皮上好癢。是什麼?
黛靜睜開眼睛,發現剛才的癢只是光線照到眼睛上時溫暖的錯覺。她遲疑著抬起身體,背後劇烈的疼痛立即讓她癱倒在床上。
「你醒了!?哎,別動!」
她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適乾淨的床上。旁邊坐著一個女人,正是那個自然美。黛靜本能地對她感到一陣排斥。可自然美卻對她很親熱「你先好好休息。真不巧,你的王子剛才還來看過你,在你的床頭守了好一陣。過一會兒他還會來的,你可以放心。」
我的王子?黛靜不禁一愣。她怎麼了?語氣怎麼這麼曖昧。要曖昧也是她和王子之間啊,他們……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呢。他竟然也會這樣偷偷地把女孩帶在身邊。」自然美捂起嘴巴,「吃吃」地笑了起來。黛靜則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她。
自然美終於省悟到自己誤會了什麼,蔚藍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尷尬。猶豫了半天才欲語還休地問「唔……對不起,你……不是他的愛人嗎?」
愛人?什麼跟什麼嘛!她把我當成王子的情婦了?黛靜立即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