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三立嘻嘻一笑道:「徐姑娘,這箱子,我可不能給你!」
徐小昭一怔,遂由地上站起來,微微有些氣憤地道:「為……什麼?」
祝三立目光炯炯地道:「姑娘,這箱東西是笠原一鶴拿來進貢給皇上的東西,他失去了,如今煩惱得很,我要送還給他!」
徐小昭本是氣憤的樣子,聞言後倒作聲不得。她低下了頭,歎了一聲,緩緩地道:「是這樣的!」
祝三立一笑道:「笠原一鶴為了這點東西,已經吃了多少苦頭,如今是進退維谷,你莫非忍心看他如此麼?再說這東西也不是他的,他只是足利將軍手下一個武士,東西丟了,他怎還有臉去見故主?」
徐小昭聞言,不禁落下淚來,她用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道:「老前輩,我以前是不對……這箱東西你拿去還給他吧,只是我父親……」
祝三立冷冷地道:「你父親問你,你不妨直接告訴他,就說是我拿去了!」
徐小昭點點頭道:「我自有說詞,也不能便宜了那岳桐!」
祝三立皺了一下眉道:「姑娘,你身上還有銀子用麼?」
徐小昭點頭道:「有一些,還夠用的!」
老狸點了點頭道:「好,我們就分手吧!」
徐小昭忽然想起來道:「糟糕,我的馬還在船上呢!」
祝三立點了點頭道:「這容易,你只在岸邊小候,我去為你牽來!」說著身形倏地一個倒仰,已用「金鯉倒躥波」的身法,箭也似的便倒躥了出去。
起落之間,他已縱上了那艘船。
在船尾他發現了徐小昭的馬,還有一頭白毛的小驢拴在一塊,祝三立不由大喜。
他知道那小驢必定是陰風叟岳桐所乘騎來的,自己來時匆忙,沒有騎馬,現在樂得借這頭小毛驢一用了。
想著,他就去解這兩匹牲口的帶子。不料那匹馬卻低鳴了一聲,連連打著噗嚕!
這艘船上,原有三人,當徐小昭殺了一人,現在只剩下了兩個,其中之一是陰風叟岳桐,又被點了穴,只剩下一人。
此人名叫「水蠍子」杜七,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水賊,掌中一對分水蛾眉刺,很有些功夫。他就睡在船尾舵旁,這時馬鳴之聲把他驚醒,黑暗中他看見一人正在偷馬。
「水蠍子」杜七一聲不哼,他隱著身子,走到了船篷後面,亮出了他的峨眉刺。
祝三立也是一時大意,只以為船上不會再有別的人,他倒是很放心地搭上了馬,先把徐小昭的馬拉下船;然後再回頭拉那頭小白驢。
他讓驢走在先,自己隨後。
就在這時,那水蠍子杜七自船篷後忽然現身而出,這小子倒是真玩命。
只見他雙足猛地向前一點,一雙蛾眉刺分左右,直向著祝三立兩助上插去。祝三立一心在照顧牲口,那會料到有此一著,等他覺出不妙時,對方的兵刃已幾乎沾在他背上,他不由驚呼一聲,整個身子向前一轉,驚魂之下,只覺得右肋旁一陣發冷,跟著一痛,他就知道自己負傷了。
想不到最近流年不利,竟會兩次負傷,驚怒之下,這位風塵怪傑,發出了一聲冷笑,只見他整個身子,隨著向下一墜。
乍看起來,好像是他向水中落去,其實卻是不然。
只見他左手倏地向上一掛,只以兩根手指,勾在了搭板之上,猛地向上一彈,「呼!」一聲,他那矮小的身子,卻又再次地彈了起來。
「水蠍子」杜七,滿以為這種暗襲手法,必能奏效,卻沒有想到,僅使對方受了一點皮肉之傷,驚悔之餘,祝三立的身子已翻了起來。
只見他人影一閃,已到了自己近前。
「水蠍子」杜七大聲嚷道:「瓢把子快來,有賊!」
他又哪裡知道,他那個頭兒,早已為人家點了穴了,自然是不會再聽見他的呼聲了。
杜七口中這麼吆喝著,他手底下可是不閒著。只見他一雙蛾眉刺,霍地向上一搶,交叉著向前方猛地一遞,直向祝三立雙肩上刺去。
祝三立現在自是不會再讓他得手,他一時大意,險些喪生,不禁大是震怒。
此刻對方蛾眉刺遞到,祝三立獰笑道:「相好的,還差一點兒!」只見他雙肩霍地向後一吸,竟自向後縮了尺許左右,杜七的一雙蛾眉刺,竟是差著一點兒,而沒有刺上。
水蠍子杜七不由一怔,他哪裡知道對方的厲害,當時足尖一點,揉身而進!
可是祝三立一雙手腕子,卻在這時霍地翻了起來,不偏不倚的,正好搭在了他一雙手背之上。
這老頭兒,發出了一聲悶哼,喝道:「撒手!」
他雙手施出了「開碑掌」的勁力,「水蠍子」杜七哪裡承受得住?只聽他口中「哎喲」了一聲,一雙蛾眉刺,「撲通」地墜落入水,杜七隻覺得雙手背骨上一陣奇痛,手骨竟全碎。
他於負痛之下,向後猛退。
可是祝三立已如影附形,身子再次向前一偎,一隻右掌,已實實地印在了他前胸之上。
老狸祝三立發出了一聲厲叱,道:「下去!」指尖向上一揚,沉沛的內力霍地向外一吐,水蠍子杜七,就像一個球也似的,整個地被彈了起來,「撲通」的一聲,落入水內,當時就一命休矣!
祝三立掌斃了水蠍子杜七之後,伸手摸了一下側肋傷處,只覺得濕糊糊的,雖沒有什麼大傷,卻也夠他受的。
他咬著牙上了一些藥,遂自上岸。
這時徐小昭也自暗處現出身來,她看著祝三立道:「老前輩,你受傷了?」
祝三立哼了一聲,道:「還不要緊,這條命還沒有丟就不錯了!」說著身形一起,已坐在了小驢背上,徐小昭也匆匆上馬,二人順著江邊,直跑下去。
祝三立在驢背上,問道:「姑娘,你這就回去麼?」
徐小昭歎了一聲道:「事已至此,我還怎麼回去?」
祝三立聞言,忙自勒住了疾馳的小驢,徐小昭勒馬望著他道:「我爹爹那種脾氣,如果知道我把東西丟了,怎會饒我?所以我想還是先到別處去避一避的好。」
老狸祝三立這時咧著嘴,直向嘴裡面吸氣,尤其是夜風一吹,他傷口就不住陣痛。
這時他見徐小昭要走,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了一件事情就道:「姑娘且慢!」
徐小昭在馬上回過身子,道:「老前輩,還有什麼事?」
祝三立一面吸著氣,道:「姑娘,你這件事做得實在漂亮,夠義氣,笠原一鶴他必定會重重地謝謝你的!」
徐小昭臉色不禁一紅道:「誰要他謝我?只要他不怪我就好了!」
祝三立咳了一聲道:「不會!不會!我老頭子給你保證。姑娘,你上哪去,告訴我一個地方行麼?」
徐小昭在馬上低下了頭道:「我想到四川我舅舅那裡去住一個時期,我舅舅姓秦,在萬縣劉府井大街東頭上開『宏興瓷』,是個老實的買賣人!」
祝三立連連點頭,把這個地方記下。
徐小昭很不好意思地掠了一下頭髮,道:「老前輩,你可不能把這個地方告訴我爹爹,他知道了,定會去找我!」
祝三立點頭道:「我怎麼會?不過,你父親莫非想不到麼?」
徐小昭搖頭道:「我舅舅和爹爹早就不對付,他們不往來,絕不會想到我投了他去!」
祝三立摸了一下鬍子,道:「這就是了。」說著話,他一個勁地皺著眉。
徐小昭道:「怎麼,你很痛麼?」
祝三立擺了一下手道:「不要緊,姑娘,我還得向你要一件東西,不知你肯不肯給我?」
徐小昭撩了一下眼皮,道:「什麼東西?」
祝三立一笑道:「我想要向你借背上的月琴!」
徐小昭笑著搖頭道:「那怎麼行呢?我自己還要用呢!」
祝三立瞇縫著一雙細目,微微笑道:「那就隨便給一樣也行,不過,最好是你一件貼身的東西!」
徐小昭羞澀地笑道:「要來幹什麼……呢?」
老狸呵呵一笑,道:「你就別管了麼……大姑娘,我這件事要是給你們說成了,姑娘,你可怎麼謝我?」
徐小昭臉色一陣緋紅,訥訥道:「我可不懂……」
她說著話,左右望著,顯得很是不好意思的樣子,夜風把她頭上的青絲飄起來,長長的,就像是一蓬烏雲也似的,她是那麼的可人!
老狸祝三立望著她歎了一聲,道:「姑娘,你一身本事令人佩服,以後要好自為之,不要再在江湖混了!」說著他由身上取出了一把匕首,遞給她道:「這個你先收下!」
徐小昭奇怪地接過來道:「咦!這不是笠原一鶴的麼?」
祝三立含笑道:「不錯,這是他三口腰刀之一,我想他一個人也要不了這麼多,這口刀你就收下吧!這也是你們之間的一段緣份!」
小昭立刻知道怎麼一回事了,她不由立刻低下了頭,祝三立道:「姑娘,你也拿一件東西給我,天可快亮了,我還有事呢!」
徐小昭這時真是羞得面紅耳赤,她環視了一下,望著祝三立一笑道:「好吧,這是送給老前輩的,可不能轉送給別人哩!」
祝立三哈哈一笑道:「好!好!快給我吧!姑娘!」
徐小昭背過了身子,過了一會兒,她才轉過來,只見她手上多了一串珠子。
祝三立笑著接了過來,心裡卻不禁笑道:「這是你貼身的東西,能送給我這個醜老頭子麼?你給我裝糊塗!」
他心裡這麼想著,可是不便說破,只覺得那串珠子在手裡還溫著呢!知道這串珠子,必定是戴在她身上,臨時才摘下來的東西。
她能夠把這種東西交給自己,也就可以看出來,她內心對於笠原一鶴,是如何地敬愛了。
徐小昭這時掉轉過馬頭,她深深地低著頭,現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祝三立笑道:「姑娘請放心回去吧,你還有什麼事?要我為你辦沒有?」
小昭在馬上背著身子搖了搖頭,卻又低聲道:「前輩見了我爹爹,還請手下留情才是!」說著,她流下兩行淚來。
祝三立微微一怔,他點了點頭,道:「姑娘放心,我記住就是了!」
徐小昭望著他點了點頭,一帶馬韁,順著江邊,一路飛馳了下去。祝三立這時傷處,被冷風一次,疼得更受不了,他摸索著上了一點藥,這才騎驢而去!
這件事辦成功,他很是高興。
現在,他要接著去盜那個翡翠梨,只是這件東西,現在是否真在徐雷手中,尚不得而知。因為他知道,這枚翡翠梨的原來主人白姍,已經來了,這個婦人可不是等閒之人,也許翡翠梨已經到了她的手中也未可知!
老狸祝三立,不禁為此深深地發起愁來。
要說起來自己實在不願意去惹這種麻煩,可是一來受涵一和尚所托,再者自己已然誇下海口,這件事要是辦不成功,可就難免失笑於人了。
在一家客棧裡,祝三立休息了幾天。
他身上的那一點傷,本來也算不了什麼,休息幾天也就好了。
現在,他又有足夠的精力,去應付另一件棘手的事情了。
大勝關西邊的那一所鼓樓,在微風細雨之中,發出了一片昏黃的燈光。
翠娘白姍,獨自在窗前凝望著。也許是她有預感,她總覺得今夜必會有人來似的。
她靜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幾上點著一盞油燈,油燈一邊,放著她那一口昔日仗以成名的寶劍。
匡芷苓合衣臥在床上,她也沒有睡著,耳朵時常在注意著窗外的動靜。翻了一個身子,她輕輕地坐了起來道:「媽呀,睡吧,這個時候是不會再有人來了。」
白姍回過身來,搖了搖頭道:「還不到時候,你睡吧,到時候我再叫你!」
匡芷苓這才又躺了下去,漸漸就睡著了。
白姍這時熄滅了燈,她悄悄拿起寶劍,走出樓外,當空仍然飄著淫淫的雨星子。她不禁皺了一下眉,心說:「我大概是太過慮了,這種天,是不會有什麼人來的!」想著她就頂好了門,重新上樓,匡長青和匡芷苓都熟睡了,看著這兩個孩子,她內心不無感慨。
自從匡飛棄家出走之後,拋下這兩個孩子,經自己苦心教養,幸能把這兄妹二人撫養**。
這多少年以來的痛苦,那是不足為外人道的,莫非丈夫匡飛的心,真比鐵石還硬麼?「他怎麼會連來都不來一次,就算他不要我,莫非連自己的親骨肉,也不要了麼?」想到此,不禁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怨恨,這種長年心靈上的折磨,是無法用言語加以形容的。
在匡長青的床前,她停立了一刻。
這孩子的那張臉,一雙劍眉,倔強的嘴,真和他父親是一個樣。
白姍不由低低地歎息了一聲,拉開了一條薄被為兒子蓋上;然後,她再走到另一房裡,輕輕地躺在女兒身邊。
她腦子裡思慮頻繁,只是這麼些年,所想的都是一樣的,久而久之,她已經麻木了。只不過這時,在她知道了涵一和尚這個名字之後,她的這種感慨就更重了。
現在翡翠梨已然到手,就足以證明匡飛確是在日本了,涵一和尚既是他生平至交,那麼匡飛在日本的事,他不能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而始終不告訴自己,這個和尚顯然是內心有愧,說不定匡飛的出走,就是這個和尚搗的鬼。
她越想越氣,真恨不能立刻找到那個和尚理論一番,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似如此,想想恨恨,恨恨想想,不知不覺已近四鼓,白姍才在朦朧之中合上了眸子!
在隔室的匡長青,其實並沒有睡著。
方才白姍為他蓋被子,他也知道,為了使母親安心,他所以裝睡著。
他常常會在深夜裡,發覺母親站在身邊。她那種慈祥的目光向自己凝視著,匡長青就能知道,母親又在思念著出走的父親了,他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媽媽,可是他內心已有一個計劃,自己無論如何要把爸爸找回來。這個願望,在他內心,已思索了很久,可是苦的是無法下手。
這多少年來,自己走南闖北,跑的地方也不少了,可是父親的下落,仍然是杳如黃鶴,怎不令人傷感失望?
黑羽匡長青是一個很孝順的孩子,每當他看見母親這種發愁的樣,內心真比刀割還痛。
這時母親走了,他反倒是再也睡不著了。
不知何時,外面的雨也停了,月光隔窗照進來,似鋪著一層銀色的光。
在朦朧之中,匡長青聽得樓下的馬,「噗噗」地打著噗嚕,就在這時,一條人影,比貓還輕地躍上了窗口!
匡長青不由驀地一驚,他很敏感地探手枕下,摸著了他的那口劍。
一個念頭,立刻阻止他這麼做。他於是又抽回了手,佯作出了一副熟睡的樣子。
這條人影,在窗前一塌身子,匡長青幾乎沒有看清他是用什麼身法,他竟自進到了房中。
當他再次地站起身來時,匡長青這才看清了,來人是一個瘦高的老者,好像歲數並不太大,約在五十左右。他的唇下,留著有半尺多長的一絡黑色的鬍子,一雙眸子,開合之間,神光外露!
他左右看了一眼,目光向匡長青房中望去。
匡長青心說,母親果然不是多慮,看來這人必是那「短命無常」徐雷不會錯了。
想著,他暗中提了一口真氣。
他想這徐雷必定是失去了那枚翡翠梨心有未甘,他來此定是為找尋那枚翡翠梨而來的!
果然,他看見這個人足下一點,已風也似地到了床前。
他身子輕靈,匡長青雖是清醒之中,竟未聽到一些聲音,他不禁暗暗地佩服來人的這身功夫。
「短命無常」徐雷,他並沒有見過,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只有聽母親描敘過,故而猜想來人可能就是!
這時就近而視,才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只見他頭紮黑布,雙目如炬,一雙劍眉又黑又長,鼻正口方,額下黑鬚,根根見肉。
這人穿著一件緊身的黑緞箭襖,背後紮著一口長劍,劍把甚長,有異於時下一般。
匡長青乍然一看,似乎認識此人。可是當他仔細看後,又覺得這人自己並不認識!
他心中略微有些驚異的是,想不到短命無常徐雷,竟有如此一副堂堂的儀表。再者,聞聽母親說,那徐雷所使用的兵刃,乃是一對五星怪輪,怎麼此人背後卻是一口長刀?
「莫非他並不是徐雷不成?」這個念頭頓時令他心中一驚,如果說來者不是徐雷,那麼他又是誰,他又來此為何?
黑衣老者目光直直地看著床上的匡長青,足有半盞茶的時間之久,然後他又彎下了身子。
他的臉,近得幾乎都要挨在了匡長青的臉上。這種態度,使得匡長青只好閉上了眼睛。
他不得不假裝翻了一個身子,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黑衣老者似乎十分驚覺,只見他身子猛地騰起,僅憑兩隻手肘的力量,把整個身子貼在了房頂之上,直到匡長青安定之後,他才又像一片枯葉一般地飄落而下。
這一次,他才發出了一聲輕歎!
匡長青似乎看見他,伸出一隻手來,在眼睛上揉了一下,他好像是哭了。
這種動作,直把匡長青看得呆了,他真不知道這人是幹什麼的?
當時正要騰身而起,卻見這人身形一飄,卻向母親暫居的那間房內行去!
匡長青不禁大吃了一驚,這時候他不能再裝糊塗了。當時匆匆自枕下掣出了長劍,身形一挺,已下了床,緊接著往下一塌身子,揉身而上。
現在他已躡身隨在了那老者之後。
卻見這人此時,已立於母親房內。他只是遠遠地站在一邊,打量著床上的白姍和匡芷苓,一雙瞳子精光四射。
這樣過了很久,他輕輕一點身子,竟向床前撲去。
匡長青生恐他會對母親妹妹不利,看到此,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了。當時身子向下一矮,右掌橫劈而出,口中厲叱了聲:「老賊!你要如何?」
凌厲的掌力,發出了呼的一聲。
那人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床上的母女,不意竟會有此一著,當時大吃一驚,只見他整個身子向後一個倒仰,「嗖!」地一聲,已射向了窗口。緊接著第二次翻身,卻是一招「細胸巧翻雲」,如同一隻鷂子也似的,翻了出去。
黑羽匡長青那麼凌厲的掌力,竟是打了一個空!可是他有備在先,絕不叫對方跑了。
這時他冷笑了一聲,足尖一點,已用「八步凌波」的輕功絕技,撲窗而出。身形一落,已看見那老人瘦高的身子,落在矮牆的牆頭之上。
匡長青怒叱了聲:「朋友,你往哪裡走?」他左腕隨著向外一翻,已自掌心內發出一粒「棗核鏢」。
這三枚暗器,一出手形成一個「品」字形,只一閃已到了老人身前。
黑衣老者冷哼了一聲,只見他身子霍地一偏。同時間,寒光一閃,只聽得「叮噹」一聲,三枚暗器,已為他那長柄怪刀,劈落在地!
他口中冷冷地道:「孩子,不要跟我打,你還差一手!」說著身子一掠,已飄落於圍牆之外。
黑羽匡長青不由面上一紅,他還沒有受人這麼侮辱過,當下咬牙,足下一連幾個起縱,已猛撲了出去。
這時鼓樓之上,先後落下了兩條人影,現出了匡芷苓和白姍的身影來!
匡芷苓驚慌道:「有人來了,哥哥追下去了!」說著就要跟蹤而出,卻為白姍制止道:「不必如此,你哥哥一個人,就足夠應付了!」
匡芷苓飄身而下道:「你老人家如何知道?」
白姍冷冷一笑道:「來人如果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也就不會跑了,我們回去,等你哥哥回來一問就知!」
匡芷苓一想,確有道理,縱然現在想追下去,也是來不及了。她二人遂又上樓而去,這時,黑羽匡長青一路猛追,已離著前面那人不遠。
那前行的老者,忖著離開鼓樓甚遠,才把腳步放慢了些,如此一來,很容易就被匡長青追上了。
由於方才匡長青在這人手下兩番失招,他存心要找回臉面來,這時突然被他追上,自然不會手下留情。當時冷冷一聲,道:「相好的,你跑不了啦!」
掌中劍,由上而下,劃起了一道銀虹,直向這人頭背上劈了下來。
這老者好像背後生了眼睛一樣,匡長青的劍已沾在了他的衣服上剎那之間,就見他驀地一個轉身。只見他雙掌向正中一合,「啪」一聲,就把匡長青這口劍夾在了雙掌之中。
這種怪異的手法,使得匡長青大吃了一驚。他用力地向後抽劍,可是老者似乎雙掌之上,有絕大的吸力,吸得他劍身緊緊地,休想拔出分毫來。
黑羽匡長青正要用力外拔,卻見那老者雙掌一分,匡長青禁不住一連退了幾步,才站住身子。
他不由又驚又怒地道:「朋友,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意欲如何?」
老者一雙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他,微微歎息了一聲,說道:「你是匡長青麼?」
匡長青冷笑道:「正是你大爺,老兒,你又是誰?」
老者神色一變,兩彎濃眉微微一皺道:「不要對我這麼說話,你看不出來,我是一個有了年歲的人?」
匡長青不知怎麼,對於這個老人,心中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敬畏感覺,總好似對方眉目之間,有種說不出的神威,令人不敢加以輕視。
這時聞言之後,他不由俊臉微紅,當時冷哼了一聲,道:「朋友,你報個萬兒吧!」
老者冷笑了一下道:「那倒不必要,孩子,你剛才幾手劍法,確是不弱,這證明你平日是如何地用功了,只是你的劍術偏重於實力,而少變化,因此……」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一本正經地道:「……你如果遇見像我這樣的敵人,可就難免要吃虧了!」他輕歎了一聲,遂又道:「這些武功,莫非是你母親教給你的?」
匡長青面紅耳赤地道:「依我看來,你的武功也不見得怎麼好,只不過會用巧勁,到底算不了什麼真本事!」
老者後退了一步,伸出大指,指了一下他背上的那一口長柄怪刀道:「這麼說,你是對我不服氣了,孩子,好吧,你願意見識一下我背上的刀麼?」
匡長青冷笑道:「請快撤刀!」
老者微微一笑道:「倔強的孩子!」說著右腕一翻,已把背後那口長刀撤在手中。他指著這口寒光四射的長刀道:「此刀名『曬衣竿』,乃是東瀛七口名刀之一,孩子,你如能夠勝了它,我倒是服了!」
匡長青平日個性,豈能容忍別人以這種輕浮口吻對自己說話?可是老者一口一個孩子,他卻並不以為過,反倒覺得是一種親切的語氣,這也是怪事。當時他微微吃驚道:「這麼說,你也是來自日本了?」
老者怔了一下,遂道:「我只說,這口『曬衣竿』,乃是日本名刀,並未告訴你,我這個人,也是來自日本呀!」
他說著,後退了一步,雙手握刀,那樣子極像是笠原一鶴對敵時的模樣。
黑羽匡長青不禁又是微微一怔,道:「笠原一鶴這個人你認得麼?」
老者又呆了一下,他搖頭一笑,道:「我們比武就是比武,你的問題真是太多了!」
匡長青點頭冷冷一笑道:「你不要耍賣瘋狂,如果你是敗了,看你還有何臉面在此說教?」說到此,他身形猛地向上一撲,掌中劍由下而上,猛地向老者胸腹之上擦去。
黑衣老者身形向左一偏,手上的那口「曬衣竿」,霍地向外一磕,只聽得「噹」的一聲,兩口兵刃碰上了一塊。
匡長青素以腕力勁大而自負,普通一般人,何能承他這一擊之力。可是他這次和老者一擊之下,只覺得虎口一陣發熱,差一點把手中的劍拋了出去!
這一來,他才知道來人的厲害,不由著實吃了一驚,黑衣老者更是出乎意料之外。只見刀身向外一旋,含笑道:「孩子,你的臂力驚人!」看到此,刀身一偏,帶出了一陣寒光,直向匡長青腿上砍去!
匡長青這時已知道來人確實厲害,他身子霍地向上一騰,老人這一刀已走了一個空。他見眼前機會難得,身形往右一轉,掌中劍掄著向外一翻,直射對方側肋。
那老人一聲冷笑,掌中窄刀向外一遞,借刀使力!這口刀向匡長青劍上一壓,他身子驀地騰起了八尺左右,卻由匡長青頭頂上掠了過去。
匡長青不由怒吼了一聲,這人連番四次地對自己心存戲耍,已不禁激起了他內心的憤怒!
這時他以為對方存心想跑,更不禁大怒!他身子一撲過去,大喝了一聲道:「看劍!」掌中劍平直著向下一落,劍芒一吐,有如銀虹貫日一般,急地暴長了倍餘。
那老者本是背著身子忽地一個轉身,神色一變,他猛然一個錯步,掌中刀雙手握住,向外一磕!
這一次力道更足,聽得「噹」地又是一聲大震,二人都不禁後退了幾步。
老者微微一笑道:「孩子回去吧,天快亮了!」說罷,身形忽起,可是黑羽匡長青怎能放過他?
他向前一搶步,用匡家嫡傳的暗器打法「雙飛指」,右手的劍忽交左手,五指向外一翻,中食二指卻用「隱」力,把夾在指縫內的一雙「棗核鏢」打了出去!
這雙暗器,一出手,即發出了一聲輕嘯!
那黑衣老者,身形騰起,忽地聞聲轉身。可是這種「雙飛指」的打法太快了,快得令人幾乎連眨眼睛的時間也沒有。
黑衣老者本是此道高手,可是一時疏忽,竟不及防止,又驚呼了一聲,刀身向外一偏,「叮」一聲,打落了一枚。可是偏上方的那一枚,他卻是不及打落。只聽見「棗核鏢」,竟自由他腋下穿了出去,雖說是沒有打著,卻也被擦了一下。
這老者痛得吸了一口氣,身形隨著飄落一邊。
這時匡長青已壓劍而上道:「朋友,你還沒有交待清楚,想開溜卻是不行!」
黑衣老者一隻手摸了一下傷處,冷冷一笑道:「手法確實高明,只是孩子,你卻忘了,在發暗器之時,應該先打一個招呼,這樣傷人又能算得是什麼光榮?」
匡長青不由臉色一紅道:「這個你管不著!」
老者這時探出手來,低頭看了看,好像他那只左手上已沾了一些血漬,於是慘笑道:「我已傷在你的暗器之下,還不要我走麼?」
匡長青冷笑道:「你要報出姓名,說出來意,我才能放過你,否則,你就要勝過我手上的這一口劍!」說著他揚了一下手上的劍。
黑衣老者不由沉聲一笑道:「你這孩子也太逞強了,也罷,我就教訓你一番,你也不會落得旁人閒話!」說著他晃了一下手上的刀,道:「孩子,你要怎麼才服輸呢?」
匡長青冷冷道:「要我服輸,卻要令我心服!」
黑衣老者點頭淡漠地道:「好吧,我就叫你心服!」說到此,身形一個疾轉,已到了匡長青身邊,他掌中的這一口刀,平著就像雪花也似地削了出去。
匡長青劍身一擺,遂展開了身法。
他安心要把老者敗於手下,所以展開了一路劍法,只見人影閃閃,劍光如虹。
就在這即將黎明之前,荒僻的曠野,這二人,一老一少,一交上了手,各自都展開了迥異離奇的身法。
剎那間,已對拆了數十招上下。
東方,已微微有了點明色。
至此,那黑衣老者,似乎才有了些著急,只聽他長嘯了一聲,身子驀地向前一伏。
匡長青乘機揉身而進,掌中劍「撥草尋蛇」,一劍刺去,卻見那老者隨著劍勢在草地上一翻。
這種情形看起來,極像是被匡長青一劍刺中,等匡長青發覺劍尖刺空之時,再想抽身撤手已來不及。
他就覺得身前人影一晃,同時肩中一涼。對方那口細窄的長刀,已經搭在了自己肩上,冰寒刺骨,不由得口中「啊」了一聲。
黑衣老者立在他身後,微微笑道:「現在你服氣了?」
匡長青不由垂頭喪氣道:「你不如殺了我吧!」
老者呵呵笑了一聲,道:「孩子,我怎能下手殺你,就是傷了你一點兒皮肉,也會使我於心不安啊!」
匡長青大是驚異地說道:「你到底是誰?」
老者還刀於鞘,微笑道:「你已敗了,何必多問?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來歷的,不過不是今天,我走了!」
黑羽匡長青不由追上了一步道:「朋友,你請留步!」可是那老者卻不再回頭,一路飛騰縱躍而去!
匡長青知道追他不上,再者,就是追上了又能如何呢?自己已經敗在了他的手下了……
這一剎那,他確是羞愧得無以復加,怔怔地站在當地,他心裡想:這個老人到底是誰呢?
由他語態行動上看來,他對自己有著極濃厚的情意,否則,自己用暗器傷了他,他卻又何必對自己如此留情?
當時不禁百思不解,他一個人立在原處,思想著這奇怪的遭遇,不知竟是天光大亮了。忽然他聽到匡芷苓在身後叫道:「哥——你這是怎麼了,誰在罰你站的呀?」
匡長青回過身來,微微歎了一聲道:「走吧,我們回去吧!」一面說著,他摸了一下頭上的露水。
匡芷苓呆呆地道:「你這是怎麼啦,你不是追賊來的麼?」
匡長青搖了搖頭道:「他不是賦!」
匡芷苓更是驚奇了,她睜大了眸子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你一個人站在這裡,是被點了穴還是怎麼樣了?」
黑羽匡長青只苦笑了笑,他心裡失望得很。因為他一向很自負,想不到這次同母親出來,第一次和敵人交手,就敗在了人家手裡。如果傳揚出去,黑羽匡長青的威望,真大大地打了一個折扣了。
他咬了一下牙道:「媽呢?我們回去再說!」才說到此,就見白姍快步走來,匡芷苓忙叫道:「媽,快來吧,哥哥不知怎麼了?」
匡長青瞪眼道:「你少亂說,我沒有傷著什麼!」
匡芷苓說道:「那麼,你怎麼會呆站在那裡?」
這時白姍已走過來,她微笑道:「你不要打岔,叫你哥哥歇口氣再說!」
匡長青搖了搖頭道:「我不累!」
白姍拉起手看了看他,一笑道:「你遇見了厲害的對手了吧,打敗了是不是?這也沒有什麼,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們母子這幾手功夫,實在算不了什麼!」
匡長青歎了一口氣道:「這人太奇怪了,我真想不明白!」
白姍皺了皺眉,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來,我們邊走邊談!」
黑羽匡長青這才把才纔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他劍眉微軒道:「媽,你看,這個人到底是什麼路數?」
翠娘白姍這時臉色蒼白,她不時地用一隻手按著額頭,口中喃喃地道:「是啊……這太不可能了!」說著,他們已來到了那所鼓樓。進內之後,白姍坐了下來,她咬了一下唇,冷冷地道:「青兒,你再形容一下這人的模樣!」
匡長青驚詫地皺了一下眉,道:「高高的個子,濃濃的眉毛,眉心之間,有紅痣一顆……」
白姍忽然抖動了一下,她緊緊抓住了匡長青的一隻手,面色大變地道:「青兒,你竟叫他走了……你……」
匡長青大驚道:「媽,你怎麼了?這人是誰?」
白姍顫抖道:「如果我沒有獵錯,孩子,這個人就是你們的父親匡飛啊!」此言一出,匡長青和匡芷苓都不由大吃了一驚,俱呆住了。
匡長青口中喃喃地說道:「這……這不會吧!」
白姍冷冷一笑道:「這麼多年,他樣子多少變了一些,可是眉心那顆紅痣,卻是我永遠忘不了的!虧他還會想到我們,居然還有臉偷偷來此!」
匡芷苓這時愣了一下,忽地一拉匡長青道:「走,哥,我們快追下去!」
白姍苦笑道:「不要追他,他要是想見我們,也不會走了。這麼多年,我們都忍下來了,又何必再見他!」說著發出一聲冷笑,可是不可否認的,匡飛突然出現,在她內心,是一個極大的波動。
她幾乎有些無法自持了。
匡長青更不禁呆住了,他喃喃說道:「如果真是爸爸,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白姍冷哼了一聲道:「不為什麼,只是在外玩厭了,忽然想起了有我們這三個人,來看看解個悶兒!」
匡芷苓搖頭道;「也許爸爸覺得內疚了,是來給媽道歉來的!」
白姍冷冷道:「你也把他想得太好了,這種人還會有良心發現的一天麼?」
匡芷苓看了他哥哥一眼,她知道母親潛在內心的憤怒太深太久了,她對於父親的怨恨,絕不會輕易化解,這時不禁深深地發起愁來。
白姍站起來,走到窗前,看了一會兒,轉過身來,道:「青兒,他告訴你是來自日本麼?」
匡長青搖頭道:「沒有,他只說他那口刀名『曬衣竿』,是日本的七口名刀之一!」
翠娘冷冷笑道:「這已經夠清楚了,我早就懷疑他這些年來,必定不在中原,現在果然證實了!」
匡長青也突然想起,他點了點頭道:「怪不得他的刀法很怪,有幾手和那日本武士笠原一鶴有點相似。」說到此,他怔了一下道:「哦——莫非笠原一鶴和他有什麼關係不成?」
白姍冷冷地道:「這倒還不能確定,不過由此可以證明,那翡翠梨,確實是他帶到日本去的了!」說到此,她狠狠地道:「是了,他必定是來偷回那梨來的,好狠心的人……好狠心!」
匡長青怔怔地道:「這倒不像,他只是對我們每一個人呆望,卻沒有翻什麼東西!」
匡芷苓也點了點頭道:「我想爸爸不會是那種人……」
正說到此,白姍突然怒嗔一聲道:「住口!」
二人不由都嚇了一大跳,一齊呆望母親。
白姍怒容滿面地道:「你們要是我的兒女,就不許你們叫他爸爸,他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對你們更沒有盡到一點兒作父親的責任,這種人,你們還叫他爸爸?」
兄妹二人,這時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白姍這時眸子裡,噙滿了熱淚,臉上充滿極為淒苦的表情,苦笑著,喃喃道:「回來,現在你回來了……也好,這十幾年來的恩怨,我倒要和你好好算一算了!」
匡長青站了起來,歎了一聲道:「媽,你還是想開一點兒吧,以我看來,這個人未必就是,也許是另外一個人!」
白姍冷冷地一笑道:「我倒希望不是他,很快我們就會知道,他既然來到此地,我們早晚能見著他的!」
匡芷苓迷惑地道:「媽,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白姍冷冷一笑道:「現在他回來了,事情就好辦了。據我所知,那涵一和尚,乃是他的至友,他必定是住在那裡,我就找上門去!」
匡長青怔了一下,道:「找……上門去?」
白姍痛恨道:「我要當面見著那個和尚,看他怎麼抵賴?我還要問他,我們母子三人何負於他那個禿驢?他幹什麼如此對我們……」說到此,淚水籟籟而下,接道:「這十幾年來,那和尚把我們害得好苦……」
兄妹二人見母親傷心,也都禁不住黯然神傷,一齊低下了頭。白姍擦了一下淚又道:「孩子,我們要堅強起來,不要聽了你們父親的花言巧語,就饒過了他。這十幾年來,他的心就這麼狠,我們絕不能認他!」
二人不由得一齊點了點頭,匡芷苓抬起頭來道:「可是,他老人家又來做什麼呢?」
白姍苦笑道:「我不是說過了,他要把這個翡翠梨給偷回去,這個人是對我們一點兒情份都沒有了。」
她站起了身子,憤憤道:「這個地方,我實在也不想多留了,我們快離開吧,我們找那個和尚去!」
匡長青皺了一下眉道:「我們如一走動,豈不要被徐雷發現了蹤跡?再說,那「陰風叟」岳桐,大概也快來了。」
白姍道:「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那岳桐自己不來,我們總不能等他一輩子。再說,我們怎能同他合夥做強盜呢?」
匡芷苓皺了一下眉道:「這幾天徐雷很注意我們,我看再等一二天,等風聲小一點兒再走好不好?」
白姍斷然道:「再等一天,明天晚上我們就起程!」她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小苓,你去把我那個枕頭拿來!」
匡芷苓莫名地點了點頭,遂進內室,把一個長方形的緞枕拿來,白姍接在手中,只見她雙手一分,枕頭已分為兩半。
就在枕內,嵌著一個四方形的小水晶匣子。
白姍拿起來,把匣子打開,內中赫然是一個翡翠梨,玉光寒潤,甚是好看。
翠娘冷笑了一聲道:「多虧這地方隱秘,否則,你們那見利忘義的爹爹,早就把它偷去了!」說著又歸入匣內,放置枕內,合好了枕頭。
匡芷苓皺眉道:「這梨的開法,爸爸知道麼?」
翠娘目光直直地瞪著她,匡芷苓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又喊出「爸爸」這種親切的稱呼了。
白姍望了她一會兒,歎息了一聲,說道:「這也不能怪你,你們都是純潔的好孩子……」
她說著冷冷地笑道:「天下只有我與你們父親二人知道開啟這梨的方法,別人到手也是無用!」
匡長青皺眉道:「也許父親告訴了第三個人也不一定?」
白姍茫然地搖搖頭道:「這大概不會,當初我把開啟之法告訴他時,我二人曾盟有重誓,絕不把這隱秘告訴第三人知道,否則死於刀下!」才說到此,忽聽得廟外面,一人突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哪位施主來一趟吧!」
三人全是一怔,白姍丟了個眼色,匡長青忙推門而出,卻見廟門前,站著一個衣衫不整的短裝老和尚。
這和尚僧不像僧,俗不像俗,所著僧衣,更是前襟長後襟短,頭上那頂僧帽,倒是新的,可是戴得又太高,可能是帽子不合適,半拉頭皮都露在外面。
這和尚看起來真是別提有多邋遢了。
矮小的個子,黑黃的面皮,黃禿禿的眉毛,一個大鼻子,卻是又紅又大,還有一隻眼,蒙著黑布。
黑羽匡長青走過來,皺了一下眉道:「和尚,你是幹什麼的?」
這和尚伸了一下手,佛禮又不像佛禮,彎腰又不像彎腰,他笑嘻嘻道:「老衲想給這裡面的施主,化個小緣,佈施幾兩銀子!」
匡長青搖頭說道:「和尚你錯了,這地方沒有住什麼人,你到別處去吧!你沒有看見吧?這裡不過是個鼓樓,不是住家的!」
和尚一隻手摸著帽子道:「這……裡面沒有人麼?」
匡長青微怒道:「哪個還騙你不成?不信你自己看!」
這和尚倒真地走了進去,他雙手合十,探頭探腦道:「哦——真個的!」說著,探了一下頭,向樓內看了一眼,這時匡芷苓正在窗前,那和尚看了個正著,他立刻縮回頭來,合十倒退著,嘴裡喃喃地念道:「罪過,罪過,原來還有人在裡面!」說著又向匡長青一拜道:「打攪,打攪——老衲再上別處去吧!」
說著,回過身來,卻見樹下拴著一匹白色的小毛驢,這和尚就騎上驢背,一路向山下走去。
匡長青皺了一下眉,卻見匡芷苓走出來道:「奇怪,這和尚看著好臉熟!」
匡長青搖了搖頭道:「不過是個走方化緣的野僧罷了!」
二人遂回稟知了母親,白姍想了想,也沒有說出來什麼……
不言他母子三人,在廟內談話,暫且先說一說那個化緣的和尚。
他騎在小驢背上,一路哼著小調,所哼的可不是一般佛音禪唱,卻是一些時下的小調。
漸漸走遠了,下了這個山坡,他就勒住了這匹小毛驢,心裡卻不禁想道:「不錯了,那個女孩子不就是白姍的愛女麼?白姍一定在裡面。」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鞍子道:「好!今天晚上就下手!不過……」他可是又愣住了,心忖道:「那白姍母子三人,可都是夠扎手的,我要是一不小心,可就臉丟大了!」
想到此,重重地歎了一聲,道:「媽的,老和尚可把我給害苦了!」可是他轉念一想,立刻點了點頭道:「對,我就給他來一個趁火打劫!」
驅著他的小毛驢,就一直向下去,到了一家客棧,店夥計看著他道:「和尚你回來了?」
這和尚一笑道:「可不是回來了,你還不叫我回來是怎麼著?」
夥計一笑道:「老和尚你不住廟,還住客棧呀?」
和尚下了小驢咧嘴道:「扯你娘臊,和尚怎麼不能住客棧,不給錢是不是?」
夥計笑著搖了搖頭,心說這狗和尚可真厲害,就不再說話了。
這個二楞子和尚,進店之後,索來紙筆,關上門,立刻寫了一封信,原詞為:「徐雷老兒;翠娘白姍那個婆娘,就住在城西黃土坡的一個鼓樓裡面,你要找她快去,最好今天晚上,說不定她明天就走了。」又加了一條註:「翡翠梨一定在她手中。」
他沒有具名,寫好之後,他封好信封,立刻叫了一個夥計,給了他幾個錢,囑他送至某某地方,並告訴他,信一交到就回來,不必等回音。
夥計依言而去,一直到下午才回來,說是信投到了。
這和尚關著門苦思了整個下午,打坐,調神,就等著今夜一展身手。
夜色沉迷之中,「短命無常」徐雷來到了黃土坡前,他悄悄行到了附近,打量著這所看來破舊不堪的鼓樓。
他心中不由推想道:「不要是他們有什麼計吧,故意騙我來此的!」但無論如何,自己非要進去看看才是,那個翡翠梨,被人騙去了,實在是令人不甘心。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心情,再去分析寫信人的動機是什麼了,就算是對方故佈陷阱,這個陷阱,自己也只得往下跳!
他打量著這破舊的磚牆,預先想好了退路,這才輕輕把身子縱起,落向磚牆。
樓內一片沉靜,非但是沒有一盞燈,就連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短命無常徐雷,在牆上微一塌腰,就像是一隻戲簷的狸貓一樣的,已縱身上了破樓。
這座鼓樓,早已廢棄不用,樓牆斜斜的,附近生著野草和荒村!徐雷四周打量了一眼,他用一隻腳,勾著樓簷,身形一個倒翻,飄然地落在了廊內。
樓內共有兩間房子,翠娘母子三人,就分住在這僅有的兩間房中。
徐雷站定了身子,用他那一雙慣於判物的雙目,在附近看了一眼,已可斷定,室內必有人住。他抬動右手,已把背後一雙「五星輪」,撤到了手中,霍地向前一個滾身,已來到為首的一間窗前。
窗子是半掩著的,他輕輕推開了些。
藉著月光,他看見了一個年少人,正在他的床上熟睡著,徐雷這時真是財迷心竅。他,絲毫也不怕房間的人察覺,只見他一長身,已越窗而入。
就在這時候,只聽見「叭」一下大響。一大堆屋瓦,穿窗而入,落在地上打了一個粉碎。
短命無常徐雷道了聲不好!就見那床上的少年,一個翻身躍了起來,怒叱道:「什麼人?」
徐雷這時把心一狠,二話不說,掌中一對五星輪「雙峰貫耳」,向前一抖,直向少年兩處太陽穴上打來。這種聲音,立刻驚動了室內的白姍母女,匡芷苓高聲叫道:「哥哥,可千萬不要讓他走了!」
徐雷這時見事態敗露,不由狂笑了一聲,道:「白姍,老頭來向你討還東西來了!」
說著一雙五星輪,驀地向兩邊一分,用「大鵬單展翅」的手法,直向匡長青側肋上劃去。
匡長青劍一分,用「甩手」,只聽見「錚!」一聲,已把對方一隻五星輪擋開。
徐雷一聲獰笑,說道:「娃娃,你是找死!」他身子霍地一塌,雙輪緊緊貼著地面,直向匡長青前胸上翻去!
可是就在這時,亮光一現。
徐雷猛地回首,卻見門前立著一個婦人,手持著一盞油燈,徐雷細一辨認,不由倏一個翻身,飄出了丈許以外。
他臉上一陣發紅,憤憤道:「白姍,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你騙走了我的東西,莫非還當我不知道麼?」
白姍玉手一擺道:「青兒不許動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著她睜著一雙妙目,望著徐雷道:「徐雷,你說什麼?」
「短命無常」這時候一張臉,氣得變成了紫色,他冷笑道:「白姍,你還要裝麼?今日老夫已找到了你,諒你也走不脫,我實在佩服你手段高明,不過,你也絕不會想到,我會到這裡……」
白姍皺眉道:「徐兄,你說些什麼,我可一句也不懂。」
徐雷狂笑了一聲道:「白姍,我看在你一個女流的份上,對你網開一面,我們是打開窗子說亮話,那個翡翠梨,你還是乖乖地還給我吧!」
說著右手五星輪,交向左手,向前一伸手,道:「快拿來,只要東西到手,我是寸草不沾,否則可就別怪我徐雷翻臉無情!」
白姍井不驚懼,一聲冷笑道:「徐兄,你這話我可就不懂了,翡翠梨怎會在我手中。那日你不是親口說你不知道麼?」
徐雷漲紅了臉,陰森森地道:「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你以為你化妝成文老太太,我就不知道了?」
白姍秀眉一挑,說道:「你簡直是胡說!」
徐雷氣得發出了一聲怒吼,只見他雙輪一錯,已撲向白姍身邊,右手五星輪向外一撩,左手星輪,卻是由上而下,猛地砸了下來。
白姍一聲輕笑,只見她身形一飄,已越窗而出。
徐雷怒吼了一聲,跟蹤而出,大聲道:「你是跑不了的。」他說著,足下用勁猛撲了出去,掌中一對五星輪,順水推舟,直向著白姍後背上擊去。
翠娘白姍一聲冷笑,只見她身子向前一塌,已把長劍掣在手上。隨著她嬌軀一翻,這口劍寒光一閃,已磕在了對方的五星輪上。
這時室內的匡芷苓卻急切地道:「哥哥,你快去幫個忙,我在房裡看著!」
匡長青冷漠地道:「你千萬不可出去,我去去就來!」
他說著也越窗而出,這時匡芷苓就匆匆返回房中,她所關心的是母親床上的那個枕頭,當時慌張地抱到了手中。
就在這時,她聽見一聲輕笑道:「姑娘,這個枕頭暫時借我用用好麼?」
匡芷苓大吃一驚,轉過身來,卻見眼前站著個矮老和尚,正是白天那個來化緣的老和尚,不由嚇得呆住了。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