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雁翎歎了一聲道:「在事業上來說,老夫目前看似吃了大虧,可是對方並不見得就真的勝了我,還要看最後一步,看看到底鹿死誰手!」
桑南圃微微一哂,他顯然是胸有成竹,對於譚家的一切,知道得很清楚。
「老先生所指,敢情是關於那張白魔王的皮子?」
「這個——」
譚老頭怔了一下,鬍子玉也怔了一下,想不到事情傳得這麼快!
「原來桑兄你已經知道了?」
「府上是這裡第一大戶,有些風驚草動,自然無人不知。」
鬍子玉恨恨地道:「一定是左大海走的口!這個老小子!」
桑南圃一笑道:「多年來有關這塊白魔王的皮子傳說,誠謂之多矣,想不到竟為老先生所得,可喜可賀!」
譚雁翎歎了聲道:「老夫是傾盡所有以重金購得,誠然是來之不易!」
桑南圃一笑道:「據傳白魔王那畜生週身刀槍不入,來去如風,並非是一般身手之人所能接近……是以多年來,有關這塊白魔王皮子的真真假假,也就纍纍貽笑江湖!」
譚雁翎用鼻音發出笑聲,道:「老夫自信所得的這塊皮子,乃是真品,桑先生不必多慮!」
桑南圃一笑道:「據說天子懸重金以徵購此皮,進者非但可享重祿,而且尚有封賜,名利雙收,一舉天下揚名,可喜可賀之至!」
譚雁翎訥訥道:「老夫計不在此——只不過志在出一口氣罷了!」
桑南圃道:「向孫波那夥人出氣?」
譚雁翎又是一怔——半天他歎了一聲道:「先生誠是無所不知了!」
桑南圃一笑道:「閣下如真的有那塊白魔王的皮子,這口氣自然是出定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那塊皮子是假的,可就畫虎不成,反類其犬了!」
譚雁翎輕輕歎了口氣,慢慢道:「只是眼前有件事,使我亂了方寸。」
鬍子玉插口道:「剛才事情一陣忙,我也忘記問了,東翁莫非又有什麼差錯了不成?」
譚雁翎眼睛看向彩蓮,一陣子黯然,苦笑道:「小蓮這個丫頭剛由馬場轉回……那邊……」
「那邊怎麼樣了?」
「——出了事了……」
鬍子玉嚇得臉色一陣發青。
桑南圃也怔了一下。
譚家的任何事情,他都可置之一笑,惟獨這件事!
他腦子裡立刻浮現出譚貴芝的影子——那個最最令他舉棋不定的少女。
他把一雙聚斂著精光的眸子,轉視向一邊的彩蓮,後者由於譚老爺子的一句話,又重新勾起傷心,忍不住一時悲從中來,黯然而泣。
鬍子玉焦急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小蓮你說!」
「馬場完了……」
彩蓮痛泣著道:「馬場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人全都死完了!」
桑南圃陡地一驚道:「譚姑娘呢?」
——說了這句話,他禁不住臉上紅了一下,馬上克制住自己的衝動。
彩蓮道:「小姐和太太都被那伙子人抓走了!」
「抓到哪去了?」——鬍子玉緊張地問:「是誰下的手?」
「我不知道!」
譚雁翎冷冷一笑,道:「那還用得著問,司徒老兒這一手,也是太狠了!」
說了這一句,譚雁翎沉沉地坐了下來,嬌妻女兒的倩影,遂即浮上眼簾,他心裡真是萬分的難以割捨,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淒愴。
桑南圃的心情亦很沉重,可是當他目睹著譚雁翎這等痛苦模樣時,他忽然感到一陣鬆快的感覺。
稍微猶豫了一下,他緩緩地道:「在下有件事急需辦理,就此告辭!」
說罷抱了一下拳,轉身步出譚府。
譚雁翎怔了一下,招呼不及,只得望其背影,直髮著呆!
鬍子玉頻頻點頭道:「這位桑老弟,武功不弱,他到底是怎麼一個來路,卻令人費解!」
譚雁翎道:「我也是想不通——」
彩蓮卻在一邊道:「這位桑相公可是個大好人……他真是好本事!」
譚雁翎一怔道:「你怎知道?」
彩蓮道:「前些時候我同太太小姐上青草湖馬場的時候,半路上讓一個姓葛的壞蛋追上……那個姓葛的很厲害,徐師父和喬師父都打不過他……小姐也受了點傷……」
譚雁翎一驚道:「還有這種事……後來呢?」
彩蓮道:「……眼看危險的時候,就是這位桑相公伸手幫的忙,姓葛的怪老頭子,當時就受了傷,要不是桑相公網開一面放他逃命,當時他就活不成了!」
鬍子玉在一旁長歎了一口氣,道:「有這種事……我們當時真是太糊塗了!看來這姓桑的真是真人不露相了!」
譚雁翎冷下臉,目注著彩蓮道:「這件事為什麼早不告訴我?」
彩蓮訥訥道:「我也不知道太太為什麼沒告訴你老人家……」
「太糊塗了!太糊塗了!」
想起這件事來,他禁不住一連罵了兩句,彩蓮卻以為是罵她,嚇得深深垂下頭來不敢吭聲。
譚雁翎道:「這伙子人上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
彩蓮搖搖頭,道:「他們沒說。」
譚雁翎點點頭:「你下去吧!」
彩蓮道:「是。」
她正要轉身步出,譚雁翎又道:「這件事不許告訴任何人,知道吧!」
「是!」答應了一聲,她就轉身匆匆步出。
鬍子玉本來已折騰得不像個人樣,身上的傷也未痊癒,眼前發生的這件事,又引起他無限的關懷、懊惱!
他長歎一聲,道:「東翁,你看這件事如何是好?」
譚雁翎冷笑道:「你以為如何?」
鬍子玉道:「以我的看法,司徒火這一步棋子,是安心要引東翁上門,他們是守株待兔!」
譚雁翎點點頭道:「我也是這個看法,所以我決心按兵不動!」
「可是大嫂和貴芝這孩子——」
「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譚雁翎說時眸子裡蓄滿了熱淚,站起來踱了幾步。
鬍子玉搖搖頭道:「可是這樣也畢竟不是個辦法,萬一要是他們找上門來,只憑我與東翁兩個人,只怕……」
「你說得不錯,只憑你我二人之力,簡直是沒辦法與他們一拼——」
說到這裡,冷冷一笑,道:「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已經修書差人專程上青海去了!」
「上青海?」
譚雁翎緩緩地點了一下頭,道:「你應該記得一個人!」
鬍子玉仰著臉直發怔,顯然是想不起這個人了。
譚雁翎道:「你莫非忘了我們初來甘肅時,在臥馬坡遇見的那個奇人了?」
「哦——」鬍子玉一驚道:「東翁說的是鐵斗笠余矮子?」
譚雁翎點點頭道:「就是他!」
鬍子王頻頻點頭道:「對了,對了,我怎麼會把這個人忘了?東翁……這個人如果肯出山助我們一臂之力,那可就不怕他們了!」
譚雁翎道:「余矮子一定會來的,這個人愛財如命,我已經許以事成後,將青海那個礦贈送給他,料必他不會不來!」
鬍子玉又是一怔,半晌才道:「東翁……青海那個礦,是我們最後的一點產業了,捨此之外,我們將一無所有了!」
譚雁翎歎道:「我何嘗不知道?只是眼前又有什麼法子?人總比錢要緊呀!」
鬍子玉慢慢垂下頭來。
譚雁翎道;「司徒火此番前來,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怕的是余矮子還不是他的敵手!」
鬍子玉搖搖頭:「矮子武功別成一格,大脫中原武功之常規,加以他那三個弟子武功也都不弱,如果他師徒真心幫忙,再加上我二人,足可與司徒老鬼那邊拉直了!」
「我也是這麼想!」
「那麼東翁的意思……」
「我是想余矮子能早一點來,讓他們師徒先去會一會司徒火,搭救貴芝母女!」
才說到這裡,前面護院的錢師父,忽然現身院內道:「啟稟老太爺,胡師父同著幾個青海的來客求見!」
譚雁翎頓時一喜道:「在哪裡?」
錢師父道:「胡師父正陪著他們在花廳裡。」
譚雁翎道:「我就來!」
遂向鬍子玉道:「子玉,你同我來一趟,矮子是有名的險詐,不要上他當!」
鬍子玉遂即扶著一根手杖,同著譚雁翎一併離開席棚,向著花廳行去。
花廳裡正有幾個人在坐候著。
鬍子玉陪著譚雁翎尚未來到廳前,即聽得廳內一個怪聲在笑著,說話的聲音有如雞啼,聽在耳朵裡刺耳已極。
這人大聲嚷道:「譚老頭兒不來,鬍子玉呢?架子可是不小!」
另一人道:「敝東家和胡總管馬上就來了。」
說話的時候,譚雁翎已推門步入,鬍子玉也跟進來。
室內一共是五個人。
其中之一,是譚雁翎的心腹護院「野馬」胡山。
另外四個人,可全是沒見過的怪人。
四個人那身穿裝打扮看上去就透著奇怪,大異於一般常人。
三個高的太高了,一個矮的卻又太矮了。
先說那三個高的吧——
第一個披著長披風的,身高沒有一丈也有九尺,滿頭亂髮,結了一條長的髮辮,一臉都是紅疙瘩。
第二個個頭不比第一個矮多少,相貌卻還比第一個更嚇人,尖嘴猴腮不說,後腦勺上還長著一個肉瘤子。
這個人腰上紮著一根銀光閃閃的鏈子,鏈子上卻插著一對骷髏錘。
第三個比第二個差不多高,足有八尺開外。
紅眉毛,紅頭髮,高顴,凹目,活像西域來的野番子。
這個人背上斜挎著一把弧形的大砍刀,刀身上泛出一片耀目的青紫光華,一望即知是一把好刀。
這口刀是裝卡在一個奇形的刀鞘子裡,刀鞘只可容納刀口一邊,不過是兩尺有餘的一截彎尺狀的東西。
三個人都是站著的——
站立的前方一張舒適的太師椅上,盤膝坐著一個鳩首鵠面的小老頭。
這個老頭兒,如果你不是特別注意地去看他,很可能就會遺漏這個人,因為他實在太矮小了。
矮小得幾乎像個猴子。
這麼矮小的一個人,偏偏在背後背著一個特別大的斗笠,看上去斗笠比他坐著的身子還要高一些。
這個矮小的身軀上,穿著一件狐皮短衣。
衣袖短得不足以護腕,以至於一雙瘦若狼腿的細瘦胳膊卻露在衣袖外面,兩隻手掌,看上去同雞爪子一樣的瘦,只是遠比雞爪子要大得多。
這人滿頭白髮,盤結著一個髻子,頂在頭頂上,當中橫插著一根奇長的竹籤子,滿臉的皺紋,重重相疊,乍然一看,真像是個老嫗模樣。
這樣的四個人,乍然現身在花廳裡,真正是十足的驚人了。
譚雁翎一進門,目注向座上的矮小老人抱拳道:「多年不見,難得余老兄風采依舊,可喜可賀!」
座上的余矮子嘻嘻一笑,一隻瘦手回禮全抱著道:「譚老善人,譚老善人……多禮,多禮!」
一抬頭看見了鬍子玉,這老頭兒顯然吃了一驚道:「咦——這位是胡……」
鬍子玉淒慘地一笑,自報姓名道:「鬍子玉!」
「呀——」余矮子上前了幾步,兩隻瘦手,緊緊抓住鬍子玉的胳膊,大驚失色地道:「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誰下的手?」
「余兄呀……」
鬍子玉語音顫抖地道:「一言難盡呀!慢慢再談吧!」
說時兩行淚水,已自兩個血窟窿汩汩流出。
這個外號人稱「鐵斗笠」的余矮子,本名余烈,原是中原名門的高徒,出身「行易門」,十八歲已成絕技,後因一件瑣事開罪了本門長老。
這個余烈,生就逆上的火爆脾氣,竟然因細故,掌斃了師叔,由是引起了中原武林的公憤。
余烈也就因此而被逼得在中原不能安身,倉皇逃到了青海柴達木盆地。
在柴達木余烈遇見了青海派的武林鼻祖「威靈子」,威靈子時年已百齡以外,早已不收弟子。
但是威靈子發覺到余烈這等質稟之後,驚為武林奇材,卻由不住在垂暮之年,又收了這個弟子。
威靈子以三年的時間,把一向為武林所諱莫如深的「青海派」武功,傾囊傳授給了余烈。
這個余烈果然不負師恩,即刻成為青海派下最出類拔萃的一名弟子。
威靈子坐塔之後,余烈就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青海派」的教主。
只是這個中原來的人,缺乏孚眾的威嚴——
青海派本是一個不甚團結的組織,自從余烈就教主位後,更是四分五裂,余教主一怒之下,親自統一。
他一連殺了為首肇事的三堂元老,卻把下余安份的四堂長老嚇壞了,於是趁機全逃離總教,各隱靈山。
至此「青海派」原來的一點殘餘勢力也告瓦解而蕩然無存了。
余烈坐上了青海派的教主寶座,除了他手下的三個弟子以外,竟是再也沒有聽他指揮之人。
這個傢伙生就的火爆脾氣,一怒之下一把火把總寺院燒了個精光,遂即帶領著三個弟子遷至青海「朱靈山」。
在朱靈山上,余烈就生下了根。
這個人除了脾氣暴躁,一般常識稍差之外,大體上說來不算是個什麼大惡之人。
他功兼兩派之長,再加以朱靈山上多年潛修之後,武功尤其驚人。
過了相當年的平淡日子之後,想不到,他靜極思動,對武林中事,常常意圖染指。
想到了昔年在中原被各派迫害的舊賬,他就忍不住興起了復仇的念頭。
是以這幾年以來,他在青海殺了很多人,這些人多系當年與迫害他有關的人土,漸漸中原武林中對他這個人有了耳聞,紛紛約束其門下弟子進入青海地面,以免遭到不測。
余烈開始嘗到了甜頭,雄心頓起,大有獨樹一幟,在青海稱王的意思,他遂即招兵買馬,網羅黨羽,但是這一切都非要錢不可!
於是他才開始對金錢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感覺到錢這玩意兒的重要性。
對於譚雁翎在青海的那個石炭礦,他是親視已久,可是他也知道譚老頭是有名的難纏,不是好惹的人物,心裡早有奪吞的意思,卻始終沒有付諸行動,難得這次譚老頭主動提起來,當然是正合他心意。
余烈這時目睹著鬍子玉落成如此淒慘模樣,自然是心裡一驚!
雙方略事禮讓,坐了下來。
余烈翻動著他那一雙小眼睛道:「老哥!這是怎麼回事?誰有這個膽子,敢在老哥子你太歲頭上動土?」
譚雁翎道:「道兄——你有所不知……我這裡眼前生了很多事端……」
說到這裡,發出了一連串的歎息之聲,又道:「子玉被人取了眸子,內子與小女也遭人綁了去……我實在是感覺到力不從心,不得不請道兄你幫個忙。」
余矮子伸著雞也似長的脖子,道:「好說,好說,老哥子你的事還有什麼話說,只要我幫得上忙的,一定從命!」
一面說,他一面把背後的黑漆大斗笠摘下來,往桌面上一放,等到斗笠與桌面一接觸,才令人感覺出來,他這個斗笠敢情是金屬所製,多半是鋼鐵所鑄,他這「鐵斗笠」的外號,也定是由此而起。
譚雁翎冷冷一笑道:「道兄想必對於這幾個人很清楚,我說出來,道見你不妨自己伸量一下,如果能夠幫得上這個忙,我固然是感激之至,要是自認不是對方對手,我也萬無責怪之理——」
這番話果然說中了余矮子的要害,蓋此人是出了名的狂傲,哪裡吃得住譚雁翎如此一激。
譚雁翎的話聲一落,余烈頓時面色一變,霍地站起來——
只見他頭上爆出了小指粗細的一條青筋,一雙小眼睛瞪得滾圓,冷笑了一聲,道:「姓余的活這麼大,還不知道怕過誰來,譚老頭,你說吧,到底是什麼樣的三頭六臂人物,他就是鐵羅漢活閻王,我姓余的也不含糊他!」
這番話譚雁翎自是聽得十分入耳,正中下懷!
他長歎一聲道:「道兄可曾聽過鬼太歲這個人麼?」
余烈頓時怔了一下,原本站立的身子霍地坐了下來——
「你是說司徒火?」
譚雁翎冷冷一笑,道:「道兄認識這個人?」
「鐵斗笠」余烈緩緩點了點頭,道:「知道這個人——怎麼老哥你與他有什麼梁子不成?」譚雁翎冷冷地點點頭道:「不錯,過去是有點梁子,可是現在可就不止是梁子,而是仇恨了!」
「鐵斗笠」余烈冷森森地一笑,道:「老哥哥,不是我說你,你結的這個梁子,可是夠硬的——也許你還不大清楚,他們是哥兒五個——」
譚雁翎微微一笑,道:「你倒說說看是哪五個?」
余烈道:「你真不知道?」
譚雁翎笑而不答。
余烈卻鼻子裡怪聲哼道:「這哥兒五個我早聽說過了,在江湖上人稱『五剎星』,老哥哥,五個人可沒一個是好惹的咧!我數給你聽聽吧——」
於是把司徒火、孫波以次五個人數了一遍。
譚雁翎只是靜靜地聽著。
余烈冷笑道:「前幾個月,這哥兒五個路過青海,當中那個姓孫的,曾經到朱靈山跟我遞過一張拜帖,當時我不在場,事後才看見,想跟他們哥兒五個見見面卻來不及了!」
說到這裡咳了一聲,笑道:「要是當時真見了面,現在反而麻煩了——」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頓了一會兒,霍地把一隻瘦手,在椅把上拍道:「好吧,衝著老哥哥你千里相邀的面子,這個架我打定了。」
譚雁翎一笑,道:「道兄古道熱腸,佩服之至!」
余烈怪笑一聲,道:「話可是說在前頭,咱們交情歸交情,利益歸利益,當然,我們師徒這個架可不白打——」
譚雁翎冷冷一笑道:「譚某人生平言出不二,道兄果真能助我一臂之力,除了這哥兒四個——」
余烈咳了聲,插口道:「五個……」
「四個!」譚雁翎冷峻地道:「有一個已經折了!」
「是哪一個?」
「過天星姜維!」
「啊——那是老五!」
說了這麼一句,余烈眼巴巴地瞧著譚雁翎,急於一聽下文。
譚雁翎明白他的意思,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道:「這道兄請放心,此間事情一了,青海那個礦窯子就是道兄你的了,我是絕不食言!」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隻巴掌「叭」地握在一塊,余矮子抬頭一陣子怪笑,道:「老哥,不瞞你說,這幾年兄弟很練了幾手絕活兒,我這三個弟子,都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正好讓他們長長見識,咱們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咱們就會會司徒火,倒要看誰強誰弱?」
說到這裡,只聽見一聲嘹亮的鷹啼發自余烈身後,遂見余矮子怪聲笑道:「我幾乎忘了這個小畜生,大概是餓了!」
兩隻手向後一掠,已由長衣下擺裡抖出了一個金絲鳥籠子。
那籠子裡嘰呱亂叫,上下蹦跳著一隻金色羽毛的小角鷹!
那是產自青海的一種特別飛禽,屬於鷹之一種,但是如果嚴格推敲,卻是絕不同於任何一種飛鷹,它的體質較鷹至少要小上一半多,而且生活習性也不類同。
最大的差別是鷹類是獵食其他禽獸,但是這種小角鷹主要獵食對像卻是同類的鷹——無論何種類的鷹,都是它喜歡的美食。
由於這種天性使然,是以養成它超卓任何禽類的秉性,疾猛凶厲,在禽類中可謂之狠矣!
「鐵斗笠」余烈自從獲得了這隻小角鷹之後,視為瑰寶,加以馴服後,親自調養,日久竟成為他用以制敵的一支尖兵,當真是厲猛絕倫!
這時眾人看時,發覺出這只鷹大小如雀,比金絲雀稍微大點,嘴彎爪利,全身羽毛閃閃如金。
譚雁翎哪裡知道這頭小角鷹對於余烈之重要,尤其是對敵時相輔之重要性,更是外人難以想像!
當時余烈持著鷹籠子頻頻呼食,譚雁翎乃率同著對方一行師徒四人離開花廳,來到了事先早已備好的待客賓舍!
那是一座十分潔淨的閣樓,樓下有寬闊明亮的廳堂,樓上是五間設備精緻的起居室。
這一夥子賓客,暫時就被安置在這個迎賓館內,成為譚宅的貴賓。
夜——
風聲疾叩著窗榻,桑皮紙窗發出一串噗噗聲,幾隻蝙蝠由窗前剪翅穿梭飛過去,空中飄著絲絲的小雨星子。
房間裡的燈光很亮,透過紙窗,可以看見憧憧的人影,好像屋子裡的人為數不少似的。
這是一片大宅子,四周砌著很高很高的院牆,房子建築的式樣很怪,東西南北中,每一個方向都聳立著一座閣樓,呈為一個「星」的形象!
東西南北四座樓房的燈光全熄,惟獨正中的這座閣樓,卻是亮著燈。
這所宅子目前就是司徒火等一夥子人的棲身之處了。
是在什麼地方?
一共住有多少人?
不知道!因為當事人一開始起,就不打算讓人知道。
這所房子的一切設計,從繪圖開始,一直到建築完成為止,參與者僅僅限於「五剎星」司徒火以次的這五個人!
房子建築不是在熱鬧的市井,而是在荒僻的曠野。
可以斷定一點的是,這座房子剛剛建築完畢不久!
這裡顯然是司徒火等一夥人預備長時期用以盤踞的地方,用來立舵生根的一個地方,套一句黑道話來說,這地方是他們的「舵子窯」。
「五剎星」這五個身懷絕技的黑道人物,在中原橫行了數十年,手下當然不乏徒子徒孫。
這些人物,似乎是由「怪鵝」孫波新近才由某處遷移過來的。上一次打劫場,火焚捨房的那一眾黑衣人,就是這些傢伙。
這個地方距離冰河集不太遠,它的建立,顯然是對於譚家構成了威脅,在地形上,它距離關外較近,如果就皮貨競爭上來說,譚家卻又顯然落後了。
房舍建築很是考究,紅牆綠瓦,廣寬的庭院裡,栽滿了各色的花樹,院子裡每隔上十數丈的距離,皆插立著一竿簡裝的長紙燈籠!
這時候三更已過,院子裡靜悄悄的,卻有兩名身上穿著油綢子衣裳的黑衣人,在前院裡巡轉著。
春雨如絮,斜著飄進來,琉璃瓦被洗刷得油淋淋的,看上去就像是油似的光滑。
忽然,一條影子拔起來。
這條影子,可真是名符其實的影子,那是因為他真的同影子一般地輕,一般地不著聲息、痕跡。
等到他落身在一座星樓的琉璃殿瓦之上,長身而立,才霍然地發覺出來他是一個人。
這人高高的身材,猿臂蜂腰,身上穿著一件薄薄的油綢子雨衣,是白色的,是以在夜色裡,依然看得十分清晰,醒目。
也許他並無意對於自己的身形加以掩飾,否則他不會穿著一件刺眼的白衣,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張膽地現身闖入。
果然他的出現,已引起了院子裡幾名黑衣巡更人的注意。
首先就有一人尖叱了一聲,道:「什麼人?打!」
這人嘴上叱著,左手隨著探出的身形猛一抬手,「嘶」的一聲,發出了一支甩手白羽箭。
緊跟著這個人,施展「海燕空」的輕功身法拔起來,霍地向下一落,直向著樓角上那個白衣夜行客身上撲落下來。
身手不能不謂之「快」,暗器也不能不說是「准」,可就是面前這個主子太強了,太狠了點兒。
只見白衣人向上那麼樣兒地翻了一下手,暗器已接在了手裡。
兩根手指頭比著剪子樣的鉸了一下子,白羽箭齊中一折為二,落在了地上,緊跟著這個人向外這麼一翻手,已托住了來人的肩!
叱了聲:「去!」
這個人來得快去得更快,「呼」地一下子,足足翻起了兩三丈高,直向著角樓下面摔了出去。
饒是他有一身高來高去的輕功,卻也架不住這麼硬摔硬砸!只聽見「撲通」的一下子大響。
這個人顯然是太不自量力了,身子才冒起來,就給摔了下去,而且一傢伙摔得他再也爬不起來了。
白衣人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只看見他立在樓角的身子,那麼輕輕的一飄,就如同四兩棉花般似的,由樓角上飄了下來
這當兒,可就聽見了院子裡響起了一陣子梆子聲音。
白衣人眨了一下眸子。
瞬間的功夫,可就看出了迥異。
原來剛才他來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子漆黑,這一剎那,院子裡四下都亮起了燈籠。
奇怪的是燈籠不是燃點在房子裡,而是燃在院子裡!數不清一共是多少盞燈?看樣子大概總在百十盞以上。
這麼多盞燈,每一盞燈都是拴在一根長竹竿上。
像一條大蟒蛇似的,這麼些子紙燈,一列地蜿蜒著排下去,直通向正當中的那座星樓跟前。
白衣人神色倏地一驚,人猛地掉過身子來。
身後也是一樣的。
一長串子燈列,卻並非通向門口,而是像麻花卷兒般地打著卷兒,就像蝸牛的殼子那樣的越到後面越捲越小,每一盞燈下面,立著一名手提弓箭的黑衣漢子,張弓搭箭,只候著那麼一聲令下,準保是箭矢如雨——
如果這些箭是預備射向一個人的話,這個人八成是難逃活命!
白衣人冷森森地一笑,自忖著道:「這些子人原來早就候著我啦!也好!」
心裡想著,那雙眸子更爆出了一片閃閃精光。
對方這列子燈,當然是大有來頭!
白衣人只一眼就已看破,知道是對方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擺設出來的一種誆敵的陣勢。
糊塗的是,自己來時竟然絲毫未能查知,怪只怪自己是施展輕功越窗而來,否則的話,一進門就能有個知曉。
此刻,他身子一點地,地方燈陣既亮,看樣了陣勢已然發動,再想抽身,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他恍惚憶起,這種陣像是流傳中的「百燈飛魂」——應該是屬於天台派密宗的陣法。
並非是沒有破法,只是多年不曾思考過,一時難免想它不起!
他站定了腳步,身上一攬,已把那領白色長衣搶到了手上「唰唰」地一陣子快繞,已裹紮在右手之上。
「嗖——」一股子尖風,穿空直射了過來,射箭的人,端的是好射手。
這一箭射得急,認得准!
箭是對準了白衣人嗓子眼發出來的,白衣人沒有料錯,用纏裹著衣服的那只胳膊,向上這麼樣揮了一下子,箭可就射歪了!
緊跟著「嗖嗖」一連著好幾股子尖風,無數的箭矢,直向著白衣人全身各處發射過來!
這些可原就在他想像中,但只見他右手微振,纏在胳膊上的長衣可就像條白龍般地舒展開來。
迎著滿空的箭矢,這件長衣伸縮舒捲,上下左右一陣子疾舞。
來犯的無數箭矢,竟然全數都落了空,迎著這人的白衣,紛紛落下地面。
白衣人在沒弄清楚對方陣法之前,是不會亂動的!
可是現在竟然有人非逼著他出手不可了。
當中的那座星樓裡,風門忽然拉開來。
一條人影閃身而出,這人身上穿著一件皂色的長衣,黑黑的長髮飄蕩著甩起來,顯得說不出的一種野性感覺。
身手端的是快極了。
在一列長燈陣的烘襯下,這個皂衣漢子施展著傑出的輕功絕技,起落之間,已然站立在燈陣一端。
兩個人照了臉。
後來的皂衣漢子,老遠抱了一下拳,恭聲道:「是桑先生吧!在下久候多時了!」
白衣人一上來就被對方摸清了字號,心中老大地不是個滋味。
他依然是滿懷著自信!
自從他功成出道江湖以來,只要是他插手管的事,可就從來也不會砸過什麼鍋子。
這一次,他也不相信會出什麼差錯!
冷冷地抱著拳,他陰沉地道:「不錯,在下正是姓桑,桑南圃,孫朋友你好亮的招子!」
「哈哈——」一股子豪勁,使得當今「五剎星」中的這位二當家——「怪鵝」孫波顯得那麼的狂囂。
可是,這並不是說,他就該小瞧了眼前這個人了。
事實上,自從五年前,他們這個幫幾乎全砸在對方這個小伙子手上以後,哥兒五個從那天開始,簡直無時無地心裡面不在嘀咕著。
這個人——也就是面前站的這個白衣人——桑南圃。
他在孫波的印象裡,可以說是一個幾乎完全陌生,輕輕飄飄的影子。
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後更是如此!
現在藉著這百十盞明燈襯托之下,孫波才得以好好地打量著他。
三十不到的年歲,長眉毛,直鼻樑,高高的個頭——
看上去像是個讀書先生,哪有一丁點像是風餐露宿、在江湖武林中討生活的人,可是他明顯將是自己哥兒五個惟一要命的剋星!
今天這個「百燈飛魂陣」,可就是專門為了對付他才布下來的。
「朋友——有道是河水不犯井水,朋友你有你的雲駕,在下哥兒幾個是不得已跑風塵餬口,桑朋友,有道是光棍不擋財路——」
「嘿嘿!」「怪鵝」孫波這陣子笑聲,可就聽起來令人心驚肉跳。
笑聲一斂,那對深深凹下的鵝子眼,可就現出了一種灼灼的光采。
「桑朋友,五年前你幾乎砸了俺們哥兒五個招牌,這筆恨,俺們兄弟可沒有算過!現在,你又踩上俺們哥兒五個,老三先叫你傷了肺,老四原就瞎了眼,又勞你大駕,親手給他拔了牙,老五自從初來一現,到現在下落不明,不用說,是折在朋友你手上了!朋友,這麼做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嘿嘿!」又是一陣子怪笑。
孫波拱了拱手,又道:「今夜俺們這筆子賬,要好好地算算,桑朋友,你要是大方的話,就給俺們一個連本帶利,就是再小氣,這個本錢,總得給俺們,你說是不是?」
話說得好聽,可是包含著無數尖酸鋒利的尖針,每一根都深深扎進對方的心窩子裡。
白衣人桑南圃臉色一冷,徐徐道:「孫波,你少耍嘴皮子,有什麼本事只管施展出來就是了,桑某人既然敢來,就沒有把你們這點鬼吹燈看在眼裡!」
孫波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說道:「好說——」
他回過身來,向著那列子燈陣舉了一下手。
燈光忽然一暗,四周原本明晃的百盞明燈,突地只剩下了一盞紅色的小燈,頓時之間,現出了一片沉沉的鬼氣。
孫波肩部一晃,斜開數尺以外了,看過去他足底輕飄,彷彿是飄浮在半空中間一般。
桑南圃心中一驚。
他原本就有點疑心這個陣法頗似青海秘術「百燈飛魂陣」法,此刻乍然看見了這盞紅燈內心就斷定果然不錯。
卻聽得孫波怪聲笑道:「姓桑的,你休要自認高明,眼前這個陣法,你認得不認得?」
桑南圃心中雖是吃驚,但嘴裡卻是不服輸。
他冷笑道:「小小百燈陣勢,桑某何懼?」
孫波冷森森地一笑,道:「小小百燈陣,你卻是不識破法,今夜你是不請自來,我們兄弟等你多時了!」
說完身形一晃,已隱身暗中。
桑南圃事先未察,貿然入陣,已是大錯,此刻自不敢再盲目移動。
眼前情勢,他只得以逸待勞,勉強鎮定,以便待機出手,否則一個亂了陣法,就算自己武功再高,在沒有認清陣門之前,也是無能為力!
是以,他雙足紮實地站立在原地,動也不動一下。
眼前光度,伸手不辨五指,除了當前正面星樓內可見燈光,再就是身後那盞紅燈,可辨方向!
可是桑南圃卻斷定這兩處燈光都不是實在的。
他心念方動之間,只覺得左側方尖風一縷,劈面直砍來!
桑南圃向左一偏,就勢將纏在臂腕間的一襲長衣抖了開來。
那件白衣在他內力貫使之下,無異是一隻鐵桿般沉實有力。
無奈眼前情景,敵暗我明!
桑南圃誤踏陣門,已然把自身現於眾敵之前,凡是識得這「百燈飛魂陣」奧妙者,皆可待機進前,向他施以凌厲殺手!
他長衣方自揮出的當兒,卻聽身後一聲冷笑道:「姓桑的,你也會有今天!打!」
「打!」字出口,一物摟頭蓋頂地直揮下來!
桑南圃身子向下一矮,施展了一手「臥看巧雲」之勢,急切間已將背後長劍掣出向外一揮,只聽得「噌」的一聲脆響。
暗影裡就只見一人鬼影般地到了面前,這人手中持著一根細長的竹竿,就在他身子向下一矮的當兒,「哧」的一股子尖風,竹竿尖端有如出水之蛇,直認著桑南圃咽喉要穴上點刺過來。
來人正是「五剎星」中那個瞎子,人稱「瞽目閻羅」的簡兵。
桑南圃一驚之間,身後的「怪鵝」孫波卻由另一個方向沿身而近。
哥兒幾個顯然早已熟悉了陣內一切,正是設網張燈,等待著桑南圃這只飛蛾自投羅網。
孫波的兵器是一對判官雙筆,雙筆一抖直向桑南圃身後兩處「志堂穴」上猛力紮了下來。
正常的情形之下,桑南圃對於這類交手可以無懼。
只是此刻情形當然不同。
在對方前後夾攻之下,桑南圃不得不暫時顧全眼前的安危——
他長嘯一聲,左手長衣迎著簡兵的紅竹竿子一卷,同時施展出一招「跨虎登山」的式子,掌中劍在他一個快速的轉身裡,迎著了孫波來犯的雙筆。
只聽得「叮噹」一響。
這一劍非比尋常,暗含著桑南圃提運而出的劍氣力道。
「怪鵝」孫波雖然內功精湛,只可惜較之桑南圃來說,卻是還差一截。
筆劍交磋之中,火星四射。
孫波陡自覺得對方劍身之上發射出一股極大的吸力,心知是為「劍氣」,方自驚心之間,對方那口長劍,已然緊附著自己右手鐵筆,猛附了上來。
總算孫波不是凡俗之輩,抽身得快,饒是如此,在他騰起的當兒,對方那口明晃的寶劍,卻像是生了眼睛一般,在捲起白如銀劍波光裡,孫波打了個顫兒,歪斜地落向一邊。
這一劍雖然未能傷了他的要害,卻在他右手腕子上留下了半尺來長,三四分深淺的一道劍痕。
血珠子滴滴答答灑了一地!
「怪鵝」孫波疼得鼻子裡哼了一聲,就地一滾,隱身於暗處。
黑暗裡顯然伏藏著更厲害的殺手。
桑南圃明知道一劍得手,乘勝出招,必可制對方於死命。
只是眼前情形殊異,自己在能看出這陣勢破綻之前,是不能移動寸步,一個誤踏機關,勢將不了。
是以只得眼睜睜看著孫波滾地逃生。可是,卻也有人容他不得。
黑暗裡,忽然現出了一個人的面首。
這人赤面,火眼金睛,正是「殺手」中的魁首,人稱「鬼太歲」司徒火的那個頑強老人!
此刻,他乍然現身,駢二指陡地向外一指。
桑南圃腹背受敵之下,再加以陣勢不熟,已是不堪應付,哪裡再當得司徒火側面之一擊?
指尖一探,但聽得「哧」的一縷尖風,桑南圃霍然一驚,心知有人暗算,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之下,他雙臂向後一個斜仰,使了一招「懶龍伸腰」,整個軀體蜷曲著就空一個倒折。
顯然他仍然不打算離開現場,可是卻有人逼使著他非離開不可了。
這人當然也就是司徒火。
空中傳出了一聲刺耳的怪笑之聲——司徒火陡然由右側方現身而出,這個老鬼頭武功顯然的又較諸孫波等一干人要高出了許多。
只見他笑聲一頓,整個身子鬼魅也似地由側方襲過來。
「姓桑的!看掌!」
話聲出口,兩隻手掌並排著平推而出,施展的是一式雙撞掌。
桑南圃在他驀然加諸的掌力之下,勢難再保持住平穩的身子。
儘管他功力過人,卻也不得不抽身迴避,在司徒火凌厲的掌風之下,他身子被迫退開了三尺以外。
卻聽得「鬼太歲」司徒火一聲斷喝道:「轉!」
黑暗裡但見那盞紅燈在空中兜轉了一個疾快的***,剎那間百燈齊亮,使得原本漆黑的夜空裡剎那間燈光大盛,渲染得如同白晝一般。
怪的是那些原本排成行列的燈隊,這時又改了花樣。
百十盞長燈全數散開,像是滿天星斗散置在黑沉沉的夜空裡,更怪的是方纔所見的角道、樓舍以及若干的實在景物,隨著百燈的變異,也似乎全數都改了位置,看起來彷彿變了個地方似的。
桑南圃心裡有數,知道陣法已經發動展開——
如果假以時間,這類陣法,只須經過他一番細心推敲,當必能從容識破,只是此時卻連這個時間也抽不出來。
陣法一經展開,但只見百燈明,一切所見更具庭園之美。假山聳峙,朱橋碧波,花樹行列井然有序,這其間點綴著些許明燈,更似雲海世界所見的「海市蜃樓」一般模樣。
這一切儘管井然有序,桑南圃卻知道那都是不實在的。
既已亂了步法,也只好放手與對方一拼了。
黑暗裡,一條人影快速向他身前移過來。
這人陡一現身,雙手齊出,施展「夜叉探海」的招法,兩隻手同時探出,分左右兩方直向桑南圃兩處後肋上插下來,掌風疾勁,駢指如刀。
桑南圃運功一提,正待用「雙牛分地」的力道分開對方的雙手,卻在此時覺出足下一軟。
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恍惚間但見面前一聳假山兜頭蓋頂向著自己身上壓了下來!雖然明知所見乃系幻景,卻也由不得你不膽戰心驚!
猛見一人由側面攻上來,掌中紅竹杖拔風盤打直下。
桑南圃掌中劍向外一拔對方手中竹杖,待機飛左足猛踢向對方面門。
可是待他足勢踢出之後,才發覺到對方人形陡然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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