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濟公傳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回 小澱山初逢故友 彌勒峰雙探賊巢
    話說趙知縣將濟公請到後堂,正要備酒,忽見傳事的上前報道「外面剿匪營張大帥遣有軍官資書到此,說有緊急軍務。」話才說了,那軍官已匆匆的到了面前,將一封公文遞上。趙知縣忙拆開一看,但見上寫著道

    欽命兵部尚書欽差大臣總督全軍剿寇大將軍張為札飭事現今本營剿寇事宜,軍機緊急。隨營參贊濟公聖僧,聞因葉姓謀產案,羈留縣署,未暇回營。惟本營正當機務孔亟之時,全賴聖僧決策,仰玉山縣知縣趙大京將聖僧行在,是否在署,抑或他往,即由差官明覆來轅,以備往前咨詢軍略。毋得懈緩,致干未便。須至札者。

    趙知縣看畢,將原札就交了濟公去看。濟公道「今天是那一日了?」趙知縣道「今天冬月十五了。」濟公聽說,咋舌道「哎呀,俺倒忙昏了!」當下就關會來人道「你趕快回營,多分你未到營,俺已到了。」那差官本認識聖僧,便說道「聖僧不可旁處耽擱,軍中大事吃緊得很。」說罷往外就走。濟公也就分付趙知縣,將二千銀子、六千百米,從速解赴大營,他還是大口酒大塊肉吃個不住。

    看官,你道這張欽差營裡因何軍情,突然的就這樣緊急呢?只因楊魁自得了金長髮的口供,休息了一日,次日晚間便取出夜行衣,結束停當,別了響錘,帶了鏢囊,掛了曾勇的腰牌,加上曾勇的號衣,向張元帥暗暗通了一個消息。走到營外,連躥帶躐的放出夜行功夫,繞到玉山縣南門,直奔黃泥岡。到那地方才是更起時候,楊魁因辰光尚早,就在一爿酒樓上喊了一壺酒、兩樣小菜,打一打尖。那黃泥岡岡頭上,也有百十家一個小鎮市,酒面茶館無一不有。楊魁坐在酒樓上,他這張檯子卻然靠著樓窗,楊魁順便帶吃酒帶望著行人。忽然外面人聲吵吵的,說剿滅小西天的兵過境。楊魁好生詫異,暗道那裡另外有什麼剿滅小西天的兵?就此伏在樓窗上面,向鎮上觀看。果然蜂鴉似的有四五百號人,手執兵器,按隊前進,身上並非本營的號衣,末後三個大漢,年紀均在四十多歲,跟後又一個少年英雄、一個粗手笨腳的小伙子,兩個女眷,都騎了馬。楊魁忽然詫異道那後面倒很像菊家夫妻叔侄呢!連忙擱下酒杯,直奔就想下樓。那知酒保隨後跟著大喊道「客人往那裡走?酒帳還不曾會呢!」楊魁沒法,只得掏出一些碎銀子來會酒帳。

    可巧那站櫃的迂謬不堪,拿了一些銀子,繃著一付近視眼,就燈前望了仔細,然後拿戥子戥了一戥,又上天平稱了一稱。楊魁發急道「我且去了你再算罷!」那人見說,一把便拖著道「朋友,不要心急,那一定是走不得!俗話道『酒家散人船』,人色最是不等。此時你因有事,便把銀子丟下;將後你到無事,那便一毫一厘跑得來算起倒帳,這個官司還打得清嗎?再有多大的事,請你算過帳再走的好。」楊魁急得沒法,只得說道「是是是,你就算罷!」那人見楊魁有些作氣,也把個秤子的砝碼向下一摜道「你這人好不識好歹!在下在黃泥岡吃了二十年飯,沒一個不尊敬我公平正道,獨獨你足下不合式!不怕你多心,大約很有些認不得人呢!」楊魁見他這樣謬文,格外心中作急,忙說道「怪我有眼無珠,請你快快些算了罷。」那人這才三下五除二的一算,便說道「尊駕來銀一錢二分半,一千五百文的銀價,合錢一百八十七個半,共酒菜錢一百六十二,應找錢二十五文半。今找你二十五文,這半個錢叫做逢五丟,逢六收。對不起,沾點小光,作為兩訖罷。」楊魁氣得口也不開,接過找頭,拔步就走。到得店外一望,那過的兵倒不知何處去了。

    見外面已有二更光景,自家正事要緊,也就不去找他,躥步就上了黃泥岡。趁著月色看去,遠遠果有一棵極高的枯楊樹,連忙躥到面前,下面一座大墳,墳旁果有一塊石板,近墳處卻有一點缺角。楊魁心中大喜,彎下腰來,依了金長髮的話,輕輕用指頭按了一按,果然那石登時翻開。楊魁用腳試了一試,下面果有石梯,卻然才到八層,那上面石板真個「撲」的一聲復行關好。楊魁曉得金長髮的話一些不錯,因此依著他八層一轉,一直到了下面。順著地隧摸著黑走,約有半里多路,果然摸到一面滴滑的石門,上面有個銅鈴,將鈴向左一扭,那門果然大開,全無一點聲息。楊魁走進石門,心中想道我來便已經來了,假如他有了警覺,我如果要走,還要按那機關,豈不格外費事?忽然心生一計,便輕輕的將那石龜的頭移了一移,借他堵住了門,不得關閉。安排已定,便掉頭朝北一望,果然一順的五個殿門。楊魁縱身上屋,周圍兜了一圈,但見各宮裡面烏燈熄火,只有當中一個宮裡燈燭齊明,真個蓮颱風炬,金碧交輝。楊魁再定神一看,見內殿門已經關閉,便放心躥下屋來,輕輕巧巧走到窗前,就紗窗朝裡一望,果然看得真切。裡面並無床鋪,中間設了一張抱龍的靠椅,面前一個熏籠,熏籠周圍環抱了一轉似榻非榻的樣子,上面皆鋪的狐皮墊褥。劉香妙依著熏籠在那裡瞌瞮,一個落腮鬍子的抱住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還有那贛江南岸遇著的那個赤髮紅須尖頭頂,用飛叉的那個妖精。裡面的人通身皆精赤條條,尺絲不掛。楊魁暗道這女子一定是狄小霞了,那兩人多分就是狄元紹同邵竹。楊魁望了一會,覺得不大耐煩,躥身又上了屋。跑到宮門,一燕子穿簾,下了宮外,就想走出彌勒峰,到小西天探一探金光寨是什麼形像。剛才走不遠,突見地下捆著一人,嘴裡塞著衣角,旁邊一片更鑼,楊魁暗道這定是內行做的事,那裡馬家師徒、周家弟兄到來了嗎?楊魁正然向著打更的呆想,忽然背後一人扳住臂膊,那手力就很為不弱。楊魁大吃一嚇,連忙掉頭一看。

    看官,你道這人是那一個?真就叫人意想不到呢!原來卻是菊猛。自那日同菊文龍、李彩秋、鄧素秋渡過大河,楊魁夫婦得了馬先走,他們隨後也慢慢的直奔大墳彎。到了四更向後,從小澱山腳下經過,菊猛背了包裹在前,忽然半山中一棒鑼聲,奔下幾十個嘍兵,一字排開。此時東方已微微發白,只見山崗上一騎馬飛下,高喊道「來人休走,丟下買路錢來!」一聲吆喝,那馬已到了菊猛面前,迎頭就是一哨棒。菊猛把他棒花一看,曉得來人平常,自家的兵器又被包裹壓住,只得小小腰,把身子一偏。那強盜一棒卻打著個空,身子在馬上一個旁卸勢,菊猛就勢一把抓住他拿棒的一隻手,連棒帶手就這一拖,早已拉下馬未。那馬溜了韁,不知那處去了。這強盜一隻手被菊猛捏住,就同骨頭都捏斷了一樣,不住「哇呀呀」怪喊。菊猛道「不要喊,丟下買命錢來!」就此拉住他的手,跑了個八面花。後面菊文龍、李彩秋、鄧素秋已到,外面天光已經大亮。嘍兵見勢不妙,飛奔的跑上山去,到了聚義廳說道「稟大王,大事不好!山下來了一個買賣羊子,才十五六歲,董頭目被他拖下馬來,抓住不放,望大王定奪!」

    看官,你道這小澱山上是幾個什麼人在此落草?卻是菊天華的三個徒弟一叫小太保秦高,一叫穿雲燕張霸,一叫鐵羅漢海光。菊天華住在泗水村的時候,可算隱姓埋名,所以三個雖離泗水村不遠,卻然全不曉得。這日聽見嘍兵說董頭目被一小孩子拿住,心中詫異不過,海光道「豈有此事!待小弟去走一遭。」隨即分付備馬。海光手提倭刀,跨上鞍轎,就那初升的日光遠遠向下一望,果然董頭目被一個十五六歲孩子捏住一隻手,要他東就東,要他西不西。那後生嘴裡不住的喊「丟下買命錢來!」海光一看,不由得沖沖大怒,大喊道「小子休得無禮,海爺來了!」話言未了,那一馬已衝到山下,對那後生劈面就一倭刀。那刀才落得一半,突然一支爛銀槍從刺斜裡架住,大喝道「狗強盜休傷吾侄!可認得小爺爺菊文龍麼?」來人一見,連忙棄刀在地,滾鞍下馬,說道「罪過罪過!小弟不知師兄到此,有失迎迓。」菊文龍仔細一看,方知是鐵羅漢海光,大笑道「巧遇巧遇!真正不料兄弟在此。」此時菊猛還把那個頭目抓住不丟,菊文龍喊道「快些丟下,都是自家人。」菊猛道「這時說自家人了!起先這個當頭一棍,那個劈面一刀他們怎樣就不認自家人的呢?」菊文龍道「他們起先認不得你,所以才那樣的呢。」菊猛道「他們起先認不得我,可算是個瞎子;我此時還是認不得他們,把我當個聾子算了。」菊文龍見他當著外人任性的蠻牽,不覺勃然大怒,罵道「畜生好無理!你真不放嗎?」菊猛道「不放怎樣麼?大約你越叫我放,我越不放。」菊文龍曉得他是拗骨頭,只得真不真假不假的說道「你好你好,你就代我不要放!」菊猛一聽,大笑道「你這叔叔慣會拿自家人吃苦。你早這樣說法,我便老早的放他,省得他受痛了。」說罷手便一鬆,說了聲「去罷!」那頭目滿面含羞,抱住一隻手,上山而去。

    這裡嘍兵得了消息,早報了上山,小太保秦高、穿雲燕張霸也步行迎下山來,菊文龍夫婦叔侄便一同走上山崗。到了聚義廳,分賓主坐定,各人敘了些別後事情,方知師父菊天華已死,菊文龍已娶了李彩秋、鄧素秋為妻;又問了些菊猛的本領,大家讚不絕口。隨即照會廚兵排宴接風,一面飲酒,一面便問菊文龍等將欲何往。菊文龍便將濟公怎樣勸化,楊魁怎樣有約說了一遍,就此便勸三人改邪歸正,一起從軍。張霸道「話雖不錯,無如我們從軍,手下這四個頭目、二百名嘍兵便無統屬。而且我這山上有三年糧草,突然丟下,殊屬可惜。」菊文龍道「所好大兵去此不遠,又當用人之際,何不將全山兵丁,各擔輜重,統赴大營,亦無不可。倘能立點功勞,博個一官半職,也不負我們一世。」當下秦高、張霸、海光商議了一陣,便拿定主意,焚燬山寨,起兵同行。一眾便在山上暢聚了二日,到了晚間,便將四個頭目傳上帳來,說明情由,叫他們連夜將輜重捆載停當,明日一早起行。大眾聽了投奔大軍,可以忙個出身,沒一個不歡天喜地。一宿已過,大早便搬運起身,那知一筆糧米打包上擔很不容易,直到太陽西下方得起身,便將山寨放了把火。走了十幾里路,天氣已晚,掉頭一望,那一片火光就同天畔燒的紅霞一樣。當下菊文龍夫妻叔侄、澱山三雄,帶領二百嘍兵、四名頭目,連夜取進,到得第二日晚間,已到了玉山界黃泥岡地方。再一查點,方知大寨紮在張家窪,已跑過了頭。菊文龍想道此時已有起更時分,帶著這許多兵黑夜投效,諸多不便,莫若就在這鎮上住下,歇他一宿,明日消消停停投往大寨,反為妥當。恰巧這鎮上有個文昌宮,地方極大,就是破壞不堪。菊文龍便同秦高等計議,因此便在這廟裡住下,各兵埋鍋造飯,大家飽餐一頓,各自去睡。

    總因路中辛苦,就連李彩秋、鄧素秋也都睡了。獨有那潑皮菊猛,他真個毫不睏倦,暗道我聽說投營效力先要帶點功勞去,最是體面,好在小西天的路徑,我等在路上問人,已摸著一些了。當下輕手輕腳的跑到鄧素秋身旁,把一口虹霓劍偷了掛在腰間,又拿了鐵蒺藜出廟就走。到了小南海,他卻穿了一雙魚皮快靴,用不著赤腳,一徑踏水過去。但小西天,他仗住小南海非船莫渡,裡面全無防備,只在金光寨裡每夜派一個法將、十名法軍看住那三口寶劍,以外連打更的都沒有。菊猛到了小西天,約略望了一望,他究竟是個孩子,不知去探金光寨,反轉繞到寨後,走進彌勒峰。但見那一片的高房大廈,心中卻認不得是什麼處所,又聽遠遠的有一敲更的到來,他遂躥身躲在假山石後。候著打更的至前,他便猛然躥出,掄鐵蒺藜低低說道「你喊,暫時就送你的命!」那巡更的猛被一嚇,那裡還敢開口!菊猛便將他按倒,身邊解下一根絲絛,代他捆個結實,又代他把更鑼移在旁邊,掣下寶劍,割了他一片衣角塞住了嘴。理直停當,正待要走,搭眼見正中門樓上,一個黑影在月光下晃了一晃。菊猛忙躥身,又走到假山石後,偷眼卻見那人飛身下屋。初時一看見那穿的衣服,疑惑是裡面巡兵,及至仔細一看,卻認得就是楊魁,對著那更夫發癡呢!因此輕輕巧巧走到背後,一把扳住了臂膊。楊魁大吃一嚇,連忙掉頭一望,認得卻是菊猛,心中大喜,正然低低的要問他怎樣得來,忽然那宮門牆頂上又是一人飛身而下,大喊道「楊魁不要走,吃我一叉!」不知追來者又是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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