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魁、菊文龍等渡過大河,聽見草窠裡有野獸的啼聲,合那嘶氣的聲,又因月光西下,看不明白,大眾疑惑不定。韓毓英笑道「忒也糊塗可笑,是自家的物事都記不得了。」楊魁猛被提醒,便答道「這話一定不舛。」隨即跑到草裡,果然牽出三匹馬來。原來這馬卻是楊魁三人被妖日間追了渡河,丟下來的坐騎。當下牽到外面,再一查點,委實鞍轎、腳鐙一樣不少,楊魁好不歡喜,就請菊文龍換坐。菊文龍道「將軍不可一日無馬,請同尊夫人先行回營,在下隨後就到是了。」楊魁謙了又謙,見菊文龍堅執不行,只得同韓毓英、哈雲飛上馬,又問了菊文龍的路徑,依著他由小路抄近走。果然到了大墳灣,天還未明,遠遠看見無數燈火,曉得大營就扎前面,連忙打馬前進。到得營門,見張公升了大帳,各兵正然造飯。張公仍然憂愁楊魁夫婦一個不回,就連差去尋他的兩名小將也不回來,心中焦急萬分,不知還是開隊的好,還是坐等的好,因此猶豫不決。那知抬頭一看,忽見楊魁夫婦走上帳來,好不歡喜,就同半天中接到涼月一般,隨即出席相迎。韓毓英、哈雲飛見過了禮,仍回後帳。楊魁便進大帳坐下,先將單身獨走路頭說了一遍;然後將聽見殺聲尋著妻子,互戰妖精,丟槍棄馬,敗走泗水村,遇著菊文龍、菊猛、九聖仙女李彩秋、廣寒仙子鄧素秋,用虹霓劍嚇走三妖,吃酒舞劍,一同來營的話,從頭至尾細微末節的說了一遍。
張欽差大喜道「果然得此三口降妖劍,不怕小西天不破在旦夕,菊家夫妻、叔侄因何還不來到的呢?」楊魁道「他們因系步行,追不及馬,大約天亮時刻方得至此。」張欽差又道「這便奇了,昨日聖僧陪同我一步也不曾相離,怎樣得到泗水村同菊文龍吃酒呢?」說著便望著濟公。濟公大笑道「你說這話,真真不脫書生氣了,且讓俺把和尚的道理說出來你聽
無我非我,無道非道。心到身到,佛家神妙。」
張欽差聽畢,知系濟公法術,也就不再深言。忽見八員領兵官進帳稟道「現在各營早餐已畢,是否拔隊開行,先鋒官著末將特來請今。」張欽差想了一想,便同楊魁商議道「一者菊家的人還未到,二者昨日去尋將軍的兩名小將仍未回來,還是從緩開隊為是。」濟公聽說,便連忙插嘴道「開隊開隊,這些人是一個都候不著。菊家夫妻、叔侄還有許多轉輾,此時不及就來,出差的兩名小將也不必等他,去問楊將軍的兩位夫人,自然就曉得他們下落了。」楊魁見說,便著了中軍到後帳問明原由,方知已被妖精所害。張欽差隨即就發令起隊,浩浩蕩蕩,不到兩日,已到了玉山縣的邊界。
早見前面一簇的人迎來,到得就近,只見一人頂盔貫甲,腰佩短刀,一人烏帽青衫,手端角帶,還帶了幾名小官稗將,跪在道旁高喊道「玉山縣知縣趙大京、玉山營游府鄭伯龍,率領屬下部下胥吏偏裨叩見大帥。」報畢,起身恭候旁邊,守著車馬走過,這才紛紛上馬跟著前進。不到半里路,只見牛忠騎了一匹馬飛也似的走至後隊,滾鞍下馬,說道「稟大帥,前面離小南海不到十里,是否度地紮營?」張欽差同楊魁聽說,隨即命傳玉山縣問話。
卻說這玉山縣,也不是科甲,也不是軍功,也不是捐班的出身,他因有個姐姐本是潯陽的名妓,後來跟了秦丞相做妾,寵幸不過,所以就代他謀了一個知縣的前程。這玉山縣本是一個好缺,偏偏到他來時,卻遇到了剿滅小西天的兵差,也算官運不好。閒話休提。這趙知縣接過了差,上馬便跟了後面走,忽然前面兵馬站住不動,一傳令官至前喊道「大帥有令,傳玉山縣當面問話。」趙大京便下馬,抖抖戰戰的到了張欽差、楊將軍馬前行了個禮,向旁邊一站。張欽差問道「貴縣這地方上,可有什麼好紮營的地勢?」可憐趙知縣到任還不曾幾日,又是一個吃龜飯的出身,他不但不懂紮營當需什麼地勢,就連張欽差問的話都不清楚,此時就同呆子一般,只是對著翻眼。幸虧有個跟隨倒很伶俐,又將張欽差問的話低低的破解了一遍,趙知縣這才明白,便打一恭答道「大帥要問紮營的地方,城裡城守衙門裡頂好,倒有一片空地。」張欽差一聽,暗罵道好個不知事的狗官,這樣也做知縣!便冷笑了一笑,也就算了。獨那楊魁真個是氣不過,見他站在旁邊,鬍子抹抹的倒很有點官相,不由得無明火起,大罵道「沒用的狗官,滾掉了罷!」順手那錘柄一推,只見那知縣立腳不牢,一跤栽倒,巧巧的把一頂烏紗帽子往溝頭裡一滾。
隨即張欽差又著傳令官將游府鄭伯龍傳到,問了地勢,就在小南海北岸張家窪地方紮下大寨。分前中後三座大營,前營牛忠、馬如飛、江標、馮志堅、陸殿邦、劉振玉六員戰將,領兵一千;後營周仁、周義、周禮、周智、周信、許大立、蘇堅七員戰將,領兵一千;元帥、楊將軍、韓夫人、哈夫人率領史公威、馬渠、徐名振、束高,帶兵二千居中。本玉山營鄭伯龍,率領本部兵馬隨營調用。佈置已定,整個夜間燈火不熄,日間鼓角齊鳴。
早有細作報到小西天去了,狄元紹隨即就傳梁啟文、劉香妙計議。劉香妙道「我主勿憂,大來營中可算只有那濟顛僧,依點法力可以欺人,其餘就連楊魁都是有名無實。前日袁甲、邵竹、過蓋、莫盤、石就五員法將回營稟稱,江口邀擊,連傷他兩員戰將,追得楊魁、韓毓英、哈雲飛走投無路,直到泗水村地方止,可算已大大的挫動他的銳氣。在臣意見,我等莫如坐守巢穴,按兵不動,不論那濟顛僧再大的法力,他總不敢進我們金光寨來送死。候他兵丁疲頑,糧草不濟的時刻,那時一戰成功,移師直奔臨安搶奪尤位,還怕大宋天下不是我主的嗎?」梁啟文又道「昨日迎賓館送來一個投效的人,姓任名機,自稱游過外洋,會設水下的機關,臣已領他到小南海估過了工,計需五萬紋銀,可以包辦,一月竣工。臣的意見,以為這好事倒萬萬不可延遲,倘把水下的機關造成,那便萬無一失。」狄元紹道「這一小小港頭,不足三里,怎要這許多銀子?想這人必非是個忠心報國,多分是來想賺頭的;況且他設的機關,他能知道,如有不遂意的時候,他到宋營去透個消息,那豈不誤了朕的大事!」梁啟文道「臣自有主意。」隨即走上座旁,就著狄元紹的耳朵低低說了幾句。狄元紹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隨即就著梁啟文發了五萬銀子,督同任機日夜興工,我且按下不表。
再說張欽差自將大營扎定,一連體兵三日,見小西天並無一點動靜,便同濟公、楊魁計議。楊魁道「須要有人偷過南海,探定了他確實的形勢,方好動手。」說著便兩眼望著濟公。濟公其時在帳上已吃第二頓早酒,見楊魁用眼望著他,已知用意,便將酒杯端起,喂喂的吃了一個盡興,然後把那例行的狗肉,拿起盤子,向那破袖衣大袖子裡一倒,站起身來,往外就走。張欽差忙問道。「聖僧將要何往?」濟公微笑道「我看小西天兵精糧足,前有小南海,後有彌陀峰,地方險要,真是沒處下手。俺和尚本是事外閒人,只得另外尋個主顧去吃酒了,何必同你們勞精費神的呢!」張公同楊魁見他要走,更嚇得全無主意。楊魁便仗著假扯同他師父徒弟的不是一天,一把便抱著道「師父,無論怎樣,你萬萬不能走!」話未說完,那知手上力氣大了一點,只聽「嚓」一聲,把一隻袖口的線縫代他拉分了家,將裝的那些狗肉落了滿地。恰巧來了一隻狗子,他也不問本身吃本身,上前就啖。此時濟公真個急了,要想同楊魁為難,又捨不得地下的狗肉,只得忍著氣,先同那狗子去搶狗肉。任他手頭躁,已被狗子啖了一半,看了這只袖子分手,便換了裝在那只袖內,氣憤憤的向楊魁望了一望,轉身就走。張公同楊魁無可如何,只得走進帳中,另作計較。那知轉眼一望,忽見酒壺下面壓著一張小小的紙條,張欽差好生奇異,忙取來一看,濟公的親筆,上寫道是
前面水,不易渡。訪敵情,探後路。水關七日災,會期冬月半。
張欽差看畢,便同楊魁計議,楊魁道「這小西天的後路不知在什麼地方?」當下將鄭伯龍傳上帳來。鄭伯龍道「末將也曾探過幾次,若照方向看起,這小西天的後身就是黃泥崗。但黃泥崗走至極北,有一彌陀峰,這彌陀峰是有數十丈高,懸崖峭壁,土民從不曾有人到過上面,大約小西天的後路就是此地。據聞自狄元紹霸據小西天之後,便在彌陀峰下開了山路,可通出入,究不知門戶藏在何處。」張欽差聽畢,想了一想,不覺計上心頭,大笑道「我有了主意了!」畢竟張欽差想的是什麼主意,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