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魁自午後見趙公勝出馬,便要同去破城,忽然心中想道我是客情,他是主帥,何必同他爭功?等他們破不了城,然後我去。既不惹人怨恨,又見我的本領,豈非兩便?主意已定,便同李龍、王虎閒談了些戰陣的奧妙。看看天色已晚,仍不見趙公勝轉來,心中正在著急;又過了半晌。忽見數名小卒奔回,走至王虎前說道「稟將爺、現在大帥在兩城腳,已同哈將軍打起仗了,小人等特地回營取燈球、蔑纜的。」王虎便分付發出燈球十隻、篾纜十條。並燭袋、火練等類。小卒點上燈球,負了篾纜,出營而去。楊魁想道我何不追上小卒,問問趙將軍在何處打仗,接應接應去呢?想罷,便拿了八角響錘,走出大營,望著燈球追去。不上一刻,已經追到小卒,問道「你等說大帥現今同人打仗,究竟在什麼地方?請你領我去罷!」小卒回頭,用手向西邊指道「爺爺你不見靠城那一團雪亮的燈光嗎?就在那處殺呢!」楊魁道「他們既在那處廝殺,你們何不直奔那處,復行走到東頭何故?」小卒道「爺爺有所不知,我們要走此奔北門吊橋,過了城河,才得到那處呢。」楊魁道「城河對過,約有多寬?」小卒道「大約二丈多寬。」楊魁暗道這樣說來,我不必再繞吊橋了。因看見燈光,直向前去。
走了一刻,已到城壕,遠見趙公勝前面一將,半人半鬼的樣子,手拿狼牙棒;後面一將身著白銷,頭戴銀盔,手拿鉤連槍,丁字式一來一往殺個不停。看看趙公勝力敵不過,遂走至壕邊,將身躲在楊樹腳下,說聲「本家,我借你這護遮護。」探手取出了兩枝毒鏢,哧的對準那穿白鎧的腰下發了一鏢,見那將從馬上栽倒,知道已經應手;又取了一枝鏢,對著那抓狼牙棒的手腕哧的發去,見那將如黃牛喊似的,兜轉馬飛身進城。楊魁就勢一躥步,也就躥過壕河,但見趙公勝一手拿了鞭,一手拿了劍,正然在那裡發愣。楊魁輕輕走至馬前,叫道「趙將軍,勝敗如何了?」趙公勝一看,見是楊魁,大笑道「我道這兩廝因何忽然一個墜馬,一個逃走,大約皆是壯士的暗器所傷。」楊魁道「誠如君言,但那半人半鬼的放他逃走,便宜了他了。」又問道「落馬的那將,現在何處呢?」公勝道「馬已溜韁走了,那廝大約倒在青草裡面呢。」楊魁便叫小卒移過燈球,用手中錘撥開青草一看,見那人口已絕氣,順便移過屍身,去尋那枝毒鏢,再也尋覓不著。定神把那屍身一看,但見腰下一面有傷,淌了許多黑血。楊魁失笑道「這廝可惡,我蝕了本了,他把我的毒鏢吃到肚裡去了。」趙公勝聽得,也自發笑。楊魁從腰間拔出那劉香妙的一把毒劍,將周茂之頭割下,交代趙公勝說道「趙將軍,請著人送至湖西報捷,安慰安慰聖上、太子去罷。」趙公勝見楊魁一番舉動,心中十分佩服。二人慢慢回了大營,王虎、李龍忙出營慰問。趙公勝道「我若非楊壯士救護,身臨險地,幾乎丟命。」便將哈克達、周茂雙戰的話,細說了一遍。
軍中忙擺上夜飯,一面便著人帶了周茂首級,到湖西報捷,一面大眾人座飽餐夜飯。但聽趙公勝說道「今日席間無酒,不免簡慢壯士。一者因此地孤營,誠恐敵人劫寨,為酒所誤;二者還要早些安息,明晨又欲攻城。未知楊壯士以為然否?」楊魁道「在下意見,以為此城今夜必破,何必待至明日?現今皇上出後行在,如坐針氈,還能耽延時刻嗎?在下意見,須備晚飯過後,此處只留空營一座,請王將軍率領二百大帽軍,明火執仗,再至北門城邊,假作攻城掘地。將軍同李將軍,將營中全隊帶著,偃旗息鼓,繞到西門。周茂既已身死,可算已無守將,我便翻城入內,砍開鎖鑰,將軍等一擁而進,這內城豈非唾手而得?」趙公勝道「此計大妙。」因喊道「來人,向後營取過一罈酒來,我陪楊壯士、二位將軍,痛飲一醉,以壯聲勢,如何?」楊魁道「將軍盛情,在下敬領便了。」當下四人吃了一個半醉,各人用飯已畢,趙公勝便傳令拔隊不提。
卻說徐焱隨著太后回了慈寧宮,將各事料理清楚,已約午牌向後。忽聽徐天化喊要喫茶,五賢王到底年輕些,及至徐焱同著宮人送茶天化時,五賢王已從床上一蹶坐起,宮人也便送上茶來。徐天化喝了一口茶,覺得神志已清,因問徐焱道「此時陛下聖體如何了?」五賢王便應道「徐賢卿自己保重,朕此時已覺精神照舊。」因說道「實也奇異,座上這位金甲神,想徐卿也看見的了。」天化道「臣原是也被他一嚇,登時不知人事,這究不知是何道理?」看官,你道這位金甲神竟是何人?原來濟公自從午門外將徐天化、徐焱戲弄了一會,也便借隱身法到了慈寧宮,楊魁救駕等情,他皆一一看見。到得議到五賢王坐朝、太后毛簾,他暗道這事萬萬不能讓他弄穩了的。因此四更向後,在期頤殿前現了像,晃了兩晃,所以太后在簾內,面朝外望得真切,就問太監,濟顛僧是否還在淥猗亭?及至太后同五賢王乘了龍鳳輦,至正大光明殿坐朝,他便就御座上現了金身,將五賢王同國舅嚇倒。總之牽制他們不能成事,這便是濟公聖僧之用心。至於五賢王、國舅暫時驚倒,不過因嚇起見,竟同害病不同,所以一覺睡醒,到得午後,神志已能復原,兩人便說起御座上所見之金甲神,彼此嗟歎半晌。
忽聞外面報道「到刑部衙門拿問寇幀的人已回,雲寇板已不知去向。到湖西營替代的吳才,現有跟隨逃回云『趙公勝不奉新君聖旨,已將吳才押下,目下已帶領部下,攻打北門。』」徐天化聽說,直氣得暴跳如雷,罵聲「趙公勝這個狗才!當日是我硬將他提拔起來,豈料他恩將仇報。我徐天化不拿他碎屍萬段,誓不為人。」說著,又同五賢王商議,著徐焱草了一道旨意到守城五將如有將趙公勝誅獲者,立封一等工爵。所以先前趙公勝挑戰,朱猛只管死守,後來哈克達忽然開城迎戰,周茂出西門由後面追擊,皆是貪的這點功勞。到得晚間,周茂被楊魁毒鏢打死,哈克達腕中受傷,敗入城中,隨即就修了告急的文書,遣人入宮。此時太后、五賢王正同徐天化、徐焱晚宴,議論明日是否坐朝,忽太監送到哈克達告急文書,一眾均大驚失色。徐焱道「西門不可無將把守,再調外兵,是遠水不救近火,如今只有趕緊降旨,著哈克達兼管西門。」當下徐焱仍然寫了草詔,著人送到內城。
是時哈克達正是毒鏢的藥性發作,腕下怪痛,接到諭旨,十分著急。打發繼詔太監會後,暗想道我只得如此如此,可保無事。隨即跑到帳後,議論半晌,然後敷藥將右手紮起,仍然騎了馬來至北門。登城一望,但見遠遠的燈球蔑纜,知趙公勝又來攻城。守至切近,見馬上並非趙公勝,乃是王虎,手執赤鋼刀,帶了大帽軍,耀武揚威來到城下,故意的裝著要扒城、要掘地的樣子。哈克達向朱猛說道「今夜必不能出城迎戰,但須多備滾木炮石,緊守為是。」朱猛道「王虎這無能之輩,料想不難擒獲,待末將出城把他拿來便了。」哈克達道「王虎既是無能之輩,所謂有他不多,無他不少,就把他殺死捉住,也無大要緊。若是因出城提他,被趙公勝搶了城,不是反轉的因小失大嗎?況且趙公勝既著王虎明火執仗前來攻打北門,而趙公勝不曾見面,難免不用聲東擊西之計。」朱猛道「將軍之言,實屬有理。但末將見西城上燈火全無,難免敵人個從此乘虛而入。將軍既奉聖旨有兼管保守之責,必須巡察巡察才好。」
哈克達道「朱將軍請放寬心,本帥已早有佈置,如西門萬一有失,諸位的罪過皆是本帥領去便了。但本帥腕上不過中了一鏢,未知因何這等怪痛?雖敷了刀傷藥,毫無效驗,不知是何緣故?」朱猛道「莫非中的毒鏢?且請把末將看看。」哈克達便將腕上裹的布解開,但見創口四周如紫茄一般,肉皆腐爛。朱猛大驚道「果系毒鏢!若再過半日,則右手廢矣。」忙從腰間取出一小瓶,用指甲挑了些藥代他上好,仍然用布紮起。可也奇怪,此藥才經敷上,覺得手不麻木,疼也止了許多,但見臭水已將所裹之布濕透。哈克達好生感激,正欲查問此藥從何而來,忽見西門守兵如飛而至,說道「稟主帥,大事不好!」哈克達這一嚇,非同小可。忙問道「還是城破了怎樣?」那兵道「不是城破。」哈克達道「既不破城,因何這樣的大驚小怪?」那兵忙開口正要稟說,忽然又來了一個西門守城的兵說聲「稟主帥,大事不好,西門城已經破了!」哈克達方欲下城迎戰,知狼牙棒已丟在城外,忙在北門兵器架子上取了一把鋼叉,飛身下了城頭。看見滿城的燈球、蔑纜,照耀得如同白日,當頭一員女將,手執繡鸞刀飛奔前來。但不知這員女將果系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