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洪普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地方見到成蕊,成蕊也是。請牢記
站台上滿是列隊的新兵和前來送行的家長,一輛從車頭綠到車尾的火車趴在軌道上昭示著此去一行遙遙無期,家長們由此更加千叮萬囑。站台喧鬧又雜亂,沒有人為白洪普送行。招生辦主任把他交給當地人民武裝部的一位官員,拍了拍他肩膀說了句好好幹,就掉頭回去了。
白洪普看著正在難捨難分如膠似漆的送行隊伍有些心酸,他沒敢打電話給高文經問家裡人的意見,怕打了就走不了了。他們因此也就不知道今年輸送兵員的日子比以往大大提前,這樣就算他們步調一致的贊同白洪普當兵,也無法前來生離死別。
白洪普注意到站台的一處角落有個同樣孤零零的身影,那人似乎也與周圍的環境不協調,他身邊只有一名軍人陪同,兩人間或才說一句話。白洪普有了同病相憐的念頭,他朝那人走去。走近時,發覺是個女兵,待他看清女兵的容貌,瞠目結舌這個詞就不能用來形容別的了。
兩人雙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透過墨鏡,白洪普清楚的看到成蕊本來體積就不小的眼球迅速擴張,鼻子以下部位沒能守土有責,任由眼皮肆無忌憚蔓延。直到覆蓋住三分之二臉。像卡通裡的美少女戰士。
成蕊亦端詳白洪普,白洪普的兩片嘴唇背道而馳分離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是你!?」兩人異口同聲。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兩人又不謀而合。請牢記
「我……」兩人第三次如有雷同。
他們忍不住同時大笑起來。
成蕊恍然大悟,她笑瞇瞇的問「你知道我參軍,所以也報名了?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沒等白洪普說話,成蕊旁邊那少校先問「你男朋友?」
成蕊開心的挽住白洪普胳膊,眼睛笑成漂亮的弦月,問「你說呢?」
少校摸摸後腦勺,說「那我不打擾了,一會快走時我叫你。」
蕊把少校推走了。
「別動!」成蕊扭頭喝蠢蠢欲動地白洪普。
白洪普用一個體操運動員才能做出來的動作把邁到一半的步子收了回去。
成蕊歪著頭走過來,圍著白洪普轉圈,她拉起白洪普的一隻胳膊,抬高,放下;又拉起另一隻胳膊,抬高,放下。
「你挑牲口呢?」白洪普問。
成蕊笑「我怕你是混進我軍的特務。說吧?你幹什麼來了?從哪弄的這身軍裝?總不會真也的當兵吧?」
「你能為什麼我不能?」白洪普反問。
「那就是被我猜中嘍?」成蕊笑嘻嘻的問「真的為了我?那我可高興了啊?」
剛才成蕊挽他胳膊時,白洪普的手肘無意碰觸到成蕊前胸,儘管隔著好幾層衣服,他還是感觸到層層竹筍下的挺拔俏麗。作為一個正常人,他沒法不對胸前那繁花簇緊心猿意馬。亭亭玉立的少女輔以絕世容顏,旁若無人的對自己美目顧盼,白洪普覺得要讓成蕊傷心,老天爺應該降雷劈了自己。
但白洪普終是狠心將頭扭到一旁,說「你猜錯了。」
話說出口,白洪普自己都嚇了一跳。這哪是一個人類的發音,分明是一頭五花大綁的豬在被撕皮裂肉時發出的痛苦嚎叫,聲音裡透著的都是絕望和血流如注。
白洪普根本不清楚自己對成蕊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見不到她時,他會想念。面對面了,卻又害怕兩人關係更進一步。白洪普有自己拿小刀凌遲自己的感覺。這是難度很高的自虐行為,他不敢看成蕊,白洪普幻想成蕊最好對自己左右開弓,這樣他心裡會好受點。
成蕊卻笑著說「那我也高興,我本以為這幾年都看不到你了呢。」
白洪普奇怪的看了成蕊一眼,成蕊的笑不是裝出來的,
穿上軍裝的成蕊美不勝收,低眉順眼的表情讓人心碎。白洪普在心裡狠罵自己不識好歹是宇宙第一大混蛋。
成蕊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像發條機器人那人搖了一圈,擺了擺胳膊,問
「我好看嗎?」
白洪普將功補過,忙說「英姿颯爽。」
成蕊蹙眉,問「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白洪普急忙表態「我哪有不喜歡你。」
成蕊聽完哈哈大笑。白洪普發覺被套了,沒脾氣。
成蕊確定自己在他心裡已經深入骨髓,但她知道白洪普拒絕自己是因為韓薇還是因為李曉紅。成蕊覺得韓薇差不多被斬於馬下了,讓白洪普狠心的魁首應該是李曉紅。她有點搞不懂只憑幾紙書信怎麼會建立出這麼固若金湯的感情。就像她自己都不清楚怎麼會對兩任網友掏心掏肺那樣。
女人玩感情遊戲,容易把自己陷進去。成蕊最初目標只是想讓韓薇得不到。現在卻不自覺升級成想自己得到。
這時,列車鳴笛了。他們朝車頭的方向看,那少校在挺遠的地方朝他們招手,打手勢說該登車了。
列車用不間斷的長鳴告訴所有人自己休息夠了。送行的人和被送行的人從來沒有這麼多要說的話,然而震耳的鳴笛聲讓他們的對話近在咫尺也只能充耳不聞。有人早有準備,他們像亂馬他爸爸那樣拿了個小白牌,在上面寫我走了,爸媽保重之類的話。更多的人沒能高瞻遠矚,他們戀戀不捨的上車。白洪普和成蕊兩人面對面坐下,沒有人送他們。列車緩慢而堅定的啟動了,站台上的人和車廂裡的人灑淚相別,有人拉起車窗,探出大半個身子使勁朝親人招手。
好幾車廂的新兵比著看誰的淚腺發達。白洪普和成蕊被這種離愁感染,成蕊仗著性別優勢酣暢淋漓的哭,白洪普的眼淚找不到洩洪渠道,它們只得在執意不肯提閘放水的眼眶裡奔走,將兩隻人眼改造成兔子眼。
列車逐漸遠離城市,駐滿家鄉氣息的站台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就算裸視人也只能看到地平線上的一無所有。當列車駛入四面荒野的平原時,車廂裡又有人哭了。